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滿目群山間,雷鳴如鼓,亮紫色的閃電從天際墜落,劃出一道淩厲的直線,短暫地照亮了暗沉的山尖。
黑夜裏,風雨大作,樹枝互相拍打,雨點似墜落的石子毫不留情地砸向地面,砸向秦嶺這片偌大的山脈。
一輛白色商用SUV在環山公路上吃力前行,雨刮器每刮一下,視線清晰不過三秒,複又被大雨模糊視線,橘黃色車燈透過雨幕只能照亮前方十米的內地方。
“操。”
駕駛座的女人低罵一句,低頭看了眼腕表,顯示是夜裏十一點。
“姐,要不我來開車吧。”副駕駛座的青年小夥子擔憂地開口。
駕駛座的女人嗤笑一聲,垂了垂眼睫,餘光透過後視鏡掃過車後座的兩人。
“還不叫醒他們,聯系下總部。”
關駒晖立馬回:“好的,姐。”說着半個身子彈起來,用手拍了拍身後的兩人。
“林薇,莫大哥,醒醒。”
駕駛座的女人沒移眼,仔細地審視觀察着前面的路段,車燈掃過一塊橫在路中間的碎石,女人眼睛一凝,左手拉下手剎,右手方向盤急轉,車身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堪堪避過了那塊大碎石。
車內一陣搖晃,林薇左手手臂由着慣性一下子撞到車門欄處,直直被手臂的鈍痛給疼醒。
“呲……”林薇右手急忙捂住左手手臂,吃痛,疼到抽氣。
靠着林薇坐的男子也醒了,約莫二十八.九歲,顴骨很高,眉峰筆挺,小麥色皮膚在夜中顯出沉重。他揉了揉眉心,從棕灰色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副金絲框眼鏡戴上,随後在一旁的牛皮紙袋裏找出瓶紅藥水,拿了一包棉簽丢給林薇。
林薇感激接過,一挽衣袖,果然青紫一大片。林薇小心翼翼地擦拭傷口,正此時,車身再次來了個大轉彎,直接一瓶藥水倒出大半,将林薇的白色T恤染紅大半。
關駒晖連忙拿出抽紙丢給林薇。林薇擦着擦着就開始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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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哭腔說:“姐,我疼。”
駕駛座的女人雙眼直視前方沒說話,修長白皙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看着前方的一個拐彎,眉峰微蹙,身子右.傾,車身又是一個大幅晃動。
林薇低低抽泣幾聲,識趣地沒說話了。
前座這才傳來女人低啞帶着疲憊的聲音:“駒晖,看一下附近路段有沒有滑坡情況。”
關駒晖點頭:“好的,姐。”說着便低頭開始看手機搜地圖,沒等搜出個結果,就聽見後座的人低沉的聲音。
“我們現在在陝西寶雞境內,秦嶺腹地,八十裏外有個小村莊,這條路有三條分支,靠近終南山地界的那條路已經被封。”
“目前暴雨已經持續半小時,目測今晚不會停,按這個降雨量,我們地處腹地的這片山脈很有可能會滑坡。”
“而這種天氣,偶遇救援的可能性為零。”
此話一出,整個車廂的人都沉默了。半晌,關駒晖從嗓子眼裏憋出句:“不會吧……”
“莫大哥,你講真的?”
駕駛座的女人微微勾了唇角:“看來這是要考驗我的車技了。”
“看我一小時內能不能到村莊。”
後座的男人皺了眉:“江綿竹,你別亂搞。”
女人冷笑:“我亂搞?不是你腆着臉跟來非要走秦嶺我會亂搞?”
“剛剛某人可是在後座睡得不知今夕何年。”
她呼出一口氣,轉頭對關駒晖說:“報告總部。”
關駒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掏出手機打算發個定位給總部,結果這大山深處,手機信號顯示零格。
關駒晖讪讪擡頭:“姐,沒信號。”
江綿竹踩了腳油門,加了速,恢複淡然:“不出問題,一個半小時能到。”
“沒信號就算了,別擔心。”
車窗外是疾風驟雨,呼啦啦的聲音呼嘯過耳邊,不時有轟隆的雷聲,在夜色裏顯得格外猙獰。急雨拍打車窗,成股成股流下。
七月份夜中山裏氣溫很低,江綿竹只穿了個白色棉質襯衫,長牛仔褲。唇色發白,額間不時有虛汗冒出,只是手指仍然緊緊握住方向盤,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出一絲差錯。
關駒晖看見了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她姐真的挺拼的,從入職以來就一心撲在工作上,每次出差都要跑偏遠的地方,車大半時間都是她開,她一女的,工作的勁頭卻堪比拼命,讓他每每自愧不如。
他剛畢業一年,和江綿竹也只差一歲,卻處處都甘心叫她姐。
這次出差目的地是青海的瑪沁,去和當地一家藥材廠談采購問題。他們一行人都是跑銷售的,每天累死累活,工資又低。不過後座的莫辰是位地理學家,搞學術研究,在公司是個挂牌專家。
他追了他幹姐江綿竹幾個月,本來有好感,結果不知道什麽原因她幹姐對他的好感盡數淹沒,最後江綿竹拒絕得幹脆徹底,這人沒追了,但換着法子每次出差都跟公司申請跟着她走。
他幹姐挺煩他,這次秦嶺之行也是他向老板建議的。用他的大數據與研究表明這條路線省時又省經費。
江綿竹忍了,按他給的路線走,結果誰曾想運氣好到遇見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暴雨。山洪和泥石流随時可能爆發。
關駒晖脫掉外套,遞給江綿竹。
江綿竹也沒客氣,謝了句接過套上。
發現車行速度越來越慢,她又踩了踩油門,速度還是沒能提起來,這樣前行了百來米,車子直接熄火了。
“竹子姐,怎麽了?”林薇湊上來,一臉擔心地問。她顯然已經将剛剛的不開心吞咽入肚了。
能識眼神,懂得收放,就比很多實習生要好教,這也是江綿竹讓她跟着的原因。
江綿竹一手拍在方向盤上,腳上力道松了。透過車窗看了看前方如簾的雨幕,從兜裏掏了支煙,含着,摸出打火機,想了想沒點,一把将打火機扔到車窗臺上。
細長的女士香煙就那樣含在嘴裏。江綿竹淡淡開口:“油箱漏了。”
關駒晖驚訝出聲:“這麽倒黴的嗎?”
林薇也湊上前來,焦急開口:“怎麽辦啊姐?”
江綿竹沒做回答,細長的雙眸掃過車窗外黑黝黝的山脈,她将煙一扔。微微閉了雙眼。
“林薇,把後座那兩瓶茅臺遞過來。”
林薇照辦,将那兩瓶上好的茅臺遞了過去。江綿竹接過,脫掉外套,按了開關,打開車門,冷風冷雨一股腦灌進來。
她吸了一口氣,走下去。噼裏啪啦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她的身上。
江綿竹一手打開手電筒,一手抱着那兩瓶酒迎着雨向前走,繞到車後。
她敲了敲車後蓋,悶悶說了聲:“來個人,将工具拿來。”
關駒晖正要下車,卻被身後的莫辰一把拉住,他示意他開門。自己提着工具包拿了把傘下車。
走近江綿竹,他站在她身側,一手撐着傘,将傘完全朝她那邊傾斜,自己一邊的西裝直直受着雨水的澆灌,濕透。
他替她打着手電,看着她撬開車後蓋,打開油箱,将兩瓶茅臺一滴不漏地灌進油箱。
她沒說一句話,做完這些快步上了車。
莫辰跟着上了車。
江綿竹一踩油門,将速度開到大擋,點着火,飛快地在環山公路間穿梭。
油箱有漏口,這兩瓶茅臺頂多能撐半小時。
她斂了斂神色,對身旁的人開口:“駒晖,收信號,有信號告訴我,我停車。”
關駒晖拿出手機四處舞:“放心,竹子姐!”
江綿竹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上。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大男孩的。
路況還算穩定,只不過酒精沒那麽穩定,只支持了二十分鐘,跑了二十公裏。
至此,車熄火,姜年年借着最後一點勁,把車橫停在了路中央。一行人被困在秦嶺腹地的深山中。
山中野獸虎豹都有,有很多兇猛動物都喜歡襲擊行人,比如灰熊,最愛扒窗。
江綿竹微微閉了眼,挑了點笑意開口:“快點祈禱,下雨天灰熊都回家了,不出來玩了。”
林薇心裏怕得很,弱弱問:“竹子姐,我們就這樣等着嗎?”
江綿竹挑了挑眉,看了眼還在四處舞手機的關駒晖,點了點頭。
“等一個有緣人。”
“我補會兒覺,有緣人來了叫我。”
說着,江綿竹放了放座椅半靠半躺着,阖眼開始睡覺。
沒一會,就睡着了。
關駒晖沒收到信號,放棄,開始玩消消樂。bingou聲是這黑夜中除了雨聲外唯一的聲音。
林薇抱着雙臂,打開手機看起了小說,莫辰微閉雙眼,手指輕輕揉着太陽穴,一下又一下。
黑夜的群山中,遼遠空曠的寂靜持久地彌散開來。
江綿竹是被晃眼的車燈燈光刺醒的。窗外的雨小了些,江綿竹隔着雨幕看見了與他們相隔十米的越野車,她嘴角上揚,眼裏含了笑意。
伴随着車燈的還有刺耳的車笛聲。
關駒晖看見對面的越野車驚喜地開口:“姐,有人!”
說着還在車內對着那邊的車子揮手,顯然已經忘了,他們是怎樣嚣張地擋在路中間了。
他正準備拿傘下車去尋求幫助,結果就看見他幹姐,只穿了件白襯衫,什麽也沒拿就下車了。
江綿竹步子邁得很大,雨勢雖減,但仍能把人淋成落湯雞,走了幾步渾身就濕透了,除了山地靴防水,腳沒濕外。
雨順着發間滾落,江綿竹走近那輛越野車,仔細一看,心裏“啧”驚嘆了聲。
深山遇奔馳大G,也不知是好是壞。
她彎唇笑笑。
不過,她能把壞的也變成好的。
她敲了敲大G的車窗,唇角勾上慵懶的笑意。
“幫個忙?”
駕駛座的人帶着黑色口罩,眉骨很高,鎖骨深刻,他直直看着她的面龐,眸光幽深。右耳間的黑色耳釘折射出點點燈光。
她穿着簡單的白色襯衫,襯衫被雨浸濕,勾出迷人的線條,黑色長發披散,卻被水凝成一束一束的,面容白皙,眼睫毛被雨水浸濕,雨水順着她修長的脖頸流下,沒化妝,卻仍是讓人忽視不了的嚣張美麗。
他兩手搭在方向盤上,眼角微挑,看她的眼神複雜,眉間卻含着霜雪。
聲音低啞回:“我可以掉頭。”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請多多支持呀~
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