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捕蝶網【44】
綠丹山突起大火,即使從遙遠的市中心,也能看到玫瑰莊園方向升起雨水也沖不散的濃煙。
楚行雲站在警局大門口,眼睜睜的看着大火燃燒,眼睜睜的看着消防車碾着雨水在警局門前駛過,這場大雨也澆不滅的大火,被大火侵擾的玫瑰莊園,像是被将軍抛棄的陣地,用自毀城池的悲壯來抵擋讨伐軍隊的入侵。
玫瑰莊園毀了,那就意味着江召南逃了。
所有空閑的外勤都跟随他在銀江市錯綜勾連的公路上穿梭,沒有人知道抓捕目标是誰,也沒有人知道目的地在哪兒,楚行雲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們是一支遠征軍,就算從天南跨到海北,也得頂着風冒着雨繼續前行。
賀丞的手機只接通了一次,楚行雲還未來得及和他說話就聽手機裏傳來撞車的聲響,随後電話被掐斷,賀丞失聯。
他又把電話打給紀臨川,開口問的第一句話是:“賀丞呢?!”
紀臨川那邊風雨加急,道:“賀丞?你是說一直擋在前面的那輛福特suv是賀丞?”
賀丞沒事。
楚行雲稍有心安,又問他們的位置。
“往城南機場去的十六號公路,咱們現在到底是在抓誰?!”
楚行雲滿面肅容,冷冰冰的吐出兩個字:“衙內——抓不住他,你我都得完蛋!”
或許是因為天降大雨,十六號公路此時人煙絕跡,車流甚少,只有一個車隊相連成的追擊線沿着主幹道一路向南狂奔。
車頭遭受撞擊的福特SUV再次被兩輛黑色哈弗加速甩到身後,險些撞到後方緊追不放的檢察院車輛,紀臨川及時向右打了一把方向,才躲開福特的車尾,方才楚行雲說那輛車裏的人是賀丞,而此時賀丞又在不要命的幫他們追擊前方的兩輛哈弗,讓他實在搞不清楚這場追擊戰的最終目标是誰。
他想和賀丞通一通氣,但是福特SUV稍微調整車形後就狠加馬力,轟鳴一聲急速的往前竄去,轉眼就把所有車輛甩到身後。
哈佛忽然變道,從直行主幹道變到右轉彎車道,看來是想逃離前後夾擊的窘境,在百米後的路口轉彎沖入輔路,但是福特SUV緊咬不放,也跟着變道,甚至搶先一步把車擋在路口前,把哈佛的去路攔的死死的。
暴雨天,路面濕,車輪易打滑,縱使賀丞車技尚淺,沒學過漂移甩尾,但在急速轉彎下,惡劣的壞境中也不得已來了一個與楚行雲的技術不相上下的漂移加甩尾。
福特SUV加長加高的車型一個打橫把道路堵死,因為慣力過猛,所以車身猛然向左傾倒,還好輪胎抓地力夠強,沉重龐大的鋼鐵身軀略有搖晃後又重重落地,否則當真要翻車。
兩輛被堵住的哈弗不得已停下,領頭的哈弗車頭雨刷不斷的擺動,車頭閃光燈不停的在雨幕中閃爍。
三兩檢察院車輛迅速趕到把哈弗包圍,紀臨川從車上下來,連車門都來不及關,頂着雨走到哈佛車旁,雙手拍在漆黑的車窗上:“車裏的人下來!”
坐在哈弗裏的人并沒有下車,倒是那輛攔路的福特SUV發出一聲摔車門的聲響。
賀丞從車尾繞出來,從容的走在大雨中,渾身上下被雨水淋濕,臉上那副金絲眼鏡的鏡片往下淌着淋漓的雨水。
他繞過車身,倚在福特車頭上,雙腳随意的呈十字型站着,微微垂着眸子,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對被他攔停的哈弗,和檢察官都不聞不問,貌似他的目的就是攔截車輛,至于下一步應該做什麽,會發生什麽,他毫不關心。
紀臨川見他沒有繼續插手的打算,不禁感到有些頭疼,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坐在車裏不肯下來的人是誰,但是他機敏的嗅到,今天這場追擊戰把賀丞也牽扯進來,那就說明賀丞就算不是當事人也陷于其中,又想到楚行雲早上跟他說過‘鄭西河背後的人。’,而和鄭西河站對立雙方的也正是楚行雲,鄭西河下落不明,楚行雲又讓他前來抓捕哈佛車裏的人,那就說明坐在哈佛裏的人就是使鄭西河反水涉案,更是企圖謀殺他和賀丞的人——
紀臨川很快明白了,他這是被楚行雲當槍使了,抑或是被他強拉進隊伍裏來了,不管他如何考慮,願不願意,如今的情形真如楚行雲所言,抓不到這個人,他們兩個都得完蛋!
雖然明确了利害關系,但是紀臨川卻不願意進行下一步行動,原因很簡單,這是楚行雲的戰場,楚行雲應當是主将,就算他被楚行雲強拉入伍,也是個輔助的角色,更何況,他還無法确認車裏這條魚有多大,是否會撐破漁網虎歸南山。
在政海裏浮沉久了,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觀望。
被團團圍住的哈弗停在原地紋絲不動,只有兩盞閃光燈有序的閃着,漆黑的車窗玻璃隔絕裏面的人影。
紀臨川見狀,更不敢輕舉妄動,他看的出來,黑色哈弗在等待救援
但是在救援之前趕到的卻是追兵。
幾輛警車陸陸續續的停在公路主幹道上,亂七八糟的停車位幾乎把整條公路堵的癱瘓。
楚行雲從為首的一輛警車上下來,用力甩上車門,渾身沐着雨從車輛的縫隙中鑽進這片被圍困的戰場,徑直走向黑色哈弗,陰沉着臉一言不發的用肘子擊碎車窗玻璃,然後伸手進去打開車門,揪住江召南的領子把他從車裏拽出來,抵着他的額頭吼道:“媽的,你想跑?!”
江召南在他惡虎般的氣場襯托下,像是一只無辜的羔羊,雨水沿着他白淨的面龐滾落,一雙柔軟漂亮的眼睛略顯茫然的看着他,蠕動了一下嘴唇,貌似是想說什麽,但是下一刻就被他一拳打翻在地上。
他倒在地面的積水裏,污濁的雨水漸了他滿臉滿身,身上昂貴的休閑裝頓時變得髒亂。
楚行雲跟過去不依不饒的跨在他身上,蹲下身又揪住他的領子,赤紅着眼眶,唇角嗜着一絲惡毒陰狠的冷笑:“你放火燒玫瑰莊園,把那些女孩兒的屍體全燒了?事到臨頭你連個全屍都不給他們留!”
此時一直跟随江召南的保镖從車上下來,似乎是想解救江召南,阻止楚行雲,但是他還沒接近楚行雲,就被一條擋在他身前的手臂阻攔。
賀丞攔住他,垂下眼睛輕飄飄的看了一眼他伸到後腰的手,唇角微微一勾,讪笑道:“看清楚局勢,當着警察和檢察官的面,你敢亮武器?”
他的确不敢,于是把手放下,看着楚行雲又往江召南肚子上捅了一拳,只覺得刑警的确有手段,打的盡是不容易留傷的地方。
江召南貌似被楚行雲打暈了,臉上浮現接近于無知的空白和茫然,既不反抗,也不躲避,而是坦然接受,直到聽到賀丞的聲音,才如靈魂入竅般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于是他拖着一條瘸腿歪歪倒倒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腰卻怎麽也直不起來,用無比痛恨的目光看着賀丞,發了狂般吼道:“你分明跟我是同樣的人,現在你有什麽資格扮演正義的一方阻攔我!”
賀丞手裏捏着眼鏡腿朝他轉過身,立在暴雨中風平浪靜的看了他片刻,随後冷冷一笑,輕聲慢語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都不清楚,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和你一樣?我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是人,而你不是。”
他說完這番話的,目光移到楚行雲身上,眼中冰冷的神色霎時被雨水沖刷,變的格外柔和。
楚行雲洩過私憤,平靜了不少,在賀丞看向他的時候和賀丞匆匆對視一眼,随後招來趙峰和另一名刑警,漠然道:“帶走。”
江召南在和賀丞對過話之後,臉上再次浮現跌入深淵底層般的空白和迷茫,直到雙手被扭住,右手被拷上一只冰涼的手铐,他才猛然回神,極力掙紮着嚎叫道:“沒有人搭救我!賀丞,我和你唯一的區別就是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無論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都沒有人在乎,無論我怎麽作惡都沒有人管我,更沒有任何人願意幫助我,沒有人救我,沒有人!”
楚行雲聽着他回蕩在雨中的哀哭,看着他臉上的淚水被雨水稀釋,心中冷硬堅實的一角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被觸動,甚至有些疼。
是啊,一個迷途的人,卻無人搭救,只能一步步有去無返的,窮途末路的,走向滅亡。
賀丞說過,像江召南這樣的人,其實是在盼望着一場審判,如果沒有第三方的介入,江召南将如願的步入制衡罪惡的法庭,接受來自魔鬼的審判。
國安部的忽然介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國安劉處長一下車,楚行雲就預感到今天這場暴雨,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落幕了。
無論是從階級統治來說,還是從執法權力來說,國安部都擁有‘優先抓人權’遇到這種情況,連檢察院都得退居二線,更別說他一個小小的刑偵隊長。
劉處長在秘書的撐起的傘中走到楚行雲面前,禮貌性的向他轉述了江召南涉嫌洩露華夏銀行國家資金賬戶信息,現在國安部要把他帶走調查,說完,兩名國安警察就将江召南接手。
劉處長了了一句話,就把江召南的嫌疑人身份從殺人犯轉換到政治犯,其中的差距,可謀取的手段,調停的餘地,真的太多了。
楚行雲被大雨澆的狼狽不堪,雨滴打在他身上,貌似是在向他施刑,他在滂沱大雨中屹立不倒,靈魂卻在搖搖欲墜。
在江召南即将被國安警察送進黑色防彈車時忽然揚聲道:“等一等。”
被凍結似的眼珠微微一動,迎着劉處長不滿的目光,他笑着說:“劉處,實不相瞞,我手裏也有逮捕令,現在控告方指認江召南是隐藏多年的殺人犯,按照正常的羁押程序,江召南得從我手中轉交出去,如果嫌疑人江召南還有其他罪狀在身,請您稍待幾日,在我們把他移送檢察院後,您再按照程序抓人,實在對不住了,劉處,讓您白跑一趟。”
劉處長深沉不語的看他片刻,随後說了一句極其富有內涵的話:“老楊怎麽用的人。”
沉寂了多時的江召南此時忽然暴躁起來,和兩名警察拼命拉扯着自己的手臂,極力掙紮,掉頭沖着楚行雲喊道:“我不跟他們走!求你帶我走,他們只想堵住我的嘴,我寧願死在你手裏!楚隊長!求求你把我帶走!我什麽都說,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那些女孩兒的确死在玫瑰莊園!是我們——”
“砰!”
刺耳的槍聲忽然響徹驚雨,震碎了一片片雨幕,留下支離破碎的珠簾。
楚行雲只留神去聽江召南在說什麽,等他聽到槍聲時,江召南的胸前已經被子彈貫穿,精準的槍法命中他的心髒,一槍致命。
開槍的不是刑警,也不是檢察官,更不是國安警察,而是一直跟随江召南的保镖。
保镖開槍射擊江召南後,立即丢下手槍雙手抱頭跪在地上,平靜的面孔上一絲感情色彩都沒有,貌似他剛才開槍瞄準的不是他的雇主,而是一個形同虛設的槍靶。
江召南躺在地上,怔愣着雙眼望着天空,心髒的位置被子彈貫穿,正在源源不斷的冒着血花。
第一個跑到他身邊的是楚行雲,其次是賀丞,楚行雲蹲在他身邊用手按壓住他的心口,大聲呼喊着:“把他擡上車!”
但是賀丞卻忽然按住他染滿鮮血的手,對他搖了搖頭。
江召南的确已經不行了,他想開口說話,但是嘴裏一直往外湧着血,血嗆在喉嚨裏使他的聲音愈發微弱。
楚行雲彎腰把耳朵貼在他嘴邊,才聽到他在說:“原來這麽疼——”
江召南忽然握住楚行雲為他堵傷口的手,側過頭在他耳邊說:“其實我一直在等你,楚隊長,我在你等找到我,我的身體裏藏了一只蝴蝶,我在等你幫我殺了它。”
江召南的屍體和他的保镖都被劉處長帶走了,公安聯合檢察院實施的抓捕行動就在一聲槍響後落下帷幕,暴雨還未歇,貌似一時半會是停不了,地面不斷堆積的雨水把江召南留下的一灘血沖刷的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痕跡,幹淨的好像連江召南此人從未來到世上,更沒有他游蕩在人,罪惡而迷茫的靈魂。
賀丞在雨中默默的走到他身邊,也看着血液融化的地方,說:“那個人,不是在保護江召南,而是在監視他。”
楚行雲知道他說的是殺死江召南的保镖,沒說話,想聽賀丞繼續說下去。
賀丞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他買下玫瑰莊園不久,右腿就落下重傷嗎?”
楚行雲轉頭看着他,眼珠黑的一絲光都沒有。
賀丞看着他的眼睛,極輕的嘆了一口氣:“整塊髌骨幾乎全部被打碎,是他父親幹的,為了防止他繼續作案,所以——”
楚行雲唇角一咧,臉上隐隐浮動着笑意:“所以他才會到綠園養傷,蝴蝶公爵謀殺案才會戛然而止。”
說完,牽動他面部的神經忽然崩斷,又恢複了面無表情,冷冷的吐出兩個字:“畜生。”
虎毒不食子,但是這位派人監視兒子的江先生卻能對兒子下殺手,兩個人都是畜生。
畜生!
江召南的死,再次把浮出水面的蝴蝶公爵打入海底,從玫瑰莊園火災現場回來的傅亦回憶那場大火,只說:“什麽都沒剩下,地基都被掘光了。”
如今江召南死了,證據沒了,所有的推論不攻自破,用楊局的話說:“人都死了,查什麽查?”
國安部應該和華夏銀行存在某種交易,或許就是劉處長口中的國家資金賬戶,而江召南早就被華夏銀行和國安部雙方當做堵槍口的人肉屏障,政要高官的子弟死于證據不足的追捕中,這對涉案的任何一方人員都是一次重創,無論是否是在履行職責,秉公執法,現在江召南不明不白的死了,連一場審訊都沒有,參與行動的追捕人員都處于談判的下風口。
楚行雲本以為江召南的死将引來刑偵隊換血,乃至整個市局的天搖地動,他也做好了卷鋪蓋回家,甚至深陷囹圄的準備,不料從楊局口風中得知,國安劉處長為他說好話,說他黨性強,有責任心,雖然行事有些莽直,但也是依法辦事,而且江召南沒有死在他手裏,他構不成直接責任。
楚行雲明白了,江家是在向他示好,向他求和,不,應該說是在借他的手向賀家伸出橄榄枝,如果這次的抓捕行動賀瀛和賀丞沒有參與,而是他自不量力膽大包天,試圖揭竿造反,那他的下場,不會比江召南好多少。
他和檢察院的人坐在一起開會時,賀丞在他的辦公室等,從傍晚一直等到深夜,等到身上的衣服自然晾幹了,楚行雲才回來,拿着厚厚一疊檢讨材料。
楚行雲累了,什麽都不想說,把文件扔到桌子上,徑直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下了一天的雨終于停了,夜晚濕潤的涼氣透過窗口吹進來打在賀丞身上,才把賀丞喚醒。
賀丞睜開眼睛,就見楚行雲背對着他站在窗前,在抽煙。
有所預感般,楚行雲回頭看到了剛才還在阖眼睡覺的賀丞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坐在辦公桌後的皮椅上,看着他。
楚行雲沉默着把一根煙抽完,随後把煙頭随意的按滅在窗臺上的盆栽裏,轉身朝賀丞走過去。
賀丞胳膊撐在桌子上,扶着額角,奔波了一天所以沒什麽精神,輕聲問:“怎麽樣?”
雖然他的口吻很平淡,但是楚行雲能在他眼睛裏看到濃重的憂慮。
他看的出來,賀丞在擔心江家趁機搞死他,最好的結果反而是永久性停職,但是他更怕楚行雲尚留着一口氣就不肯認輸,非要做一只身死不僵的百足蟲,挑戰已經歸于平靜的平衡天木。
楚行雲很清楚,江召南的死恰好是地震之前的大撤離,用一條生命向暗暗咆哮的地心深處獻祭,換來大局平安,江家政要需要息事,賀家政要也需要息事,下至銀江上至中央都需要息事,這趟渾水本就不應該被攪起來,是他一意孤行不停勸阻非要把沉寂了多年的死水攪合的風雲驟變。
賀丞一而再再而三的遇險,就是拜他所賜,就在剛才的會議上,他意識到了,浪潮之下,沒人真正關心罪惡與真相,人人都在明哲自保,人人都在拉幫結派,人人都在拼命的在傾斜的政治局勢中尋找一種平衡,能将各方傷亡降到最低的平衡,死去的江召南為各方握手言和搭建一塊平衡木,只要他們之間達成契約,這場風波就能安然度過。
劉處在電話裏甚至這樣‘安慰’他:反正人已經死了,也算是你們抓捕成功。
是,江召南的确是死了,他的目的也是讓江召南被判死刑,但是江召南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死的毫無意義。
他和死亡之間永遠缺少一場審判。
楚行雲再次哀默于自己的無能和渺小,在不可撼動的制度與規則面前,他如同一介蝼蟻。
他向賀丞轉述會議上 的審判結果,沒放過賀丞聽完後,那如釋重負的神情,同時看到他因為放松神經,顯得更加疲憊懶倦的臉色。
賀丞靠在椅背上,目光松懈又柔和的看着他,微微揚着唇角,笑的有些無奈:“你呢?你是怎麽想的?”
他就像一個攻城十座而被累倒的将士,卻因為主帥的好強好鬥,時刻準備着提槍上馬,拼盡餘力去戰鬥。
楚行雲細細看了他片刻,有生以來頭一次對自己的堅持和頑固感到內疚,感到負累,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還有賀丞。
賀丞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攤開手掌放在賀丞眼前。
是一個小小的U盤,江召南臨死前抓住他的手,塞進他的掌心,還殘留着江召南身體裏的血。
“我知道。”
賀丞淡淡的笑道:“看到他趁亂往你手裏塞了一個東西,如何?你打開了嗎?”
剛才着急想打開,現在,卻不怎麽想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疲憊襲來,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U盤裏的東西,如果江召南提供可以打破此時平衡的線索,那麽他心中再次獲取的平靜也會被打破,放在以前,他一定毫不猶豫的迫不及待的推翻政治家的論調和口號,但是現在,他真的有所憂患,憂患自己的渺小,現實的強大,憂患和他站在一起的賀丞是否會受到牽連。
“還沒有。”
楚行雲把U盤放在桌子上,回過頭看着他,問:“你想讓我打開嗎?”
賀丞撐着額角笑說:“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不會阻攔,無論你打不打開,打開後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我都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你會做出什麽事,如何應對,我只在乎你會不會傷到自己,每一次出戰後,能否平安歸來。”
方才還堅硬冰冷的心,就這樣被他暖熱了。
楚行雲感到被雨水淋濕的五髒六腑被一團火烘烤着,把他滲進骨髓中,流進血液裏的冰霜一點一點的蒸發殆盡。
忽然,他覺得很累,他抿着唇角,露出一點疲憊的笑意,彎下腰用雙手撐着椅子扶手。低下頭把自己放在和賀丞很近的距離,近的幾乎貼上他的額頭。
楚行雲什麽都沒說,只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擡起右手放在他的臉上,幫他擦去雨水幹涸後留下的一滴印記,輕聲道:“你放心,為了能多陪你幾年,我會改正自己頑固倔強的壞脾氣,調整自己不知死活的行事作風,有必要的時候學着退讓,不再奮起直追不留任何餘地,盡力讓自己免于置之死地而不知可否再生的境遇,命只有一條,豁出去了,可就沒了,我得留着它,陪你一起活。”
賀丞被強光刺傷般閉上眼睛,眼睫不斷的顫動,擡起手捂着他撫摸自己面龐的手,轉過頭在他掌心裏烙下一個深長有力的吻。
他的氣息很燙,灑在掌心裏暖洋洋的,像是被一根羽毛輕輕的撩撥着。
楚行雲心裏忽然一顫,看着賀丞閉着眼睛親吻自己掌心的側臉一時出了神,沒察覺他的呼吸越來越燙,等到發覺他的神态不太對時,賀丞已經把臉埋在了他的掌心裏。
賀丞打小免疫力就不好,淋雨必感冒,今天淋了一場暴雨,又在辦公室裏坐了将近大半天,現在發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行雲是很在乎賀丞的。
另,此案終結。
第三卷:一級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