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鹿
窗外似乎下雪了, 雪花砸在玻璃上微乎其微的響動在這一刻無比清晰。
“你這個傳說，是從哪裏聽來的？”趙樂寧語氣裏帶着些質問。
“就同學聊天啊。”鹿游原一副茫然的樣子，“你們沒聽過？”
“哪個同學？”趙樂寧緊跟一句。
“我怎麽可能還記得。平時聊天随意說幾句，好像是說小說帶出來的。”鹿游原透出些不高興的樣子。
“這麽重要的事情, 怎麽可能會不記得！”
“趙老三。”秦樓掃了他一眼, “你就能記得平時每個人插科打诨說過的話嗎？”
趙樂寧差點一口氣上不來，他憋着氣道：“別的事記不住, 這麽重要的事能記不住嗎？平時可從沒聽過什麽末日傳說，你們難道聽過見過？”他說完，目光炯炯地看着鹿游原：“末世小說幾乎沒人聽過，你們聊的哪一本？”
鹿游原果斷道：“都是同學在聊, 我不愛看小說, 不知道。”
眼看趙樂寧又要炸起來，秦樓沉穩地說：“小說臆想情節, 你也別當回事。那句話後面基本是廢話, 前面大概是巧合。”
趙樂寧這還看不出秦樓想護犢子, 那他就是個傻子。他皮笑肉不笑地沖着秦樓呵呵兩聲：“等這太陽爬起來了, 你再和我提巧合這兩個字吧！”
他說完，猶自不高興，沖着旁邊沒發言的其他人道：“你們就這麽心寬，遲早變成大胖子！我走了！”
李喬樂呵呵地：“承您吉言，不過那個……老趙啊, 你這是要去哪兒？關大校可還沒給你安排住的地方。”
趙樂寧呆愣半晌, 回頭沖着秦樓不耐煩地揮手：“走走走, 你快走，帶着你的小鹿一起走。你們客廳是我的了，別在我這裏招人煩。”
秦樓無奈地搖了搖頭：“行了，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早點休息吧。明天估計還要開會。”他說完，帶着鹿游原回了房間。
浴缸裏早已放滿了水，秦樓探頭看了一眼，就對鹿游原道：“去洗洗，也不知道那只鷹的血有沒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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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哥。”鹿游原從背包裏拿出毛巾，“你也沒聽過那個傳說嗎？”
“小說家言不足為信，你也別太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秦樓說，“我們上學的時候管得也嚴，都沒什麽時間去看小說。”
“說的也是……”鹿游原說，“那小說好像挺冷門的，身邊也沒幾個人看。”他說着，又翻出了洗浴用品：“我先去了啊。”
秦樓點了點頭：“你去吧。”
鹿游原把浴室門關上，呆愣了半天，才慢吞吞的接了盆水，然後把整個頭都埋進了水裏。
這不對頭。他心說。
他那個安安穩穩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世界，都傳說過好多次末日将至，而太陽永不升起的傳言甚至引發過恐慌。可秦樓這個大廈将傾的世界，卻幾乎沒這樣的傳說？
人類總會有莫名其妙的危機感，總是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所以人類才會進步、才會發展。
現在這樣不符合邏輯，他想。
頭發裏的黑血慢慢在水中洇開，鹿游原快要喘不過氣時，終于把頭拔了出來，他看着鏡子裏濕漉漉的自己，心裏格外茫然。
兩個世界相差這麽多，我還能回去嗎？水挂在他的睫毛上，一眨眼就浸去了眼睛裏，他看着那個眼睛都被刺激紅了的自己，一字一句地問道：“如果回不去，那我去玉京又有什麽意義？”
鏡子裏的人給不出答案。
窗戶結出了一層白色的霜，雪漸漸大了，浴缸裏被燒開的熱水飛快地冷卻。
在這漆黑的長夜裏，天氣直接從盛夏跳到了深冬，之前還生機勃勃的樹木極快地被白雪覆蓋。鹿游原從浴室出來，秦樓已經不見了影子。他心裏布滿了郁氣，第一次不那麽想見人。他胡亂地擦了擦頭發，倒頭就睡。
鹿游原并沒有睡好，他總覺得半夜有人吵他，可他卻有一種無力抗拒的疲憊，這種疲憊讓他連眼皮都懶得掀開。所以開會的時候，他基本都在發呆。
所幸開會時間也不長。剛經歷過一次喪屍圍城的春分市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幾方人馬交換了一下各自手裏的情報，就散了場。
關啓文叫住了趙樂寧，把他喊去了自己辦公室。秦樓就帶着鹿游原往回走。街上的太陽能燈光已經暗了許多。缺乏能量又沒日沒夜地燃着，這些燈已經明顯電力不足。
街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人都把自己鎖在屋子裏，看着這場突來的大雪，等一個不知好壞的結果。秦樓撐開傘，拉着鹿游原的手：“你怎麽了？”
鹿游原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愣了愣才說：“我沒事啊。”
秦樓看了他片刻，突然低頭慢慢地靠近他。鹿游原看着他的臉越來越大，随後額頭相抵，溫熱的皮膚緊貼着他的，鹿游原不由自主睜大了眼。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世界突然靜默無聲，只有心跳的聲音格外明顯。
噗通——噗通——
“你……”
“很好，燒退了。”秦樓移開距離，定定地看着她，“我昨晚去找了廣雅星。”他看着鹿游原疑問的神色，笑了笑，伸手拂掉了他肩上的落雪：“我找她要了個精神系異能者，去看了看風向市的那位老太太。”
昨天長夜剛開始的時候，容裴殺了不少人，但老太太卻還活着。作為目前唯一的預言者，春分市對她頗為看重。
“我去問了她你聽過的那個傳說的事情。”
鹿游原有些意外：“然後呢？”
“她對我破口大罵。”秦樓笑道，“就連帶去的精神系異能者，都沒能問出什麽來。這世界每時每秒都在變化，哪裏有什麽未來可以預言。所以——”
他又拉住了鹿游原的手：“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鹿游原的手指動了動，他低頭看着兩人相貼的手心，吶吶地道：“樓哥，你對每個人都這麽……”
“嗯？”
“……這麽細致的嗎？”
“李子不是對你編排過我人狠話不多嗎？”他捏了捏鹿游原的手，低笑着補充說，“我只主動養過一只小鹿啊。”
一瞬間體內所有的血都争先恐後地往頭上冒，鹿游原強撐着道：“是我養你才對！”
“是的，是你養我。”秦樓點頭應了，“走了，回家了。”
* * *
不息的大雪與黑夜将所有人困住，嚴寒令街上連巡邏的人都少了，換做了長毛的動物們。閃電回了基地，又歡快地跟着小黑去實習工作。小錦卻沉入了護城河底，這樣嚴寒的天氣讓它陷入了冬眠。
而小錦的工作則被小北與它的族群們取代。一群雪白的巨狼分散在護城河周，一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
鹿游原下去掃雪的時候，恰巧遇上容裴與古晉安，他倆正要給負責這一片巡邏的波斯送飯。容裴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裏都顯得毫無血色，他整個人被裹在一件厚重的羽絨服中，肩上頭頂落滿了積雪，憔悴的模樣讓鹿游原吓了一跳。
他看了看古晉安，才說：“容哥這是怎麽了？怎麽不打傘？”
容裴看着他，連往日那譏諷的表情都擺不出來了，他懶洋洋地問：“你們那個紀修明這幾天怎麽樣？”
“呃……修明哥精神不太好。”
“那就是了。”容裴冷哼一聲，伸手指了指頭頂，“天再不亮，撤不了這玩意兒，我們所有人都得完蛋。”
鹿游原剛想追問，古晉安就溫和地開了口：“小鹿，你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趁機好好休息一下吧。”
鹿游原遲疑地點了點頭，他們簡單寒暄了幾句，就互相道別。眼看兩人拖着大鍋的身影變得模糊，鹿游原才拎着掃帚回了屋。
他們的宿舍燈光明亮，新換的太陽能燈電量還很充足，其他人在外掃雪還沒回來，而紀修明正窩在沙發上捧着一杯熱水喝。
他臉色比之前更糟糕了，源源不絕流走的異能，似乎也在帶走他的生機。
“修明哥，我這裏還有些奶粉，你要不要？”看着他的樣子，鹿游原有些憂心。
紀修明笑了笑：“不用了，我喝了水就去睡個回籠覺。”
秦樓正坐在窗邊，手裏拿着一個閱讀器，浏覽從趙樂寧那裏拿到的資料。紀修明喝完水，打了個招呼，就晃回了房間。
鹿游原看着他累得挺不直背的身影，想了想才湊到秦樓身邊，安坐了片刻後他小聲地問：“我現在問問題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秦樓飛快地說，“有問題随時問，你不會打擾到我。”
“……我剛剛在下面遇到了古哥和容裴。”鹿游原說，“容裴看起來像是大病了一場，那個禁空網一直不撤，修明哥會不會有危險？”
“禁空網的主力是容裴，他壓力應該很大。”秦樓沉吟道，“不過我猜測這天不會黑太久……或許它和之前的太陽一樣，只會維持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