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薛謹本來覺得自己挺理直氣壯的,結果顧之臨讓他上家裏去吃飯,他立刻就又慫了。
“……為什麽要去你家啊?”
顧之臨卻很坦然:“我媽寄了些海味,一個人吃不完。”
薛謹有點猶豫:“你自己做?”
“嗯。”
他便又想起了顧之臨家裏那個東西齊全的廚房,無端有點不太高興,還是拒絕道:“算了,我帶着盧卡斯呢,随便在外面吃點就行,別把你家弄亂了。”
顧之臨沒有強求,說好,然後和他約了個距離适中又能帶狗的餐廳。
其實他們都清楚盧卡斯只是個借口,它聽話得很,自己在家呆幾個小時沒有任何問題,楊子溪平時上班也是把它留在家裏的。但薛謹這麽說了,顧之臨也就這麽答應了,還找了個能托管寵物的餐廳,吃飯時可以把盧卡斯托給服務生照顧。
這頓飯吃得還算相安無事,餐廳人不多,盧卡斯也有人管着不會來打擾他們,薛謹對飯菜興趣一般,挑挑揀揀吃掉一半,覺得不太對胃口就放下了筷子。
顧之臨吃得專心,他好像做什麽都一樣認真,薛謹在玩手游的間隙裏看了他兩次,發現他正用那天剝蝦的态度對待盤子裏的烤魚,覺得難以理解——明明味道不怎麽樣,吃那麽仔細幹什麽?
但他也沒說什麽,等顧之臨吃完才叫來服務生收桌子,然後簡單讨論了一下接下來的計劃:他準備走一趟奉市,親自到受害女生家裏去拜訪對方。
“在她自己的家裏,總會比在外面更有安全感。她父母想來不會很願意讓我單獨和女兒見面,但他們平時不在家……那姑娘手機號碼都換了,我不敢貿然打家庭座機,所以還是得上門一次,至少向她說明身份,否則多半是沒有交流機會的。”
他上次找過湘湘,想來湘湘大概也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好朋友,希望這次不會白跑一趟。
顧之臨沒表達什麽意見,薛謹在和女性`交流方面的能力确實出色,上次和湘湘談了一個下午就套出話來并不出乎他的意料,這次去找柳莎或許也真的能問到些什麽。
所以他并不反對這個有點冒失又大膽的計劃,只說:“我陪你一起去。”
薛謹愣了愣,這個回答讓他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跟我一起去做什麽?奉市又不遠,當日來回,我周一就能去。”
顧之臨還得上班,他最近正好休息,這人幹嗎還浪費時間跟他一起去?分頭行動不好嗎?
“我回去看看我媽。”顧之臨說,“奉市高鐵站在城西,柳莎家在城東,還是開車方便,一起吧。”
事情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定了下來,薛謹沒有立場反對,而且他也嫌坐高鐵麻煩,有人開車再好不過。
但他不準備把另一個問題也這麽不明不白地糊弄過去,談完正事以後,他沒有立刻準備離開,反而收起了手機,認真地擡眼去看顧之臨。
“問你件事兒。”薛謹說。
顧之臨和他對視,示意他開口。
他們坐在靠牆的角落裏,是一個很偏僻的位置,附近既沒有廚房和餐具櫃,離寄養寵物的小型游樂園也挺遠,不按鈴服務生是不會走到這裏來的,薛謹來的時候就打定主意要問他這件事,所以才有意挑了這麽一個位置。
但顧之臨不知道,還以為他要問什麽工作上的事,毫無防備。
薛謹右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問他:“顧之臨,你是不是喜歡我?”
問這個不算心血來潮,薛謹難得靜下心來認真思考了他和顧之臨之間的關系,不得不承認楊子溪說得對:他是得好好想清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但老實說,他也沒太弄明白自己對顧之臨是個什麽想法。顧之臨和他從前的交往對象不一樣,薛謹對他一直處于相當膚淺的欣賞層面——包括但不限于外貌身材能力,卻好像從來沒對他本人有過怦然心動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畢竟顧之臨怎麽看也是盤靓條順,除了曾經在上下問題上有過一點小争執以外,基本可以算是很理想的對象。大約是從前的印象過于根深蒂固,認識太久了,少了那麽點新鮮感?
其實他和顧之臨的炮友關系開始得有點烏龍,那時他剛從國外回來沒多久,被羅山拉着去了某個酒會,玩得高興所以喝得有點過。他剛進去就發現顧之臨了,只是一直有其他朋友在,又沒什麽話好跟對方說,于是就一路裝瞎到了酒會尾聲。
到後來還是羅山突然想起他們是同學,才把喝得差不多的薛謹拉過去找顧之臨聊了兩句,談話內容無外乎是虛僞的“好久不見”和“最近怎麽樣”,一點意思也沒有。
他依然覺得顧之臨是個無趣的人,好久不見積攢下來的新鮮感迅速被消磨殆盡,很快薛謹就厭倦了跟面無表情的顧之臨交流,借着酒意裝醉走了。
酒會是律協一個交流會的副産品,舉辦地點在奉市,薛謹自覺喝得差不多了,又懶得繼續應酬,便跟羅山打了聲招呼,自己先行離場回房。然後他在電梯口遇到了同樣早退的顧之臨,也忘了聊了點什麽,總之稀裏糊塗地進了一個屋,滾上了一張床。
你情我願的過程不重要,反正薛謹有爽到,而且覺得顧之臨技術不賴,于是第二天起來,面對對方建立炮友關系的提議,他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
因為在床上很合拍,所以薛謹一度以為這段關系可以維持得更久一點,但最後還是出于各種原因頗有些尴尬地結束了——主要原因在他,但誰都清楚,他們之間問題太多了,很難除了上床什麽都不談,但一談就得出事。
人有時候很難克制自己的脾氣,薛謹除了面對家人以外也沒怎麽克制過自己,顧之臨顯然不在其列。他之前覺得炮友這種東西可以随緣換,可眼下這個情況分明是他跟顧之臨莫名其妙地綁定了,還是他自己找的人家幫忙。
薛謹就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最後得出結論:他可能是有點兒舍不得顧之臨。
“顧之臨,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這麽問。
餐廳裏開着空調,燈光也是暖融融的黃色,在這樣的環境下問這個問題,氣氛好得簡直像表白。
但這只是個單純的疑問句,薛謹的眼神是這麽告訴顧之臨的。
所以他也同樣直白地點了點頭。
薛謹愣了愣,發現打好的腹稿突然被他自己一鍵删除了,好半天才找回聲音來:“你……來真的?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顧之臨望着他,坦然道:“有點久遠,記不清了。”
薛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他,又無端覺得耳朵有點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主動提起這個可能有點失策。
他原本以為顧之臨會否認或者拒絕回答,還想過該怎麽和他談,可到了實際操作的時候才發現被打個措手不及的是他自己。顧之臨鎮定得很,好像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麽問,已經提前準備好了答案;又好像坦然得不需要掩飾,只要他開口問,就随時可以把答案遞到他面前。
他心裏有點貓抓似的癢癢,又看了顧之臨一眼,遲疑着問:“我回國之後嗎?”
薛謹不覺得自己的魅力有大到能讓人苦戀好幾年,總不能是之前吧。
果然,顧之臨笑了笑,順着他的話道:“之後。”
他仍然沒有正面回答薛謹的問題,就是不願意說具體時間。但他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薄得近乎透明,即使少了細節,光是這個肯定的答案已經足夠把它戳破了。
半晌,薛謹才有點難為情地抿了抿唇,小聲說:“我……還真不知道。”
喜歡他的人從來不少,但顧之臨好像把喜歡他這件事當作什麽不重要的細節一直藏着掖着,被他問到卻又毫不躲閃,薛謹實在有點招架不住,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剛才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底氣早就被他丢掉了,薛謹擡眼去看顧之臨,忍不住問:“那你怎麽一直不說?”
顧之臨反問道:“說了你會怎麽樣?”
“……”
“你看,所以我不說。”
薛謹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不服氣,下意識道:“你知道什麽呀,萬一我也喜歡你呢?”
顧之臨搖了搖頭。
“你不喜歡我,我能看出來。”
他伸手來捏薛謹的下巴,借着綠植隔斷的遮掩湊過來吻他一下,然後在薛謹驚詫的目光裏退開,認真道:“你之前和我接吻,從來不會害羞。”
“我為什麽要害羞?”薛謹莫名其妙道。
跟炮友接吻上床難道不是家常便飯,有什麽好害羞的?
顧之臨沒有撒手,捏他下巴的手轉移陣地,撥弄了一下他的耳垂:“但你現在在害羞。”
薛謹打過單邊耳洞,雖然現在已經不戴耳釘了,但耳洞還沒長合,被他這麽一摸,好像無端帶了什麽暗示,氛圍變得更加古怪。
來給他們送餐後甜品的服務生被這氣氛震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下餐盤,說了句“請慢用”就跑了。被這麽一打岔,薛謹總算意識到不對勁,後仰避開了顧之臨的手。
“你發什麽瘋,想當衆出櫃嗎?”
“我無所謂。”顧之臨道,“上次我媽過來,我已經把這事告訴她了。”
“……”薛謹真實地覺得這人可能有病,“上次?”
這回顧之臨沒再含糊其辭,給了所謂的“上次”一個準确定義:“我和李媛媛被拍到的時候,我媽是因為看到報紙才來江城的。”
薛謹徹底沒話說了。
他看着顧之臨沒什麽表情的臉,覺得自己根本摸不清這人什麽時候在想什麽,兩人的腦回路根本不在同一條軌道上:“有必要嗎?你媽聽說這個不好受吧。”
“別人無所謂,但我不希望在意的人誤會。”
顧之臨說得隐晦,薛謹起初沒反應過來,愣了兩秒後想起他同樣向自己解釋過李媛媛的事,突然明白了他想說什麽。
轉過彎來以後他好氣又好笑,忍不住道:“顧之臨,你是不是不會好好說話?那天我都差點被你氣出病來,現在你告訴我為那破事你還跟你媽出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