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顧之臨皺了皺眉,但還是默認了。
薛謹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腦子可能也有病,不然以前怎麽會有那麽深的濾鏡,認為顧之臨是個成熟穩重、靠譜放心的約炮對象?
“要是換成我媽,八成先打斷我的腿。”他沒好氣地說,“一沒對象二沒理由的,被拍到跟千金小姐的同框照片後冷不丁出個櫃,你是高中生嗎?”
“她不在意這個。”顧之臨道,“你反應比她還大。”
薛謹的表情僵了僵,随即不自在地板起臉,假裝剛才什麽也沒有說過。
看出他的窘迫,顧之臨笑了笑,把水果盤推到他面前:“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免得一會兒胃疼。”
他剛才挑挑揀揀只吃了一半的東西,顧之臨全都看在眼裏,即使之後還有其他安排,也不準備讓他這麽餓着。
薛謹沉默地吃着果盤,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其實顧之臨是對的,如果他們第一次上床後他提出的是交往請求,薛謹肯定不會答應。但對于顧之臨是什麽時候喜歡上自己的,薛謹确實一點概念也沒有——在結束關系之前,他甚至一直覺得顧之臨和他一樣,把這段關系當作單純的互幫互助。
他一點兒也沒發現顧之臨喜歡他,但凡有一丁點察覺,他們都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現在窗戶紙被他自己捅破了,薛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占理的一方突然變成了顧之臨,他好像說什麽都不太對。
“老實說,我也說不明白對你是個什麽感覺。”他戳着果盤裏的橙子,然後塞進嘴裏慢吞吞地嚼,“李媛媛那次是我頭腦發熱沖動了,但那時我确實煩你,覺得你卯足了勁要吊死在森科這棵樹上,特沒意思。”
顧之臨沒說什麽,靜靜坐在他對面聽着。
薛謹把最後兩瓣橙子吃了,覺得其他水果都沒味道,于是興致缺缺地丢下叉子,擡頭看了顧之臨一眼:“別的也沒什麽,就是單純不能好好說話,時間一長火就起來了……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顧之臨,我讨厭這種沒法交流的僵局,這才是那時跟你說結束的原因。”
隔了那麽久,他終于把這話說出來了,真是謝天謝地。
薛謹其實不太在意顧之臨到底是怎麽想的,就算知道了也沒有意義,他不想也不可能強行改變對方的想法,讓他覺得煩躁的其實只是顧之臨避而不談的态度,以及沒法好好說話的憋屈感。
他不喜歡這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很難受。
顧之臨一直望着他,直到薛謹把話說完,才低聲道:“……抱歉,我沒想到你是這麽想的。”
“你以為我是怎麽想的?”薛謹反問道,“要真是下了床零交流也就罷了,你要不想我多管閑事一開始就該說明白,我也不會巴巴地去關心森科什麽時候倒,你有沒有未來——這跟我沒關系,我眼瞎了才想跟你做朋友。”
是“朋友”,不是“炮友”,他說得很明白,沒有混為一談的意思,顧之臨聽在耳中,心裏一動。
“薛謹,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他說。
坐在他對面的人怔了怔,然後皺起眉來,像是要生氣。顧之臨不緊不慢地和他對視,語速也不快,把話說得很清楚:“和你上床還有幫你的忙,我全都是帶着目的去做的,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我從來沒打算和你做朋友。你可能會和炮友玩真的,卻不會和朋友再越界,不是嗎?”
薛謹幾乎從沒見過顧之臨這麽說話,在他的印象裏,顧之臨很少生氣,大多數時候都板着臉,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只有在床上情緒才會稍微外露一點。
而這個人現在坐在他對面,直白地說:“我不滿足于此。”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感覺,比起驚訝,可能更多的是疑惑。
“為什麽?”他問顧之臨,“我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好。”
而且老實說,他和顧之臨并沒有多少交流感情的機會,見面說兩句話就會滾上床,完事以後薛謹基本倒頭就睡,更沒心思去跟他講話,他們僅有的幾次長談最後都不歡而散。就他們這一年多來的相處模式來看,他并不理解顧之臨為什麽會喜歡他。
顧之臨卻不以為然:“你覺得自己哪裏不好?”
“我的毛病多了去了,你應該反過來問。”薛謹拿果盤邊上的叉子敲了敲他的杯沿,“倒是你,就我倆這種相處模式,要說你有多喜歡我,我反而會覺得你有點瞎。”
除非這種喜歡單指肉`體層面——那樣一來他們也還算兩情相悅——否則在他看來,唯一的結論就是顧之臨撒謊了。
他擡眼去看顧之臨,後者也正在看他,視線相撞的瞬間,薛謹在對方眼裏捕捉到了一絲被看穿的慌亂。
那點情緒消失得很快,下一秒顧之臨眼裏已經只剩平常慣有的平靜,薛謹探詢式地又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笑起來。
他又用叉子敲了敲顧之臨的杯沿,發出清脆的“叮”一聲,像某種搶答器,又像音效特別的提示鈴。
他想起了從前的某些事情,突然覺得豁然開朗。
“說實話吧,顧律師。”薛謹看着他,自覺掌握了關鍵信息,慢悠悠開口道,“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大學時的那次合作,其實是有下文的。他們拿獎以後辦了個小小的慶功宴,前半場吃飯後半場唱歌,過來捧場的指導老師吃過飯就走了,剩下他們幾個年輕人去了KTV。顧之臨從進組開始就表現得十分不合群,但相處了幾個月怎麽也有點感情,眼看就要解散了,男生們見他還是一副“不關我事”的高冷樣,一哄而上開始灌他酒。
薛謹當時就在旁邊看熱鬧,沒有去阻止,因為他也想看看顧之臨喝醉是個什麽樣子。結果後來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整個包廂只剩他一個沒喝醉的雄性生物,顧之臨以一敵三,把灌他酒的男生都喝倒了,自己也醉得不輕。
總不可能讓女同學來處理這種殘局,最後薛謹付了小費讓侍應幫忙把人扶到出租車上,自己費了老大的勁把顧之臨架起來走在最後,和兩個女生上了同一輛車,讓師傅跟着前面裝了三個醉鬼的那輛,一路艱難地回了學校。
具體過程他其實已經記不清了,只是剛才突然想起,那時他坐在車裏一邊給其他男生的室友打電話一邊還得費神照料顧之臨的情況,卻發現後者喝醉以後安靜得很,除了身上酒氣明顯,基本看不出是個醉鬼。
薛謹饒有興趣地盯着顧之臨看了一會兒,見他喝醉了還挺乖,于是放下心來,回到學校後先等其他人挨個被接走,然後才獨自架着顧之臨回宿舍。
雖然不同班,但他們的宿舍也在同一層樓,顧之臨個子比他高,身板也比他結實,薛謹架着他走其實有點吃力。不過好在他醉得不算特別徹底,還能配合薛謹的步伐邁腿,磨蹭了半個小時,終于從學校南門走到了宿舍樓下。
“醒醒。”他拍了拍顧之臨的臉,問,“你宿舍裏有人嗎?回去以後不會把自己淹死在馬桶裏吧?”
顧之臨被他拍醒了一下,但醉得實在有點迷糊,把褲兜裏的鑰匙掏給他就又睡過去了。薛謹拎着他的房門鑰匙好心送佛送到西,也分不清哪張床是他的,于是随手把他丢在靠窗最幹淨的下鋪上,然後把鑰匙往桌面上一擱,轉身走了。
他那時其實已經搬出宿舍在準備留學事宜了,本來也沒想回學校住,結果搞了這麽一出實在懶得跑,就在宿舍湊合着睡了一晚。幾乎搬空的床上只剩一張涼席一個枕頭,愣是睡得薛謹腰酸背痛,第二天早上起來差點以為自己落枕了。
他爬起來收拾東西回家,臨走前在顧之臨宿舍門口停了兩秒,聽見裏面有說話聲,于是放下心來,拖着箱子去按電梯。
結果電梯還沒上來,顧之臨的宿舍門開了,昨晚一人喝倒三個的勇士探出頭來,跟他道了聲謝:“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吧,謝謝。”
“沒事。”薛謹笑了笑,“醒這麽早?我以為你醉得不輕。”
“還好,”對方的目光落在他拉的行李箱上,“要搬了?”
“早就搬了,一點歷史遺留問題,既然回來了就順便處理掉。”
顧之臨點點頭,不說話了,卻還站在門邊看他。薛謹渾不在意,低頭按亮手機看消息,恰好電梯到了,于是朝他擺擺手,徑自拉着箱子進了門:“走了,再見。”
那是他們大學期間最後一次見面,過後沒多久薛謹就收拾東西出國了,把顧之臨這人抛在腦後兩三年,全當一個專業能力過硬卻不太處得來的同學看待。如今再想起來,薛謹忍不住問:“其實你那時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顧之臨想了想,說:“算是吧。”
薛謹本來要問他想說什麽,但看了他的表情,又覺得自己可能還是不問為妙。
顧之臨卻不放過他了:“你不繼續問?”
“你愛說不說。”薛謹別開視線看窗外,轉移話題道,“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我為什麽要問新的?”
“我那個時候想跟你做朋友,”顧之臨也不賣關子,不僅主動挑明了說,還變相回答了另一個問題,“還好沒說出口你就走了,否則之後可能有點難辦。”
“……”
見他不出聲,顧之臨笑了笑:“真的不問了?”
問了估計也沒實話聽,薛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從善如流道:“那你說,我聽着。”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情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放松下來,不再那麽緊張了。
顧之臨将他的表情轉變盡收眼底,又笑了一下,說:“沒錯,我騙你了。”
薛謹擡眼看他。
“那天晚上其實我沒醉,原本只是頭暈想休息一下,沒想到你會把我也送回學校。”他在薛謹愈發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坦白道,“起初覺得好玩,但後來玩脫了,就沒好意思說。”
“……”
您這坦白來得太晚了,還不如不說呢。
裝醉這種事情薛謹倒沒太在意,頂多算是個不痛不癢的玩笑,但顧之臨說他沒醉,這問題可比裝醉大多了。
“你喝那麽兇都不醉,那酒會上的那次……”
“我故意的。”顧之臨坦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