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瘸子不自主的後退了幾步，與這些玩意兒接觸了大半輩子，他怎麽可能會沒發現這把槍來歷不明？他心裏門兒清，知道徒弟在幹什麽，知道他接觸了什麽人，也知道他拿得到什麽東西，他只是沒想到師嘯鲲一眼就能看穿，也沒想到色厲內荏虛張聲勢對他一點作用也沒有
“沒有……我一個瘸子，上去做什麽？”
師嘯鲲扔了手裏的東西，道
“看來是知情了？非法藏匿武器，包庇犯罪者，知情不報……這些罪怎麽判的？”
他轉頭去看柳依涵
柳依涵翻了個白眼，配合的接上了話
“拘役，管制，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當然這些是對公民來說的，他們不算公民。”
那倒在地上的年輕人似乎緩過勁來，聞言激動起來
“是啊！我們都已經不是公民了，你還有什麽權利管我們？”
柳依涵下一句話就讓他熄了火
“因為參與藏匿武器，籌劃暴動，屬于犯罪分子。包含在可以抹殺的範圍內。”
她沖着那人一笑，露出一整排白森森的牙齒，寒芒一閃而過
師嘯鲲由着她吓唬人，自己喊尚錫過來
“查查這附近有什麽地方能大量貯藏武器。就從這座倉庫開始吧。”
宇漠湊過來
“我幫忙。”
Advertisement
“嗯，行。”
兩人出去，站在外面用ALI掃描一遍，放縮出一個精致的建築模型來
宇漠操作虛拟系統，在模型中模拟路線和各種參數，一時間全情投入
師嘯鲲收回目光，看着陳瘸子
“那麽，陳先生，是你自己招了呢，還是我自己查？要查也要不了多久，只是我沒那個耐心。你要是盡早交代了，我就只沒收武器，不傷人。你若是不招，等一天之後，部隊到達這裏，我就将整個地下城——抹幹淨。”
陳瘸子瞳孔驟縮，目光無意識的追随着他
師嘯鲲站起來往外走，夜風從外面吹進來，掀起他的衣角，柳依涵跟在他身後嘟囔
“感覺咱們像反派啊。”
師嘯鲲笑
“吓唬他的，放心啊，真不說也不會屠城。”
他說完，回過身來，對着屋裏兩人鞠了個躬
“請陳先生盡快回複我，走到頭的師将軍家，我在那兒等着你。”
他又對着門外還在研究的兩人揮手
“走了，今天先回去。”
宇漠嘴上質疑着，身體卻很聽話的收拾了所有東西，跟上去
“老大，就這麽一會兒還什麽都沒查出來呢。”
“就讓你們裝個樣子罷了，他要真想藏，哪有那麽容易查出來？”
“啊？那你還……”
“這叫戰術。”
幾人晃晃悠悠的走遠了
屋子裏的年輕人扶着陳瘸子坐下，舌頭還腫着，說起話來有些含混
“師父，你放心，他們找不到的。”
陳瘸子卻生氣了
“混賬！跟着盛黎殺了幾個人，就沒了良心嗎？你敢拿地下城的這麽多條人命去賭嗎？若是人都死了，我們做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他說着說着，悲從中來
“阿香已經死了，我小兒子也死了，非要等到哪一天人都死光了，這一切才能結束嗎？”
夜深了，街市上零星亮着的窗口全都暗了下去，四人的路越走越黑，仿佛望不到盡頭
第二日，早
夫人擺好了碗筷依次喊他們起床
房子不大，卻是當年将軍身體尚佳的時候自己帶着人建起來的，整潔精致，五髒俱全
平日裏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很寬敞，現在多出四個人就必須得委屈一下了
柳依涵獨自占了一間，尚錫睡在她隔壁，師嘯鲲和宇漠自然就只能擠在剩下的那唯一一間房裏。兩人一起住過很多次了，只是從沒擠過狹小的單人床，睡前商量好一人一半，睡醒時宇漠整個人都蜷在師嘯鲲懷裏，呼吸間鬓角細軟的鬟發微微起伏，顯得可愛又稚嫩
夫人敲門時師嘯鲲已經醒了，只是溫香在懷不由得賴床
夫人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過分親密的兩人讓她覺出不對來
“這——”
“噓—”
師嘯鲲輕手輕腳的爬下床，掩上門跟着夫人出來，這才讓她問出口
“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床太小了，我睡覺不老實只能委屈宇漠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夫人神色嚴肅
“嗯，我在追他。”
師嘯鲲頭一次承認，耳朵微紅，神色躲閃
夫人不是不知道同性之間的這點事，50前就已經合法了，只是沒想到這會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畢竟喜歡同性的仍是弱勢群體
“那，他知道嗎？他也喜歡你嗎？”
師嘯鲲回想起初次接吻過後宇漠有些害羞卻沒有抗拒，猜測道
“知道吧，大概。”
“喜歡你嗎？”
“不清楚，至少不讨厭我。”
夫人不自覺的多問了許久，直到師嘯鲲借着刷牙逃進了衛生間才罷休
不知何時出了房間的師将軍推着輪椅從轉角繞出來，對夫人擺擺手
“別問了，孩子的事讓他自己處理。”
夫人上去推着他，眉頭皺着
“我知道我虧欠他，但是我這是為他好——”
“這麽多年沒有你，他不是也活的好好的？不要瞎操心。”
師将軍心裏也覺得虧欠，只是男女總是有些不同，母親的愛仿佛更多是約束，父親則多的是讓人嘗試的自由
人全坐齊開飯的時候，宇漠總覺得夫人與以前有些不同
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宇漠碗裏，切成碎塊的菜沒等宇漠夾起來就順着白粥全沉進碗底，他只能攪和着讓菜和粥混在一起下了肚
“宇漠這次回來，是不是還沒回過家？”
“是。等忙過這段時間，我就回去。”
“嗯，那過了這些日子，嘯鲲怕是就要回金都了，畢竟是軍隊，比不得九州自由。”
宇漠也是突然想起，筷子停了下來
是啊，以後怎麽辦呢？天大的事也有結束的時候，到時候師嘯鲲回了金都，要繼續到生物圈以外的廣闊廢墟上去探索，而他還沒有畢業，只能回到千裏學院，老老實實讀書學習。那這段日子莫名多出的親昵，是不是就會随着時間一點點流失呢
心裏好像空了一塊，難受——
他盯着桌子一腳愣愣出神，完全沒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柳依涵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無師自通，明白了這是兩人暴露了
師嘯鲲伸手在宇漠眼前虛晃着
“吃飯，眼睛都要掉出來了，想什麽呢？”
宇漠躲閃着，沒去看他的眼睛，扒着碗專注的像是要掉進去，卻被一雙筷子敲了腦袋
“想那麽多幹嘛？明日愁來明日愁。我說什麽都不會放開你的。”
桌上寂靜了一瞬，宇漠像是這才反應過來還有外人，臉紅到了脖子，話都講不利索
“我知道……我，我吃飽了——謝謝。”
他端着碗逃進廚房，使勁扇着風等臉上溫度降下去，不一會兒，身後門響動着，師嘯鲲也進來了
“吓着你了？”
“沒。”
“小騙子。”
“我——”
“我媽今早知道的，我都跟她講清楚了。”
“講清楚，什麽啊？”
“我喜歡你，目前正在追求你。”
師嘯鲲彎着腰，眼睛直直看進來，仿佛看穿了他越跳越快的心跳和越發明顯的欣喜，他忙低下頭遮掩
“哦，我知道了。”
他擔心師嘯鲲逼問他喜不喜歡自己，腦子飛轉着設想了不少，卻沒等來這個問題
師嘯鲲笑着出去了，仿佛只要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就可以，真的不在乎他有沒有回應
宇漠不知怎的安心了不少，在裏面獨自調整了一會兒，終于鼓足勇氣進了客廳，卻在進去的時候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陳瘸子和他的徒弟
陳瘸子一夜沒睡，卻一點也不困，他甚至覺得再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了
師嘯鲲笑着，伸出一只手
“請坐。陳先生考慮的怎麽樣？”
陳瘸子坐下來，道
“我昨天想過了，你們從上面下來，那就是盛黎暴露了。這次的計劃本就匆忙，多得是漏洞，即使你們沒發現也會有別人看出來。可是……”
衆人靜候着，知道這後面還有轉折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已經老了，都不大能記得太陽長什麽樣子，風是什麽味道。但這裏的孩子都還小，他們沒有錯，只是命不好生在這裏。我們這些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東西總得給孩子們留條後路，即使只有一點希望，也還是想讓他們上去看看真正的天地。別像耗子似的永遠鑽在這裏。”
他一臉的無奈，眉頭緊鎖着
師嘯鲲問
“難道就只有暴力這一條路能打開這扇門嗎？”
那青年插嘴道
“是，就是只有這一條路！你當我們沒有嘗試過嗎？曾經有多少人冒着風險上到九州，想要合法的提交這裏的問題，但都無一例外的因為沒有基因身份證，也沒有植入過ALI系統，而被監控拍到，觸發了警報，被立即驅逐。自此有去無回！”
那人說着紅了眼眶，擡手狠狠擦了一把，又道
“那麽多人難道沒有一個成功的把消息遞進去嗎？不可能的，他們看到了，卻還是想要維護這些虛僞的和平，他們只想保護公民，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死活！我們能怎麽辦呢？”
宇漠第一反應是想要否認，九州是理想之城，和平之都，它應該要保護所有人的生命啊，怎麽會做這麽絕情的事？可細想之下又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少，沒資格反駁，只是琢磨着琢磨着，就聽出漏洞來
“上去就會被發現……那你是怎麽上去的？而且還安全的回來了……”
那青年表情凝固了，別扭的後退了兩步
就聽見師嘯鲲笑起來
“哈哈哈，盛黎很厲害啊，騙得過監控的東西，是他給的吧。讓我猜猜，是植入式的幹擾器呢，還是攜帶式模拟儀……”
“你別過來，別逼我——”
青年的表情不知怎的透出一股猙獰，師嘯鲲不為所動的走着，宇漠心裏卻有種奇異的不安攀援而上，他恍惚的伸出一只手，在虛空抓了兩把，但沒人注意到他的動作
師嘯鲲一步步地逼近那青年，單手剛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就聽那青年大吼道
“是你逼我的！”
他直覺不對，快步後撤，眼前猛地一亮，整個人不知被什麽東西掀翻出去
站在周圍的其他人只看到一瞬，那青年身體上亮起炫目的光斑，瞬間就燃起灼眼的強光，整個人像氣球一般腫脹起來，急速膨脹着炸出一片猩紅，他，自爆了？！
“老大——”
宇漠向師嘯鲲倒下的方向剛跨出一步
一股撲面的熱氣從爆炸中心擴散開來，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将所有人扔了出去
眼前一黑，徹底失去知覺
陳瘸子半邊身子沒了知覺，恍惚間看到炸飛出去的幾人零散的躺在不遠處，整個人松了一口氣，喃喃道
“這樣就好，一起走吧，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一起走吧……”
一句話沒說完，氣息斷在喉嚨裏，瀕死的時候，那些曾經經歷過的事走馬觀花般在眼前轉過，他仿佛看到衣衫褴褛的阿香抱着小兒子，那孩子流着口水，對他張開懷抱，透過那雙肉乎乎的小手，能看到遠方寧靜的天空，悠閑的白雲，和高遠刺目的光，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