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路謙第二天就離開了,紀安然在白天跟着蘇遠辰樓湛拍了一路照片,晚飯過後約出了蘇遠辰。遙遙望見函館山的夜景,蘇遠辰眼裏落滿了琉璃色的星光,眼光卻似兩只離弦的箭,直入心底。花香從很遠的地方帶着歲月的薄涼而來,惶惶然蔓延過別離的心緒,終是一字一句,為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卸下了滿身盔甲。
紀安然靜靜注視着蘇遠辰,自他眼裏讀出了自己年少的蒼涼時光,而今時過境遷,若不能相守,仍心懷感激。感謝在她那段青黃不接的時光裏,有一個如此體貼的少年的陪伴。
紀安然想起臨出門前自己與樓湛的對話。她對樓湛說“樓姐姐,一會兒把蘇哥哥借我吧,我想跟他商量點事兒。”樓湛不以為意:“啊,你跟你哥商量事兒也用不着跟我打報告,如果是感情方面的事情,蘇遠辰那個人總是很被動的哦,你不要學他!”
樓湛沒有明說,紀安然似乎明白她意有所指。
紀安然有些難以啓齒:“樓湛莫非是知道了我與你的關系了……?”
蘇遠辰怔了一怔:“她知道了?卻不說出來?”
紀安然抿唇:“好像是知道了,我不肯定,她不說出來,大概是不肯定自己的猜測,也不願意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哥,我現在才知道,樓姐姐是比我更适合你,更喜歡你的人。”
蘇遠辰默不作聲,像是看見了從未認識的紀安然,眼裏的細碎的波濤一點一點地平息。
紀安然讀懂了他的眼神,卻覺得這氛圍太過決然傷感:“哥,要是有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她扯着嘴角,想要完成一個優雅的弧度,在蘇遠辰面前終究是以失敗告罄。
反觀蘇遠辰,比她好不到哪裏去。蘇遠辰想像從前那樣拍拍她的腦袋,伸出的手卻錯愕在半空中落不下去,遲疑了片刻後收了回來:“安然,對不起,是我太遲疑。”
紀安然搖頭:“才不是,你若是為我棄周圍所有人于不顧,才不是我喜歡的蘇遠辰!”下定決心一般,她握着小拳頭在他面前耀武揚威,“哥,你記得上次在機場分別的時候,你說一定要幸福,現在我告訴你,有你這樣的哥哥,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蘇遠辰把頭枕在她的頭頂,苦笑:“安然,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雖然我答應他不說的。”
“什麽?”
“上次你落水,是路謙跳進去把你撈上來的。”
紀安然吓了一跳:“……你怎麽不早說!”
“是他讓我不要說。那個男人平時看起來強悍溫柔,其實內心卻驕傲得不行。我現在似乎有些理解他的感受了。他想得到的是你的真心喜歡,而不是因為感激而勉強與他在一起。你跟路謙……你真的想要一直逃避下去麽?”
“你認為上次路謙說的那些話,可信麽?”
“為什麽不可信?”蘇遠辰反問她,又說,“我看得出來,路謙是真的喜歡你,他不會做出傷害你的舉動。讓你受到那樣的對待,他自己應該比你更難過才是。一個連救了你性命都不願意說的人,怎麽會用暗地裏威脅的方式留你在身邊?”
這回輪到紀安然瞠目結舌。
咬了咬手指頭,紀安然才說:“就算這件事情上是我誤會了他,可是他真的很霸道啊。我從跟他交往之前都被他吃得死死的,更不用說交往之後了,每次都是我在退讓,而他得寸進尺。”
“那你有想過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麽?”
紀安然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明白。
“有時候戀人之間,比較喜歡另一方的人會顯得弱勢,才會在交往中總是退讓。”
“你不要亂分析。”
“安然,承認你喜歡路謙是很丢人的事情麽?”
“不是這樣……”只是我并沒有這種想法,也不知道怎麽樣在你面前承認喜歡另一個男子。紀安然支支吾吾,“有點兒晚了,我們還是先回家吧。”
風吹過去,櫻花的花瓣紛紛揚揚落到濕漉漉的地面,鋪了一地細碎粉霞,像是少女臉上的嫣然紅妝,美得不過驚天動地,卻潤物無聲地沁人心脾。
蘇遠辰與樓湛手拉手走在落英滿地的街道,不斷有花瓣飛旋,像是為萦繞兩人而花謝。
鏡頭裏充斥着斑斓花色,美景總是有治愈人心情的功效,看着蘇遠辰與樓湛執手伴走,紀安然走在後面舉着相機抓拍了一路。
東京塔,大阪城,名古屋的雪,街頭的落櫻,沒有哪一處風景能述說此時的心情。
現在看到蘇遠辰與樓湛的親密無間,紀安然心裏的負罪感終于稍稍輕了一節。在他們身後朗聲說道:“我在這裏給你麽拍張照片哦!”
樓湛依偎着蘇遠辰,笑容和煦,蘇遠辰在紀安然的八婆目光面前尴尬了一瞬,才終于釋然。
結束了旅行,蘇遠辰與樓湛挑選着結婚後的家私,紀安然趁他們挑物件的時候拐進隔間接電話。來電顯示的姓名是路謙,聲音卻是施方的:“安然,你還在東京麽?”
“你幹嘛用路謙的電話給我打?”紀安然一想到施方用“區區一百萬”拐了路謙送給自己的那個鑽戒,自然對施方的态度好不到哪裏去。
“安然你趕緊回來吧,路謙病倒了。”
聽施方的聲音不像是在跟她開玩笑,紀安然問:“什麽病,嚴重麽?”
“嚴重到現在只有我幫他打電話,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呢。安然,他這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前女友被他逼得在這個城市呆不下去,現任女友又不在身邊,生了病還只有醫院的看護照顧他,啧啧。”
“喂……”他就是故意這麽說給自己聽的吧,如果她不回去,豈不是太不講良心?
紀安然欲哭無淚:“等等……我這就訂票回去。”
施方搶在她挂電話前還強調了一句:“安然,我給你打電話的事路謙是不知道的啊,你可別說,他要是以後知道了會罵我的。”
“為什麽?”
“反正你別告訴他,他會怪我多事!”
施方立馬挂斷了電話,紀安然還握着手機在店裏發呆,蘇遠辰跟樓湛逛過來:“有什麽事麽?”
紀安然如實相告:“路謙病了,施方給我打電話說的。”
“為什麽是施方,不是路謙自己打電話?”
紀安然聳肩:“施方說路謙還在醫院躺着,不過沒說是什麽病。”
蘇遠辰臉上隐現擔心的神色:“不會很嚴重吧,安然你是不是盡快回去看看比較好?”
紀安然拐彎抹角地回答:“我來這裏也住了近月餘了,也該回去了吧?”
蘇遠辰點頭:“那我一會兒去幫你訂票,你要多少號的?”
“越早越好。”
眺望流雲濤影,心緒如在雲中穿梭,隔着袅然霧氣,撲朔迷離。
離開的時候,只是一心想要逃離那個生存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逃避那咄咄逼人的窒息感。雖然蘇遠辰就在身邊,卻并未如她所料地心裏填滿安逸與幸福。如今獨自歸來,只因那裏有路謙。
紀安然一下飛機,直奔施方先前留給她的醫院地址,結果病房卻是空的。紀安然腦子就發了一下熱,纏着護士小姐詢問半天,被告知兩天前就有人替路謙辦理了出院手續。紀安然再接着問是什麽病況,護士卻說她們有義務替病人保密。
怎麽也聯系不上路謙與施方,心急如焚,卻沒有勇氣再去一趟路謙的公司。當紀安然在家裏幹着急的時候張可把電話打到了家裏來。
“今天講座你怎麽還沒來?”
張可壓低了聲音,顯然是在離會場不遠的地方,紀安然打了個呵欠:“講座?我什麽時候有這個閑工夫啊!”
“你自己家的大叔講座你都不來?”
“張可你說是誰的講座?”紀安然只對子涵說過路謙是他的大叔,沒理由連張可也知道這回事兒吧。
“你家大叔莫非沒告訴你麽?”
紀安然繼續懷疑:“你确定是路謙,他在我們學校做演講?”
“千真萬确,我親眼目睹,是針對應屆畢業生的擇業與創業的講座,他不是個合适的人選麽?他怎麽沒告訴你?”
“呃……我馬上就到會場!”紀安然接完電話就準備出門,蘇瑾對自己姑娘的作風頗為不滿:“你這才回家屁股都沒坐熱怎麽都往外面跑呢?”
紀安然腳步一個急剎,轉身朝蘇瑾雙手合十拜:“媽,我這次是真有急事兒!”
待紀安然風馳電掣趕去會場,出入口早已水洩不通。
門口的電子告示牌上寫着“主講人:XX大學MBA,知名企業家,路氏總裁路謙”,定語皆是使人升值的标識,紀安然看了卻全是累贅,只有在看到路謙姓名的時候心跳漏了一拍。不曾想過他連名字也有這麽大的魔力,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她呼吸一緊,在人群裏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在在人群裏遙遙看見張可朝她招手,紀安然從人群裏擠過,順帶瞻仰了一下在坐的女生們眼裏綻放着花癡的光芒,男生們眼裏放射着求知的欲望。
竟讓還有一個空座,待遇相當不錯。張可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我可是為了你提前半個小時來占座位的,前排哦,不錯吧!”
“張可我感謝你,我全家都感謝你……”
“這話我怎麽聽着這麽別扭!”
“沒有的事兒,其實前段時間我跟路謙之間有點兒不愉快。不過現在好了,你不用為我擔心,一場誤會。”
“既然是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張可你呢,你爸爸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對不起哦,我真不夠朋友,那段時間都不在你身邊。”
“別跟我客氣啦,你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你那個叫宋子穆的學長做了我爸爸的辯護律師,加上你給我的卡幫我們把空缺補上了,我爸爸判得不重。”說張可心裏不難過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只好向前看,“不過我出國的事情暫時擱淺,我打算現在本市找個不錯的工作,以後再考慮深造的事情。”
“嗯,你能想開就好,這樣我們以後又能常見面,多好!”
張可安慰地拍了拍紀安然的肩膀,感應到四周掃射來的視線,紀安然覺得在前排講話似乎不大禮貌,不經意一擡眼,正觸上路謙的眼睛。
路謙的目光犀利如昔,永遠冷靜自持,只有在看到紀安然的時候,眼眸深處便被點燃了靜靜的火,将她燃燒在眸中。喜無常,愛別離,一朝,一夕,恍如隔世。
路謙移開了視線,專注于演講,只是視線偶爾飄忽過來。紀安然卻全然無心去聽他說了什麽,只聽到周圍自己同期的學生們像是被他的言語蠱惑,時而大笑,時而狂熱鼓掌,還有他偶爾低聲掩住的咳嗽。
紀安然随着大潮瞎起哄。
好不容易挨到了演講結束,路謙連提問的時間都沒有留給大家,起身準備走。他一動,紀安然就動了。
一般這種情況學生們出于禮貌是會讓講演者先離開再自行列隊離開的,可是紀安然卻完全忘記了還有這慣例,在路謙前腳跨出門的瞬間,她在他身後拽住了他的衣角。路謙蹙眉,回首,視線觸及她拽住自己衣角的白皙手指,中指上的鑽戒熠熠生輝,他心情一片大好:“你是真的打算回來了嗎?”
他話語裏還有幾分嚴肅,與在東京的時候判若兩人,令紀安然有些陌生,一時忘記了點頭。
路謙兀自揚唇,深知時不我待的道理,按住紀安然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旋即轉身将她拽出衆人的視線,在牆後輕輕觸了觸她的唇瓣。紀安然有些猝不及防:“喂,這裏是公共場合!”路謙果然與她只是一觸即分,只是話裏有幾分不大正經:“那我們就趕緊離開這個公共場合吧!”
卻不想已經遲了片刻。
他們兩人的親昵舉動在被剛走出會場的人看了,立刻引起一陣騷動——連串的叫好聲跟鼓掌聲,紀安然臉紅得可以沁血,一拳捶在路謙的肩窩:“快離開這裏。”
紀安然被路謙載着,一路神不思屬。直到路謙将車存進車庫她才發現這裏有點像是上次路謙買的臨江別墅。
紀安然欲言又止,被路謙牽着拐回了家。
才進玄關,鞋架上有嶄新的女士拖鞋,紀安然正要問路謙是什麽意思,他卻已經深吻過來,令她不能招架。
“我只是想求證我不是在做夢。”路謙自顧着解釋道,撫摸着紀安然光滑的手背,碰上中指的鑽戒,“這個意思,是說你是願意回來,與我在一起,再也不會離開,對吧?”
紀安然踮起腳尖來輕輕咬了一下路謙的下唇,顧左右而言他:“可是路謙你居然跟施方串通起來騙我說你病了,害我心急如焚地趕回來!”
路謙吃痛,啧了一聲,手指差點碰上紀安然的牙齒,眉頭舒展開來,悅然一笑:“喂,再生氣獠牙都出來了!我沒有串通施方來騙你,電話是他撥的,我也确實在醫院裏病了躺了好幾天。”
紀安然緊張起來:“我今天還去醫院了,護士說你出院了,怎麽樣,你什麽病,好了沒?”
路謙呵呵笑:“當然是病好了才出院啊,小笨蛋,只是連天累着了,小毛病。”
紀安然被路謙帶到房間後的陽臺上,隔着江水對岸一片姹紫嫣紅,美麗不可方物。
路謙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安然,如果施方不給你那個電話,你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呢?”
紀安然腦子轉得飛快,将調侃他的話想了一出又一出,最後卻還是打算據實相告:“不是。其實你離開之後,我想了很多,我曾經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有太多的懷疑,原諒我,在感情來了的時候不敢放開胸懷去接受,因為缺乏安全感。可是要我這樣放棄,我卻不甘心。”
紀安然望向對岸,視線裏煙波浩渺,“而且我們說好的,春暖花開的時候,一起看對岸的繁花似錦。”
路謙低頭吻下:“小家夥,還有套戀愛哲學了啊!”
“喂——你幹嘛又親我!”
“我說過,這戒指你摘一次我親你一次。你不僅摘了還賣給了施方,是不是該道歉得有點誠意呢?嗯?”後面那個威脅意味頗重的鼻音直接被堵到了紀安然的嗓子眼。紀安然不得不與他唇舌癡纏。
從下飛機到見到路謙,不過半天光景,其間紀安然心念百轉,便似獨自輾轉經過了四季,此時回到路謙身邊,才算遇見了春暖花開。
面對着路謙毫不掩飾的喜悅,紀安然懸在半空的心終于漸漸安了下來。她還記得,自己是怎樣在蘇遠辰與路謙之間徘徊過——以半生的幸福為賭注的一輩子最重要的伴侶,有時候也不過是一個選擇題而已。
也許,紀安然還是忘不掉陪伴自己度過倉皇年少的蘇遠辰,那時總以為全世界只有蘇遠辰給的寵溺是去可取代的。上次的離別告訴紀安然,沉溺于過去情感的她,刺傷了一個深愛自己的人。紀安然也曾怨怼過路謙的強勢,經歷過後才知曉,面對自己的任性,路謙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退讓與遷就。
如果紀安然的生命裏不曾遇到路謙,她斷然不會遇到這許多的麻煩,更不會經歷她人生中最為疼痛的一次失去。可是紀安然更為明白的是,路謙帶給了她太多的快樂、驚喜,還有令人溫暖的寵溺。
聽着耳畔路謙均勻的呼吸,紀安然暗自下定決心:縱使今後,兩人之間會有摩擦與矛盾,至少她要珍惜現在、去放手去深愛——若是不曾驚心動魄地愛過就匆匆放手,似乎就虧本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