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間房間裏只有一扇窗戶,朝內開着,銀白的月光稀稀落落地灑進來,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遠遠看去,像一方慘白的鏡子。

濃稠的黑暗在封閉的房間裏蔓延開來,房間的角落裏縮着一個人,雙手抱着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清亮明淨的眼睛看着那方圓圓的“鏡子”。

她深陷于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但她很安靜,也很平靜,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心。她從今天中午被抓到起就被關在這裏,而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她只喝了些水,但饑餓感已經過去,在腦中想了一下許蕭他們,覺得就算死也沒什麽了,她閉上眼睛,任意識在回憶裏漂泊。

“——咔”這種思緒被打斷,刺眼的白熾燈燈光讓她适應黑暗的眼睛有了片刻的灼痛感。江綿竹睜開眼,眯了眯眼睛,适應了燈光後靜靜看着推門而入的林賀。

他仍是穿着白大褂,只是今天帶了一副醫用的透明手套,手套上沾着殷紅的血水。他脫掉手套,修長白皙的手指取了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伸手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仍是溫和開口:“抱歉啊,今天有個小手術,做到了現在。”他溫柔地笑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讓你久等了。”

江綿竹漆黑的眼珠轉也不轉,只是平靜地看着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她想,她該得回答點什麽,于是同樣溫和開口:“沒有。”她嗓音因為許久沒有說話顯得有點嘶啞。

林賀拉出一個椅子,坐下,仔細地看着她微微發白的臉,輕輕笑了:“沒吃飯吧?”

江綿竹直直看着他,不做回答。

他從衣兜裏掏出了電話,長指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撥了個電話號碼,兩秒後,電話被接通。

他輕輕淡淡地說了句:“送點飯。”随後挂斷,熄了屏幕。他攏了攏手指,斜靠在木桌上,閉眼休息。

江綿竹心跳得很快,但呼吸還是盡量維持常狀,慘白的燈光下他的睫毛又密又長在眼睑處打出一圈陰影,整個人顯得安靜溫和,毫無攻擊性。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謙謙君子,完全與死亡沾不上邊。

約莫過了五分鐘,門被扣響。林賀略顯疲憊地睜眼,捏了捏鼻骨,輕聲道:“進來。”

門被小心翼翼地抽開,一個瞧着謹慎精神的小夥端了兩盒飯進來,他朝林賀點頭哈腰,恭敬道:“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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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賀右手捏着鼻梁骨輕輕揉,左手朝他微微招了招,淡淡說:“放桌上。”

“好的,二哥!”那小夥子忙小心翼翼地把兩盒飯放到木桌上,而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看得出來,他很怕他。

江綿竹淡淡看着他,室內燈光很白,襯得他本就白的皮膚有了透明的質感。她微微笑,輕問:“卓瑪呢?”

林賀手指從鼻梁上放了下來,睜開眼簾,清淡的目光輕輕灑灑地落下來,掃過她好看的臉。

他略過她的提問,長指敲了敲桌,溫和開口:“先吃飯。”

“過來。”

江綿竹壓下緊張感,大大方方地站起來,走到他跟前,謹慎地看着他。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醫用消毒水的氣味。

林賀站起身,将他旁邊的椅子從桌下拖了出來,椅角劃過地板發出吱拉一聲刺耳的響聲。

“過來坐。”輕柔好聽的聲音。

江綿竹轉身,走了一步,坐在椅子上。林賀把盒飯拿過來放到她的面前,站在她背後,手搭在她細柔的雙肩上。

江綿竹深咽了口氣,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桌上那副沾着血水的醫用手套。

突然肩上的力道松了,林賀在她耳旁輕輕吹氣,長指愛惜似的刮過她的耳廓,癢癢酥麻的感覺像通電一樣傳遍了江綿竹的全身,她的手在微微顫抖,眼睛不自主地往下瞟,長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投出一片陰影。

她維持鎮靜,低低開口:“幹什麽?”

“噓。”林賀比了根手指在嘴前,指甲有意識無意識地刮過她的頸側,他繼續說:“別緊張。”

“會很好玩。”他站直身子,頭頂的白熾燈在水泥地上照出他鴉黑的影子。他回了自己座位,打開盒飯,安安靜靜地吃起來。

江綿竹看着他,看着他安靜的黑發,心上就像被人拿手捂住,快要不能呼吸。

她低頭,開始扒飯。

明明她說過,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啊,明明她也說過他們可以做朋友。

可為什麽邪惡與善良共存,救人與殺人共生,腐生在沼澤裏的玫瑰還能擡頭看見陽光。

盒飯裏飯菜的賣相很好,五味俱全,可是江綿竹卻吃得味同嚼蠟。

“做我女朋友。”

“我會好好愛你。”林賀突然擡起頭,說了這樣兩句話。

江綿竹一頓,擡頭看着他俊朗溫柔的臉,輕笑回:“你瘋了吧?”

林賀抽出一張餐巾紙擦拭了下嘴角,笑了笑,溫溫和和回:“你不當我是囚徒,就可以。”

“綿竹,阿竹,竹子,你喜歡聽我怎麽叫你,還是寶貝?”

江綿竹放下了筷子,擡頭看着他,想說不,但處境教會他屈服。她輕輕慢慢,無所謂地回了句:“随你。”

林賀卻突然站起來,仍舊是溫和的聲音,“寶貝兒,我聽見你言不由衷的話了,你的心上人逃了,你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欺騙我了嗎?”

他走到她身前,伸手擒住她的下巴,他指間一用力,“啊?你說是嗎,寶貝兒。”

江綿竹吃痛,卻認真回:“不是。”

“我們不可能林賀。我曾以為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可現在看來,似乎全都不可以。”

江綿竹的大眼睛死死看着他,眼眶濕潤了,有淚珠要往下掉。

林賀看着她的模樣,手中力度輕了些,像是自言自語道:“我以為你沒有情緒。現在看來,有情緒就很好,游戲會很好玩。”

他松開手,把椅子拉到她身旁,那雙溫柔得含了水的眸子看着她,他輕輕開口:“你和許蕭把我大哥騙得團團轉,他饒不了你的。”

江綿竹偏過頭看他,開問:“林楓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林賀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陽穴,疲憊開口:“寶貝兒,別提他好嗎。”

“今天為他做的手術,我已經很累了。我們開心一點不好嗎?”

江綿竹想到那個手套上沾的就是林楓的血,整個人就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林賀卻握住了她的手,輕慢慢地摩挲她的指腹,微笑道:“你喜歡聽他,我們明天就去看他好不好,我做手術,你就當我的助手,怎麽樣?”

“你做夢!”江綿竹幾乎是從嗓子眼裏擠出這幾個字來。

“林賀,我真的不認識你。”她幾乎是帶着哭腔說出來。

“林賀,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你快離開吧,永遠也不要殺人了,只救人,好嗎?”

“你知道,這裏保不了多久了。”

林賀看着她,眼神變得溫柔,快要吹出一湖明淨的池水,他不緊不慢道:“我知道啊,寶貝兒,你是為我好。”

“可是大哥他願意留在這,我便相信他。”

“村中有這麽多百姓可以利用,我們也不傻啊。”

“我不在我殺乎死多少人,也不在乎我救多少人,只要我的母親快樂,在我有生之年。”

“所以,就算我死了,我也得完成母親的遺願。”

“而你,得陪着我,看到那場最美的祭禮。”

江綿竹看着他,忍住眼淚,“你要把卓瑪怎樣?”

“她不是祭品。”

“做母親的都不會願意孩子變成如你一般的,你母親也一樣。”

林賀卻彎腰,輕輕吻了江綿竹的額頭。低低道:“我愛我母親,她也愛我,她愛我的一切,她願意我所願意的,你以後會知道的。”

“現在很晚了,早點睡哦。”

他直起身子,轉身,去到了杯水,側身從兜裏拿出一粒藥,放在裏面,搖了搖杯子,溶解完全。

江綿竹額頭還留着輕輕的觸感,她想起了許蕭,心裏湧出說不出的酸澀難過。

林賀轉身,把水杯遞給她,“睡前一杯水,會有好夢。”他笑得好看。

江綿竹看了看他,一把接過,仰頭喝完,她抹了抹嘴角,輕笑反問:“滿意麽?”

林賀揉了揉她的頭,“真乖。”

“你會很舒服的。”

過了片刻,江綿竹眼前變得迷迷糊糊的,頭腦發昏,四肢軟了下去,要往地上倒。林賀接住她。

她迷迷糊糊感覺到自己被他抱着往外走,她渾身發熱,由內到外無法抑制的熱,室外涼風仍滅不了這種燥熱。

走了不知多久,她感覺自己落了地,躺在柔軟的棉被上,可是她好熱,渾身都是汗水,急切的渴望。

林賀進了屋裏,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笑:“是不是很熱啊寶貝,要不要我幫你脫衣服啊。”

江綿竹眼皮沉重,她早知道林賀下藥了,但沒想到是這種藥,她忍受着體內的燥熱,冷笑:“滾。”

林賀卻湊到她跟前,微微笑:“求我,我幫你啊。”

江綿竹感覺自己在火海之上,渾身難受得要死,她幾近哭着說:“洗手間,冷水!”

林賀卻突然轉了身,冷冷道:“這藥是我自己調的,不比市面上的藥效,不做你會難受死。”

“求我幫你,快,寶貝。”

江綿竹咬着牙,眼淚不受抑制地流出,她真的好難受,可是她想到了許蕭,她覺得自己現在像一個小醜,舞臺劇謝幕了還有人來奚笑她。

她哭着大喊:“滾啊!”

林賀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上一抹笑,他輕輕道:“那麽,祝愉快。”

“明天,我們還有游戲。”

“晚安,寶貝。”他轉身離開,鎖上了門。

江綿竹抱着身子在床上四處滾,她毫無章法地脫掉衣服,一邊哭一邊忍受痛苦。

她忽然很想死,可是理智又告訴她,必須忍受,她只得咬自己的手臂,嘴裏一遍一遍念着許蕭的名字。

希望我愛的你,永遠都好,永遠都不要遭遇我承受的痛苦。

因為啊,你就是這個世界曾愛過我的全部證明。

作者有話要說:

吼吼吼,回來啦~

日更有點吃不消,以後改為一周六更,周日不更,大概率晚上六點。

嗯,就這樣,祝安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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