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隐毒
隔日,澤年向太子讨了出宮令牌,不由分說地扯了迷迷糊糊的蕭然出了宮。
“你幹什麽?”蕭然困倦得不行,只想倒在床上昏天暗地睡大覺。
“乖,我帶你看病去,我瞧你怕是水土不服,得馬上找好大夫瞧瞧。”
他随口敷衍,眼底有淺青。
茲事體大,他心亂如麻。
他帶着蕭然七拐八拐,确認沒有人跟蹤後,去了艾氏名下的醫館,顯了令牌,請最好的紀神醫出來診斷。
紀大夫立即将他二人請入內堂,閑人退散後,澤年将蕭然的手拉過去:“勞煩神醫為他細細診斷,看看他脈象是否有古怪。”
紀大夫立即着手,起初神情微妙,而後突然眉微皺,凝神而診。
蕭然不明所以,昨夜的記憶模糊如霧本就很不對勁了,一大早六皇子又面有菜色地拽了他出來,這更加讓他不安。
剛想開口詢問,這中原大夫開始用望聞問切的診法,神情十分肅重,蕭然只好一一照做。
費了大半天功夫,紀大夫才停下,他默不作聲地開了醫箱,取了一根細針出來,一手鉗住蕭然手腕,道:“得罪了。”
針入皮下,紀大夫撚着針,将針尖緩緩刺入他穴位。
蕭然瞪着眼珠子盯着那根針,小臉越來越白,突然後知後覺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慘叫。
紀大夫鎮定依舊地抽離出針,倒是一旁看得鐵青了臉的澤年吓了一大跳。只見那向來人小面沉的小東西像被雷劈了一樣,捂着施過針的手,恐慌得如一只風中搖擺的鹌鹑。
澤年連忙上去哄人,但紀大夫拱了拱手道:“公子,請借一步說話。”
他只好拍拍小東西後背,正移步上前,沒想到衣角被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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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兒?”蕭然哆哆嗦嗦地問,神情十分無助。
澤年呆了呆,抿唇忍笑:“別怕,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手還是哆哆嗦嗦地不肯放。那小針是他出生以來所領教到的最恐怖的東西,心中陰影一時難散,使他發自本能地抓住可以依靠的人。
澤年看着那小手,不覺心軟如水,于是蹲下身,伸手将他環入懷中:“阿然別怕,我絕不會騙你,更不會丢下你,相信我好不好?”
興許是耳邊氣息太溫熱,話語太溫柔,蠱惑得蕭然剎那間深信不疑。
他松了手,咬着唇悶聲:“你要快點回來。”
“放心。”澤年撫過他後腦勺,覺得這小東西突然可愛得不行。
安撫完人,他随着紀大夫進了裏屋。
紀大夫行過禮後單刀直入:“六殿下,容草民大膽一問,那位小公子是?”
“晉國世子,年僅八歲。”
“敢問世子昨日可是錯用了藥物?”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所以來向您請教是怎麽一回事。神醫,您實說吧。”
紀大夫肅容:“草民先前把脈,觀世子曾受媚香一類之物所擾。但再觀世子形容及蟄伏脈象,其古怪之處不是因為香料,而是一種草民聞所未聞的毒。”紀大夫将攤在掌心的銀針伸去給他看,其末端泛了微黑之色。
澤年一震,又迅速壓下心中波瀾,沉聲問:“世子之毒能否根除?”
“六殿下安心,世子此毒雖然來勢洶洶,但所中尚淺,待草民再施上幾針,再配些藥湯,定保世子無虞。只是這毒的來源...草民實在有些不放心。”
澤年垂着眼想了一會,最終還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香囊。
“神醫可看看……這是不是來源。”他聲音有些艱澀,而後又堅定如劍:“若這香囊真是毒的來源,請您盡快配出解藥,立即入宮。”
不久前,皇後私下令人傳了口谕來,今後六皇子的指令,醫館必須照辦。因此紀大夫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是。”
這少年朝他鞠了一躬:“您解除了世子的危機,了卻了我一樁心病,澤年向您謝過。但請您保留今日世子中毒之事,切莫上告皇後娘娘。世子身份特殊,不宜惹出過多事端,此事我會妥善處理。”
紀大夫曉得利害:“草民只知世子誤嗅媚香,不知世子中毒。”
澤年展眉,又向他深深一拜,而後出去看那小東西。
蕭然正襟危坐,一直在想皇甫六帶他出來意欲何為。
虧得那利器戳走了他腦中漿糊,此時他覺得自己鎮定無比。他思量六皇子今日的古怪行止,卻想不出什麽道理,又不願将原由歸為那人所說的帶他看病——若真如此,豈不是就欠了他一個人情?
澤年揭開簾子一望,就看到那小東西鎖着眉疙瘩,抿唇抓膝的模樣。
“阿然。”
蕭然聞聲坐得更加挺直,轉過頭去:“六殿下。”
澤年走去拍他肩頭,柔聲道:“你身體有些疾患,神醫待會會給你治好。你不要緊張,很快就結束的。”
他以手背觸碰蕭然額頭,輕輕蹭平那不自覺皺起的眉心。
然而這并沒有安撫到小東西,他繃緊了身體,睜大眼瞪着澤年:“他......要怎麽治?”
比起病症,小東西覺得剛才的施針才是最可怕的。
等紀大夫提了另一個藥箱出來,将一卷針布攤在蕭然面前時——
他寒毛豎起,直接從椅子上跳下來,不管不顧地向外沖去。
澤年對此早有預料,一把攔腰将人抱住了,鎖着他壓回椅子上。
“我不要……”蕭然拼命扭動,澤年一手箍住他,一手覆到他眼上,連聲輕哄:“不怕,一點也不疼的,你不要動,就當做是被小蚊蟲叮了一口而已。”
澤年向紀大夫示意,大夫便拔了針,按住小孩一只手,撩起袖子,找到穴位處開始用針。
蕭然急促地叫了一聲,幸而澤年緊緊抱住了他才沒讓他跳起來。
捱到紀大夫換了一根針,他懷裏的小兒一陣抖,澤年的手心竟是濕了。
“皇甫澤年...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他一顆心都要叫他哭化了,只能低了頭在他後頸處輕蹭輕哄:“你別哭啊。”
蕭然本是狠閉了眼睛的,卻仍止不住一臉淚花。只恨自己如今力弱,掙不開這惡棍!
隐隐感覺到臂上傳來痛覺,他認為是那細長發亮的可怕銀針刺入了骨骼,禁不住恐懼又是一聲慘叫。
澤年将手下移捂在他嘴上,小東西張了口,便咬了他伸去的食指。
有多恐懼,就咬得多用力,不一會就咬得他唇齒間俱是腥味。
澤年看着紀大夫手中的針刺入他皮肉,一時也覺有如針紮。
這都是他疏忽犯的錯。任憑蕭然拼盡了氣力咬磨他的手指,他也一聲不吭。
直待紀大夫施完了針,他也還是不松口。
澤年示意讓紀大夫回去,無人了才緩緩松開對他的桎梏:“阿然,都過去了。”
蕭然聽清仍不肯松齒。忽而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臉上逗留,方遲疑着睜開眼。
眼前人蹲在他膝前,仍舊是那一雙似水似淵的眼睛,但不知為何,并不讓人讨厭。
他揩着他淚痕,輕聲道:“別怕,今後,我一直護着你。”
他猶猶豫豫地松口,并未想過會在他鮮血淋漓的指上,得來一個赴生抵死的承諾。
說者輕語靜目,聽者收言入心。
作者有話要說: 我認識這麽一個人,小時候見針就吓得大喊大叫,原以為長大了就沒事了,沒想到這毛病還會升級,那人現在變成見針就暈⊙▽⊙(有沒有走過路過的小可愛願意在評論區留個爪呀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