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吃醋[捉蟲]
夏蟬幾經疊唱, 秋季咬住了夏天的尾巴,将最後一抹夏季的影子都吞吃入腹。
宋辭略一俯身,撿起了李行之桌子上揉爛的紙團, 将紙團敞平後他幸災惹禍地一笑, 揶揄道:“哎呦呦,‘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侯爺就天天默《山鬼》來聊以自/慰嗎?”
“找抽呢是吧?”最近南子慕睡的時間更長了, 他實在摸不透南子慕睡覺的規律, 每次去找他, 門都是緊閉着的。
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卻不可望也不可即,侯爺每天抓心撓肝地想念,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了“寤寐思服”的滋味。
李行之伏案至五更,把讀的爛熟的十大兵書反反複複又翻了好幾遍,卻依然沒有困意,一合眼腦子裏想的都是南子慕,恨不能将他屋頂的瓦片揭開, 只遠遠看他一眼, 也好過如今這般心癢。
“我從前對詩中所敘的情愛嗤之以鼻, 也不信那些胡亂編造的話本中的與子偕老。”李行之頓了頓, 又道,“我還覺得自己不可能淪落到單相思,更不會信怪力亂神。”
可是如今, 他從前所有堅定的以為,一個又一個的坍塌。他所以為不可能的,卻全都令他朝思暮想、魂牽夢萦。
宋辭樂了:“啧,現在打臉了吧,所以話不要說太早。對了,你做的那把折扇呢?送給他了沒有?”
“……還沒。”李行之打開一個細長的精致木盒,裏邊是一把紅酸枝做的手工扇子,這是侯爺親手做的,不知花費了幾個日夜,又做毀了幾只扇骨。
紅酸枝是頂好的紅酸枝,扇面是李行之親手畫的畫,以及親筆提的字。整把折扇,從扇面到扇身,無一處不精細,李行之怕南子慕不滿意,還在上邊鑲了幾顆紅寶石。
木是不是好木,南子慕肯定是看不出來的,但寶石亮亮閃閃的,本質上就是土包子的南子慕,總覺得花了大價錢的東西都不會差到哪裏去。所以只要他不瞎,就能看出來李行之對這把折扇的良苦用心。
可惜這把用心良苦的扇子硬生生在這個盒子裏從盛夏待到秋涼,一是沒機會送出去,二是由于侯爺糾結,怕南子慕不喜歡。
除了吃食,李行之給南子慕送的小玩意他一概都棄之如履,看起來對自己送的這些東西一點不不感興趣。
于是李行之就想着,什麽時候找個機會,能将這把折扇若無其事地拿出來,然後順理成章地送給南子慕。
然而南子慕不給他以這個機會。
“侯爺,你的意中人來了,趕緊捋捋頭發。”宋辭小聲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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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之連忙踱步到一旁的銅鏡前,粗略打量了一番,總的來說還算得體。他的心跳得飛快,心想:怎麽本侯打扮的妥妥貼貼的時候看不到南子慕他人,稍微邋遢一些的時候他還親自來了?
“侯爺,宋公子。”南子慕将兩個精致的食盒往李行之的書案上,然後打了一個困乏的哈欠,懶洋洋道,“這是做給你們的點心。”
聽到“你們”這兩個字,李行之大失所望,但還要保持微笑:“你最近怎麽總在睡覺?是不是不舒服,不如本侯叫個大夫來……”
南子慕截口打斷:“阿,不用,春困秋乏嘛,現在天氣轉涼,能天天躺在床上真是太好了。”
“宋公子可真是好福氣。”李行之轉身背對着南子慕,陰陽怪氣地對宋辭說。
平白遭到侯爺一剜眼的宋辭無話可說,只好沉默。
南子慕指了指其中的一個顏色較淺一些的食盒,解釋道:“這個是給宋公子的,另一個是給侯爺的,你們不要拿錯了。”
說完南子慕轉身就走了,一點也沒有要逗留的意思。
李行之不緊不慢地走到書案前,和宋辭一同掀起了食盒蓋子——只見宋辭的那份裏,是一小個一小個精致的豆沙包,模樣皆為兔子的形狀,看起來非常之可愛。
然而侯爺的這份,就顯得十分不盡如人意了。
裏邊的七八只兔子融成了一張餅,想來一開始和另一盒捏的是一種兔子,只是可能在蒸煮過程中出了一點問題……
“怎麽你那盒那麽好看?”李行之沒好氣道,“你是不是趁本侯不在的時候,跑到子慕面前去搔首弄姿了?!”
怎麽送一盒豆沙包都區別對待?侯爺開始醞釀怒氣,腦海裏一瞬間已經把“關于虐殺宋辭的一百種方法”都給過了一遍。
宋辭看見他那張兇神惡煞的臉,當即慫了,忙道:“我哪敢阿,一定是誤會,說不定南公子是指錯了……這份好的才是給你的。”
“唔……你說的對。”侯爺被這把沒來由的妒火燒的有點上頭,稍稍冷靜下來後,就将自己那副豆沙包和宋辭的調換了一下,接着道,“吃吧。”
“那就不辜負南公子他的好意了。”宋辭沒用早膳,而且從來不挑食,只要不是難吃出一個境界,什麽食物宋辭都能嚼吧嚼吧吞下去。于是他找了個蒲團坐着,開始掰盒中的包餅的結合體吃。
“唔,還不錯,挺好吃的。”
李行之假笑,陰陽怪氣道:“宋辭阿。”
宋辭:“嗯?”
“你覺不覺得你最近打扮的太花哨了?頭上沒事帶個玉簪做什麽?唔……玉佩也收起來,一個大男人,帶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李行之現在對宋辭帶着一千斤的偏見,恨不得說他全身上下每根毛發都不合規矩。
“還有,又不出門你洗什麽頭?穿粗布麻衣就可以了,那麽好的衣服給你穿是糟蹋了。把心思多放點在家國百姓身上,別老搞幺蛾子。”
“……”我做什麽了我,宋辭無奈地想。
“侯爺是要我打扮成乞丐,你才能滿意麽?”
李行之不置可否,稍微安靜了一會兒後又開始叨叨:“狼吞虎咽的,成何體統?”
宋辭一時啼笑皆非:“這麽酸的嗎?侯爺,你姓醋吧。”
南子慕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一件事,猶豫片刻後,還是折了回去。
“喏,你的寶貝又回來了。”宋辭小輕聲道。
“方才忘了說了,明個歡喜就要去上學了,新衣裳和文房四寶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太子妃都事無巨細地準備好了。”南子慕随意地往侯爺的椅子上一坐,老大爺似地微微攤開四肢,“然後明天是你送他去,還是我送?”
李行之稍稍彎了彎眼角,溫和道:“歡喜年紀還小,第一天上學堂指不定會哭。況且秋季班剛剛開書,明天一般人家的小孩定然都是父母一起陪同而來。也不好讓別家小孩覺得我們歡喜不一樣……所以還是我們一起陪他去罷。”
“嗯,好。”南子慕依舊沒骨頭似地坐着,“我先和侯爺聲明一點,到時候歡喜若是哭了,你可千萬別心軟。”
“慈父出敗兒”,南子慕覺得李行之很有那個潛質——這人被歡喜鬧生氣時也就冷着臉,別說是動手,就是罵一句都舍不得,所以歡喜根本不怕他,還知道犯錯了就抱李行之的大腿。
李行之斬釘截鐵:“我有分寸,不會心軟。”
南子慕坐在鋪着毛毯的軟椅上休息了一會,才站起來打算回去,他剛一站起來,就瞥見了李行之面前的食盒,他疑惑道:“你們倆是不是拿錯了?”
侯爺繼續斬釘截鐵:“沒有吧。”
“做的精致的那份是小蓁捏給宋公子的,那孩子害羞,托我送過來,又讓我不許說是他做的。”南子慕道,“另一份是我想着侯爺一個孤家寡人,只能看着宋公子吃太可憐了,于是也跟着小蓁做了一份,唔……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就成那樣了,不過還能吃。”
雖然真實情況是——小蓁捏包子,南子慕覺得好玩,于是也學着捏了一推,結果他做的那些根本不能看。秉着不浪費食物的優良品質,他自己不想吃,于是就打算一起送過去送給侯爺。
李行之的表情活像當場被人喂了一口屎:“……”
宋辭拍了拍侯爺的肩膀,從憋着笑,到抱着肚子笑,根本停不下來。
“阿,看來侯爺嫌棄我做的包子。”南子慕能猜出一個大概,他裝模作樣道,“所以侯爺把我辛辛苦苦做的包子随手丢給宋公子了。”
“我不是,我沒有。”侯爺欲哭無淚。
南子慕前腳剛一走,李行之就扭頭對向宋辭,怒道:“你給我吐出來!”
宋辭用袖子摸了摸掉出來的眼淚:“你怎麽越來越幼稚了,都吃進去了,怎麽還能給你全須全尾地吐出來?再說,這是侯爺自己樂意和我換的,剛我要拒絕你,你肯定也要掐死我。”
雖然錯的确不在宋辭身上,這個侯爺清楚,但他依舊咽不下這口氣,只能遷怒宋辭,冷着臉讓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