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瘟疫

侯爺深吸了一口氣, 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一句:“我……”

他才剛剛開口,人就已經被南子慕眼疾手快地推出去了,将他推出去後, 南子慕又折回去, 将一聲不吭的歡喜抱了出來。

李行之上前幾步,南子慕就後退幾步。

“你怎麽了?”李行之紅着眼, 盡量溫和道, “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帶你和歡喜回你的終南山, 以後再不讓人欺負了你們去。”

南子慕定定看着他:“先回去再說罷, 我與歡喜身上染了那些人的病氣,侯爺還是先離我們遠些……”

李行之大步走到他身側,坦然樓住他的腰,截口打斷道:“病氣又如何?你是我的妻子,哪怕你染上瘟疫了,我也絕不會離你而去。”

說完侯爺被自己的話驚了一下——哪怕他染上瘟疫了?

哪怕……

說的輕松,可侯爺根本無法想象。他是永遠不會離南子慕而去,可南子慕呢?如果他的小神仙先離他而去了, 那該怎麽辦?

“……”南子慕無奈地掰開他的手指, “唔……李行之, 咱倆不能一起有事, 我要是死了,你一個人回天上,到時候和天帝商量商量, 倒還能把我從輪回裏撈回去。”

“住嘴,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好不好?”李行之轉而捏住他的手,喃喃道,“會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他的南子慕不會有事的,也不能有事。

南子慕把歡喜圓滾滾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裏,又摸了摸小孩的發旋給他以安慰:“歡喜,別怕,咱們要回去了——哎,小蓁呢?你去找小蓁了嗎?”

李行之方才一來就往景陽宮闖,五髒六腑都因為擔心南子慕而燒成了渣,哪裏還記得有個小蓁。他回答:“沒有,我滿心都是你和歡喜……”

他們反正關都被關了,再多待一時片刻也不要緊,可是小蓁不一樣,他就是個奴才,在老皇帝和衆人眼裏微如塵芥的蝼蟻,不存在什麽忌憚和不敢殺的。

南子慕單手拎起一旁畏畏縮縮的那位小公公,冷聲問:“我帶來的下人呢?”

“奴才,奴才不知道,這宮裏人太多了,奴才實在不認得您的下人阿。”小公公吓紅了眼睛。

“就是被污為妖物的那一位。”南子慕怕他還不知道,于是又形容了一番,“看上去像狐貍。”

宮裏出現了一只狐妖,這事鬧的沸沸揚揚,小公公再孤陋寡聞,也不可能沒聽說過,他聲音顫抖,回答道:“今早……今早他已經被行邢了,是……是炮烙之刑,圍觀百姓們雀躍歡呼,來的人越來越多,高呼着要把妖怪燒死。”

“然後呢?”南子慕抱着小歡喜的手徒然軟了一下,差點松手讓小孩掉地上了,李行之見狀忙從他懷裏将小歡喜抱了過來。

“燒死了,他被活活燒死了,現下應該只剩一具焦屍了……嗚,這事和奴才沒關系阿,奴才只是個看門的,求您饒了我……”

南子慕驀地一頓,終于松了手:“他現在在哪?”

小公公哭着道:“大抵被丢到亂葬崗去了,奴才不知道了,其他的奴才真的不知道……”

南子慕面沉似水,看上去情緒并沒有什麽波動,他淡淡同李行之道道:“我們去接他一起回去罷,侯爺。”

他那麽慫,和一群陌生的鬼魂待在一起,想來是會被吓哭的吧?南子慕心想。

“你先回去沐浴更衣看大夫,這些衣服和氣息在身上呆久了不好。”李行之道,“我會讓人去亂葬崗接小蓁,你不要太憂心。”

南子慕看了一眼李行之懷裏一動不動的歡喜,抿了抿嘴唇,答應了。

他們倆出去的時候,老皇帝已經被擡回去了,聽說是被小侯爺氣的吐了一口血,至于後來怎麽樣了,李行之不清楚,也不大想去了解。

他的眼裏容下了這天下,心裏就只放得下南子慕一個人了。

侯爺府。

王大虎遠遠看見馬車歸來,就急忙迎了上去,紅玉同他說宮裏指不定都是道士,讓他将李行之送至宮門前就好,別進去送死。

大虎不想給南子慕另添麻煩,于是只能在侯爺府裏幹着急。

現下看見南子慕全須全尾地從馬車上走下來,王大虎心裏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砸的他頭暈目眩,心口也依然發疼。

可惜王大虎不善言辭,只能結結巴巴地問:“大人你……你沒傷着吧?歡喜怎麽了,嗯,怎麽也不說話?”

小孩一整天都沒吃飯了,昨晚又受了驚,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在他的夢裏變成了妖魔鬼怪,将他和他的阿爹分食殆盡,吓得他再度哭醒。不過現下他已經哭乏了,所以實在沒什麽氣力言語。

“興許是餓的。”南子慕怕自己和歡喜身上帶了瘟疫的病氣出來,所以再疲憊也不敢将歡喜假手于他人,“大虎你去廚房擡水,我要帶着歡喜去洗個澡。”

李行之舍不得讓他再累着,于是沒把歡喜還回去,只道:“還是我來吧。”

南子慕态度堅決:“你別多事了,你兒子他身強體壯,瘟疫對他可沒什麽影響,到時候咱們都沒事,侯爺你自個倒染上了怎麽辦?”

“還是我來吧,我們妖怪皮糙肉厚,凡人那瘟疫對我也沒什麽影響。”王大虎伸出手,“來歡喜,到大虎叔叔這裏來,咱們去洗澡澡。”

歡喜聽得清清楚楚,他可不想将那什麽瘟疫傳染給李行之,于是他乖巧地從侯爺的懷裏掙紮了出來,睜大了滴溜的黑眼:“阿爹也快去洗澡澡,歡喜不要阿爹有事。”

南子慕難得欣慰,勾了勾嘴角道:“好。”

————

王大虎帶着歡喜走後,李行之命人備好了熱水,然後心不在焉地幫南子慕脫衣服。

“侯爺。”南子慕哭笑不得,“不會脫衣服咱就別逞強了,我自己來——你出去吧,侯爺賴在這我會以為侯爺要趁人之危,占我便宜。”

李行之冷哼一聲,他的心情複雜,心疼到極致後,又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一股沒來由的氣:“就占你便宜,誰讓某人這麽傻……”

“不是。”南子慕截口問道,“我哪傻了?”

侯爺理直氣壯:“你如果不被那些壞人拐騙,現在不就好好做你的神仙逍遙快活?如果你把本侯丢了就跑了,那現在哪裏還會被人欺負?你笨死了。”

南子慕偏頭在侯爺的指尖親了一小口:“好好好我傻,就折侯爺手上了行不行?乖嘛,我很累了,你讓我好好泡個澡好不好?”

“不行。”李行之剛被他那句“乖嘛”哄上去的嘴角,一秒後又垂了下去,可謂是生動形象地表演了一番喜怒無常。

他認真而小心地替南子慕脫去了裏衣,然而在看見南子慕的胸膛後,侯爺登時就後悔地退開了,他有些羞惱地移開了視線:“你還是自己來吧,我……我有點兒把持不住。”

什麽玩意?南子慕郁悶地把亵褲也退下了,然後擡腿跨進了木盆裏,調侃他道:“我們行之這麽純的嗎?都是做父親的人了,還害臊?”

侯爺忍不住移開手指偷看,就他入水的那一瞬間,李行之覺得自己先前對南子慕所有隐秘而旖旎的幻想,全部黯然失色。

他的每一寸,無論是暴露在侯爺目光中的,還是他所看不見的。每一寸血肉和每一寸肌膚,甚至是每一寸靈魂,都讓李行之口幹舌燥,讓他的情緒震顫不休。

“不是。”李行之聲音沙啞,“只有你而已,別人把自己掰開了給我看,我都不會心動。”

“啧。”南子慕把自己埋進水裏,吐出幾個泡泡來,然後問湊到他面前來的李行之,“那我呢,你看了就會心動?”

李行之誠然道:“阿何止,心動到都快要地震了。”

南子慕的心情很複雜,所以只能無奈地一笑:“侯爺什麽時候也學的這般油嘴滑舌?”

他又将腦袋埋進了水裏,心想,他這麽喜歡我,那我要是真死了怎麽辦?

還沒等南子慕來得及多想,一團柔軟就貼上了他即将要開始吐泡泡的唇,兩人同樣熾熱的呼吸擠壓進水裏,氣泡四散來,靈動而美麗。

侯爺捧着他一張臉,撬開他的牙關,和南子慕的舌頭糾纏不休。

南子慕溺在水裏,鼻子不能呼吸,嘴巴也不能換氣,沒一會兒臉頰和耳垂就都是一片通紅。

李行之連忙松開他,南子慕大口吸氣,繼而抹了一把濕透了的臉:“你瘋了?還不知道我染沒染上瘟疫呢,你就親……”

侯爺默然不應,沉默地湊上去又吻了他一口。

“你阿。”南子慕放棄了掙紮。

李行之紅莫名紅了眼,他呢喃道:“我害怕。”

害怕一會出去,大夫确診出南子慕得了瘟疫;害怕南子慕以後病怏怏的只能卧病在床;害怕他的小神仙垂死在他懷裏。

侯爺從來不曾這麽怕過。從來沒有。

他又何嘗不怕?這回輪到南子慕沉默了,他任由李行之替他洗幹淨了頭發,然後事無巨細地替他更衣,替他系好腰帶。

起身的時候南子慕的腳不自覺地軟了一下,不過還好李行之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了。

李行之皺眉:“不舒服?”

“沒,就是腦袋有點暈。”南子慕拍了拍李行之的手,揶揄道,“被侯爺吻暈了,你賠。”

侯爺實在笑不出來,半扶着他坐到了床上:“大夫馬上就來了,你先躺下休息一會。”

南子慕倚在床頭,笑道:“阿我不困。想聽侯爺将故事,要聽蘇老頭的故事。”

李行之垂下了眼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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