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力
江文曉專心的燒菜，似乎沒有聽見，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而易揚在短暫的尴尬後笑得滿不在乎，“這個你就不要管了吧，我可沒問過你和天哥這方面的事兒啊。”
程曦有點沒胃口了。她自問并不是一個古板的人，如果是陌生人，她一定會淡然的說一句“哦，這樣啊”，可是眼前的人……她咬咬牙，“荒唐”兩個字就壓了下去。
飯菜上桌，易揚給程曦倒了杯酒，“你可一定得幹了這杯，雖然你不是故意的，我們倆到底是因為你認識的，你也算紅娘吧。我混到博士了總算找到這麽好的女朋友，必須得感謝你！”
“你可千萬別這麽說，我要是知道今天這樣，當初絕對不會讓你們有機會認識的。”程曦看着面前的酒杯，默默的在心裏流淚。“我錯了還不行麽。”
其實程曦并不是一個單純直接的人，可是江文曉和江文博兄妹對她而言地位非常不同，她沒辦法嘴裏違心的說什麽“祝福”啊“恭喜”啊什麽的話，心裏卻不以為然，所以實話實說，就算大煞風景也顧不得了。又加上剛才确定江文曉和易揚已經住到一起，她的心裏更加煩悶，一方面覺得這兩人過于草率，一方面卻為自己沒有立場幹預他們而感到無力。
當然這話在易揚聽來就有些不那麽順耳朵了，他皺皺眉，又挑眉笑：“程曦啊，幹嘛一副想拆散我們的架勢，總不能你自己耍單幫就不讓我找媳婦兒吧。當初你跟天哥在一塊兒的時候可不這樣，現在怎麽着，空了幾年窗就見不得人好了啊。”說着話又捏捏江文曉的手，“你要是怕我對文曉不好，那你可就瞎操心了，我自己的媳婦兒，我不對她好對誰好，是吧？”
江文曉笑嘻嘻的看看易揚，又拉拉程曦的衣袖：“程曦，曦曦，他會對我好的，我們相愛嘛，你別這樣好不好，你祝福我們嘛！”江文曉平常是有點嬌氣，這麽大人了還像個小姑娘，可真是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呃，肉麻。
程曦徹底閉了嘴，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愛情就是犯賤，怎麽那麽貼切，江文曉臉上就差沒貼一個“賤”字了。可這當事人自己卻渾然不覺，還樂滋滋的，她還能說什麽，還能怎麽辦。都說生活就像那個啥啥啥，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看來這別人家的事兒也是這樣，不能阻止就只能接受。不識趣的話她是不再說了，只好默默的喝了口易揚倒來的酒，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的說：“那，你得一直對她好，比對你自己還好。”
易揚笑得志得意滿：“那是當然了。”左手摟過江文曉，右手夾了一筷子蝦仁喂到江文曉嘴裏。
看着他們兩個柔情蜜意的樣子，程曦一頓飯沒吃多少，胃裏卻滿滿的。
吃過飯易揚去洗碗，文曉回卧室整理衣服，讓程曦在床上随便坐，也不擡頭。
程曦随口說了一句，“看來你讓他開竅了，今天的衣服穿得挺正常的，原來他可一直是褲腰帶提到胸前，褲腳挂在腿肚子上的。”
“你太誇張了，他還好啦，只是不太懂得照顧自己而已。你看我買的衣服，他穿着是不是很合适？我的眼光不錯吧？”
“啊對，現在你照顧他，确實好多了。”程曦有點明白什麽叫情人眼裏出西施了，明明是冒傻氣，偏說是不會照顧自己，愛的力量啊。
“哎你不知道吧，其實他上大學的時候可傻了，而且特別裝，別的男生看黃片兒他不看，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趁着別人不在的時候偷偷上網去找，可是他不是裝嘛，自然就沒人告訴他到哪找了，他就在百度上搜，你猜他用什麽關鍵字的？”
江文曉笑笑，朝程曦身後看一眼，沒說話。
“告訴你吧，他搜的是‘黃頁’！”
“啊？那個不是……”
“對啊要不說傻呢，色兮兮的對着搜出來的電話本……”
程曦正笑得忘形，冷不防的被人從背後提起來：“又背後說我壞話破壞我形象！”易揚故意說得咬牙切齒殺氣騰騰，把程曦掄到一邊，立刻換了張臉，無比溫柔的眨巴着他比女孩子還好看的大眼睛：“寶貝兒，你可別信她胡扯，她是嫉妒咱倆。”
文曉含笑撫上他的臉，“我知道。”
程曦覺得冷風陣陣，天地良心，她以家國天下的名義起誓她沒一個字假話——當然她确實是在做着無謂的努力，拆不散他們也要破壞下他的形象。于是現在她就是一個挑撥離間的小人，她受了很嚴重的傷害，于是決定離開。
“你要走啊？”卿卿我我的兩個人終于想起了她的存在。
“我走了，我受不了你們這個刺激。”程曦的狀态很虛弱，心情很複雜，但離開的意志很堅定。
“我們送你。”兩個人又是異口同聲。
“不用了，你們繼續吧，我會‘好好’跟你哥交待的。”程曦有點氣惱，拿起包出門。
午後的陽光很燦爛，只是風很大，硬生生的打在臉上，一絲絲的冷進骨頭裏，是北方的味道，遠在南方和風細雨裏的文博是感受不到的。程曦開始覺得似乎很想念江文博，如果他在，她就不用這麽矛盾了，不論是管束妹妹還是棒打鴛鴛，又或者眼睜睜看着江文曉遇人不淑，她都做不來。
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才發現歐陽昊有短消息過來，說了一家主打養生牌的餐廳，約了五點鐘見。程曦回複知道了，并無多話，也沒有介意他這種事先沒有商量的霸道安排，她現在委實
是沒有心情。
在鄰近的快餐店喝了一杯紅茶平複了下情緒之後，她趕到了約定的地點。剩下的時間有點尴尬，不長不短的，于是決定去餐廳附近的書店待會兒。
為了了解市場，程曦先翻看了一會兒暢銷書，在随身攜帶的小本本上記下感興趣的書名和作者，然後走到人跡罕至的歷史哲學區。現在人心浮躁，除了考試書和工具書，人們最多看點娛樂的快餐書，這些厚重的學問實在是乏人問津，連這一區的店員都在打着瞌睡。
倒是安靜，她喜歡這種無人打擾的氛圍，空氣裏是油墨和紙張的味道，古人說“書香”，真是有的。程曦心情也好了起來，從書架上抽了書，索性坐下看起來。
歐陽昊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蹲坐在地上的程曦，抱着本書看得入神，風衣下擺拖在地上，深色牛仔褲勾出細長的腿形，長發束成簡單的馬尾，額際的幾縷碎發垂下來，拂着她白嫩的臉頰。他心中一動，從沒想過，安靜獨處的她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很美。
或許，關于她，他了解的遠比想象中的少。歐陽昊決定不去靠近她，只是遠遠的看着。又覺得這樣有點別扭，便随手從書架上摸了本書看，時不時的擡頭看程曦一眼，這擡頭的時間越來越長，書的內容自然是一點兒也沒看進去。
歐陽昊過了幾年四處為家的生活後終于回到本市，年紀輕輕便憑豐富的項目經驗和過人的能力跻身這家壟斷企業的上層，很得老總賞識。身邊不是沒有女人，只是那些妝容得體循規蹈矩卻又鐘愛泡吧和一切夜生活的多面女人讓他敬而遠之，怎麽也提不起興趣。還別說，老同學的感覺還是踏實親切，她不在自己面前裝腔作勢，自己也不需要跟她裝，既直接又舒服，所以周末閑來無事，他就想起了她。
可是眼前這個安靜秀麗學生模樣的女孩子是那個見着他就跳腳總要指着他鼻子罵的程曦嗎？別人裝淑女裝美女，她裝潑婦嗎？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啊。看來，枉自己自以為聰明，只怕他從來就沒看明白她。
入神的做一件事，時間就會過得飛快，程曦肚子叫了，她掏出手機一看時間，吃一驚，猛地站起，然後，她看不見了。
歐陽昊一個下午差不多一直在盯着程曦看，發現她不對勁馬上過來，正趕得上接住她。
程曦軟軟的歪在他手裏，沒有睜眼，臉色和唇色一起發白，滿臉的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
歐陽昊側過身攬住她，發現她還可以動，正想去掏包裏的東西。歐陽昊輕聲問：“我來找，是什麽？”
程曦有點呼吸困難，喘着大氣，“水。”微弱的一個字，也像費了很大力氣似的。
歐陽昊
連忙打開她的包，找到水瓶送到她嘴邊。程曦喝了幾口，睜開眼睛，解開了衣服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慢慢的喘氣，背後動了一下，歐陽昊後退一步，只用手撐着她。程曦也顧不上在意，用紙巾擦着臉上的汗，紙巾轉眼濕透。
“你好點兒嗎？”歐陽昊看她臉色好轉，松了口氣。
程曦不問他怎麽會出現，現在她沒有力氣，只得一動不動，猶自努力平複呼吸。
歐陽昊不問她，只是走近了把她抱起來，不理會店員和其他客人的眼光，直奔向旁邊不遠的餐廳。
程曦人雖虛弱，神智卻是清醒，費了好大力氣問他，“幹什麽？”
“別說話，不會賣了你。”看着她虛弱的樣子，歐陽昊心裏酸酸的疼，不知道是怎麽了。他來不及琢磨現在這種奇特的感覺，只是想到，她需要一個溫暖舒服的地方休息，然後吃點東西。随意往懷裏看一眼，正看到她的領口，剛才她解開了一點，露出不多不少的一片胸口，皮膚白皙光滑，鎖骨精巧突出，引出他本能的绮念。
他悄悄鄙視着自己的自制力，努力壓住了再往下看的念頭，盡可能專心的看路。好在書店離餐廳不遠，不多久就到了。總算到了地方，把程曦放在椅子上，他才松口氣。
程曦臉色稍微好了些，依然一言不發。歐陽昊點了餐，也不說話，看着她。其實低血糖也不算什麽大病，當時那一陣子過去了就沒事，程曦端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只說了一句：“我餓了。”于是開動。
歐陽昊吃了幾口就停下，給程曦添了湯，把煙掏出來，可看到服務員小姐警惕的眼神，又放回口袋。程曦笑：“你也有被人治住的時候。”
“我當然有啊，在家被老子治，在公司被你姐夫治，當初上學的時候被你治，你說多慘。”歐陽昊訴着苦，臉上卻滿是笑意。
“得了吧，都是小時候不懂事胡鬧，這你也當真呢。”不管怎麽說，剛承了人家的情，再跟人家擡杠，委實有點不知好歹，更何況現在的程曦已經不是十幾歲時盡力掩飾心事的少女，歐陽昊于她而言，或許不同，可終歸只是老同學罷了，既然斷了念想，也就沒有逞強耍橫的必要了。
“我沒當真啊，可你當真了。”歐陽昊半是嚴肅的說，一邊說一邊看着程曦的臉色。
“我怎麽當真了？”吃了東西，程曦有了力氣。
歐陽昊仔細看了程曦一眼，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劃過，可是他沒有抓住，只好轉了話題：“算了，不說以前了，你怎麽搞的，身體弄成這樣，今天要不是我，你肯定得被社會救助，‘書店店員愛心搶救昏迷顧客’，你看标題我都想好了，然後再配一張你半死不活的照
片就齊了！”其實只是關心她，可話到嘴邊就變了味道，他還是這樣，見了她就管不住嘴。
“嘁！我願意出名，怎麽樣！”沒辦法，又杠上了，不是她想要這樣的，誰讓歐陽昊嘴這麽欠呢。
“你是不是一直這樣，像炸藥包似的。”歐陽昊神情變得嚴肅。
程曦剛想說只對你才這樣，歐陽昊的手機響了起來。“小君，”他接起電話，卻忍不住看了程曦一眼，程曦早低頭喝湯了，根本看不到表情，“你回國了？”
其實程曦聽得清楚，只是想，幸好自己剛才什麽都沒說。
“好，過來吧，我一會兒去接你。”
歐陽昊溫和的口氣讓程曦很不舒服。放下碗，她擦擦嘴：“我吃好了，你請客的，你買單吧，我先走了，不耽誤你。”
剛站起來就被一把拽住，“沒良心的丫頭！我跟你有仇嗎？說走就走，我剛把你肚子喂飽你就跑。”便不再看她，招呼服務員過來買單，手卻并不松開。
“你要去接人了，拽着我幹什麽！”程曦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是要去接人，可不妨礙跟你約會啊。”歐陽昊笑，“你的反映，我可理解為吃醋了。”
程曦冷笑，“我還真是撐到了，吃醋！”甩開歐陽昊的手就走。
歐陽昊追出來，“幹嘛啊，是顏君，都是同學又是我發小，對了，你們不還是朋友嗎，不記得了？”
顏君啊，怎麽會不記得？“是啊，朋友呢。”就是那個讓你毫不設防、傷起你來也毫不留情的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