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皇後娘家忠勇侯府, 也是聖祖親封的, 不過後嗣不繼, 早有落敗之象。現任忠勇侯也就是皇後娘娘的父親,當年把嫡親妹妹送入宮中。那位女子也是個厲害的, 一步一步攏住了先帝, 成了貴妃,才保得忠勇侯府富貴。
當年的邊境之戰,忠勇侯府能全身而退,又豈會沒有那位的手筆。不過那位貴妃也不是個有福氣的,在扶得娘家侄女承了後位之後, 就突然殁了。都說那位貴妃是過于思念先帝才沒得。至于內情是什麽, 又有誰會在乎呢?
兩盞茶的功夫, 就有宮人來請, 說是可以入席了。一行人自是起身随皇後準備入席, 沈玉珺跟馮嫣然落在後頭。
馮嫣然自上次去了添禧樓之後, 很是消沉了一陣子,人也瘦了不少,現在也終是回過味來了。她未入宮之前也想過争那富貴榮華, 但真實的身處其中之時, 就只覺得活着不連累家族就好。
“我瞧着你這陣子清瘦了不少, 還是要多多注意身子才好。”沈玉珺關心一句,也算是回報她之前的提點。
馮嫣然擡首迎上沈玉珺, 相視一笑:“多謝姐姐關心, 我已經想通了。別人怎麽行為是別人的事, 至于我只想求得一絲安心便好。”
沈玉珺微微點點頭:“這就是了,沒有必要為難自己個。再過幾日,你家裏人就要來宮裏探望你了,養好身子,不要讓他們在宮外還要擔心你。”
“姐姐說的是,我已經夠不孝的了,不能再只顧着自己痛快了。”馮嫣然想到家中的父母家人,不由的就有些心酸,都是她太自以為是了。曾經她爹爹就勸過她宮裏不好存活,可是她又何曾聽過。
“姐姐,那位平王妃不是個好的,你還是繞着她些。”馮嫣然以前也是個好打聽的,自是知道平王府的那些拉雜事兒。
“放心,我跟她不會有什麽交集的,”沈玉珺想着自己一個深宮低位妃嫔,怎麽也不會跟一個宗室婦人有什麽勾連的。至于在這宮廷裏,一切都有皇上,不要說她一個王妃,就算是皇後也不能肆意妄為。
“小心些總是好的,”馮嫣然也覺得她現在有些如驚弓之鳥一般,大概真的是怕了那些有心人了。
入席之後大概一刻鐘,皇上就領着宗室到了。
今年的除夕宴,除了還病着的柳婉儀沒來,其他基本都在列,就連錢洛惜也被放出來了,據說是德妃娘娘求的情。在這風口浪尖的,不知道德妃娘娘求情把錢洛惜放出來按的是什麽心?
沈玉珺的下手竟然是許久沒見的許德儀。自上次許德儀被申斥,沈玉珺還是首次見到她,差點沒有認出來。這許德儀瘦得都脫了相,人也死氣沉沉的,乍一看還真有些吓人。
“多日沒見熙德容了,熙德容看看我還好嗎?”要說許德儀恨毒了沈玉珺,那倒不至于,她最恨的另有其人,不過沈氏也不是個好東西,仗着年輕,就使勁地迷惑皇上,讓皇上都不記得她這個給他生了皇子的女人。
沈玉珺自認沒有對不起許德儀,要說因為上次的事,許德儀恨上她,那她也只能認了。就算她沈玉珺性子再軟,也容不得別人争寵争到自己宮裏來,還自認倒黴,那以後這宮裏還真的是誰都能踩她兩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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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德儀這話,我就有些不明白了,身子都是自己個的,問別人是不是有些多餘?還望許德儀自己珍重。”沈玉珺也犯不着可憐她,看她這樣子還真是應了那句‘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事情是她自己個做出來的,後果當然也理應是她自己背。
“是呀,我是罪有應得,那熙德容你呢,你就當真沒有一點故意為之?”許德儀扭頭看着沈玉珺,就是想從她臉上看看有沒有一絲的心虛,可惜要讓她失望了,沈玉珺還真的是淡然得很,沒有一點愧疚之情。
“許德儀這話說的我都糊塗了。故意,我有什麽可以故意的,難道許德儀是不知道那日皇上要來添禧樓嗎?”沈玉珺氣勢也是一點不弱地迎向許德儀。這人還真不能好性子,看這變着法地攀扯就知道還沒死心。怎麽,引得她愧疚了,就能從她這盤剝好處了?真真是想得美!
“你……沒想到一向看着性子軟和的熙德容也有這伶牙俐齒的時候,就不知你這面皇上是否也見過?”許德儀原還以為沈玉珺這個新人好欺負,現在看來這賤人一直裝着相呢。
“沒辦法,這宮裏有心人太多,我也不得不自強。不然哪日裏還有像許德儀這般的,我還真應付不過來,到時還要勞駕皇上、皇後為我做主,豈不是顯得我太過無用?”沈玉珺自知以後跟許德儀合不了,她當然沒必要忍她。
“你……但願熙德容能一直得皇上的眼,沐皇上隆恩吧!”許德儀氣得都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個女人還真不是個簡單的,連口頭便宜都不讓人占。
“那我就謝謝許德儀的這份祝禱了。”沈玉珺才不管那麽多呢,能讓她吃虧的只能是皇上,其他人,像許德儀這類的還是免了吧。
“熙德容跟許德儀聊什麽呢?這般開心!”平王妃臉上總是挂着那副假笑,看得跟真的多開心多幸福似的。
許德儀沒想到還有人會注意到她們,未免沈玉珺那張嘴說出什麽不好的,還是首先開了口:“許久沒見熙德容了,見熙德容氣色還是那麽紅潤光澤的,嫔妾就忍不住問問熙德容有什麽保養的法子,沒想到倒是讓平王妃看笑話了。”
“笑話那倒沒有,只是見你們聊得很是投緣,就不禁問了一句。不過許德儀不提還罷,這一提,本妃才發現熙德容的氣色的确是好得很呢!”
“不敢當平王妃的贊,”沈玉珺也不想跟她們多說,就随便扯了些沒用的:“嫔妾平時也就吃得多睡得好,心思淺些,其他還真沒多大注意。”
“看來是天生麗質了,那就真真引人羨慕了!”平王妃好似沒察覺沈玉珺話裏的意思,依舊笑語嘻嘻的,引得邊上的平王都忍不住多看了沈玉珺兩眼。
沈玉珺也不是傻子,心裏又一直防備着。平王偷看她了,她自是能發現,其他人也就不必說了。沈玉珺這會也慢慢意識到自己大意了。這平王妃就是個引子,平王什麽德行她這做枕邊人的能不知道?這是想讓皇上覺得她不守婦道,有意勾引宗親,好使得皇上厭了她。
平王妃還真是好算計,連着平王也被她利用。想想也了然,平王雖說是個無用的,但終究是皇上兄長,就算是出了事,皇上為了臉面,也只會處置她這個妃嫔。
沈玉珺察覺到平王妃的用意後,任她再說什麽,也只是低着頭不語不再接話了。都是些什麽人啊?手伸得也忒長了點,一位宗室女眷竟然想着算計皇上後宮。就不知道她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想法?
景帝坐在龍椅上,底面的官司自然是一目了然,嘴角的笑意也是越來越深了。看着那小妮子無論他人說什麽,就是一副不理不睬無動于衷的樣子,真是可人心疼!
“熙德容一向是個貪吃的,小路子把朕的這盤桂花珍珠魚給熙德容端過去。”景帝不喜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亂,更何況還是欺負他的人,那就是在挑釁他。平王兩口子看來是有出息了!
“諾”路公公原還在替熙德容擔心,沒想到這會就該輪到別人擔心了。那起子人怎麽就沒點眼頭見識呢?熙德容位份再低,那也是宮妃,是皇上的女人。他們倒好,口頭上是得意了,一得意就忘形了,忘了腳踩的是什麽地兒?
皇後原本聽聞平王妃話語,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麽主意,當然她也沒有出言阻止。沒想到皇上來這麽一出,皇後瞬間臉色就有些發白了,心也清透了,她剛剛被私心給蒙蔽了,忘了自己個的身份,竟由得平王夫婦折辱熙德容。
皇後小心翼翼地拿眼角餘光掃了皇上一眼,見其嘴角的笑,整個心都冷了。皇上這是惱了!
“皇上姐夫還真是疼惜熙德容呢!”平王妃這會也意識到她做得過分了,就有心想要調笑兩句。
“朕不但疼惜熙德容,也是十分愛護手足的,”景帝還是一樣的表情:“來呀,前陣子屬國進奉了一批美人過來,朕想着平王是個有眼見的,一般的庸脂俗粉也入不了他的眼,就特意給他留了幾個好的,今日就賞了平王了。”
“謝皇上賞賜!”平王立馬謝恩,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倒是邊上的平王妃不像之前那般嬉笑了,臉上的笑容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僵硬。
“今日倒是要多謝平王妃的提醒了,熙德容容色好,是因為她心裏沒事,人也輕松,氣色自然也就上佳了。今天朕好人做到底,就各賞在座宗室兩位美人吧,也好給各位嫂嫂弟妹分擔分擔。”景帝一邊說着,還拿眼細瞧着底面坐着的各位宗親。
平王妃聞言,臉都綠了,皇上這是在斷她的路子。原本因着她是繼室,又是庶女,就算有皇後娘娘的護持,也是費了她幾年的時日才入了那幫宗室夫人的眼,這會子算是全完了,不恨上她就算是好事了。
平王妃想到這真是恨死自己的嘴賤跟多管閑事了,原想着幫皇後殺殺熙德容的勢頭,也算是大功一件,現在倒是絕了自己個的路子。
沈玉珺吃着景帝賞的那盤桂花珍珠魚,覺得這是她有生以來吃的最好吃的魚了,簡直就是美味到心裏。吃着魚,看着這一出大戲,有些人果然是不作不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這皇上賞的是個什麽,宗室都得開開心心的收着謝恩。這個除夕宴,沈玉珺是開心的,不管景帝是為着自己個的臉面還是什麽,到底是護着她,這對沈玉珺來說就夠了!有時候太過追根究底,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糊塗點,自己心裏痛快了,不是挺好嗎?
用完了膳,景帝又領着一行人到了宮門口看煙花。人多眼雜的,馮嫣然就有意識地朝沈玉珺靠攏。沈玉珺也意識到了,就拉着她一起,好相互看護一些。
“嘭……嘭……嘭……”
亮麗絢爛的煙花炮竹,雖只有那麽短暫的一息精彩,但依舊能夠完美地诠釋了它的美麗,吸住人們的眼睛,這對它們來說已經完成了存在的意義。
沈玉珺擡首看着夜空中的煙火,不禁聯想到往年在家中,哥哥們放煙火的情景,不由得露了笑意。
“啊……”“咔嚓……”骨頭斷裂的聲音,聽着很是清脆,但卻使得聽者牙顫!
人群瞬間湧動。
“都站着不許動。”景帝适時地出言,他平日裏積威已久,立馬就控制住了躁動。一時間亂竄的人群也不敢再動了。
沈玉珺跟馮嫣然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都向景帝身邊湊,二人反而站在離景帝一段距離的邊緣地帶。剛那會躁動,是一點都沒有影響到她倆。倒是讓她們把剛剛那點子見不得人的慌亂瞧了個正着。
現在人群也不再混亂了,各自也安撫好心情了。景帝站在臺階邊上,看向倒在臺階上的女人:“小路子,去看看。”
“諾,”路公公沒有一點遲疑地上去扒開了趴着的人,餘光掃了一眼皇後:“回皇上的話,是延喜宮的周嫔,已經沒氣了。”
“啊……怎麽會,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皇後手拿帕子捂着嘴,眼淚就要下來了:“她還這麽年輕!皇上,您一定要給臣妾的妹妹做主啊……”皇後傷心欲絕的樣子跟真的似的,這周嫔是她庶妹,就算見不着臉,趴在臺階上,皇後還能不知道那是誰?
“誰能告訴朕這是怎麽回事兒?”景帝并沒有看向皇後,只是有些不喜她的作态。作為一國之母,她似乎總是找不準自己的位置。現在這番動作,哪是一個國母應該有的表現?
“沒人說是嗎?”景帝笑了:“那朕就讓人去查了。皇後剛剛失妹,心緒有些不寧,宮務繁雜,淑妃、德妃還有麗妃就暫時幫忙打理着。”
皇後聞言,忽地擡起頭看向景帝,一時竟也忘了繼續哭了。皇上終是不滿她了,動手分了她的宮權。
“諾”三妃聞言,真是意外的驚喜,自是沒有不應的,有了協理六宮之權,日後行事起來就更加得心應手了。沒想到周嫔在的時候沒有什麽貢獻,死了,倒是有些值得了。
“今日的宮宴就到此結束,小路子安排侍衛送送各位宗室大臣。”出了這樣的事兒,除了皇上,其他人可都是膽戰心驚的,哪還有心情看煙火敘話呢?
“諾”
沈玉珺的添禧樓跟馮嫣然所住的流雲宮是一個方向的,二人自然相攜離開了。
“咯吱……咯吱……”木屐踩在厚厚的雪上,發出的聲音在這夜半三更的晚上顯得尤為清晰。
沈玉珺和馮嫣然誰都沒有開口,只是在宮女的攙扶下,向前走着。
“啊……”馮嫣然不小心腳底踩空滑了一腳,主仆三人皆是倒在地上,好在地上的雪厚實,應該沒有傷到。
“快起來!”沈玉珺領着竹雲竹雨上前去,想要拉她們起來。結果一碰到馮嫣然的手,就跟握着塊冰塊似的,就這樣她手心還發着虛汗。沈玉珺知道她這是被吓到了,不說是她,就是沈玉珺自己也被驚到了。明明前一刻還是個活生生的人,眨眼間就沒了。
“姐姐,您……你說她是自己滑下去的嗎?”馮嫣然顫着聲音,有些發抖地問道。她在閨中雖說張揚,但那都是家裏人給慣的,到底沒見過真世面,現在見着真章了,是真的害怕了!
“也許吧,”沈玉珺也不知道周嫔是怎麽摔下臺階的?平日裏雖說周嫔仗着皇後娘娘是有些得勢,但也多是嘴皮子上占了點便宜,要說害了誰還真沒聽說過。到底她是礙了誰的眼,還真的只是一場意外,誰又知道呢?
“呃……”馮嫣然在席芸竹雲的拉拔下,終是起了身。
添禧樓裏,沈玉珺呆坐在榻上,腦子裏一直在回想着剛剛的那場混亂:“到底是誰敢這麽大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作亂?”沈玉珺并不認為那是場意外,宮裏就沒有多少莫名其妙的意外。
“小主,奴婢回來了,“竹雲進來裏屋回禀到。
“送回去了?”沈玉珺也回神了,順口問道。
“奴婢把她們送到流雲宮門口,看着她們主仆進去了,才回來的。”
“那就好,想來她是害怕的吧?”沈玉珺想着馮嫣然的樣子,一看就知是受驚過度!
“那小主呢,您怕嗎?”竹雲想着最近這一連串的事兒,歪道世人常說“富貴險中求”,可不就是驚險異常嗎?
“我,我也是人,怎麽會不怕?”沈玉珺有些無奈:“但怕又能怎麽樣,怕,別人就會放過我嗎?”
“小主不用怕,奴婢們會陪着您的。”竹雨見不得自家主子這般自嘲,在她心裏沈玉珺就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命。
“放心,她們現在還不敢動我,只要我還得寵一日,她們就一日不敢動我。”沈玉珺想想那些出事的妃嫔,那都是些不得寵。動手的人也是看碟下菜,她們也怕。
“這宮裏的主子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皇上。得了皇上的眼,雖說平日裏麻煩會多一點,但她們也不敢過分。”沈玉珺說這話的時候很是平靜。其實她心裏清楚得很,周嫔的死,敢動手的能動手的,也就是那麽幾個人而已。要說沈玉珺怕不怕?那也不用質疑,肯定是怕的,誰的命都只有一次。
周嫔的事兒因為時間地點的問題,終還是被壓下去了。年是照常過,只不過皇後倒是有些消沉了。除了大年初一的請安,其他時候都免了安。也是,宮權都被分了,恐怕這比周嫔的死還要叫她傷心。畢竟這宮權分出去了,想要再收回來就沒那麽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