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節課下了的時候,雪已經堆積了一層
人們大叫着出去,在雪地裏撒歡,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扔了誰一個雪球,接着就仿佛一滴水掉進了油鍋。
所有人都興奮大叫着加入了打雪仗陣營,剛開始還是以班級為單位。
王世界聽到班裏一個男同學大聲喊道,“哎,你給我等着啊,馬上打的你求饒。哎,快快快,5班的兄弟們,體現集體榮譽感的時候到了啊,上啊!”
說着一大群人就呼喊着沖了過去,一個個雪球在空中飛過,人群裏不時響起驚訝的尖叫。
後來也沒有什麽所謂的陣營了,一群人胡亂的扔着雪球,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人了,整個校園裏回蕩着歡快的笑聲。
樓上的欄杆邊趴滿了看熱鬧的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朝下望着,嘴裏還不忘喊着某某某加油,滿臉激動的紅暈。
王世界站在教室屋檐下,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一個雪球就直直地朝她飛了過來。
她原本是不打算去玩的,這下倒好,擡頭去看就把罪魁禍首抓了個正着。
高禹在臺階下不遠處,正一臉燦爛笑意的看着她,還晃了晃手裏又團好的一個雪球。
王世界揣好手機,戴好帽子拽着身邊李又青的袖子就沖了出去,開玩笑,讓你見識見識爸爸的厲害!
她在公告欄下方沒被人染指的地方用雙手拘了一大捧潔白的雪,使勁兒擠壓成了一個雪球,然後瞄準重新和朋友玩在一起的高禹就發射了出去。
高禹正和何垚集中火力攻打敵方呢,冷不丁後腦勺就中了一彈,王世界看着自己完美的抛射,拍了拍手上的雪渣沖着滿面笑容來不及收,回過頭來的高禹吐了吐舌頭。
眼看着對方要發起二次進攻,王世界馬上縮回腦袋躲在公告欄後邊,這下子總打不着了吧。
她拽了拽李又青的胳膊,“你去那邊探查敵情,有情況立馬喊我啊。”
她倆一左一右的躲在公告欄後邊,對方如果要過來報仇只能從旁邊過來,這下子守在兩個入口處,方便随時做出反應進行反擊。
高禹團了個雪球就向這邊走來,小樣的,還想打游擊戰,看我一下就把你抓出來。
他颠了颠手裏的武器,瞄了眼公告欄下方,一眼就看到了某人的腿,這小細腿還想逃出他的眼睛,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高禹悄悄的靠近公告欄,然後猛地沖了過來,王世界還偏着頭和李又青打眼色呢,高禹就出現在了她眼前。
她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人給拽出了安全區,然後脖子裏就被塞了一個透心涼的雪球。
王世界覺得這樣也太慫了,踮起腳跳了跳,使勁拽住高禹的衣服領子,不由分說一個雪團子也給塞了進去。
沒想到此人還是個人才,一只手僅僅拽着她就是沒松手,王世界第一次發現原來她這麽瘦的同桌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
她一路被高禹拽着出了公告欄,然後走到大戰場,何垚看着他倆過來,拿着剛才攢的雪球就是一頓扔。王世界頭上立刻就爆出了一朵白色的花。
無辜的被牽連人士王世界同學立馬就決定暫時放過這個拽着她的小夥子,“高禹,你快放開我,咱一起打何垚啊。”
高禹将信将疑地松開了手,接下來的一切可以用混亂來形容,王世界覺得自己手可能不太夠用,她也不那麽講究了,抓着一團雪随便揉一揉就出手。
何垚被他倆打的直後退,“哎,不帶你們這樣的啊,同桌兩個合着夥欺負人啊。”
王世界和高禹兩個人相視一笑,然後露出同款聳肩笑容,并且逐漸變态。
何垚寶寶心裏苦,可是說不出口了。他躲避着卑鄙小人二人組的攻擊,奈何雙拳難敵四手,最後只剩抱頭躲竄的份兒。
李又青在旁邊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王世界向她招招手,她只是擺了擺手,然後拿起手機給正玩得開懷的幾個人拍起了照片。
何垚看着沖他擠眉弄眼的王世界,這人背對着高禹嘴沖着身邊的人一努一努,他摸了摸頭一臉懵逼。
王世界着急的跺了跺腳,然後伸手指了指高禹,又指了指自己和何垚,高禹正彎腰拍帽子上的碎雪。
何垚突然福至心靈的明白了王世界的意思,他沖着對方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嘴角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容,哥們兒你可別怪兄弟我不講義氣,這可是你的盟友主動叛變啊。
王世界看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拿着雪球就對正起身的高禹展開了報複,小樣的,我可是很記仇的,況且被何垚攻擊還得算你一筆呢。
高禹一臉詫異的看着瞬間倒戈的隊友,心裏只有一句話,女人的心思你別猜。
何垚這時也不甘落後,沖着高禹的後腦勺也是一個雪球。
“哈哈哈,高禹,沒想到吧,讓你重色輕友!”
王世界正悄悄撤離戰場的腳下瞬間一滑,會不會用成語啊,真的是。
她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柱子邊的李又青身邊,“哎哎哎,你快過來,咱倆也合個影呗,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合照呢!”
兩個人走到旁邊把整個混亂的打雪仗大隊伍當作背景板,然後沖着鏡頭一起開心的比了個剪刀手。
那時候的人還不會那麽多姿勢,只會傻兮兮的比個剪刀手。
剛拍了幾張,高禹就擠了過來,他故意把冰涼的手往王世界後勃頸裏一塞,王世界只差沒跳起來。
她擡腳就賞了對方一個無影腳,高禹一副受了重傷的浮誇樣子,俯下身抱着小腿哀嚎,“哦,天吶,我的腿斷了,女俠饒命!”
王世界冷冷瞥了對方一眼,高禹馬上站直了身子,露出大大的笑容,“來來來,加個我,咱們也一起拍個照呗?”
王世界看着幾步遠的高禹,細細的雪正靜悄悄地落在少年的臉上,睫毛上,那笑容看得人心神恍惚,和雪一樣耀眼。
王世界看着雪中的少年,周圍其他的一切仿佛頓時都失了色,少年澄澈的眼睛裏此刻滿滿印着一個小小的自己。
這個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然後不見了。王世界看着已經站在自己旁邊的高禹,輕輕地摳了摳手心。
那時年少
冷冽的風都被關在窗外,耳際能聽到呼呼的風聲。
講臺上語文老師的講課仿佛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王世界百無聊賴地拿着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等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一整頁紙上密密麻麻都是一個人的名字。
王世界在滿是白霧的窗戶上哈了口氣,然後用校服袖子擦出一小塊區域。
眼角餘光裏是高禹低着頭寫物理題的身影,男生指節分明的手裏握着筆,眉頭微皺的看着書上的題,另一只手在書腳一卷一卷,把書的邊角都卷的翹了起來,再用力壓回去。
似是感受到王世界的目光凝視,微微擡起頭來,眼裏滿是疑惑。
王世界看着對方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趕緊撤了目光。
自從那天之後她好像有些奇怪,她心裏有些猜測,又不敢确認。這種感覺是喜歡嗎?還是自己判斷錯誤了?
十二月份的天氣,手揣在兜裏一刻都不想拿出來,鼻頭被凍得通紅,耳朵完全沒了知覺。
總算到了溫暖的室內,也還得暖一會兒在慢慢的捂上去,揉一揉僵硬的器官。
餃子館裏坐滿了學生,大家都趕巧過個冬至。
一個個餃子圓潤可愛,皮薄餡大,盛在細瓷的碗裏鬧着騰騰熱氣。一口咬下去滿嘴鮮香,在配着打底的紫菜湯喝一口,那真的是美味極了。
王世界對着餃子吹着氣,直希望趕緊晾冷一點就可以大快朵頤了。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個,差點燙着舌頭,不過味道是真的值得。
李又青坐在她對面給她遞了杯溫開水,看着她喝了幾口這才開了口,“着什麽急,又不會有人和你搶。”說着慢吞吞的吹了口氣。
“這不是剛才太冷了嘛,就想暖暖胃啊。”王世界捧着碗喝了口湯,頓時通體舒暢。
“哎,你說喜歡是什麽啊?你談過戀愛沒?”王世界放下碗兩眼滿是好奇的盯着李又青。
“嗯,大概就是每天都想見到你之類的?啊,我也不是很懂啊,雖然說談倒是談過一個。”李又青擦了擦嘴角的油,然後起身重新把圍巾口罩戴好。
王世界也挪開凳子往外走去,才剛打開門,一陣冷風撲面而來,直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她真想轉頭回去了。
李又青在後邊推了她一下,“走啊,等啥呢?”
“啊,怎麽這麽冷啊,好想裹着棉被出門啊!”王世界随手把羽絨服的帽子戴在頭上,然後挽過李又青的胳膊,把對方的手剝出來攥在手裏一起縮在自己袖子裏。
“還是我袖子裏暖和吧,你手怎麽這麽涼啊,等會兒就該熱傳遞把我手也變涼了,到時候就是兩只冰涼小手了哈哈哈。”王世界另一只手捂着嘴側着身體和李又青聊天。
“哎,真羨慕那些有男朋友的女同學啊,這種時候就應該一起取暖啊,冬天可真是個适合談戀愛的季節。”李又青頗為感慨道。
這是王世界第一次和李又青讨論到這個話題,一時間還挺新鮮,她又撿起了剛才的話題,“哦,對了,你說你談過是怎麽回事啊?”
李又青教室閃過一絲不自在,“嗨呀,就那麽回事呗,那時候我倆是同桌,然後名字還挺像的,加上周圍人一直起哄,就那麽稀裏糊塗在一起了。”
“那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啊?”王世界很認真的問道。
“這我怎麽和你說啊,我也說不清,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算不算得上喜歡,反正就是大家都起哄,認為我們該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好吧,我最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一個人。”王世界有點羞于啓齒。
“哇塞,好你個王世界啊,可以啊你,還瞞着我,老實交代,哪個野男人偷走了你的心?”李又青一副激動無比地甩開了她的手,然後撲上來作勢要撓她癢癢。
然而并沒有成功,這麽冷的天,再加上這麽多衣服的阻礙,她看着王世界啧啧搖頭,“不夠意思啊你,這麽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告訴我!”
王世界有些無奈:“我也是剛發現的啊,就告訴你了,你還想怎麽樣啊。你還沒告訴過我你談過戀愛呢?”
李又青收了嬉嬉鬧鬧的态度,臉上難得帶上了正色,“你說的是誰啊?是我認識的人嗎?你要表白嗎還是怎麽樣啊?”
王世界給她問的一頓,站住了腳步,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圖書館樓下,幹脆一起找了個避風的小角落走了過去。
那時年少
王世界看着旁邊嘻嘻哈哈的兩個人滿頭黑線都要化為實體了,高禹和何垚兩個人一前一後摟着對方,一副連體嬰兒的樣子。最不堪入目的是,高禹還故意做着頂胯的暧昧動作,王世界瞬間覺得這個畫面gay裏gay氣,而且下流無恥。
現在的直男都這麽心大?這麽會玩?她要回農村,這城市恐怕是無法待下去了。
接着那天李又青的話又在腦海中響了起來,喜歡就表白呗,大不了就是連朋友都沒得做,遇到個喜歡的人多不容易啊。
王世界以為表白這種事情還是要慎重一些,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眼看着平安夜就要到了,王世界下了個決定,她要勇敢的踏出第一步了。
明明就是和平常差不了太多的一天,可是總是感到連空氣中都有一絲甜蜜。
近年來,外國的節日在中國越來越流行,大家一個個都熱衷過洋節,緊追時代的步伐。
學校周圍的小商店裏擠滿了頂着青澀笑容的小姑娘,手裏拿了幾個禮盒仔細對比着,又一時難以抉擇,店裏回蕩着歡快的聖誕歌曲,于是那只小鹿像是一路奔進了誰的心。
王世界看着手裏兩個盒子實在不知選哪個好。“哎,你救救我吧,選哪個好啊?”她有點垂頭喪氣的搡了搡旁邊的李又青。
李又青摸着下巴打量了一會兒她手裏的盒子,最後指向了右邊那個,“我比較喜歡這個,好看還寓意好。”
王世界順着對方手再次把視線移向兩個候選選手,然後拍了板。
晚自習的時候,整個教室都熱鬧非凡,年輕的少男少女們滿臉激動的表情幾乎毫不掩飾。
班長推門進來,手裏抱着個大箱子,才放好箱子,大家就開始起哄。
“安靜!安靜!噓~”班長不得不拍着桌子試圖阻止快要掀掉房頂的吵鬧聲。
下邊的人們這才意猶未盡的漸漸熄了聲,等教室重新安靜下來,班長和副班長打開了箱子然後開始分發蘋果,而且人人有份。
“哇塞,班長你可以啊。”
“哎喲,不錯哦,我看好你。”
“班長威武,班長霸氣!”
“班長你是不是為了要和那個誰表白啊?”
……
周圍都是各種調侃班長的話語,男生只笑笑不說話,然後繼續埋頭發蘋果。
王世界看着手裏收到的蘋果,包裝盒她下午還在店裏看到過,等她扭頭看向她同桌的時候,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她的視線在觸及在高禹的手上時,突然覺得天時這個因素她沒有占到。因為班長給她同桌的蘋果包裝盒和她糾結了一下午最後敲定的那個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王世界想要去死一死,她眼睜睜看着腦海裏那個叫做天時的小天使揮着翅膀飛走了。
她握着拳頭給自己打了打氣,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在通往戀愛的路程中,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她要平常心對待。
班長終于發完了蘋果,班裏的吵鬧聲再次大了起來,不過這次他沒再強調紀律問題,看樣子也是放棄治療了。
王世界正支棱着腦袋絞盡腦汁的思索下一步該采取什麽行動,桌子上推過來了個蘋果盒子,“你拿去吃吧,你不是住宿嗎?可憐你,多吃一個吧。”高禹頗有些漫不經心地說着。
王世界大腦剎那間處理不過來眼前的狀況了,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蘋果,仿佛裏面裝着的是什麽稀奇的寶貝似的。
高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嗨,怎麽回事?傻了啊?是不是太感動了?”
“我才不是……”王世界反駁的話還沒說完,高禹就又開了口,“沒辦法,我就是這麽善良的一個人。”
王世界偏頭仔細的看着這人,高禹穿着件黑色的厚實的羽絨服,下身卻是一條運動褲,怎麽看怎麽別扭的搭配。
手撐着下巴,臉上那個酒窩若隐若現,看得她很是羨慕王世界曾經甚至想給自己臉上硬戳出來個酒窩。
男生的面容在明亮的教室燈光下,清晰可見,哪怕是一絲細小的表情也逃不過王世界的眼睛。
王世界剛猶豫不決地把手伸進桌兜裏,才摸到了那個略微硌手盒子的一角,眼前的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緊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整個教學樓的學生一瞬間就沸騰了。
那時年少
王世界滿臉菜色的把手拿了出來,不過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裏并沒有人看得到。
腦袋裏的小人都蹲在角落裏抱頭薅頭發去了,其實如果可以,王世界也想蹲地上冷靜冷靜。
然而停電難得一遇,同學們全都蠢蠢欲動,已經有人打開教室門出去了,樓上的歡呼聲瞬間更猛烈地襲來。
冬日夜間的冷空氣直直地席卷而來,冷得人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王世界緊了緊棉服外的校服外套,看着教學樓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對面的教學樓裏間或透露出斑斑點點的光亮。
有人在走廊上奔跑,間或夾雜着幾聲嘹亮的口哨音。這要擱在平時,王世界的心情也能蹦天上去,然而現在她頹然地抱着胳膊趴桌上裝死去了,其實她也确實恨不能此刻去死一死。
王世界打開手機給李又青發求助短信:啊啊啊,屋裏親故啊,我要瘋了!為什麽這時候停電啊,那我要怎麽辦怎麽辦?
屏幕上一小方光線照着王世界表情格外精彩紛呈的臉,愣是透出了幾分幽怨女鬼的氣質。
教室裏陸陸續續有人打開了手機手電筒,同學們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聊天嬉戲,雖然停電了,可是還沒有官方消息宣布他們可以放學了。
王世界把臉轉向她同桌的方向,昏暗的光線下,高禹也拿出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在搗鼓什麽。
王世界攥在手裏的手機閃爍着綠色的提示燈,她低頭翻開翻蓋,就看到了李又青的回信。
“這不是也很好嗎?趁着夜色撩人……哈哈哈好啦,不逗你了,別慫啊,王世界同學e on baby!”
那天李又青已經知道了王世界對她同桌的心思,當時那個反應真是有趣極了,一邊覺得理所應當,一邊又覺得不可思議。最後還是表示了不論王世界作何決定,她都堅定不移地支持。
王世界默默收起了手機,這才擡頭重新看向高禹,男生耳朵裏塞着耳機,手指曲起在腿上敲擊着,王世界很慶幸對方沒有抖腿,她是真怕了抖腿狂魔。
同時她又有點無奈,自己竟然這時候還有空暇思考對方有沒有抖腿,她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巴掌,試圖積聚全部注意力和勇氣用來向對方表白心意。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設,王世界呼了口氣,然後再次把手伸向桌兜,結果耳朵裏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只耳機。
她驚詫地扭頭看向高禹,對方笑着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待着別動好好聽就行,那一口大白牙在清冷的月光下炫的王世界頓時暈頭轉向。
王世界一邊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和對方共用一副耳機,共享一首歌曲。另一邊卻仿佛死機一般感覺大腦完全無法運作。
耳朵裏是許巍滄桑聲音唱着藍蓮花,王世界幾天前才聽過這首歌,她們宿舍有一個女孩每天洗漱的時候拿着手機外放這首歌,所以王世界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另一邊是周圍越來越大聲的喧嘩,一時間王世界覺得自己的仿若也被劈成了兩半。
一半的她和高禹安靜的聽着歌,在萬籁俱寂的夜空下,星星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一半的她坐在喧鬧的教室裏聽着同學們聊學習聊生活,盡管光線沒那麽充足,可是每個人臉上該是什麽樣的神情,她竟然能描摹地栩栩如生。
哐當一聲,教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邊暴力推開,之前出去浪的同學氣息不勻地報信,“快快快,老班過來了,別說話了。”
然後是一陣桌椅摩擦地板的尖銳刺耳的聲音,緊接着大家紛紛摁熄了手機手電筒,一個個裝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安靜如雞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王世界伸手堵住了空着的右耳,時間在這一刻被拉的無限長。
她偏頭看着再次完全陷入黑暗的高禹,只有隐約的輪廓印射在視網膜上。
遠處一束光源正一晃一晃的朝着他們的教室走來。
王世界在靜悄悄的落針可聞的空氣裏敏銳地捕捉到了身邊人的呼吸聲,這呼吸平緩而綿長,可落在此時的王世界耳膜上,卻仿佛能夠立時掀起驚濤駭浪。
男生好似全然沒有察覺到外界的風雲變幻,只一心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王世界第一次覺得一首歌的時間太短,短到她還沒來得及品味就已經結束。
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那麽一首歌,可以讓她和對方一直聽下去,不管外面喧鬧或寂靜,他們只沉默地坐着一起聽就好了。
直至山川變色,氣溫輪轉,她一個偏頭,左手邊仍是少年安靜而美好的側顏。
孤單心事
班主任晃着手電筒推開了教室的門,站在講臺上,向下邊,繞了一圈,然後說道,“由于附近商店電路出了問題,今天晚自習就取消了,大家可以回家了。都小心點,別推搡啊。”
教室裏瞬間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同學們全都宛如脫缰的野狗一般歡呼雀躍。
王世界偷偷瞄了一眼高禹,男生看着分外激動的人群嘴角勾出淺淺的弧度,她突然就忘了要說的話。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李又青已經站在她旁邊喊她第三次了,看着近在眼前的被手機手電筒照着的臉,王世界吓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李又青這才站直身子,“喂,我說姐們兒,你剛才想啥呢,叫你都沒反應,和被勾了魂似的。”
王世界看着空蕩蕩的教室,還有左手邊明顯空了的位置,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真是天亡我也!說好的幸福呢?”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收拾着桌上的東西。
等出了教室,清冷的月輝灑下來,校園裏烏泱泱的都是湧向校門口的大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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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界杵了杵李又青的胳膊,“你說我該不該繼續表白啊,錯過今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合适哦。”她手裏抱着蘋果盒子,心裏不由的有些難受。
“你們每天都見面,什麽時候不能說啊,也不是非得挑個良辰吉日吧?”李又青抱着個暖水袋在旁邊慢慢走。
話雖如此,王世界還是覺得不應該太過于草率,在她的想象中,表白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也得慎重一點才好。
李又青聽得直搖頭,在她看來,既然有這個意思,早點說出來不是更好嗎?何必講究那麽多。
回了宿舍,隔壁床的女生又在循環播放藍蓮花,王世界都想拽着舍友的手臂使勁兒晃悠,只求暫時別再讓她聽到這首歌。
摸黑上了床,躺在暖和的被窩裏,王世界拿過高禹塞給她的蘋果,一口咬了下去,嘎嘣脆。可是味道并沒有多麽甜美,只是在這個特定的日子裏,好像吃起來就是不一樣。
對床的李萌攥着個手機晃晃悠悠的在地上饒了幾圈,按照她自己的說法是,她正在做睡前運動。
樓道裏不時傳來大聲的呼喊,周圍宿舍的人在貫徹落實溝通靠喊的方針,盡管關了門也沒能防得住。
李萌終于爬上了床,王世界看着對方的被窩裏鼓起個大包,整個人縮成一團,那樣子別提多反差萌了。李萌其人,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足足比王世界高了十來厘米,平日裏兩個人走在一起,王世界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不過這人有一點不好,就是總喜歡含胸駝背,就連睡覺都是團在一起,形成一種宛如新生嬰兒的自我保護狀。不知道的人還該以為對方是個害羞的人了。
地上這會兒已經沒有人了,大家都安穩的躺在了床上。
突然李萌床上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此人坐起了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個大粽子,“哎哎哎,難得的機會啊!這麽早睡也太可惜了吧,不如意你們來場卧談會吧怎麽樣?我以前沒有住宿過,總幻想着能來一場卧談會呢!”
李萌激動地挪動着身體,屁股下的床随着她的動靜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怎麽樣怎麽樣,你們就不期待嗎?來吧來吧。好不好嘛?”她是宿舍裏年紀最小的,平時又對所有人和善以待,大家都沒覺得她撒嬌有什麽不對。
“行啊,反正也沒事可以做。”上鋪的馬麗探出腦袋附和道,馬麗就是那個藍蓮花同學,她是22班的,也就是最好的班之一。
李萌一看有人同意了,就更加高興了。她迫不及待的提出了一堆的選題,不過女生宿舍的卧談會大概全都大同小異,不是讨論班裏哪個男生受歡迎就是自己心儀什麽樣子的男生之類的。
李萌自顧自地說了一大通,王世界默默聽着有些出神,好像每個人的青春裏都免不得會有那麽一個人,他悄無聲息的吸引着你的眼球,等你發現時,才驚覺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喜歡。
都說相遇是種奇跡,王世界對着虛空小小地祈禱,希望這一場相遇能夠開出美麗的花,不負自己,不負青春,更加不負讓這一切發生的命運。
孤單心事
自平安夜作戰失敗後,王世界決定讓一切都随緣,雖然渴望能在大雪彌漫的十二月有個一起取暖的人,只是還是順其自然吧。
很快到了元旦假期,王世界久違的回了次家。
冬天的夜晚降臨得太快,每次周五放學再去車站坐車回家,才出了城區,天色就暗了下來。等回到家,外面已經只剩公路上呼嘯而過的車燈在黑夜中一閃而過。
農忙了一年的村民好不容易得了閑,都在暖黃的燈光下聚在一起吃頓熱乎乎的晚飯。鄰居們互相串門打牌,小小的空間裏就溢滿了幸福。
王世界走在那條泥濘的小路上,遠處人家家裏的燈光洩出來照出一小塊光影。
等她終于走到了村裏馬路上,沿路的院子裏傳出的各種各樣聲音就清晰地印在耳朵裏,有炒菜的刺啦刺啦的聲音,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讓王世界饑腸辘辘地肚子更加歡快的唱起了空城計。
小孩子們歡樂奔跑呼喊的聲音,還有不知誰家炕頭打牌的男人的粗犷的笑聲。
一路踩着細細碎碎的光斑,耳裏充斥着的各種聲音都交織成了一曲塵世暖冬曲。
王世界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對着兩只手哈了口白氣,繼續往家的方向有去。直走100米左右,然後左拐,再走過一戶人家就是她家了。
推開冰涼的大門,大黃立刻叫着撲了過來,王世界蹲下身抱了抱大黃,然後摸了摸它的腦袋。
大黃是只看家狗,鄉野裏最常見的那種土狗,搖着尾巴直往王世界手心裏蹭自己毛茸茸的腦袋,還時不時舔一舔她的手。
王世界拍了拍大黃的腦袋,繼續往裏走去,剛才聽見門響了一聲,估計是家裏有誰聽到狗叫出來打探情況。
才走了沒幾步,王媽媽迎面走了出來,“我還說是誰呢?怎麽這麽晚了才回來啊?快回家,冷不冷啊。”說着就拽着王世界的手往家走。
溫熱的手貼上來一下子就讓王世界覺得非常熨帖,看着比自己還矮一點的女人,王世界嘴角偷偷地揚了起來。
一進家門,暖乎乎的白氣占據了整個視野,王世界取下書包,然後跟在王媽媽身後進了廚房。
“我還以為你這周不回來呢,你也沒打個電話。想吃什麽,媽給你做。”王媽媽順手打開了換氣扇,白汽慢慢的褪了下去,家裏的擺設漸漸顯出了形狀。
王世界揭開鍋看了眼,裏面是還冒着熱氣的湯面,“我吃這個就好,可餓死我了。”她拿了碗就盛了一碗面出來。
晚些時候,王爸爸也回來了,剛進家門就喊道,“我還說家裏來誰了呢,原來是我們掌上明珠回來了。”
王世界正吸溜着根面條子,左臉頰冷不丁被一只透心涼的手摸了一把。
她擡頭嗔怪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人不但沒有半點歉意,還樂呵呵的笑得像個傻子。
王世界咽下面條,看向已經打開電視的她爸,“你以後能不能不要摸我臉,我多大人了都。”
王世界她爸就一大寫的小孩,平日裏和她相處起來非常幼稚,對她可以說是十分溺愛,因此王世界在家裏簡直像個小霸王,她姐特賜稱號“掌上明珠”。
在家過了三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豬一般的生活,王世界又返校了。
臨走的時候,王媽媽非得給她塞一袋子炸紅薯,讓她拿學校分給同學吃。盡管王世界據理力争說拿去已經冷了,也沒有可以加熱的地方。
在王媽媽殷切目光的送別下,王世界坐上了開往市區的一輛私家車。王媽媽還特地在司機的注視下,記下了對方的車牌號。
直到車都走出去好遠了,後視鏡裏那個小黑點才慢慢消失不見。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這時候笑着開口,“小姑娘上學去啊?你媽對你可真好,我兒子也和你差不多大,現在的孩子可真難管。”
王世界有點不知道怎麽接話,她在陌生人面前向來不是多話的類型,況且這話有點不好接。
她尴尬地笑了笑,“啊,對,去學校。”至于後半句她選擇性忽視了。
“我看你媽還記了我的車牌號,嗨,你放心,我可不是什麽壞人,不過你們小女孩一個人出門在外還是小心點好。你看那現在新聞裏那些事情啊……”
王世界把臉怼在後窗玻璃上,外面是不斷向後退去的村莊,公路邊花早就枯萎了,光禿禿的土地上什麽也沒剩下。
她把手放在還在散發餘熱的食品袋子上,突然眼睛有點發酸。
孤單心事
等王世界回過神的時候,眼睛裏還是桌子下那一雙悄悄握在一起的手,男生和女生十指相扣。她突然有點想看那手主人現在臉上是什麽樣的神态。
王世界蹲在地上,手裏緊緊捏着那支掉在地上的圓珠筆,仿佛完全感覺不到指關節由于太過用力而發出的輕響。
是了,在她還在順其自然的時候,別人已經牽起了那人的手。王世界直蹲得腳發麻了才起身坐回座位。
眼角餘光瞥見高禹正滿目溫柔的看着身邊的女生,耐心地講解着物理習題。難怪人們常說喜歡一個人是會從眼睛裏看出來的,王世界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同桌也會有這樣的表情,整個人周身仿佛罩着一層名為柔情的光,讓人看了就心領神會。
女生圓圓的臉上還泛着紅暈,厚厚的劉海垂落下來,擋住了視線。
王世界認出來這個女生是班裏名列前茅的同學,叫劉敏,入學成績比她好一些。女生長了一張嬰兒肥的臉,讓人看着就想上去捏了捏,濃密而纖長的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掃在人心上。
或許她應該早點預料到的,最近劉敏經常過來找高禹問題,有時候中午放學還能看到兩個人并肩而坐的身影。
那時候她在做什麽,她正和李又青嬉嬉鬧鬧的趕着去食堂搶位置。
王世界緩緩扭轉回放在那對小情侶身上的視線,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教室裏的暖氣壞了,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平時分明燥的人喉嚨發幹。
她的心仿佛開了一個微小的洞,有風從那裏肆意穿過,不疼,只是有一點點涼而已。
王世界甚至開始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沒有莽撞的捅破那層窗戶紙,而是安靜待在了安全區。她想,這多好啊,至少還是朋友。
那一個早上怎麽過去的,王世界已經不記得了,只覺得那是這個冬季最冷的一天。
放學後,李又青看着格外安靜的王世界,露出擔心的神情,最終沒忍住問了出來,“你怎麽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來大姨媽了?”
王世界心裏那根弦剎那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斷了個徹底,她呆呆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着李又青。
李又青就看到王世界默默地流下了兩行淚水,她手忙腳亂地給對方擦着眼淚,“哎,你別哭啊,這是怎麽了啊。”
王世界這才察覺到自己竟然哭了,可是這時候李又青這麽一心疼她,她就更止不住眼淚。
“哎喲,快別哭了,這大冷天的,待會兒這小臉蛋該皴了。乖啊,別哭了。”李又青擦着源源不斷流下來的珍珠豆子,一邊盡量想逗逗對方笑。
王世界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可狼狽了。她也體會了一把涕泗橫流的感覺,伸出手揉了揉通紅的雙眼。
順勢身體前傾把臉擱在李又青肩膀上,“我失戀了,高禹和劉敏談戀愛了。”說着還肩膀一聳一聳的吸着鼻涕。
李又青伸手環住她的肩膀輕輕拍着,“這樣啊,我還說你哭什麽呢,沒啥啊,不就是一個男人麽,我們王世界以後會遇到更多更好的男同學,可不要在這棵樹上吊死啊。乖啊,這大冬天的,別哭了,還要不要你漂亮的臉蛋啦。”
王世界感覺着李又青溫暖的懷抱,以及頭發上輕柔的撫摸,心情慢慢平複了下來,其實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失态。
一早上下來她明明很正常來着,不知道怎麽李又青一開口問她,她就和找到了依靠一樣,瞬間就扛不住了。
王世界在心裏鄙視了一番自己,這才拿李又青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