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變故
這在南子慕心裏本就不是什麽難以抒懷的大事, 而侯爺卻抒懷不了,他順手拍了拍李行之的胸膛,反而還要去安慰他道:“真的沒什麽關系。”
李行之欲言又止。
只聽南子慕又接着道:“反正他們所做的事, 都會在陰間案卷裏被記上一筆, 像你夫人那般惡毒的,永生永世都會被困于無間地獄, 超生不得, 求滅不能。”
難怪說自己沒關系……李行之摟住他的手松了松, 雖說侯爺并不以為自己有什麽天大的能耐, 但他以為自己再不濟, 也能護他喜歡之人周全。
沒想到他李景就是廢物,一開始便就護不住了。
“好了侯爺,你這般傷春悲秋,難不成還要我來哄哄你?”南子慕掙開他已經沒再用勁的雙臂,退開一步道,“當務之急,是趕緊下山。侯爺不餓,我可餓了。”
李行之的眉頭稍稍舒展, 方才一瞬間想回去将程姚瑛殺死的念頭淡了些。他根基不穩, 皇位也才只沾了半邊屁股, 若是這時候将程姚瑛殺了, 那可就不是得不得的到皇位的問題了。
丞相手上雖無兵權,但畢竟為相多年,朋黨衆多, 甚至可說的上是權傾朝野。
只要程姚瑛一死,丞相痛心之際,丞相那一黨派必定會倒戈,輔其他皇子上位,到時候侯爺肯定落不着好。
李行之收回思緒,斂去目中殺意,柔聲道:“再等等,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本侯一定不會讓程姚瑛好過。”
“……”南子慕無語地盯着侯爺,可是他的肚子不能等阿。
“唔……”看見南子慕這種表情,李行之捏了捏錢袋,确定自己帶了足量的銀子,然後問:“不如我們下山後,就去這附近的酒樓湊合一頓罷。我記着山下有一名叫惠崇樓的酒樓,菜色豐富,味道也不錯——你要去嗎?”
南子慕:“看到我的頭在搗蒜了嗎?”
李行之啞然失笑。
南子慕一想到只要一下山就能吃到飯,腳下便能生風似的,和李行之齊肩跨步“蹭蹭蹭”地往下坡走。
因為今個鴻鹄書院開書,所以山下的惠崇樓比以往還要熱鬧,隊伍直接排出門外好幾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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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排到什麽時候阿?”南子慕癟嘴,“我餓死了。”
“沒事,跟我來。”李行之牽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繞過隊伍,又穿過人滿為患的餐桌,來到櫃臺前。
掌櫃收錢收到手軟,百忙之中抽空掃了李行之一眼,侯爺來過這酒樓幾次,不過他還沒智障到向全天下昭告自己是侯爺,所以掌櫃的只覺得他面熟,卻不知道他的身份。
“兩位爺有預訂嗎?沒有預訂的話煩請出門排隊等待。”
李行之報了宋辭的名字,即刻便有一小二出來,領他們去了樓上的雅間。侯爺不差錢地丢給他一錠銀子,吩咐道:“讓廚房動作快些。”
小二谄媚一笑,恭維地點頭:“謝謝爺,爺出手真闊氣,小的會優先上爺這兒的菜的,還請爺耐心等等。”
李行之晃了晃手,讓他退下。片刻後方才那個收了錢的小二就陸陸續續地開始往他們桌上上菜了。
南子慕雖然餓極,但他原就沒有狼吞虎咽的習慣,所以一頓飯,吃的還挺慢。
“侯爺怎麽不吃?”南子慕問完,就爽快地悶了一碗酒。
“別喝太多了。”李行之提醒道,他心裏是想着歡喜,所以沒什麽食欲,“我想到歡喜現在,可能會因為找不到我們而大哭,我心裏就難受。”
南子慕作為一個沒什麽良心的爹,聽到侯爺這麽說,心裏還是小小地愧疚了一下。他沉吟片刻,然後道:“待會我們去給他買點玩具和小零食,他那小沒心沒肺的,給幾顆甜棗肯定就會将今日的事給忘幹淨的。”
李“小沒心沒肺”在找了侯爺和南子慕快半個時辰後,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他回到原來的地方,淚水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這時候站在旁邊目睹了全程的小胖子楊星亮抹了把淚,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歡喜身邊,安慰這個比自己還矮了一小截的小孩道:“你別找了,我剛剛看見你的兩個爹爹已經從門口溜走了。”
雖然猜到可能是這個結果,歡喜還是忍不住,抽抽嗒嗒地開始掉眼淚。小胖子沒料到自以為的安慰反而起了反作用,當下也不記得悲傷了,他連忙說:“別哭別哭,這樣會讓其他同窗看笑話的。”
小胖子全然忘記了方才在大殿前大呼小叫的是誰,開始在比他還小的歡喜面前裝起了堅強:“你看我都不哭了,你叫什麽名字?”
歡喜抽出自己幹淨的小帕子,用它擦了擦臉,然後道:“我叫李承晏,阿父和阿爹都叫我歡喜。”
“那我也叫你歡喜罷,我叫楊星亮。”小胖子的眼神明亮,嗓音開朗,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關于“自己是胖子”的小衆優越感,“因為你也是小胖子,我也是胖子,所以我們肯定能做一對好兄弟。”
“……”歡喜憂心忡忡地看向自己身上的小肥肉,終于意識到自己應該要減肥了。
不過憂心歸憂心,歡喜沒有拒絕這位小胖子的好意,他乖巧地點了點頭,應道:“好。”
“不過……怎樣才算是好兄弟?”歡喜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疑惑道。
楊星亮抖了抖臉上的肥肉,神氣道:“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好兄弟就是——你要聽我的話,我讓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我要是腿酸了,你就要給我捶腿;我要是肩膀酸了,你就要給我捏肩。以後你喊我一聲亮哥,我也會罩着你,懂了嗎?”
歡喜聽他“嘩啦啦”吐完了一大段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腦袋,然後大聲喊道:“亮哥。”
“诶,你真聰明。”楊星亮有模有樣地拍了拍歡喜的肩膀,心想這蠢貨怎麽這麽好忽悠。
“可以用午膳了,各位小少爺都快些過來排隊。”門生的聲音從大殿的方向傳了過來。
剛剛還哭的抽抽嗒嗒的兩只小胖子,一聽到“午膳”這個詞,當即靈活地朝大殿方向跑去,論反應和速度,誰也不比誰遜色。
用午膳的時候歡喜和那位剛認識的楊星亮面對面坐着,兩個人的飯量足足是其他小孩的兩倍。
“再來一碗米飯。”兩人異口同聲。
歡喜和楊星亮對視一眼,兩人之間莫名升起了一種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
第二碗飯吃到一半,歡喜想起了剛剛自己在哭,至于為什麽要哭,間歇性金魚腦的歡喜死活想不起來了。他郁悶地抓起大雞腿,心說:算了,大雞腿真好吃。
晚上只侯爺和宋辭兩個人來接歡喜,歡喜已經坐在大殿臺階上巴巴地等了有一會了,眼睜睜看着其他同窗一個個的都被接走,又眼睜睜看着紅日滑下山峰,才終于在漸漸消失的暮色盡頭看見了一個李行之。
“阿父!”小歡喜一路小跑過去,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他這位阿父,內心裏也充盈着濃濃的感動。
歡喜一下子撲到李行之的懷裏,委屈巴巴道:“別的小朋友都被接回家了,就剩我一個了。”他還以為南子慕和李行之不要他了呢。
李景緩緩蹲下,将他抱了起來,繼而在歡喜那張白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抱歉道:“阿父對不起,适才你阿爹賴在床上不肯起,我費了好些功夫也沒能把他叫醒,所以耽擱了會,讓歡喜久等了。”
歡喜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巴巴地向停在外邊的馬車上張望:“那阿爹來了嗎?”
“沒有。”李行之遺憾道,“他一睡死,就雷打不動的,紅玉姑娘拿了個鑼鼓進去都沒用,還被他罵出去了……”
“阿爹就是這樣。”歡喜一幅習以為常的樣子,被李行之塞進馬車後,他又叽叽喳喳道,“阿父我和你說,夫子今天下午誇我了。”
李行之溫柔地笑笑,然後不緊不慢地問:“他誇你什麽了?”
歡喜:“夫子說我:雖然長成一塊饅頭,但是腦袋瓜卻是這屆學生中最聰明的。”
侯爺失笑道:“這麽厲害呀,那歡喜喜不喜歡夫子和其他同窗呢?”
“喜歡。”說完歡喜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撅着嘴道,“不過歡喜的臉被捏痛了——夫子講課講到一半,時常要下來捏我的臉——還有其他同窗,趁着我不注意的時候也要來捏;還有午睡時,有一個小朋友偷偷親了歡喜一口……”
“什麽?”李行之聽到這裏簡直忍不住想拔刀,外邊的宋辭探進來一個腦袋,笑道,“侯爺息怒,都是小孩子而已。”
侯爺沒理會他,繼續拔高聲調問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蛋?”
歡喜冥思苦想了一會,記不清那孩子的臉了,他怕李行之發火,于是連忙擺手道:“我記不得了,不過他說是因為歡喜可愛,也只是和阿父方才一般的一口……”
“那怎麽能一樣?”李行之差點要咆哮道,“明天我去和你們夫子說說,就算都是小孩,也不能随便親。”
宋辭在外邊開口:“都是兩個小屁孩而已,歡喜才兩歲,人家小孩也不過七八歲,只當是歡喜可愛,親了個小弟弟罷了,侯爺幹嘛這般較真?”
李行之揣着一顆“兩歲兒子不幸早戀”的感傷的心,拿起腰間佩劍狠命戳了戳外邊宋辭的腦袋,接着沒好氣道:“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戳死你。
侯爺的怒氣順利傳達到了宋辭的身上,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宋辭只得乖乖閉嘴。
歡喜拿起自帶的水壺,灌了好幾口的蜂蜜水下去,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盯着李行之的眼睛道:“你和阿爹一起騙歡喜!”
李行之頓時心虛,聲調放低了至少兩個度:“唔……阿父和阿爹那是,情非得已。”
“阿爹還讓歡喜數五十下,可是歡喜根本數不出十以外的數。”歡喜頓了頓,繼續道,“還好我聰明,數了五十個十來代替。”
李行之:“……”
宋辭沒忍住大笑:“世子算術是誰教的?”
侯爺尴尬地想起了今天早晨,自己那時還心想——只要歡喜不這麽蠢就好了。現在看來,這兩個父子對算術簡直是一脈相承的弱智,估摸着還是無可救藥的那種……
繞過了曲曲折折的山路,馬車終于到了府門前,李行之手中抱着已經睡迷糊了的歡喜,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
瞧見侯爺從車裏下來,一個尋常都不會出來瞎晃的李景的親信跑上前來,單膝朝着侯爺跪下了:“侯爺,不好了!”
“噓,小聲些,世子已經睡着了。”李行之騰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起來,又示意他進府再說。
這位親信看向去像是緊急之下跑來的,額角鼻尖都有細密的汗珠,等到宋辭和侯爺都走進了府門,他便連忙道:“不好了,侯爺。”
李行之最恨這種一直在那“不好了,不好了”瞎叫喚,卻又遲遲不說重點的人,可惜歡喜還在睡覺,他怕自己聲音大了,會将他吵醒。于是侯爺只能用尋常大小的聲音道:“說。”
“二皇子帶領着大軍,已經将整個京城給包圍住了,方才宮裏傳來消息,說是二皇子他帶了一批精兵,已闖入皇宮。”
李行之的瞳孔驟然一縮:“什麽?”
歡喜被這一聲吓得抖了一下,迷糊之中他被侯爺塞給了親信,然後歡喜聽見他說:“把歡喜帶到子慕身邊去,你替我轉達一段話,就說:若本侯在皇宮中遭遇變故,還請讓他帶着歡喜回終南山去……”
下邊的話歡喜沒聽清楚,自己就被這個男人裹在懷裏,往侯爺院子的方向奔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