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擄人
梅子酒館的生意十分紅火,除了因為早先青梅就打了不少伏筆,讓京中貴女知道果子酒的名頭外,也是因為她釀出的果子酒有口皆碑。這自然是令人欣喜的,酒館的生意蒸蒸日上就是她最初的期盼,不過這也意味着要釀出更多的酒來供應流水般的客人們。
青梅租來的那座院子是兩進院落,外院裏的空屋還只用了一半,青梅這會兒還沒能力再單獨開辟個寬敞的酒窖,便将空着的屋子都用起來。
整個三月在忙碌中悄然流過,除了偶爾君離和楚紅.袖造訪外,似乎也沒什麽大事。勉強算得上的就是拿到了綠珠的賣身契,順道聽說了關于顧府的一點事情——顧榮華已經尋好了人家,是一位兵部某司的郎中,今年二十一歲,大概五月就要出嫁。
郎中官從五品,那人雙十之年能到這官位也算難得。然而對于顧榮華而言,這門婚事肯定是讓她心塞的,王爺與郎中,那可是天壤之別。
然而顧夫人也沒辦法。早些時候顧榮華被論親三皇子,京城的勳貴之家多少都是知道的,後面顧夫人匆忙位顧榮華議親,稍微有地位的人家難能不起疑?若是細心打探打探,畢竟是能知道些端倪的——顧榮華鋼針刺馬那天,還有沈家姐妹和不少仆從在場。
勳貴之家心懷猶疑,顧夫人沒奈何,只能降低門檻,最終選定了顧尚書的這位下屬。
青梅聽過這些消息也只是微微一笑。顧榮華的事她已無暇關心,倒是顧長清四月将會迎娶溫怡馨,到時候她縱不能親往顧家道賀,還是得精心準備個賀禮送過去。
日子忙碌而充實,仿佛一成不變,卻又似乎有許多變化在悄然發生。比如以前青梅上街時總覺得有人尾随,這段時間這種感覺倒是輕了一些,只是有次碰見何靖遠,他的目光讓青梅覺得如芒在背。
何家定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青梅這樣想,随即猜測,他們是怎麽察覺苗頭查出來的呢?
過了四月初八便是青梅和許懷遠的生辰,這會兒酒館諸般事務都有了定數,雇工們各司其職,綠珠也被練成了一把好手,青梅和許氏便清閑了一些。生辰這天許懷遠告了休沐,娘三個按照往年的慣例,進山到寺裏去上香。
因先前君離打過招呼,青梅知道這會兒必然有人暗裏跟着保護,倒是有恃無恐。一路安安穩穩的上了山,姐弟倆拜佛上香過後心滿意足,便要打道回府。
出門前許氏就已吩咐了綠珠去采買些蔬菜瓜果,又要了賀家人,約定今晚兩家團聚,為姐弟倆慶生。她們的馬車不能上山,就只能慢慢的往下走,山路間多有進香許願的小娘子和無事閑游的纨绔。
這時節山裏早是綠意深濃,青梅覺着賞心悅目,瞧着遠處起伏的山巒,心曠神怡。她正悠然走着呢,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伴随着陡然轉疾的馬蹄聲,她忽然覺得自己後背被人抓住,旋即整個身子懸空,有人重重的點過她的後背,酸麻鈍重的襲來,她身子一軟,任由那人将她搭在馬背上。
山路蜿蜒,那馬跑得極快,待青梅反應過來時就只能聽到後面許懷遠和許氏焦急的呼喊聲,還有前面人群讓道時的訝異議論。
山路畢竟擁擠,青梅被橫着搭在馬背上颠得七葷八素,忽覺眼前景物陡移,那人竟是縱馬踏上了一條少人的小路。
青梅倒不懼馬背,但那人也不知使得什麽手段,這會兒她只覺腰腿胳膊皆是酸軟,想要開口大聲呼喊卻被灌進了幾口疾風,沒奈何,只得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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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離派了人保護她,青梅只能這樣安慰自己,然而期待中的救兵并未出現,她被那人擄到後山的荒草叢中才停下來。青梅喘了口氣,四下裏慌忙一看,只看得到幾個粗壯的大漢和一輛馬車。這會兒她倒是有點害怕了,可這又有什麽用?她正想着這些人的來路,馬背上的人便躍到地面,随即拎小雞一般将她提下來。
青梅雙腿一軟,很沒骨氣的軟倒在地,這會兒擡眼看去,才發現擄她的人個頭很高,下巴上蓄着寸許的胡須,正兇神惡煞的盯着她。青梅沒來由的心頭一驚,強自鎮定,下意識問道:“你想做什麽?”
“有人想見見姑娘,對不住了。”他一揮手,便有人拿了個黑色布袋過來,罩在青梅頭頂。方才那人抓着她,便往馬車走去。
光線瞬時昏暗下來,透過布袋只能看到些微光亮,青梅忙道:“是不是何家?”她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只能用心體察他的舉止,那人的腳步明顯一頓,旋即冷聲道:“到了便知。”
她還想再探問,手裏卻被塞了個大大的布團,那人續道:“再聒噪就堵着你的嘴!”青梅沒奈何,識時務的閉嘴了。不過她心裏大概也有了計較,從方才那人的動作判斷,這些人應當是與何家相關,何況她在京城并沒什麽仇家,可能會想着對付她的,一個是顧榮華,另一個就是當年曲衡案子相關的人。
顧榮華自是沒本事雇這些人來的——他們敢明目張膽的在佛寺擄人,想必有所倚仗,況這大高個兒看着勁瘦,身手卻十分靈活,應該有些來頭,顧榮華她如何能請得動這些人?
至于和曲衡案子相關的,首當其沖便是何家。一門雙皇後,父子兩相爺,何家在朝中根基穩固觸角遍布各處,能巋然不動這麽多年,做出這等事也沒什麽奇怪的。何況姚家早就懷疑過她的身份,焉知沒有通過姚修武之口轉述何家以博個功勞?
那麽她接下來面對的,就該是何家了。
青梅深吸口氣,只覺胸腔中心跳又快了起來。她被馬車載着彎彎繞繞行了許久後停下來,等頭上的黑布袋子被摘走時,總算看清了處境——一處繁華的院落,鱗次栉比的屋宇後面是連綿群峰,她正對這的是兩間大屋,何靖遠正翹着腿坐在屋門前的虎皮大椅上,拿小銀勺挖耳朵。
懸着的心莫名落定,前面叫了聲“何靖遠?”
“曲青梅,哦不,曲長嫣。”何靖遠起身向她走來,“好久不見。”
他既已認清她的身份,青梅自然懶得應付他,看着他那副纨绔模樣就煩厭,更勿論她自小對何家人懷恨,這會兒更不可能有好臉色。她冷笑了一聲道:“沒想到你們還沒遭天譴。”
“成王敗寇,天譴算什麽東西。”屋中忽然走出個三十餘歲的男子,闊臉方額、身寬體胖,相較于何靖遠,他的目光深沉銳利許多,甚至隐隐帶着陰鸷,“曲衡都死了那麽多年,沒想到你還陰魂不散。”
旁邊何靖遠恭敬地喚了聲“廿叔”,青梅這才知道對面的人是何廿海,是那個她父親冒死相救,他卻反扣以“通敵叛國”罪名的卑鄙小人!積攢多年的仇恨瞬時如潮水般湧上來,青梅瞪着這無恥的罪魁禍首,狠狠的啐了一口,随手抄起旁邊的小小花盆砸過去。
花盆不出所料的被拂落在地,何廿海面色陰沉,上前伸手便扼住了青梅的脖子,湊過來怒斥道:“你再啐我試試?”
青梅脖頸被他掐得生疼,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她怒瞪着何廿海,清亮的眸中怒火燃燒,毫不猶豫的、狠狠的再啐一口。這會兒左手有了力氣,她下意識的伸出去,沖着他的臉用力撓過,帶出兩道不淺的血痕,右手直直伸出,便要朝何廿海的眼睛戳過去。
滔天怒恨之下,她已無暇去考慮後果,本能地想要打他抽他以洩恨憤。
何廿海大怒,臉向後仰,胳膊用力将她往後推去,青梅踉跄着倒退兩步後撞上了大水甕,那裏面種着大朵的荷花,卻半點都不好看。她覺得脖子都快斷了,仿佛這會兒搖搖欲墜的頂在肩頭,一個不慎就要牽不住腦袋。她手無縛雞之力,面對這些個蠻橫的人,縱然有滔天巨恨,卻也無計可施。
現在似乎還不是洩恨的時候,她努力克制。
君離呢?他是在等她将計就計麽?青梅摸了摸脖頸,站起身時雙眼通紅,她一字一頓道:“等着吧,你們都會遭報應!”
“等誰?英王還是武安侯?”何靖遠忽然笑出聲來,“我專挑他們人手薄弱時下手,你以為他們能跟來……”他的話音戛然而止,萬分詫異的盯着牆頭——那裏有數個身影迅捷的飄過來,領頭的人急沖向青梅,其餘人直奔何靖遠和何廿海。
怎麽會……居然還有人跟過來!何靖遠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往後跑,卻不料太過慌張,竟被臺階絆倒在地。他帶來的人呼嘯而上迎戰這些不速之客,何廿海和何靖遠得空,迅速的奔回了屋中。
變化來得太快,叫青梅有些目瞪口呆。她轉身看到熟悉的身影,道:“你來啦。”
“青梅!”君離幾乎是撲過來,急道:“你怎樣?”
“沒事。”青梅還惦記着何廿海,催促道:“你快抓住他們。”
“現在抓了也沒用,皇上還沒定罪……”君離安慰,躬身看青梅脖頸間的傷痕,待見到那已然泛紫的掐痕時,臉色陡然轉怒,命令道:“把何廿海抓回來!”兩名侍衛立即沖進屋內,君離雙目中怒火未消,猛然轉身,一腳踢翻了身後的侍衛,“不是叫你們保護好她!”
“屬下知錯,請王爺懲罰。”那侍衛顧不得疼痛和冤屈,爬起身便半跪在地,顯然也是十分惱恨。
他們得了君離的命令,故意做出放松警惕的模樣誘何家入套,本想着創造機會讓青梅将計就計,誰知道成了如今這番模樣?在花枝巷守了一個多月,他怎會不知這姑娘對王爺有多重要?
他不敢辯白,扭頭看着身後四名傻了的侍衛,罵道:“蠢貨!”青梅被擄後他便讓那四名侍衛跟着相機行事,他去給君離通風報信,誰知道君離匆匆趕來,看到的竟是青梅吃虧,那幾個侍衛還潛在暗處動都沒動?這一腳挨得實在是……
君離怒斥過後便抱起了青梅,怒聲道:“抓住何廿海就交給老五,廢了他雙手!”也不看那幾個侍衛,抱着青梅躍過牆頭便到了外面,然後掏出個藥膏盒子溫聲道:“先忍着點,回去再給你找好藥。”
青梅點頭,這才覺得喉間腫脹疼痛得很,她剛剛又是驚吓又是憤恨,激動的情緒還沒發洩出去,這會兒被君離這麽溫柔一待,情緒波動失控,忍不住抽噎一聲哭出來,緊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