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學堂[捉蟲]

第二天南子慕難得早起, 把小歡喜打扮好以後,就和李行之一起帶着歡喜坐上馬車。

“鴻鹄書院要比其他私塾遠一些,為的是尋個清靜地, 讓孩子們用功讀書。”在前邊駕馬的宋辭解釋道, “世子以後都要像今個這麽早起才行。”

歡喜第一次出府這麽遠,哪怕有南子慕和李行之陪着, 也仍然感覺心慌慌。他目不轉睛地盯着窗外的景色, 猶豫地問道:“阿爹, 我們要去哪?”

近來他學了好些字, 日常用語已經基本掌握了。

南子慕好整以暇地靠在馬車內的軟墊上補覺, 聽到歡喜說話,這才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唔,不是和你說了好幾遍了,今天是要去上學堂——待會要遵循的規矩和禮節可都記好了?”

歡喜一想到今後再沒時間在家和小蓁他們摸魚玩就覺得很難過,況且聽小蓁給他描述的學堂,就和監獄似的,他才不想被那些條條框框拘着。只不過自己的阿爹對這事上心,所以歡喜就不敢拒絕了。

他挺直了腰杆, 聲音洪亮:“學會了。”

李行之心疼他一會要和別的孩子一同參與入學禮, 還要那麽老實地站着幾個時辰, 于是忙道:“先坐下來休息會, 待會還要站着半天呢。”

小歡喜見南子慕臉上沒有異色,就當他默許了,接着順着李行之的話順杆而下, 在南子慕的旁邊團成了一顆球,開始補覺。

“……”李行之的視線在歡喜身上流連了好一會,這才發現他還是個屁大點的小孩子。歡喜會說話,交流無障礙,不但會走,現在還會跑了,然而其實團起來也就那麽一小只。

別家小孩這麽大的時候,還依偎在父母的懷裏,偶爾才蹒跚地走幾步路。

侯爺沒法像他們兩人一般肆意,就算沒有外人盯着,也依舊要正襟危坐着。他忍不住道:“歡喜,要是學堂裏有小孩占着自己年紀大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夫子,回家也要告訴阿爹和阿父,知道了嗎?”

“知道。”

“嗯……如果那裏的飯菜不合胃口,你就回來告訴阿父,阿父讓芸娘過去給你做飯。”

正在假寐的南子慕無奈道:“侯爺,咱們這是送歡喜去上學還是讓他換個地方玩?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并不是沒有道理的,侯爺要想讓歡喜學到東西,就不可這般嬌慣。”

侯爺那鐵鑄似的脊梁自始自終沒有移動分毫,他微微颔首,應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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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南子慕那句“吃得苦中苦”,歡喜悲傷地将腦袋埋進了車上軟墊,悶悶道:“就歡喜一個人去上學堂嗎?”

“當然不是。”

歡喜眼睛一亮,只聽南子慕又道:“還有許許多多小朋友陪你一起學習呢。”

小歡喜的嘴角又耷拉下來了。

秋意還不甚濃,堂前大殿旁的梧桐樹青綠交雜,來的男男女女都是達官貴人家的,一開始還都端着,給這所書院平添了幾分肅穆之感。

再後來三三兩兩的婦人圍起來,漸漸的大殿就熱鬧起來了。

人群中有幾個眼尖的看見了坐在角落裏喝茶的李行之一行人,連忙整了整衣裳,過來給侯爺行禮。

“侯爺萬安。”神武将軍的夫人趙氏給李行之行了個常禮。

李行之捏了捏鼻梁,有點頭疼,來的路上他就怕遇上這種情況,一旦有人過來起了個頭,那麽這大殿中所有人都要過來行個禮、打過招呼再走。

“不必多禮,來到這裏,各位就權當自己只是孩子的父母,沒那麽多規矩。”李行之敷衍道。

趙氏和其他幾位女眷輕笑幾聲,笑盈盈道:“沒想到侯爺是這般親切之人,從前遠遠瞧着,還以為您待人都冷冰冰的呢。”

趙氏是這一衆女眷裏性子最外放的,比那些躲在後邊不敢上前的女眷顯的要大膽的多。

李行之假笑道:“錯覺。”

他這話說的模棱兩可,讓人捉摸不透侯爺指的是“親切”還是指“冷冰冰”。

侯爺自認為自己的假笑已經足夠生動形象了,可四周圍過來的人還是越來越多,并對他臉上表露出的輕微不滿置若罔顧。

人群中有人問:“那位就是小世子嗎?”

片刻後就有一個不知名的聲音輕笑着接上:“五官倒是和侯爺一樣精致漂亮,不過乍一看過去,還以為是塊白饅頭。”

這就是暗諷小歡喜胖了。李行之夾住歡喜的腋下,将他整個提到了自己的腿上,侯爺但笑不語,旁邊自然有人奉承:“小世子就算長的像饅頭,那也是白玉饅頭。”

小歡喜略略鼓起腮幫子:說來說去還不是饅頭!

“欸,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小世子是去年初冬的時候出生的吧?現在想來不到兩歲,若按周歲來算,恐怕連一歲都不到吧?”

這裏最小的孩子是六歲,一般孩童入學的時間都在七八歲之時,兩歲不到就來上學,這是還要夫子給他換尿布嗎?

李行之不喜歡別人對自家歡喜露出懷疑的表情,于是他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承晏他要比尋常小孩長的快些,六個月大的時候就已經會說話,也會走路了。他阿爹教他學了幾個字,現在還會念些詩。”

衆人嘩然,議論紛紛。

李景自然不會撒謊,可他說的要是真的,那這位小世子不是比神童還神童?怕不是哪位神仙轉世下來的了。

這時候一直托着腮背對衆人坐着的南子慕倏然開口,語氣裏似乎夾着絲絲笑意:“承晏,念首詩給他們聽聽。唔……就關于秋天的吧。”

南子慕認真一些的聲音就有如玉石之聲,幽雅悅耳。

他方一開口,衆人的視線就被他吸引了過去,南子慕擱着一木桌和李景面對面坐着,而侯爺又面向衆人。衆人即便想和李行之套近乎,但礙着一個“禮”字擋在那,他們也并不敢走得太近,所以只憑推斷,還以為背對着他們的那人是平時常跟着侯爺的宋辭。

歡喜似乎很聽他的話,他圓圓的腦袋随着朗朗童聲有模有樣地晃動:“‘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這首詩的出處是王維的《山中》。”

背完詩的小歡喜伸長腦袋,想聽南子慕的贊賞。

“不錯。”南子慕微微偏頭,擡手摸了摸歡喜的腦袋。

歡喜能這麽逐字逐句,清晰流暢地背下一首詩,不用說是這裏的衆人,就連抱着歡喜的李行之也很驚訝。況且就南子慕提出建議的片刻後,小歡喜就快速在所背的一堆詩裏挑出這麽一首描繪秋季的,實在太難得了……

“天,小世子不會真是文曲星轉世吧?”

“我家孩子兩歲之時連千字文都不會念……”

“別說兩歲,就說現在,我家小寶連千字文都念不清楚,更別說背詩了。”

……

這些紛紛議論中有實話實說得,也參雜着一些奉承的,然這些人的吃驚卻無一例外,都是實打實的。

讨論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衆人好奇的眼睛紛紛挂到了南子慕的身上,方才南子慕偏頭的時候,有幾人看到了他一瞬時的側臉,被驚豔到了幾秒後,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趙氏就是這其中的一員,她仗着自己的丈夫和李行之有些私交,于是大着膽子好奇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承晏的阿爹。”李行之鄭重其事地回答,“誠如你們所想,程姚瑛并非承晏的親娘,先前民間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程姚瑛還能蹦噠的時候侯爺府管制下人管制的還算嚴厲,然而自從她被關起來之後,侯爺府規矩松懈,不免有多嘴的下人議論侯爺府主子們的事,于是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傳到府外,成了沒頭沒尾的謠言。

不過這些流言是從誰口中說出去的,侯爺不是不知道,他并未加以阻止,也沒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于是只是事後将那些不懂規矩的下人辭退了,對民間的流言并不怎麽在意。

聽到侯爺這麽說,衆人已經不滿足于先前的嘩然,人群直接就沸騰起來了,只恨今早自己沒帶小板凳和幾袋瓜子出門。

侯爺這麽說完後,依舊有許多膽大的開始問其他問題,例如:怎麽最近都不見侯爺夫人露面?侯爺和夫人感情是出現問題了嗎?侯爺有想過将世子的阿爹納為妾室嗎?

這些人就只差沒問出口——侯爺可以給我們敘述一下第三者插足的過程嗎?

李行之不想在歡喜開書這天惹麻煩,于是後來的問題他都避而不答,趙氏性子雖然比較大大咧咧,但侯爺不願意答,她也不想和衆人一般自讨沒趣。

“其他的都是侯爺的家務事,各位這般追問侯爺也是讓侯爺為難。”趙氏目不轉睛地盯着南子慕的後背,“只是這位傳說中的小哥兒,傳聞中說是‘一颦一笑,恍若谪仙’,不知侯爺肯不肯讓我們此等凡人見識見識?”

“對啊,讓我們看看吧。”人群中有些許人附和道。

李行之方才就算煩躁,但也沒有擺出一張臭臉來對着這些官員及女眷。然而趙氏的提議卻顯然令他十分不滿,他那張在衆人面前不茍言笑的臉上現出了一個陰恻恻的的表情。

山雨欲來——

趙氏心驚肉跳地低眉,幾不可聞道:“抱歉,是妾身唐突了。”

“喂,怎麽都聚在那裏?老先生已經到了,各位小少爺快過來站好,夫子要給你們正衣冠了。”一門生喊道。

衆人一哄而散,忙把自家小孩送了過去。

南子慕從李行之懷中接過歡喜,将小孩抱了過去。

這會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樣子,驚羨之餘還在心裏感嘆:民間流言所言不虛!

南子慕有一雙無悲無喜的眸子,澄澈到好像這俗世萬物,都不配被納入他的瞳孔之中。

這位美人,絕對是萬裏挑不了一的美人,只是他那睥睨凡塵的神态,很難讓人不懷疑,自己在他眼中是不是僅為一只,不配被賞眼的蝼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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