第11章
淩希從化妝室走出去的路上就把口罩戴上了。
一身黑衣黑褲再加上黑色口罩，酷到沒朋友。即使這裏群星閃耀，他高瘦的身影還是引來許多工作人員的議論。
走到狹窄、貼滿指示箭頭的走廊上，迎面沖過來一群同樣黑衣黑褲的保镖大哥，口裏霸道地喊着“讓讓，別擋道”，淩希這才擡眼看過去。
這麽巧，這群保安簇擁着的正是穿着酒紅色西裝的孟輝。
孟輝早已沒有了年輕時候的帥氣，身材漸漸走了樣，但作為老板，這個大肚子還是很有分量的。
他此刻正微笑着朝工作人員小姑娘揮手，一副平易近人的派頭，時不時還佯裝生氣地沖保安喊幾句：“別吼，吼什麽。”
戲安排得很足。
小姑娘們大多是實習生，第一次親眼見到巨星，興奮極了，手裏的相機拍個不停。
孟輝也很配合地左右致意，笑得很熱情，似乎帶這麽多保镖進後臺并不是他的本意。
淩希只匆忙掃了一眼，便迅速移開了目光。他再也不想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卻沒想到，擦身而過的時候，還是被認了出來。
“喲，小希，這麽巧。”他笑着停下來，像沒事人似的打招呼。保安們很自覺地把圈擴大了，從圍住他一個人，變成圍住他們兩個人。
淩希也停下來，手依舊插在褲子口袋裏，完全沒有小輩見到大佬該有的尊敬。
孟輝本來就比他矮半個頭，即使此刻穿着七位數的大牌高定西裝，依然有些底氣不足。
他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子，就有些上頭。跟喝了從來沒喝過的烈酒似的，一口就愛上了。越是冷，越是傲，越是對他的口味。
跪着舔着來找他的小明星太多了，玩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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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查了幾次這個小子的背景，硬是沒查出來。估計不過是個破落家庭出來的打工仔，雖然氣質很好，但終究還是要為金錢折腰的。
沒想到這小子，不知是蠢，還是太自以為是，竟然拒絕了他的關照。
權且當他是蠢吧，給他點教訓之後，應該就懂事了。
孟輝絲毫不提綜藝的事，就像這件事跟他完全沒有關系似的，笑着問：“最近怎麽樣？來參加演唱會，還是來找朋友？怎麽還沒化妝？”
淩希的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就這麽無所顧忌地盯着他，心裏卻冷笑了一下。
明知故問。
杵在這不好，雖然周邊的人只當他們是随意聊天，但這種緊張的氣氛，很快便會被旁人察覺。
淩希挂在褲兜上的手，緊了緊，冷淡地回了一句：“找朋友。”
孟輝笑得更開了，朝他走近了一步，眼睛四周的魚尾紋都泛着油膩的光。他本想擡手在淩希肩上拍一下，卻被後者靈巧地躲避了。
“我還要去化妝，呵呵，先不聊了。”孟輝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來。身後的保安一個急剎，鞋底跟地磚摩擦出尖利的聲音。
“對了，上次我說的話，還有效。”他眼神灼灼，暧昧非常，“想好了來找我，我很樂意幫年輕人。但別讓我等太久，最多半年。你知道的，我耐心有限。”
接着便帶着衆人揚長而去，背影十分嚣張，黑幫老大也不過如此了。
淩希牙齒咬得緊緊的，悶頭往外沖的氣勢宛如凜冬的寒風。擦肩而過的人都不自覺地退避三舍，唯恐被誤傷。
半年，呵……
孟輝對他還真算是矢志不渝了，這位大佬什麽時候等過一個人半年？
淩希走到外頭，吹了吹風，理智慢慢回來了。
他應該慶幸吧，自己還沒有被封殺，他還有半年可以翻身。
這半年如果好好利用，或許可以力挽狂瀾，在大佬對他下□□之前挽回局勢。
現在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
這麽想着，淩希擡頭看向大劇院尖尖的頂，透過建築白色的外牆，仿佛看到了某個正在化妝的身影。
即使那個人現在一無所有，他還是他。
父母在，或父母不在，世界是不一樣的。
他們再衰老，還是讓人想依靠。
一想到這裏，淩希的心情又好起來了。看了一眼手機，快開場了，他擠在熱情的粉絲堆裏，排着隊驗票。
找到自己的位置後，一屁股坐下，開始無聊地刷手機。
旁邊叽叽喳喳的鴿子們，正在發着應援物，有橙色熒光棒、橙色燈牌，還有韓歌的巨幅海報。
“哇，那個小哥哥好好看，帶着口罩都能殺我！他也是鴿子？”坐在他左邊不遠的一個小姐姐捂着嘴在跟同伴說話，但音量卻大得足夠讓淩希聽得清清楚楚。
“坐在這裏必然是了！快去發給他，順便加個微信。”另一個小姐姐也很激動，但自己不敢上，慫恿她閨蜜上。
淩希尴尬地把帽子又壓低了幾分，他擔心被她們發現自己是對家會不會慘遭女生圍毆？
打架他是在行的，但是打女人是萬萬不能的。
要不…幹脆別看了？
正猶豫着，那個膽子大、臉上印着彩繪的小姐姐已經來打招呼了。她遞上一張韓歌的海報，聲音甜得有些不自然：“小哥哥，你這麽高，一會兒幫我們舉海報吧，給崽崽加油，好嗎？”
“……”淩希看了一眼被P得閃閃發光的韓歌的海報，心裏百感交集。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才是崽崽，我才是他崽崽啊……
“行。”一個字，簡單幹脆，淩希接過了那張海報。
他的想法是，作為兒子給老爸加油是應該的，拿着海報多有誠意。
再說，順便用它擋擋臉。
“謝謝你哦，那個…那個，微信，呃，你的微信，能加一下嗎？”小姐姐很漂亮，一看就是在校園裏被男生狂追的那種，但此刻，說話竟然吞吞吐吐起來。
她本人也臉紅了，似乎對自己的表現頗為懊惱。
淩希在當明星之前，就經常被女孩子搭讪。出道的那一年，還被不少同期小姐姐追過，但他都不為所動，直言拒絕了。
不是不想談戀愛，不知怎麽的，就是沒感覺。
……或許，自己才是性冷淡吧。
“對不起，我女朋友不準。”淩希甩出了他用了十幾年的借口，永遠裝作有一個醋壇子女朋友。
這話說得多了，自己都差點信了，語氣真誠中透着點點深情。
誰知，小姐姐們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更加狂熱。回到自己座位上之後，還不斷地瞟過來，眼神熾熱，宛如兩道激光。
偶爾傳來一聲捶胸頓足的吶喊：“為什麽？為什麽這樣的極品帥哥都有女朋友了？！”
淩希有些想笑。
人總是那麽奇怪，隔着屏幕被罵成飯渣滓的人，坐到面前卻成了白月光。
淩建國是第七個節目，很快就要到了。淩希抓着海報的手，越來越燙，手心都濕了。
他現在宛如一個送孩子上考場的家長，心裏的緊張一點兒不必孩子少，卻什麽都做不了。
随着臺上燈光驟滅，接着再炸開，橙黃色的聚光燈下，淩建國出場了。
五光十色的追光燈與十來個伴舞演員一齊圍繞着他散開，鼓點一響，所有人排成兩行開始跳起來。
淩建國頂着韓歌二十四歲的年輕面龐，微笑的表情有些僵，穿上帶着細閃的舞臺裝，跳起舞來倒活力十足。
淩希伸長脖子、眯着眼睛專注地盯着他的動作，腦袋和右手一起跟着節奏打拍子，仿佛自己在舞臺上。
還好，他爸雖然剛開始有些緊張，但越跳越放得開。跳到最後，完全融入了音樂裏，舞臺效果不輸原來的韓歌。
這首歌本就歡快，加上淩建國的賣力唱跳，現場氣氛一下被調動了起來，全場歡騰，鴿子們更是齊聲合唱。
短短四分鐘的時間，淩希感覺度日如年。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淩建國穩穩地定點在舞臺中央，他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身邊的鴿子們比任何時候都興奮，她們呼啦一下全站了起來，口裏喊着：“崽崽最棒！鴿子永遠支持你！”
最了解愛豆的粉絲，才最有發言權。
她們追過韓歌每一場演出，今天他在舞蹈上的巨大進步她們當然也看在眼裏。許多小姑娘都拿手機拍了視頻，頃刻間，微博上就傳遍了。
不知是太緊張，還是現場氣氛太熱，淩希的額頭上竟然也沁出密密一層汗。他情不自禁地跟着身邊的小姑娘一齊站了起來，高高地舉起海報。
淩建國站在臺上，激動地朝底下鞠躬致謝。只有短短兩秒，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是淩希從來沒見過的。
在所有人眼中，那個舞臺上發光發亮的人，是個年輕活力的小夥子，他唱、他跳，他放肆地享受青春。
只有淩希知道，那是個五十一歲的男人。他胖、他笨，他走兩步都喘，他甚至不知道歌詞裏的英文單詞是什麽意思，只能一句一句死背。
淩希依稀記得他爸十年前就長白頭發了，但這麽多年，他只見過那一次。那是短短的幾根，在鬓角處，下次再見面時，就不翼而飛了。
淩建國不愛保養，但唯獨對白頭發不能等閑視之。每隔幾個月，必定要染一次。
他說白頭發是衰老、孱弱的體現，光是這幾根白頭發，就足以叫生意場上的對手看輕你。
淩希用力左右搖擺手中的巨幅海報，像一個真正的追星族那樣全情投入。
他不知道臺上正笑得燦爛的老爸是否能看見，但願他能看見。
不，還是別看見吧。
淩希覺得淩建國此刻像個小孩子似的，又激動又不好意思地接受粉絲表白。
那種受寵若驚和心滿意足，竟然讓他這個做兒子的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
這是第一次，看到別人上臺，比自己上臺還開心。
總的來說，這第一個難關，父子倆算是攜手闖過去了。
接下來，一切都會慢慢變好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淩希忽然覺得，老爸的穿越也不是那麽糟糕。
返老還童，總是美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好像不太符合主流，哈哈哈……沒關系，自己想講的故事跪着也要講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