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雞毛撣子打在身上不是很痛,可是再加上方季安的力氣,方冕忍得一樣辛苦,雞毛随着他的甩動落了一地,飄飄灑灑的像是下雪一樣。
他額頭上的汗密密的冒出來,背後隐隐也有了血跡,卻硬是撐着一聲不吭。
“讓你混賬!你就是不氣死我不好受!你個不孝子!”方季安氣喘籲籲,手下的力氣卻是不減一分,“讓你橫,讓你誰都不放在眼裏!”
方冕支撐不住,半跪在了地上,額頭上汗涔涔的一片。
樓上的人蹬蹬的跑下來,想要阻止,甄語一記眼神扔過去,她站在了原地,看着他将薄薄的嘴唇咬破,纖細的手指攥的泛白。
啪!
手中的雞毛撣子已經斷裂成兩半,方季安看着手中殘留的一半:“你說,你認不認錯!”
“廢話少說!要打就打個痛快!”
“好好!”方季安顫抖着手,将雞毛撣子繼續抽向他已經是血肉模糊的後背。
“叔叔!”甄柔攔住方季安的手,不顧甄語擔憂的神色,“如果你是為了剛剛這件事而責怪方冕的話,那不必了,是我心甘情願的。”
方冕拉着她的衣袖:“小柔”
甄柔安撫的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再一次強調:“我是自願的,所以,您別再打他了。”
方季安錯愕的看着她,又看看鮮血滲出白色襯衣的後背,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恨恨的将雞毛撣子扔掉:“方冕,有種你別躲在女人身後!”
他看了甄語一眼,轉身上了樓。
甄語看着眼淚模糊了視線的甄柔,嘆了一口氣,也跟着上了樓:“我打電話讓劉醫生來,你先扶他回屋。”
室內靜得吓人,只聽得見不知是汗是淚還是血滴落在地的聲音,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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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荑中的手帶着些許顫抖,她慢慢蹲□子,撫摸着他的臉,眼淚不受控制的滴落在衣領上。
方冕艱難的扯動嘴角,給了她一個最美麗的笑容,聲音還是一樣的清朗:“別哭,我會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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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冕的後背血肉模糊,劉醫生看了直接愣住,他是方季安的世交,也算是看着方冕長大,差點沒找方季安理論去。
那麽一大片的肌膚幾乎都看不清原來的摸樣,甄柔捂着嘴在一邊掉淚,咬着下唇不敢吱聲,生怕礙着劉醫生的事。
而當事人跟她一樣,呆呆的趴在床上,不吭一聲,卻是累極了,不想再動的樣子。
她心疼的走過去,撫摸着他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将他眼角溢出的淚滴輕輕的拭去。
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自己的爸爸這樣子不分青紅皂白就上來教訓自己,自己也是會難受的吧。
方冕,如果早知道這樣,我寧願不進這個家門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可是現在,還有用嗎?
我能守在你身邊
多久?
像是感應到她的內心,他抓緊了她的手,死死地握住,用盡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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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方冕哄睡,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一推開門,裏面僵直的身影讓她的心狠狠一顫,她閉了閉眼,走了過去:“媽。”
啪!
一巴掌甩過來。
身子不适又加上忙了一上午,甄柔一下子跌倒在地,下意識的捂着臉,還有些茫然,這是甄語第一次打她,用了這麽大的力氣。眼睛眨呀眨的,像是受驚的小蝴蝶一樣扇着翅膀,臉上煞白一片。
甄語眼還是紅腫的,看了她這幅樣子,眼淚又啪嗒啪嗒的落下來:“你讓我怎麽說你,小柔,你讓我怎麽說你?”
甄柔有些慌,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眼淚簌簌的落下來:“對不起,媽。”
“我問你,他有沒有做防護措施?”
“我”她難堪的別過臉,小聲嗫嚅,“我不知道”
“你們把這個吃了。”小小的白色藥丸在精致的包裝裏躺着,她臉色刷的變白,饒是再不通事,她也知道這個東西代表着什麽。
簡單的吞咽動作卻像是生撕刀割一樣,艱難的滑動下去,她身子無力的再次跌倒在地上。
“你怎麽不告訴我?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說,你該怎麽辦?你以後怎麽辦?”畢竟才十幾歲,遇到這種事情,以後怎麽嫁人?
甄柔垂下眼睑,看着地面,眼一閉,淚如珍珠般滾落在地:“我會忘了的,我們兩個都會忘了的。”
“你啊”甄語走向前抱着她:“是媽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會”
“媽。”甄柔打斷她,“我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我,你好好的就行了。今天的事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後不要再提了。”
甄語的眼底滿是心疼和掙紮,擁着他的手緊緊交結在一起:“你以後該怎麽辦”
***
家裏的氣息像是回到了幾年前,方冕爺爺去世的時候,家裏安靜的似乎沒有人煙。
劉嫂被查出患了肝癌晚期,是方冕囑咐他家人陪同去醫院檢查出來的,這樣一來,就留在了老家。
方季安也沒有那個心思再請人,好在甄語什麽都可以張羅着,省卻了他不少心力。
方冕的傷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星期,蔣卿搬過來照顧了一陣子,終于能下地走動。只不過,再也沒有了生氣。
楚子嚴自知有愧,偷着來看了方冕幾次,也不好說什麽。
下午的天有些陰沉,方冕看着廚房裏蔣卿忙碌的身影,随意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已經是深冬,外面的寒風呼呼地吹着,要把人撕裂一樣。
好多天沒有清理,下巴上已經冒出了青青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站在風中,衣袂翻飛,卻孑然一身
。
後背的傷還有一些沒有結疤,過大的動作是白色紗布透出絲絲血跡來。
風将他半長的頭發吹散在臉頰前,蓋住了那雙沒有半分神采的眸子,一刀一刀,刮在臉上,刺進肉裏。
本來想要借此得到丢失的幸福,可是一頓打罵下來,心底最後的一絲火焰也被澆滅了。
這個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了。
就他自己了。
他終于攀爬到那個曾經以為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地方,那個大石塊在狂風的呼嘯下依舊傲然獨立,撐起一片小小的天地。
他扶着咯手的石塊,慢慢踱步走過去,一屁股坐下,再也站不起來。
任冷風從頭到腳從外到裏将他吹了個遍,他硬是雕塑一樣,一動也不動,就那樣,僵硬了一整個下午。
只不過,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後,同樣有一個人,一路跟上來,在風中癡癡地看着他。
他坐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
直到他扶着石壁,慢慢起身,她才藏在石頭後面的山坡下,看着他明顯不穩的身子晃晃悠悠走下去,淚濕了一片風。
也吹散了曾經以為的,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