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獨占(四) (8)

身後。]

他知道那個人再也聽不見他的心聲,亦如,他再也不能聽見那個人的心聲般。

澄藍色的穹頂交織着雲彩,無論春夏秋天,這個世界都有着同樣一片天空。

秦笙躺在地上,望着天上遠去的飛鳥,背後的傷口又隐隐作痛。

——我最喜歡你啦。

這句話,那個人好像對他說過,又好像從未說過。

有些東西,像是零成碎片,随風散開了。

風起了,樹林裏的樹葉在摩挲間嘩嘩作響。一片青綠色的葉子從枝頭落下,在空中飛旋的過程中,由綠轉成黯淡的枯黃。

霎那間,秘境裏一切植物生機頓逝,荀思視線所到之處,盡是破敗的場景。

“秘境要崩塌了,可你還是不乖。”

聽見聲音後,對上美人的眼,荀思心底升起難言的占有欲,原本染上憤怒情緒的眉眼也驀地柔和下來。

一只蝴蝶忽從空中落下,扇着斑斓的翅膀,攜着空間唯一的彩色,緩緩停在秦钰右手指尖。

秦钰笑起來溫柔,“你是不是喜歡我?”

“啊?”顯然沒想到對方是在詢問自己,荀思遲疑了一下。

“問得就是你啊。所以你是不是喜歡我?”

對面的少年笑得眉眼彎彎,荀思卻沒錯過他掩藏在眼底的無邊惡意,明明知道撥開溫柔外衣下掩藏的是冰冷的靈魂,卻仍舊忍不住為其吸引,為其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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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剝開衣服,赤.裸.裸地放在陽光下公開處刑般,荀思的心底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感。

“……”

輕笑順着風聲傳到耳側,随之流動的還有躁動的心思。眼前的美人眼底洋溢着笑意,如他指尖停滞的蝴蝶那般豔麗。

“你是不是——”

聲音戛然而止,秦钰微皺眉頭,抱怨:“謝辭,弄疼我了。”

謝辭将秦钰的手攥得極緊,英俊的少年靠近秦钰耳邊,低淺的呼吸聲使氣氛變得暧昧又緊張,“你是當我不存在?”

話語像是一字一頓從齒縫中擠出來般,清冷的嗓音中含着淡淡的威脅,“我忍了很久,适可而止。”

“好呀。”秦钰歡快地回答,踮起腳尖,側過頭來,唇從謝辭唇邊輕輕掠過,“這就是你兇我的懲罰了。”

捕捉到來自其他兩人含着冷意或痛苦的眼神,秦钰的心底升起惡意的快感與禁忌感。

“謝辭辭真的是不乖呢……明明心底很開心,卻連笑都舍不得笑一下。”

他盯着謝辭冰冷如常的臉,視線随後瞥向謝辭耳根。少年白皙的耳根泛起淺紅,融化了他身上所帶的寒意。

“有那麽多人喜歡你的道侶,可你的道侶卻喜歡你,開不開心”

“不。”謝辭眸裏映着秦钰的臉,眼簾微垂,“我寧願天底下愛着你的只有我一個人。”

何況,他面前說着纏綿情話的美人,話并不可信。那個人的眉梢眼角皆是魅力,也是誘人死亡的毒.藥。

“真是傷腦筋,我以為你會開心。”秦钰長嘆了一口氣,“秘境要崩塌了,還是盡快出去吧。”

遠處的天邊漸漸出現淺藍,随即藍色鋪天蓋地襲來,整片天空變得湛藍澄透,幾點棉絮似的白雲點綴其間。樹木花草,生機盎然,從枯黃返回青蔥。

一道仙鶴的鳴聲響徹長空,穿透山谷,那鶴聲越來越近,随後衆人便見一白鶴從天際飛來。

那鶴上乘了一人,眨眼之間便停在衆人面前。

“師父!”

謝辭見了那人,驚聲道。

“嗯。”那人微微點頭,應了一聲。

他身着白衣,模樣英俊,氣質高貴,眉目間含着點點冷意,讓人心生距離之感。那人擡眸看了秦钰一眼,盡管那銀色的瞳眸裏未帶絲毫情緒,秦钰卻覺得寒從腳底起。

旁邊的謝辭介紹道:“钰钰,這就是我曾和你說過的師父。他可是通過無情道修煉到渡劫期的修士。”

少年最後一句話,已然含有不少欽佩之情,卻聽得秦钰冷意頓生。

☆、桃花劫(三)

無情道, 渡劫期。

光憑這六個關鍵詞,秦钰腦海中自然浮現出一個信息——牧青的本體。

就在今天,剛剛死在他手中的牧青的本體。

他不着痕跡地匆匆掃了男人一人,男人身上的威壓極為強盛,僅僅站在男人身邊,他就有種靈力運轉将要停滞的感覺。

明明……他已快踏入分神期了,所受之影響, 竟然還如此之大。

果然修煉越到後期,每個修煉等級之間的差距,越徑渭分明。

掩藏在白袖袍中的手, 不自覺地捏緊。敵人的力量越強大,對秦钰來說,越是一個難題。他已然不是天真的稚童,怎可能會認為男人的出現是種巧合

只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就是等待。

先不說,他已經沒有了系統金手指。就算有金手指, 金手指的冷卻時間也還未過去。如今他是生是死,全看男人個人意志。

這種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裏的感覺,真是令秦钰難受到骨子裏。

一旁的謝辭,顯然不知道秦钰與他的師父之前還有這麽多故事。他看見師父過來了, 身上冷意頓逝,轉變成了尊敬:“謝謝師父,來救徒兒,徒兒定不會忘記師父的恩澤。”

然而師父的回答, 顯然出乎了謝辭預料。白衣男人銀瞳裏皆是冷漠:“你可知錯”

他的語氣中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看人的眼神不含絲毫情緒,卻使人打從心底不敢生出任何反抗之意。

“徒兒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即使謝辭面對的是他本人極為尊敬的師父,但在心上人面前,被師父說了這樣一句類似于發難的話,少年心裏還是感覺到隐隐的難堪,下意識地就想反駁。長期與師傅相處的他,早已習慣了師父身上的威壓,對起話來,與常人對話無異。

白衣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謝辭,他的眼神無波無瀾,謝辭卻在這般視線下,額頭滲出淺淺的汗意。頭顱,甚至不易察覺地微低。

少年很快就反應過來,微擡下巴,恢複了原來的姿态。若是在平時,謝辭肯定不覺得有什麽,可在此時,少年心底生出了隐隐的埋怨。人都希望能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現,可如今師父的出現,卻生生地壓制了謝辭的一切。

指尖忍不住陷入手心,疼痛的刺激使得少年瞬間清醒過來。掩藏在袖下的左手指節,泛出慘白,少年垂下眼簾,快速掩飾好眼底的情緒。他剛剛在想什麽?怎可對師父生出如此情緒。

“師父好。”含着笑意的聲音從謝辭耳側傳來,聲音清冽似清泉,卻無意間撩動人的心弦,“我常聽見謝辭說起您。”

白衣少年,揚起笑臉,陽光将瞳眸染成琥珀色,一如他清淺溫暖的笑容:“我想,能被謝辭如此愛戴的師父,一定很厲害。今天一見面,果然是這樣。”少年的嗓音裏含着絲絲興奮,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帶着仰慕。

兩人皆身着白衣,站得又比較近,男人俊美臉龐上的冰冷絲毫未影響其氣氛,反倒像是與少年身上溫柔的融合互補。

——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忽然,秦钰感覺謝辭的右手,将他的手捏得生疼。不過秦钰卻未有絲毫不滿,反而生出了一種惡意的快感。

——縱使你是天降奇才,此刻也不過被我玩弄,為我吃醋。

他像是沒有察覺到這種疼意般,甚至在謝辭耳邊贊美起男人來:“這麽厲害的師父,才會教出這麽棒的徒弟。總有一天,謝辭也一定會像師父這樣,看起來那麽厲害的。”

說謝辭不錯,實際上卻說他的師父更不錯。

愛上秦钰的男人,往往占有欲極強。謝辭看着自己心愛的少年,在他面前如此誇獎另外一個人,秦钰相信,謝辭的心底絕對會燃起不滿。

看似簡單的挑撥,卻極為有用,百試不爽。

白衣男人好似才看見秦钰,他淡淡瞥了秦钰一眼,冷冷地道了兩個字:“聒噪。”那聲音宛如淬過冰雪,冷似寒冰。

聒噪?

秦钰想不到,曾經他對別人說過的話,如今也有一天,被其他人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真是有趣得緊,有趣得他要忍不住做些別的事情了。

少年神色未變,眉眼彎彎,似畫般好看,“雖然師父嫌棄我煩,但我還是很喜歡師父……”

此刻一出,他頓時感覺,場上有三道視線落在他身上。秦钰像是從未發現般,吐出了接下來的話:“因為謝辭很喜歡師父啊,所以喜歡謝辭的我,也和謝辭一樣喜歡師父。師父,就像是我的長輩一樣。”

俊美男人的臉上依舊毫無情緒,他的銀眸像月光般清冷,看向人的眼神也是冰冷的,“我可不知道,我何時收了你這麽一個徒弟。”

“十二個。”秦钰搖了搖謝辭的胳膊,“謝辭,師父對我說的話,可比對你說的話,還要多。”他有些得意地擡起了下巴,像是偷吃到了糖果的孩子般。

愉悅從眼角蕩開,夕陽将眼尾勾起一道淺紅。

秦钰感知着體內忽然蹿上來的一股靈力,滿意極了。

不枉他剛剛裝小可愛,果然自己還是賭對了。

身為渡劫期的人,想殺什麽人,殺不了?

修煉無情道者,無情無心,只要他想殺人,那人必定死路一條。牧青的本體沒有殺他,看來是本體對他未有殺意。

秦钰不知道本體不殺他的意圖何在,但只要他現在不死就可以了。

既然秦钰可以讓分.身愛上他,那麽本體也一定能。世界上,沒有他勾不到的人。

果然,這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冰冷無情。

渡劫期的愛慕,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也足以令秦钰踏入分神。

想必,若是令男人愛上他,或許他離成仙就不遠了。

秦钰決定,他要成仙。

要讓男人愛上他,然後成仙後,立馬甩掉男人。

畢竟,钰钰可是很記仇的。

☆、桃花劫(四)

只要一有機會, 秦钰就可以作天作地。作天作地,并不是作死。畢竟所有人都把他放在心上,又怎麽有人舍得他去死?

既然知道了師父不會殺他,秦钰就無所顧忌了。不會死,就行。

“師父果然是個面冷心善的人。”少年整個人都沐着陽光,柔和的光線将他的眸子鍍上一層金色。

他的嗓音,像耳邊喃語一樣親昵, 又似輕羽般,輕輕撩過每個人的心頭。

他站在湛藍色的蒼穹下,臉被背後的天光浸得近乎透明。風起時, 如雲似煙的衣角,無意間在人心底蕩出點點痕跡。

這樣一個人,對你笑時,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忍心拒絕。

荀思看向秦钰的眼神, 帶着近乎成瘾般的癡迷。同樣是白衣少年,即便長相那麽相似, 秦钰眉眼間的神态,眼尾漾開的點點魅意,早已勝過他萬分。

那個人就像是踏着陽光而來般,說話時那溫熱的吐息, 好似就響在他的耳邊。荀思心髒跳得厲害,耳根不受控制地灼燒起來,最後漸漸趨于微紅。

曾經那些“秦钰是個騙子”,“秦钰會迷人心智”的話語, 好似随着那抹笑容,一齊消散在風中。

然而荀思終究是沒有說錯的,秦钰确實會迷人心智,只不過他已忘了。

秦笙躺在秦钰身後,雖然他看不太清晰秦钰的臉,但仍被他的聲音所蠱惑,一如當初。

熟悉的聲音帶着愉悅的情緒,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闖進他耳裏。他的位置,只能清楚地看見那人的背影,可僅僅是一個白衣影子,卻依舊能讓他的心髒為之顫動。

似神祇般俊美的臉上,閃過一道哀色,黑色的眸瞳,沉如死水。哪怕是成為人形,那人的視線,卻也不會放在他身上。

僅僅瞥見那人隐隐的笑意後,一切的痛苦都好似煙消雲散。

此時的謝辭,心髒似被螞蟻啃食般陣痛。少年那含着笑意的聲音,那微微上揚的眉梢眼角,都曾經只屬于他。

隐藏在長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骨節處泛出驚人的慘白。他逆着光站着,光線無意間将他的臉割成兩半,掩在陰影下的那雙眸瞳,陰寒如鐵。

很快,眸裏的冰雪漸漸消融,青衣少年的拳頭卻未有半分松開。謝辭接過秦钰的話頭,道:“畢竟我從未對你撒過謊。”

他說話時,眸裏好似被灑進陽光,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得不像話。

“我就知道,謝辭對我最好了。”少年看着謝辭,眼裏洋溢着光彩,“謝辭從來不會對我說謊,我最相信謝辭辭。”

謝辭的眸裏映着少年的面容,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少年的頭。手剛碰到少年的發絲,指尖還未來得及在頭發上多停留,少年就閃躲開來。

那一刻,少年的動作好像被分解成許多個細微的瞬間,他微皺的眉尖在謝辭眼裏被無限放大。

他的聲音,盡管很小,卻足夠在謝辭心裏制造重擊——“師父在這兒,太過親密,好像不太好。”

少年說完,看了師父一眼,黑色的眸子裏帶着一絲擔憂。謝辭沒有收回自己的手,他一把握住了少年的手,将少年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道:“你與我之間,已是道侶,又何懼這些瑣事?”

少年聽了,眉尖卻未有絲毫展開的跡象,反而蹙得更深了。他的每個動作,都如同針般,刺痛了謝辭的眼。謝辭清楚地察覺到了,秦钰的掙紮之意。

他卻好似沒有發覺般,嘴角噙着笑容:“钰钰不用擔心,師父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

他這樣說着,心底卻恨極了他的師父。下一秒,他的笑容差點就滞在臉上——

那名從來時就吸引了衆人注意力的白衣男人,此時眼底森寒,俊美的臉上未帶絲毫笑意。他連看都未看謝辭一眼,就足已讓謝辭身上承受着巨大威壓。

“還未舉行道侶大典,就私認為道侶,我仙門內,怎會出了你這樣的親傳弟子。”

打臉!這無疑是赤.裸.裸地打臉!

此時場上突然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渡劫期修士掩藏在平靜語氣下的不滿。

“哈哈哈哈!”場上忽然傳來一道笑聲,衆人順着聲音尋去,卻見發聲者是一名身穿藏藍色衣袍的年輕修士。

那修士長相極為英俊,盡管面色蒼白,卻未損他半分俊美。他狹長的眼裏流淌着濃烈的諷意,薄唇微勾,吐出一句話來:“有趣,有趣。”

話音剛落,一道白光如利箭般,疾馳向他的方向擊去。那白光中含着極為驚人的威力,即使是已為分神期的秦钰,都不敢接下這道攻擊。

伴随着白光,響起的還有師父不帶絲毫波瀾的話語:“我門事物,豈是爾等敢非議。”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秦钰回過神來,秦笙已口吐鮮血,奄奄一息。

那男人,哪怕是臨死了,視線都舍不得從秦钰身上離開半分。盡管身體遭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眸裏依舊含着溫柔的笑意。

秦钰心裏,瞬間燃起了滔天怒火,如海嘯般,幾乎要将他整個人吞噬殆盡。他迅速地來到秦笙身邊,找到身上剩下來所有的療傷丹藥,全部都喂給了秦笙。

可秦笙殘破的身體,怎能經得住又一次狠擊?他傷勢嚴重到,連丹藥都服不下。

此時的秦笙,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他甚至連話,都說不了。

而就在這時,冰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了:“拜我為師,我救他。”男人的語氣,不帶絲毫商量,仿佛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秦钰聽了,卻未将視線從秦笙身上移開分毫。他冷冷地回了一句:“救他,我拜你為師。”

順序不同,其意千裏也。

☆、桃花劫(五)

原本就緊張的氣氛, 在秦钰說完話後,更緊張了。在場的其他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人的回答。幾乎除了師父以外的所有人,身體都處于一種極度緊繃的狀态,就像上緊了的弓弦,被拉到了所承受的極限。

湛藍色的蒼穹下是一片寂靜, 秦钰整個人仿佛被浸在天光裏,瓷白的側臉被光線映得近乎透明。他半阖着眼眸,視線盯着眼前幾乎完全失去了生機的男人, 心裏說不出太多的悲喜。

手握着男人的手,兩人肌膚緊貼在一起,秦钰卻未能将絲毫溫度遞到男人身上。男人漸漸冰冷的身體,訴說着他的衰亡。可他的手, 依舊握住秦钰,握得緊緊的, 像是用盡了此生最後的力氣。

男人的眼簾已經垂下,那雙墨色的眸瞳可能再也沒有向世人展現的機會。他的臉,依舊是無雙的英俊,慘白的臉頰卻充滿死氣, 薄唇上僅有的血色漸漸消去。

秦钰真真正正地認清了一個事實:他真的要死了。

像是人被全身捆綁,坐在小船上,随着水流的方向,在一條不知道盡頭的河流上行駛。他看不清終點在哪, 也無法決定下一個方向。

少年忽然擡頭,沖着那個從出現開始,就高高在上的男人一笑:“師父,求你救救他。”

柔和的光線灑進了少年眸眼,他的眸子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只是那微挑的眼角,再也漾不出半分笑意。

捆在小船上的人,被松了綁,從此他知道了終點,也知道了下一個方向。往後的日子,不過就是順着水流的方向,到達他最終的目的地。

在修真界永遠都是實力為尊,他的目标從始至終都很簡單——成仙。

只有成仙才能不受拘束,方才出口的“求”字,到底也不過是成仙過程中落下的一枚棋子。

不管怎麽樣,棋盤的圖案已經印在他心底,落子的每一步順序,都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只有他,才能成為最後的贏者。

因為他是秦钰,天底下獨一無二的秦钰。

那個從始至終就透露着與其他人不同的高貴的男人,僅僅是微擡手,随着純白色的衣袖在空中漾開一道弧度,一枚黑褐色的丹藥懸浮在空中。

丹藥呈圓形狀,丹體圓滑,未有絲毫坑點,渾身閃着光澤,充裕的靈氣從丹內溢出。

那丹藥,随着男人的垂手的動作,快速來到了秦钰眼前。

場上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那枚丹藥此時正浮在少年眼前,所有人的視線,都移向了那名少年。

盡管男人沒有說明丹藥的用途,但秦钰明白男人的意思。不僅是秦钰,還有謝辭。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像秦钰般,希望可以救活秦笙,就像謝辭,他恨不得秦笙立刻去死。

青衣少年依舊是逆光站着,長長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他整個人好似都被陷在陰霾裏,只有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不似星辰般燦然,而像一只潛伏捕獵中的獵豹,泛着兇狠。

少年掩藏在青色衣袖下的手,捏得極緊。他的師父,俊美的臉上,依舊不帶半分表情,仿佛這個男人天生就是這般冷若寒冰。只有少年才知道,他師父的不對勁。

無情劍道者,只會殺人不會救人。而他師父,今天不但不殺人了,而且還要救人。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僅僅是秦钰的請求。

哪怕任何一個人,在遇到這種事時,也會從其中嗅到一絲不同尋常——

他的師父,可能對秦钰有着別樣心思。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謝辭不禁繃緊了背部,他心跳得極快,好似下一秒就會跳出胸腔。喉間幹渴得不像話,仿佛一張口,就會冒出火氣。視線也不太清晰,朦胧成一片霧氣。他知道他此時的狀态不對,頭痛欲裂,太陽穴嘭嘭地在皮膚下跳動,整個人就如同木偶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捏緊的拳頭使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皮膚上傳來的強烈刺激,使謝辭靈臺恢複一絲清明。謝辭喉結動了動,鐵鏽味在他喉間泛開。他将湧上來的鮮血咽了下去,眼神又恢複了原來的澄澈。

沒有人在看他,但他依然勾了勾嘴角,唇角咧開的弧度,看起來有種莫名的諷刺。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師父動了一下。果然,一道極為冰寒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他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斂,就已經僵在唇角。

這是絕對的實力鎮壓,也是暗地裏進行的警告。少年忍不住克制着這種壓力,将笑容揚得更開,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乖巧。

他擡起眼眸,應上了那道視線。這視線真是像極了它的主人,哪怕師父墨色的眸子無波無瀾,卻令看者充滿壓抑感,這是一種來自于靈魂上的驚懼之感。

謝辭的喉間,溢上了熟悉的鏽鐵味,他的肌肉在承受着極大的壓力,神智卻是從所未有過的清晰。

旁邊忽傳來白衣少年的含着喜意的聲音:“他活了過來!”

那少年又重複了一遍:“他活了過來!”

聲音包裹着獨特的韻律,仿佛就在謝辭耳邊響起一般,少年溫柔的吐息,好似就近在身邊。

謝辭動了動喉結,将那絲鮮血又咽下去。

他看向秦钰方向,笑着開口:“太好了。”

他說話時,感情真摯,好像真的在為這件事情,感到由衷的開心。

随後他又說了一句:“钰钰的朋友活過來了,钰钰也成為了我的師弟,這些都是好事。不如就邀請你的朋友,來我宗門,參加你我的道侶大典,我在宗門內留有的珍寶,應該對他的療傷有所幫助。”

他頓了頓,認真補充道:“師父說的對,我确實該給钰钰一個向天下人宣布他身份的儀式。道侶大典,再适合不過了。”

謝辭說完,笑得更開心了,眼裏都跳躍着欣喜。畢竟他永遠都知道,怎麽樣才能快速地在人心頭,狠狠紮上一刀。

☆、50桃花劫(六)

謝辭的話一說完, 場上瞬間有片刻寂靜。

随之而來的則是師父的回答:“此事重大,容後再議。”

“徒兒已經等不及了。”謝辭擡眸,畢恭畢敬地對着師父道,“钰钰一天沒有成為徒兒的道侶,徒兒就不能安心。”

眉目如畫的青衣少年忽然臉寒如冰,眉梢都揚着冷意,沉聲道:“天底下觊觎钰钰的人太多, 叫徒兒心底不太舒服。”

随後他驀地笑了起來,一瞬間宛如寒冰乍破,冰雪初融。少年逆着光, 光線仿佛給他的側臉打上一層柔光,他勾唇道:“所以我總得做點什麽,好叫人死心。”

謝辭說話時,直視着師父, 那雙黑色的眸裏未有半分不敬。

師父銀色的眼眸裏無波無瀾,叫人看不出他的半分情緒, 卻令人打心底覺得膽寒。“道心不穩,何談修仙。”他語調好似淬上寒冰,如神明精心雕琢的臉龐卻無絲毫表情,“你被情愛迷了心智。”

男人的語氣裏未含絲毫責怪的意味, 卻令人心驚。從一句渡劫期大能口中吐出來的話,無疑讓人驚懼。

這兩句看似簡短的話語,實際上包含的信息量,卻足以壓垮謝辭的名譽。師父當着衆人的面, 指出謝辭心思全陷在情愛裏,已忘了修仙才是修士的本務。

這種毫不顧及情分與臉面的說辭,卻未讓謝辭白了臉色。少年的身形陷在朦胧的陽光裏,光霧描摹出了他英俊的輪廓,他抿着唇,正色道:“師父此言差矣,我天賦及不上師父,我入的道與師父的無情道并不相同。師父修仙需斷情絕欲,我不需要。”

謝辭頓了頓,又補充道:“想要修成大道,萬年光陰尚覺不夠,修仙與钰钰相比,我當然選擇眼前之人。我願與钰钰,一同修仙。”

清淺的聲音順着微風,飄入每個人的耳中。握住秦笙手指的秦钰,卻覺得體內靈力又一次充裕起來。一股龐大的靈氣在他奇跡八脈內游走,不斷地淬煉着筋骨,最後如河流入海般,盡數彙入丹田。

每一次體內有靈力波動,就代表秦钰獲得了新的愛慕值。如今場上的人,好感度幾乎都被他刷滿,能夠增長愛慕值的人,也只有那唯一的一人。

他微側過頭,光線映出了側臉精致的輪廓,陽光灑進了他的眼眸,将瞳眸染成燦金色。

“師父。”他柔聲對着那個清冷的男人問了一句,“我和謝辭的道侶大典,就讓師父來主持好不好?”

美人的眼神滿含期待,皮膚在光霧中白得近乎透明,僅僅是他的一眼,就讓人忍不下心來拒絕。

靈力如絲絲縷縷的線,纏繞着秦钰。他渾身像是泡在靈泉裏般,身體不停地吸收着愛慕值帶來的靈力。實力的上漲,讓他的眉眼越發柔和,上挑的眼角勾出了一道道笑意。

“好不好?”少年又重複了一遍。

“好。”聲音如雪般冰涼,落在秦钰耳中。

秦钰笑了笑,道:“師父,果然就像謝辭說得那樣,人真的很好。”

他永遠知道,怎樣才能快速地得到愛慕值。每一次,謝辭提到“道侶”二字時,秦钰的靈力值就會快速上漲。嫉妒心,永遠是勾起男人愛慕和注意力的最好武器。

和師父說完了話,秦钰又在照看秦笙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英俊的臉龐卻蒼白毫無血色。

背對着師父的秦钰,在轉回頭的瞬間,眼神徹底陰郁了下來。他的人,只有他可以殺,他可以出手,其他的人,哪怕是碰都不可以碰。

“謝辭。”他忽然出聲喚了一句。

謝辭很快應和:“怎麽了?”

“我要将我的朋友帶回師門好好照顧。他和我一樣,無父無母,但他比我更可憐,我有你,現在也有了師父。他卻只有我這個朋友,我不能放下他不管。況且,人是師父傷的,理應有我們這些弟子照料。”

秦钰不在意說話是否會惹師父生氣,他甚至不在意這句話是否會讓謝辭心裏添堵,他只想讓這水攪得越來越混,讓那個男人令他死心塌地。

他的目的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成仙。

“好。”謝辭一口答應,青衣少年笑容溫和,令人如沐春風。沒有人知道,他掩藏在袖底的手,已暗暗捏緊。

***

秦笙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天後了。

醒來時,掙紮着睜開朦胧的雙眼,秦笙本能地察覺到附近有人,看人卻看得隐隐約約,不大清楚。他只覺得那人好似就陷在光霧之中,眉眼似成了畫中之影。

那人肯定是極為好看的。

“你醒了?”含着驚喜的聲音從耳側傳來,似飛鳥般掠進耳中。

聽見了那聲音,驀地心髒就跳動得快了起來,雖然頭痛欲裂,但他依舊應了一聲:“……嗯。”

待到他發出那個字時,他才察覺嗓子像是火着了般,沙啞得厲害。

那人好似察覺到了他的處境,貼心地給他遞過來一杯水,扶着他的身子坐了起來。等他慢慢起來後,那人則将杯子遞到他唇邊。

水濕潤了他的喉嗓,他喝了一大杯,才覺得緩了過來。

“怎麽樣?”那人問他。

“身體好多了,就是才醒過來頭有點疼。”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于是向着那人問道,“這是哪裏?”

“你昏迷了半個月,現在身在我的師門。”

那人沒有多說,但跟着昏迷前零碎的記憶,他也可以拼接出整個記憶的圖案。他擡了眼眸,沖那人笑了笑,表示他已經知道了。

一時間,竟然無話。安靜悄聲無息地襲滿整間房,他忽然對那人說了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那人搖了搖頭,光影細碎地撒在他身上。

“在我的家鄉,它叫做“年”,是團圓的日子。”

那人聽了,輕輕地笑了起來,聲音似游魚般,溜進他耳中。

“我希望以後的年,都能和你一起過。”

那人聽了點點頭,秦笙勾起嘴角,道:“一言為定。”

那人也勾起唇角,笑意堆滿微挑的眼角,逆光坐着的美人,側臉被柔和的光線描繪出淺淺的輪廓。

此時的簡單幸福充斥着秦笙的腦海,他太希望能和這個人年年歲歲地團圓在一起。可他終究還是忘了一件事,那個叫秦钰的人,是要成仙的啊。

☆、桃花劫(七)

半個月, 在修真界真的不算長。

修士修煉,半月只是彈指一瞬間,但秦笙未想到,等他醒來時,許多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秦钰竟然要與謝辭舉行道侶大典!

時間就在三個月後。

剛知曉此消息時,秦笙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胸口像是被某種東西吞噬了一般,疼痛到手指都在顫抖。

就連呼吸, 都似一種極為困難的動作。陽光灑進了眸裏,黑色的瞳眸變得朦胧,笑意從嘴角延開, 秦笙對着前來的謝辭,道了一聲:“恭喜。”

消息,是謝辭特意過來告知于他的。

謝辭依舊是那副青衣打扮模樣,只是眉眼間多了幾分陰霾與戾氣。

少年還是那個少年, 短短的時光卻在他身上沉澱了不同的氣質。曾經清透如水的人,終究還是不見了。

謝辭看着秦笙慘白的面色, 心頭湧出一陣快意。只是這份愉悅還未來得及在心間醞釀多久,就被秦笙接下來的話語弄得煙消雲散。

“你就要失去他了。”躺在床上的人,墨發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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