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了結

屋裏充斥着濃濃的藥味,這會兒太陽落山,屋裏光線昏暗下來,愈發顯得顧夫人沉疴纏身,精神倦弱。青梅叫了聲“姨母”,罔顧旁邊紅香及幾位近身丫鬟的詫異。

顧夫人被這稱呼一驚,看着都精神了不少。青梅的身份在顧府裏只有顧尚書夫婦、顧長清兄妹和紅香知道,罪臣之女的身份向來都被捂得嚴嚴實實,這會兒青梅這稱呼喊出來,豈不是惹人懷疑?她心裏驚疑不定,忙揮手屏退丫鬟,問道:“青梅,你怎麽……”

青梅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道:“早就有人對我的身份起疑了,不多這幾個。”她倒是坦然,卻将顧夫人驚出一身冷汗——窩藏罪臣遺孤可是不輕的罪名,顧家在朝中的事還沒辦妥,萬一被追查起來豈不麻煩?不過看青梅如此波瀾不驚,想必早有倚仗,她若不受罰,顧家自然也是安然無恙。

這麽一想,顧夫人驚疑稍定,開口道:“青梅,今兒叫你過來,是想說榮華的事情。”

青梅點了點頭沒接話,顧夫人便續道:“我竟不知道你和英王那般……要好,當日的事情是榮華一時沖動昏了頭,你別太介意。青梅,解鈴還須系鈴人,英王那天生氣恐怕是擔心傷了你,左右也沒傷着你什麽,不如就跟英王說一聲如何?”

她大概是真的走投無路了,這樣低聲下氣的求到了侄女跟前,面上瞧着親近,恐怕心裏早将青梅咒了幾千遍了吧?青梅對顧夫人的些許親情幻想早已破滅,聞言便道:“這事我也問過英王,他叫我不必管。”

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絕,顧夫人自然不甘心,覺得青梅這是搪塞她,想要軟語勸說,“青梅,先前幾年姨母沒能照顧你是有苦衷,後來我接你進顧府錦衣玉食的招待着,确實是想照顧你,給你尋個好親事。既然你要開酒館,我也是支持的,還想要幫襯你,那天榮華确實只是一時昏頭,我也罰了她,你不要太介懷了。”

這是說她忘恩負義了?青梅心裏冷笑,淡聲道:“左右也沒傷着我什麽,想必英王也不會介懷。”

她将話原封不動的退還回去,卻是令顧夫人無話可說。她到底是尊榮的長輩,心裏還将青梅當做流落鄉野的孤兒,見她如此态度難免動氣,哼哼了半天,開口時卻是指責的話語,“你如此行徑,将來如何面對你早去的母親?我好歹是你的姨母!攀上武安侯和英王就忘本,你倒是能耐。哼,誰知道他們打的什麽主意。”

這話成功勾起了青梅的嚴重反感。

“多謝姨母提醒,将來如何面對我的母親,這事我們确實該想想。”她含笑瞧着顧夫人,“不過我問心無愧。哪怕将來不能再來給姨母問安,也是無愧!”至于顧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話,她也計較了一下,“至于侯爺和英王,他們行事自有主張,犯不着打我一介民女的主意。”

這話一出口,無異于撕破面皮要斷絕來往來。顧夫人被噎得不輕,指着她“你”了半天,最終卻是偏過頭去。

青梅再也沒有必要留下去,便道了聲“您保重。”而後退出屋子。

沒有人出聲說話,她的腳步聲輕而快,很快就到了院外。不去想屋裏顧夫人母女的反應,青梅心頭沒有預想中的傷感和愧歉,竟是難得的輕松。

後面顧長清大步追了上來,輕輕扳住她的肩頭,“青梅,當真要這樣?”

青梅腳步一頓,就聽顧長清續道:“榮華的事情,當真沒有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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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比我更了解英王。”青梅轉過頭,面對顧長清時終究有些愧疚。顧夫人母女都是他至親之人,她方才的态度在顧長清來說,确實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可就算顧長清對她百般照顧,又哪裏真能洞悉她的心思呢?

在宛城時她雖不滿顧夫人的不聞不問,卻還是抱有僥幸的期待,以為她是有苦衷,況那也是人之常情。上京之初姨侄相認,她曾一度幻想顧夫人會念着母親的情分,誰知她是那樣的心思和态度?從希冀到失望再到如今的厭惡,她倒寧可從沒上京,從沒和顧夫人相認過。

兩人走得很慢,顧長清沉默了半天,嘆了口氣,“我何嘗不明白,只是還存點僥幸罷了。看來這次榮華是真的惹惱了英王。”便連他的數次求情,都毫不猶豫的駁了回去。

“榮姑娘做過哪些事情我不知道,大哥哥若真想幫她,不如跟英王談一談,看是哪裏惹了他,對症下藥吧。我……真的無能為力。”

她垂着頭,有些寥落有些無助。

其實又如何能怪她呢?蒙受冤屈流落鄉野,難得有個血親,到頭來又是這般結局,着實可憐。顧長清終究不忍心,心裏隐約的怨責和不滿消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事不怨你。走吧,再去涵今堂。”他有些慨嘆,這丫頭看着單薄好說話,決定了之後卻是和英王一樣決絕。甚至,義無反顧。

顧尚書的言辭如青梅所料,提了提顧榮華的事情之後,便轉到了和武安侯府的婚事上。

青梅便也直截了當地表明了态度——她早已和武安侯表明,無意于這樁婚事。

顧尚書必然也是知道青梅和英王之事的,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說,反倒叮囑道:“英王乃皇室中人,舉止都有宮裏的關注,你往後行事要當心。”

青梅應聲稱謝,倒有點意外。不過轉念一想便釋然,顧尚書是個政客,眼瞧着通婚之路走不通,自然會另覓他徑,見青梅可能攀上英王這個未來可能極粗壯的大樹,三兩句話結個善緣,總比和顧夫人鬧翻的那種結局要好。

她正打算告辭呢,便有小厮進來匆匆回禀道:“武安侯來了。”

兩人都是意外,顧尚書連忙出門相迎,青梅當然也不能站着不動,跟着走到門口,正好那倆人在說話。

“未料侯爺前來,有失遠迎。”顧尚書熱情十足,遠遠便拱手行禮,仿佛闊別多年的舊友重逢。

武安侯也含着笑,“顧老弟,貿然前來,打攪打攪。”

顧尚書便又客氣,要請他入客廳當中,武安侯卻道:“我聽青梅那丫頭來了這裏,是也不是?”

“青梅确實在這裏。”顧尚書有些詫異,正好青梅出了門,她快步走過去問候道:“楚伯伯!”

“小丫頭你還真在這裏,不枉我跑這一趟。”說着便向顧尚書拱手道:“實不相瞞,愚兄此次前來,是想接這丫頭去府裏一趟,不知顧老弟這裏是否方便?”

“當然當然,侯爺請便。”顧尚書哪能拒絕,做樣子囑咐了青梅幾句,便親自送武安侯府出門。路上自然不能相對無言,顧尚書随口道:“侯爺親自趕來,難道是有急事?”

“不急,卻很重要。今兒本是曲衡兄弟的生辰,我帶青梅過去祭一祭。”說着帶了拱手告辭,留下顧尚書僵在那裏。

這邊廂青梅跟着武安侯到了府外,等候的是兩匹馬。青梅有上次瘋馬之驚,上馬時就有些小心翼翼,被武安侯提住肩頭拎了上去。她穩坐在馬背上行了幾步,心緒安定下來,便偏頭問道:“楚伯伯你怎麽來了?”

此處離顧府已經不近,武安侯便如實道:“紅.袖說你來了這裏,我來瞧瞧。”

青梅有些赧然,她和顧家的關系鬧到這步田地,又被武安侯看得如此透徹,說起來畢竟有些不好看。她抿了抿唇,感動于武安侯的心意,開口道:“楚伯伯,謝謝你還記得我父親,我以為沒人知道呢。”

“小丫頭!”武安侯感慨,“一晃都多少年啦!我第一次見你爹的時候,他還沒你這麽大呢。”

“爹爹小時候也苦,小小年紀就出來打拼了。”青梅心緒繁雜,“對了楚伯伯,我已在家裏備了果品,想祭一祭父親,您要不要去?”

武安侯掀須道:“我剛才說的可不是假話,我确實在府裏設祭,已經着人将你的奶娘請了過去,還有人也在那裏等你,咱們就去府裏祭拜吧。”

青梅好奇,忙問是誰,武安侯卻只是賣關子不說。她心裏猜了許多遍,将她在京城認識的人挨個數過,大約有了點頭緒,待到武安府中一看,站在院中的男子挺拔俊朗,夜色中別有沉着貴氣,不是君離是誰?

武安侯是在府中空曠處設祭,一應果品等物俱全。他與曲衡是兄弟之交,楚紅袖對曲衡素來景仰,剩下許氏将曲衡視作姑爺,君離因青梅而對曲衡頗懷敬愧,幾個人拜祭得十分誠心。

今兒也是梅子酒館再度開張之日,許氏來時拎了些果子酒,青梅便借此為祭,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而後衆人齊往廳中,楚夫人早已叫人安排好了飯菜,由她帶着楚紅袖和青梅、許氏用飯,武安侯則在外面陪着君離。飯間難免問到今兒酒館裏的情形,說笑之間倒是将方才那股子悲酸給沖淡了。

飯後君離并不急着走,而是将青梅叫到了武安侯府的書房外的小客廳。

廳裏燈火通明,附近少種花樹較為開闊,縱然夜色當中,站在廳裏時也能将周圍動靜瞧得清楚。青梅環視一圈,會意而笑,書房乃是侯府重地,未得允許輕易不可擅入,這小客廳自然也是極重要的,附近有親信把守,又能随時瞧見周圍情形,可是說話的好地方。

她走進去,就見武安侯和君離對坐在上首,旁邊擺了個狐皮圈椅,正是給她留的位子。

這陣勢瞧着有些嚴肅,青梅猜度般看向上首兩人,便見君離沖她微微一笑,道:“今兒我過來,一則是為了祭拜曲将軍,再則是想跟你和侯爺商量曲将軍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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