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是葉一諾

葉一諾的步子是很慢的。這麽多年來他身邊匆匆走過了許多女生,來來往往地無一例外都同他擦肩而過了。或者有陪他走一小段的,然而他還是太慢了。

他望着她們遠去的背影,有時會突然想到要趕上去,但往往很快就放棄了。他依舊悠閑地走着,迎來送往許多的過客。“管他呢,地球是圓的,前面的人走得越快,下一次擦肩而過的時間也就不遠了”。

永遠陪伴葉一諾的是身邊不變的風景。心無所系的花樹水草們比葉一諾還要懶,它們就只在風中無憂無慮搖晃着,野草輕輕點着頭,湖面泛起一層層漣漪。葉一諾和他的風景朋友們一起看着徐志遠騎單車一笑而過,看着建藍裹住大半個腦袋、低着頭雙手插在褲兜裏匆匆走過,看着小明在前面越走越遠。

一起趕時間的葉一諾這時也許會發自肺腑地罵上一句“草泥馬”,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笑笑。他總是笑嘻嘻的,也不知道人生究竟在樂什麽。

葉一諾經常看到身邊走過那位女老鄉,而且很快她就走得遠遠的。

女老鄉走得飛快,長發披肩的她在走路時頭發總是微微飄起來的。纖細的眼鏡金屬框常閃着光。健忘的葉一諾之所以很深刻地記得她,是因為他記得高中時那個人常在手背上、腳踝上貼着小紋身。然而她是一位看起來特別文靜的姑娘。

高中時葉一諾常聽到語文老師誇女老鄉作文寫得好,而葉一諾是作文的字寫得好。雖然不在一個班,葉一諾也總帶着惺惺相惜、神交已久的心情。現在他們都在中文系,葉一諾在中文獨秀班,女老鄉在中文二班,建藍在中文一班。

中文系當然是美女如雲的。建藍戰鬥力再怎麽強,一個中文一班就夠他忙得他團團轉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建藍的自行車最近走丢了。

建藍的自行車是從來不鎖的。他自認為普天之下,率土之濱,人善養其浩然之氣,而且都大學生了,一輛自行車沒有什麽不讓人放心的。他沒鎖的車子常常被學校保安大哥拉了去,建藍就一次又一次嬉皮笑臉着去贖回來。

只有最後一次他沒看到自己那架閃着綠色光芒一眼就能認出來的坐騎時,他才當場驚呆了。保安大哥說,嘿,又是你小子,不長記性。建藍笑笑說你是懂我的,大丈夫不拘小節啊。過了一會兒建藍又說,咦,奇了怪了。怎麽沒有?找不到了!保安大哥就說該!您走好,再見。不對,是再也不見。于是建藍就摸着裹住大半個的腦袋懊惱地走回去。

建藍這是找到了最近頻頻出師不利的借口了。他之前說追求女孩子拼的不過是速度,看上拿手就來,先下手為強,快刀斬亂麻,買賣不成仁義在。現在他會說車丢了,速度是快不了了。然而他又足夠自信,告訴別人說但是危機中既有危又有機,這是提醒我這段時間該慢慢轉型了,慢工才能出細活,作嫁的姑娘熬成婆。他又大義凜然地慷慨陳詞,警示世人道,這說明中文系的姑娘素質普遍偏高,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那時起建藍就在感情空窗期艱難地修煉着,暫時還沒有留意到中文二班的花姑娘們。而這裏面有葉一諾的女老鄉。

葉一諾當然不會把女老鄉介紹給建藍。他在路上呆呆地看女老鄉的背影,長發翩翩,衣袂飄飄——女老鄉常穿着及膝的外套,鞺鞺鞳鞳地踢着皮靴子。葉一諾居然想到了那皮靴子踩到身上是什麽感覺,想到女老鄉踩在身上是什麽感覺。簡直無法可想了。

葉一諾每認識一個漂亮的女生都會告訴自己說我們之間應該是有故事的。然而并沒有,葉一諾又懶又走得慢,追不上人家的。好不容易追上了也要氣喘籲籲,人家就會覺得這男人好虛啊。追上了還不如不去追有念想。葉一諾就是這樣想的。

葉一諾慢慢走着的時候就可能天馬行空想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中文系的嘛,整個文學史都是他們臆造出來的。

有時候他會懊悔自己走得不快,那時肯定是想到自己女友了。

他想自己真是走得太慢了,軍訓的時候才會不舍得遠走幾步去看看女友。當然學校這麽大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女友是那個時候和他有嫌隙的。嫌隙像瓷器的紋路吱吱一路裂開來,乓的一聲,整個花瓶就破碎了。

和女友分手後葉一諾特別傷心,茶飯不思,垂頭喪氣,還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好吧,這是藝術效果,但不敢說真沒有,葉一諾可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他還在大半夜給女友打電話,電話接通後開口就罵“草泥馬”。後來搞得女友室友們都看不下去了,紛紛輪流上陣同葉一諾對罵“草泥馬”的。葉一諾想想自己當然說不過這群女生,橫豎都是嘴,就不想再打騷擾電話了。

不打電話滿腔怒火沒處撒的葉一諾氣呼呼逃竄到了邕城去,在那裏夜夜笙歌,不醉不歸。醉了就同老夥計們講故事,講着講着就來一句“草泥馬”。幾天後他自己都覺得煩,心虛地發現老這麽糾纏其實也沒有意義,就屁颠屁颠回來了。

回來之前為了向老夥計們表明自己完美痊愈了,他還傻乎乎地去找高中時的班花,厚顏無恥說,你等着,我會回來娶你的。你等着,我一定來娶你。葉一諾滿口醉醺醺的,看得大家都笑起來,葉一諾也跟着笑起來。

笑起來的葉一諾就算過去了。回到之江的他總是笑嘻嘻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這段時間他錯過了小明刻骨銘心的表白,錯過了建藍驚心動魄的分分合合。時間只在他身上留下了剎不住嘴的“草泥馬”,這個中文系的道貌岸然的人花了好長時間才把“草泥馬”這三個字戒掉,過程極其艱難困苦。

葉一諾還是慢慢地走着,那樣優哉游哉着。他走過了那麽些年,錯過了許多風景,他是不想再錯過更多了。

葉一諾的字寫得很清秀的,高中老師常誇他作文的字寫得好。大學開學時競選班幹,他剛在黑板上把名字寫下來那一刻,同學們就激動得歡呼鼓掌。一手不錯的字讓他的競選之路一帆風順,即使是在一個所謂看臉的時代。但矛盾的是他确實又是一個不關注書法的中文系男生,這很是令人費解。

葉一諾之前還因為字寫得好坑蒙拐騙了許多妙齡少女。他收到一封又一封情書,每一個女孩都說字如其人,說小葉哥你字跡娟秀,你的性格肯定就是文雅的。我之所以寫情書給你,是因為想到你這個文質彬彬的男生一定也喜歡紙上書香氣息吧。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我從不否認葉一諾确實是那種“一看就是中文系的男生”,這不是他自己說的,是認識他的人常這樣說的。中文系的男生,就是憨頭憨腦的理想主義,傻不拉幾像木頭似的。我看葉一諾就是這樣子的。

那些年少年輕狂的葉一諾同許多因字成緣的女生依依惜別。女友在大學伊始給他致命一擊後,他好像頓悟了什麽。

而他什麽都沒有說,就那樣慢悠悠地走着。他好像在等待着誰,卻又若無其事的,好像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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