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逼宮
南子慕原本還蒙在被子裏睡覺, 聽到有陌生人的聲音後,倒是很及時地睜開了眼。
“阿爹。”歡喜剛被那位男子放到地上,就朝着南子慕床邊跑了過去, 小孩雖然還搞不清狀況, 但仍然能吧咂到那一絲風雨欲來的危機感。
南子慕坐了起來,整個人倚在床頭, 他的眼睛緊盯着不遠處的黑衣男子, 面沉似水:“你是誰?”
男子低眉:“在下乃一介無名小卒, 自幼便跟着王爺。适才宮中傳來消息, 說是二皇子帶着大批人馬闖入, 意圖逼宮,侯爺已經趕去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将李行所托逐字逐句地與南子慕複述了一遍。
南子慕聽完後,依舊是面無表情,他滿不在乎地朝門外喊道:“大虎,你去端盆水來給歡喜洗手。還有紅玉,讓廚房去把飯菜熱一熱,然後端到我房間來給歡喜吃。”
紅玉在他進門之前, 就嗅到了不熟悉的氣味, 于是拉着王大虎一同守在了南子慕的房門口, 以防不測。這會聽到南子慕在叫自己,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
紅玉摩拳擦掌道:“李景此去兇多吉少,不如我去友情支援一下?”
她雖然不算聰明,但也能猜到南子慕留下來, 并且選擇幫李行之是為了什麽。
“沒必要。”南子慕淡淡道,“他李行之不至于連這點小麻煩都應付不了。再者說,他若如此無能,那還不如返璞歸真去種田,當什麽皇帝?”
“……”男子擡眼看他,以為能從南子慕的臉上瞥見點其他感情。然而看了半天,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位南公子對侯爺是真的冷漠。
南子慕整了整衣襟,定點給月巴投喂的小蓁見狀,忙将貓糧擱下,取來一件外衣給南子慕披上:“秋來天寒,大人要當心別着涼了。”
“怎麽我臉上貼了金子麽?”南子慕看向那位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連忙颔首:“只是侯爺說他自己不打緊,但是您和世子必須平安,此刻二皇子的軍隊雖還在京城之外。然這京城中,不知還存着多少二皇子的黨羽,也不知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着咱們侯爺府,所以侯爺請您要早做打算。”
“侯爺府一半的暗衛已經準備就緒,若您要出城,他們定然會竭盡全力送您安全抵達終南山的。”
“得了,就算他全府上下都死光了,我和歡喜也不會有事。你還是讓那些暗衛保護侯爺他娘去吧。”南子慕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了一秒,然後道,“你就讓他別瞎操心了,自身都難保,還顧及那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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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皇宮中,燈火通明。
李行之帶着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直奔養心殿。
侯爺臨行前将侯爺府一半暗衛分到了南子慕的住處,又将剩下一半對折,分去了太子妃處,于是現在跟着他的暗衛只七位。
不過這些暗衛乃是皇帝當初賜給太子的,武功不比宮中的禦林軍差,再加上李行之和宋辭,一共九人,侯爺心裏也不虛。
“父皇……”
“你還有臉叫我一聲父皇!咳……咳、呵。”
養心殿內雕着如意雲紋和卧龍的木床上傳來一聲沙啞的怒喝,然而皇帝的精神氣并沒有因為這句頗有氣勢的話而被提起來。後邊幾聲急促的咳嗽,也預示着他行将就木的現狀。
劇烈的咳嗽過後,老皇帝依然怒不可遏:“李卓兆,你好大的膽阿,你可知自己現在在做什麽?”
李卓兆聞言,疲憊的雙目中又添赤紅:“兒臣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是大逆不道的大罪。然兒臣又為何要冒這天下之大不韪?還不都是您給逼的!”
“朕逼的?朕逼你擅養私軍,又逼你帶兵圍城,還逼你親自逼宮了?”
跪在一邊的太監們吓的屁滾尿流,連半點聲音也不敢出,只能跪在地上打顫。
李卓兆當了三十多年的草包,皇帝将他指到那個封地去,他就乖乖去哪,從不敢有異議。現在一經爆發,音量高到吓人:“因為二皇子的生母身份卑微,所以打小您就看不起他,您對其他皇子萬般苛刻,卻獨獨忽視了他。可是憑什麽,憑什麽!他明明才是您的長子,只少了個嫡字,又少了個位高權重親生母親,您就如此苛待他!”
老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朕後來不是把你過繼到宋貴妃貴妃的名下了?”
“那是兒臣自己争取來的。”李卓兆臉紅頸赤,“兒臣自知不如諸位弟弟聰慧,然您道勤能補拙,他們花一個時辰學會的東西,兒臣就花上兩個時辰,兒臣一日都不敢有閑暇時間,自認為自己的能力也不比他們差。但您居然……”
“朕居然什麽?朕賜你一個王位,讓你去封地之後呢?你成日游山玩水,王府中不見你人影,你這叫努力?”
李卓兆默然,他先前在宮中努力狠了,年幼時從未享受過孩童該有的快樂。所以到了封地,他發誓要将失去的快樂,成倍、再成倍地找回去。
“就算如此,努力的皇弟一只手都數不清,這皇位怎麽也輪不到他李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毛孩,能造什麽千秋大業?”
老皇帝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行之是二十出頭的小毛孩?那你給朕說說,一舉擊退匈奴的是誰?數次赈災,使得老百姓的損失降到最低的又是誰?在這些要拼上性命和血汗的地方,怎麽不見你和你的皇弟們?”
李卓兆怔住了。
只聽皇帝又道:“草包永遠都是草包,朕真是白養你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
“閉嘴!”李卓兆最痛恨別人罵他草包,更何況罵他的還是他的親爹。草包二皇子第一次怒而拔劍,劍鋒所向卻是他的生父。
“你就是偏心,你知道……”
養心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只利箭,在瞬間就穿透了李卓兆的喉骨,他驚愕地倒下,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尚書的鞋尖。
“卓兆!”看的出來老皇帝想翻身下床,然體力不濟,只得在床上顫着嘴唇和眼睫。
宋以理随着一幹禦林軍單膝朝着老皇帝跪下,痛心疾首道:“微臣,救駕來遲。”
“快起,宋愛卿,卓兆他……咳咳……”
宋以理近來瘦了不少,臉上脫去橫肉後,細密的皺紋遍布,比常人略寬的雙眼皮耷拉下來,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異常陰沉。
他沒有即刻站起來,而是挪動了另一只腿,雙膝一齊跪下,給老皇帝行了個大禮。
“微臣有罪。”宋以理引咎自責道,“微臣早知二皇子圖謀不軌,然而一番勸阻之後,微臣以為二皇子已經悔改,沒想到……他竟這般糊塗。”
宋以理是正二品的工部尚書,又是當朝宋貴妃的親哥哥,所以自李卓兆過繼到宋貴妃膝下後,他就多了這麽一個便宜外甥。
李行之在此時舉步走進來,他先臨危不亂地掃視了一眼殿中的情況,又蹲下來摸了摸李卓兆的呼吸,沒摸到氣。
老皇帝忙看向他,李行之緩緩擡眼,對上老皇帝的眼睛,沉聲道:“二皇叔,薨了。”
皇帝閉了閉眼,斂去悲痛的神色,強打着精神問宋以理:“愛卿方才所言,是什麽意思?”
“回皇上的話,幾月前微臣到二皇子府中拜訪,他興致勃勃地拉着微臣參觀他私制的龍袍,微臣惶恐,于是苦口婆心地勸他‘謀反可是離經叛道的大罪’,他那時輕笑一聲,告訴微臣,這是半年後要送給皇上您的壽禮。所以微臣……微臣便沒有聲張。”
李行之略一挑眉:“哦?尚書大人怎麽也不疑心,從古至今,有哪位皇子會送皇帝龍袍做壽禮?”
宋以理:“侯爺也知曉,微臣腦子糊塗,那時只以為二皇子是別出心裁,想給皇上一個驚喜。”
“尚書大人快別這麽說,本侯可擔當不起。本侯不知曉,實在不敢确定您是真糊塗,還是扮豬吃老虎。”李行之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宋以理被侯爺陰沉的眼神盯出了一身冷汗,他連忙又朝着老皇帝一拜:“微臣,微臣要是早知道……定然不敢現在才禀告皇上。微臣也是半個時辰前才看見二皇子寄雁傳書而來得消息,這就連忙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可尚書大人一來就将二皇叔一箭封喉,現在可是死無對證了。”李行之目不轉睛地盯着宋以理的臉,吐詞清晰。
倚在龍榻上的老皇帝又是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李景忙上前去替他順氣。咳嗽完後皇帝只覺得連說話也艱難,他有氣無力道:“行之,先不要說這些了。李卓兆帶來的精兵呢?”
宋以理:“殿外那批‘精兵’,已經被禦林軍壓下,不過在被捕之際,他們紛紛服毒自盡,無一生還。”
李行之掃視了一眼宋以理身後的禦林軍,問道:“禦林軍的情況如何?”
領侍衛內大臣統領開口:“無一死傷。”
“哦?一騎精兵就這種程度?我二皇叔怕不是逼宮,而是進來找皇上唠嗑的吧?”侯爺半開玩笑道。
“報!京城外二皇子統帥的大軍,已經沖破城門,往皇宮方向來了。”一侍衛沖進來,跪下作揖道。
老皇帝怒不可遏:“廢物!圍守在京城的那些軍隊呢?都是吃白飯的嗎?”
“回皇上的話,守城門的軍隊中有人反水,與城外大軍裏應外合,致使二皇子的軍隊順利進城。城中軍隊現下已經集合完畢,但沒有皇上的命令……”
老皇帝聽到一半,額角一跳:“吃/屎都趕不上熱的!城門都破了還顧及這麽一個命令。傳令下去,讓他們立刻将二皇子的軍隊截住。”
侯爺接口道:“還有,讓老百姓們盡量不要出門,以免誤傷。”
侍衛諾諾連聲,又飛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