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賀給開了他幾副中藥。回來後,江綿竹尋了個地方熬出來給他喝,喝完後,許蕭胃部的痛感也消失了。便和江綿竹一起坐在窗前,看落日。
院中的吵鬧聲随着夜色的降臨小了很多,但仍能聽見鱷魚撕咬生肉的聲音,有些駭人。
而窗外,金烏西沉,一地碎金,天幕被落日餘晖渲染得多彩,金黃橘黃漸次鋪陳開來,寧靜安穩。
江綿竹側頭看着許蕭深邃俊朗的眉眼,她伸手描了描他的眼睛,觸及他長長的睫毛,她低低道:“多久痛一次?”
許蕭微微低頭,目光停留在窗外的一棵樹的樹幹上,他輕輕回:“一個月。”
“你騙人。”江綿竹固執地偏過他的身子,讓他看着自己。
“胃痛還這麽規律嗎?”
許蕭唇角勾上散漫的弧度,輕輕笑,“你都知道,還問什麽。”
“我現在差不多好了,不吃刺激食物就不會痛。”
江綿竹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垂眸想了想,捏了捏細細的手腕,只說了一句,“以後照顧好自己。”
許蕭與她這樣近,卻在此刻覺得自己從未走入她心底,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克制道:“你什麽意思?”
“會離開嗎?”
江綿竹擡頭看着他的眉眼,如清風濯雪讓她驀然心動的面容,她靜默了十秒,終是回:“不會。”
許蕭擁她入了懷裏,空氣似有細微電流,她微微顫抖,抱緊了他,一室空寂之中只能聽聞彼此的呼吸聲與心跳聲。
是夜。江綿竹趁上廁所的空當看了那塊灰布裏的內容,心一驚卻也對未來生出許多希望。
他們并非孤立無援,林楓和其他卧底已經着手布置一個“局”,他們需要配合且巧妙地與何連峥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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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最初來這裏是因為幾起少女失蹤案,在雨林裏轉悠了幾天找到了這個村子,便着手調查起來,卻沒想到沒查到失蹤案,卻查出了毒窩。
在一次交易中林楓趁混亂時解決了買家的一個接頭人,頂替那人,成為了合作夥伴。
他讓自己同事抹掉了自己檔案裏的記錄,并巧妙地設計了一次反局,搶了“自家”的錢,投靠到了何連峥門下,再一步一步往上爬,以便掌握這個巨大犯罪網裏龐大的關系網,只為了有一天将這個犯罪集團的買賣方一網打盡。
而明天為劉飛灑的網也已經就緒了。
江綿竹深吸一口氣,回去又借着上一次的方式告訴了許蕭,而後将上次的紙一同收進衣兜裏,再次尋了個上廁所的理由,扔到了廁所裏,任水沖掉。
匆匆吃完晚飯後,江綿竹和許蕭便躺在床上睡了,分睡兩側,只有手掌交握,十指緊扣。
到了半夜的時候,江綿竹聽到了一些響動聲,她起床,去外間到了杯冷開水,站在窗邊,看着對面三樓何連峥的房間。
那房間裏沒有燈光。江綿竹心髒狂跳不止,手指不自覺捏緊了水杯,她閉上眼細聽着院中的動靜。
約一分半後,那響動聲停了,世界重歸寂靜,只偶爾有一兩聲鳥叫。江綿竹呼出一口氣,放下水杯,鎮定地回了床邊,看見許蕭安穩的睡顏,心便一下子軟了下來。
她縮入被窩,換了個姿勢,手臂微微環着許蕭的手臂,而後閉眼,感受黑夜,慢慢的,睡着了。
清晨。一陣刺耳的重金屬搖滾音樂聲陡然地在院中響起,江綿竹驀地一下被驚醒,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她伸手揉了揉耳朵,那聲音還在繼續,吵得人頭疼。
一看腕表,才六點。她揉了揉頭發,嗓子幹澀,便下床去倒了杯水,喝了大半。
這一個偌大的院子被這聲音給劃破寂靜,陸陸續續有人不滿地醒來,朝着院裏叫罵。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那音樂是從一樓傳來的,江綿竹靜了靜,又聽到了音樂聲裏夾雜的女人的呻.吟聲。
江綿竹頓感惡心,走到窗邊瞥了瞥還是晦暗不明的天空。使勁眨了眨眼,目光随意地掠過村裏的一排排木屋,她有點擔心關駒晖和林薇他們了,向空中哈了口氣,收回目光的時候,卻無意間看到了一個背影,從水泥樓裏出去,走了一段路,便不見了身影。
江綿竹捏了捏手指,莫名覺得那身影有些熟悉,卻并未想起是誰,索性不再想下去。
而院中的音樂聲卻驀地一下停了,随之而來的是三樓何連峥房裏燈光亮了。她大概能想到何連峥的臉黑程度。
對于劉飛這些時間不把他放在眼裏的行為,他忍不了太久。而這次讓他們證明劉飛是否是叛徒的調查只是一個開端的魚鈎,魚如果上網了,便只能任人宰割。
他生性多疑,又最恨被人背叛。所以無論如何劉飛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晨間溫度有些低,江綿竹縮了縮脖子,回卧室去拿外套,走到門前卻看見許蕭已經醒了,靠坐在床上,穿着黑色背心,手臂肌肉線條流暢硬朗。
他伸手揉了把頭發,擡頭望向她,目光沉靜,淡淡道:“劉飛在溜冰。”
江綿竹走到一旁去把兩人的外套拿了過來,把他的丢給他,說:“他會很亢奮。”
許蕭接過外套套在身上,朝她點點頭,“嗯。”
這是一個好的契機,他們今天上午的計劃實施起來會更容易一些。
早餐有人送到了房間裏,許蕭默默吃了許多,江綿竹卻只喝了杯牛奶。
許蕭挑眉看她,“嗯,不吃了?”
江綿竹捂捂嘴,“我怕我等會吐出來。”
許蕭笑笑,卻耐心地站起身給她喂了一半面包,一點一點,細致入微。
江綿竹臉紅得不行,她從小到大沒被人這麽溫柔對過,心裏泛起一陣密實厚重的溫暖。江綿竹側頭躲過,低低道:“不吃了。”
“有心事?”低啞磁性的嗓音帶着探究的意味。
江綿竹不說話,許蕭抱了抱她溫和道:“有我呢。”
劉飛溜完冰爽完女人後亢奮得很,林楓趁機找了個人去他耳旁吹了吹風,說河邊有情況,劉飛就興奮地備好槍,單槍匹馬地去了河邊。
許蕭和江綿竹向何連峥申請後,跟在了他的身後,一同去了河邊,何連峥還給他們配了個傳呼機,以便随時彙報情況。
劉飛自以為隐蔽地四下瞅了眼,走到了鮮少有人至的上游處。
上游是平時交易的重地,因此一般都會有人值崗,河邊修了一座約五米高的防風塔,值崗的人就是在防風塔裏。
而今天防風塔裏卻沒有人,劉飛拿槍朝着那防風塔的二樓比了一下,手往上揚對着天放了一槍空槍。
但江綿竹和許蕭都知道這并不安全,因為離着不遠處還藏着一個何連峥的眼線,手持一把步.槍,準心對準了他們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江綿竹平複心緒堵了堵耳朵,和許蕭側身在一旁觀察他的行動。
而水泥樓裏何連峥拿着望遠鏡,鏡頭對準劉飛,看到那蒼白死氣又夾着異樣興奮的臉時嫌惡地皺了皺眉,冷冷道:“我早說過讓他別碰毒品,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像什麽。”
許文羽在房裏對着電腦,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打出一大串代碼,磕磕絆絆道:“阿飛,阿飛畢竟和我們,我們出生入死過,峥哥,他通過這次考驗後,你還是饒過他吧。”
何連峥點了根煙,深吸一口,冷哼一聲,“看他表現。”
上游口不遠處有一艘船。劉飛看見後心底狂喜。這艘船就是平時走私貨的兄弟告訴他的“礦石”船。
是當地一個農民以采金為由進的貨。
劉飛吹了吹口哨,輕快地走向了那艘船,黃毛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刺眼。
江綿竹揉了揉眼和許蕭一同悄悄跟在他身後。
劉飛快步走近船,借着踏板站了上去,在走進船艙,艙內卻沒見到人,他現在精神處于極度亢奮之中,完全不去思考是否有詐,徑直就入了底倉的存貨間。
五個大貨箱并排放置,占據存貨間的大部分空間。劉飛飛過去一個一個地打開。箱內是大大小小的礦石,手感極好。
劉飛取出礦石打開了下面的夾層,發現了一包包小塊狀的“冰”,頓時欣喜若狂,撩起袖子露出大花臂,就開始往外搬運,十來分鐘船的甲板上便躺了十來包“冰”,約有六七千克。
劉飛躺在甲班上,把冰捧了個滿懷,大笑起來。陽光刺目,他腦中有一種眩暈感,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靈魂似乎都有一種奇異的快感。看着手中的冰,劉飛更是心花怒放,恨不得一頭紮進河裏,享受淋漓的快感。
半晌,他掏出手機給自己的小喽啰打電話,商量這批貨的銷路。
小喽啰站在何連峥身旁戰戰兢兢地接了電話,一挂掉,就趕緊害怕地溜了出去。
何連峥臉黑得不行,将煙直接用手指掐滅,“他還真是不當我這個大哥存在。”冷冷的聲音夾着怒意。
許文羽停止敲打鍵盤,局促地撓了撓頭,也不知說什麽好,半晌才低低道:“阿飛他,他雖然随性慣了,但應該不會幹背叛我們的事。”
何連峥将望遠鏡丢給許文羽,愠怒道:“你自己看。”
劉飛正打算将這些冰轉移的時候迎面來了只小船,船三兩下靠岸,船上下來了幾個青年男子,為首的那人帶着墨鏡,一臉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樣。
許蕭看見那人,便帶着江綿竹走了出去,他丢給劉飛一個錦囊,淡淡道:“保命專用。”
劉飛正要打開,那為首的人卻上了他的船,叫身後的人擡出兩只保險箱,放在劉飛面前一字排開,在一個一個挨個打開。
劉飛胡亂把錦囊揣進衣兜裏。
許蕭和江綿竹走近,打開了傳呼機。
為首的人平直道:“五十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劉飛看到這麽多錢眼都直了,腦子一熱竟沒搞清楚對方的底細就答了:“好。”
何連峥在房裏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朝牆壁就是一拳,惡狠狠道:“他媽傻逼劉飛真的敢叛我!”
帶墨鏡的人接過劉飛手中的冰,微笑道:“眼鏡蛇與飛哥的交易很愉快。”
何連峥沒閉麥,一聽見這話直接炸了。一腳踢在牆上,“我他媽斃了這孫子,竟然敢跟毒蛇幫合夥來騙我!”
毒蛇幫就是一直在和他們搶渠道的另一個走私集團,上次河邊的一槍就是對準的一名毒蛇幫混進來的奸細。
本來該交易的貨,因為毒蛇幫的插足,渠道被切斷,被迫停滞在此。他為此想了不少辦法,卻還是讓交貨時間朝後推遲十天,損失不少。
江綿竹看了下劉飛,将傳呼機關掉了。
劉飛聽見眼鏡蛇這三個字後愣了三秒,下一秒站起身來不可思議地朝帶墨鏡的人低吼:“你他媽是眼鏡蛇!”
他掏出手.槍,準備對準帶墨鏡的人,卻被對方以極其優雅的姿勢奪了過去,并和身旁幾個人以一種外來人看着很禮貌的姿勢将他請進了船艙。
江綿竹和許蕭等在外面不遠處,沒過一會,劉飛就和那帶墨鏡的男子一同出來了。
劉飛頹然而立,眼鏡蛇卻微笑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許蕭上前幾步捏住他的下巴,冷冷道:“說,你為什麽叛變?”
江綿竹适時地側了側身,将狙擊視線留了出來,偏頭對着江岸密林處比了個OK的手勢。
許蕭一腳踢在劉飛的膝蓋上,劉飛直直跪了下來,眼鏡蛇男子卻及時上前制止住許蕭和江綿竹。
眼鏡蛇男子制服江綿竹和許蕭并将他們倆的姿勢弄成跪俯在地上。在遠處看過來就像是劉飛和眼鏡蛇合夥脅迫了江綿竹和許蕭。
何連峥握緊了手心。許文羽在一旁不安道:“要不要派點人去?”
何連峥比了比手勢,示意再觀望一會。
卻在這時傳呼機響了起來,傳來許蕭急切的聲音,“定時.炸彈,峥哥劉飛在你房裏放了定時.炸彈!”
下一秒他聽見傳呼機被打飛摔在地上的聲音,電話裏傳來一陣忙音。
何連峥一驚,許文羽也是一驚,立馬站起來在房裏尋找,守在外面的林楓快步跑了進來,也和他們一起四處搜尋。
半分鐘後所有人屏氣凝神,在安靜的空氣中聽到了細微的滴滴聲。
林楓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黃花梨木桌上,伸手朝印度蟒标本後探去。
何連峥雙眉緊蹙,看着林楓緩慢地把一個炸彈從标本後面掏了出來。
上面的倒數時間已經指到了五秒。他來不及多想,快步跨上去,奪過炸彈,轉身朝後面窗戶一扔。
“——嘭!”巨大的一聲,炸彈在空中炸裂開來,傳來一陣極濃烈的火.藥氣味。
何連峥捂嘴,抱着許文羽朝一旁躺去。
炸彈爆炸威力極大,震得人耳膜一陣轟鳴,熱浪襲來,極不舒服。
劉飛大吼一聲,對着眼鏡蛇身後的人踢了一腳,奪過手.槍對準許蕭,大叫:“老子殺了你!”
許蕭快步上前,一腳踢在了他的左肩上,劉飛重心不穩摔在地上,許蕭奪過手.槍,江綿竹走到劉飛身後作勢去和眼鏡蛇搏鬥,卻是擋住狙擊手的視線把眼鏡蛇往船艙內趕。
劉飛臉朝地趴在地上,兜中的錦囊摔了出來,裏面滾出一張紙條。
劉飛看清了紙條內容後發出一陣絕望的吼叫“啊啊啊!”他欲起身反抗。
許蕭閉眼,扣動扳機。
“嘭!”的一聲,驚起林中無數只飛鳥,血腥味逸散開來。
江綿竹一愣,看着許蕭的挺拔的背影,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酸澀感。
紙條被風展開,字跡顯露出來。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