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危機

慶都在經歷完兵荒馬亂的五十日後,大慶的國號在威帝二十九年九月十六日結束。太子皇甫平冶登基,即将開啓新的國號。

威帝皇甫驿霄在八月三日駕崩,按照他的悄悄叮囑,入皇陵時,他的棺椁獨放,不與艾皇後同葬。

威帝說,已做了一世夫妻,來世最好不相識,他不願再耽誤她。

但那個不知屬于誰人的狼牙吊墜,好好戴在了他頸項間才入的棺椁。

時歲流年不利,天災人禍,各地旱澇罹災兼有,平冶登帝于動蕩之後,一切儀式從簡,穩定後立即準備打開皇甫家的金庫,取財赈四方,以及修繕因戰損毀的瘡痍國都。

當年慶國取代前朝大晉後,在皇陵之下建造了一個錯綜複雜的巨大迷宮,窮盡兩代之力,用于存前朝餘金,及當代金銀,還有衆多稀世珍寶。

通俗講,是皇甫家的巨型儲備寶藏。因其隐蔽重中之重,每代帝王都會修改其路線,更變迷宮機絡。且只有到将死之際才會将此事繼承給下一任帝王,确切保密。

大慶兩百八十七年來,這座寶藏的繼承與保護從未中斷,其中的巨額財寶必然令人瞠目結舌。

然而,等平冶帶着最信任的心腹秘密進入皇陵之下,打開那座迷宮,最終來到藏寶之地前時,他看到的是一個空空如也的石穴。

他反複确認過威帝交給他的地圖,确定絕無走錯後,前所未有的恐慌将他從頭澆到腳,遍體生寒。

皇甫家的寶藏,大慶的隐形第二國庫,被盜了。

——被盜空了。

這個驚天悚聞被他壓在心頭,誰也沒有透露。

修養了許多日子的澤年下了床,轉到冷宮去探望他奶奶,老人家居于僻靜之地,倒更安樂。只是中途老人發了糊塗症,認不出已成年的澤年,他又沒有紅珊瑚指環做證明,老人以為他是小賊,半趕半罵地将他轟了出去。

澤年無奈,不覺轉到了蕭然所住之地,看着一景一物,眼眶微酸。

他又繞去了東宮,一進去,便聽見小孩的哭鬧,他生平喜愛小孩子,拔腿便快步進去查看,正看見屋子裏明心哄得滿頭大汗,大床上面縮着兩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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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開!不準過來!”皇甫汐幹嚎,死死抱緊了皇甫颢。

澤年有所耳聞其事。皇甫飛集兵變時以杜側妃和皇甫汐為要挾,兵敗困于臨王府時将太子側妃母子送了出去,包括他自己的側室和孩子。當飛集已死的消息傳到宮中時,他的女人掐着皇甫颢意欲随他而去,被杜側妃和宮人攔住,那女人便自己撞柱而死,留下一個四歲的兒子。

至于杜側妃,是被平冶下旨處死的,暗地中處理掉。汐兒年幼,可托付給他正妻悉心教導。

不過就目前看來,這兩個看上去不通人事的小孩仍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明心轉頭看見澤年便叫起來:“六哥!你大好了?”她快步走來,拉他兩臂上下查看,霎時兩眼濕潤:“六哥,你讓我們都擔心壞了,如今看着你平安,真讓我高興……”

澤年揉揉她腦袋,驚嘆且心疼,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裏,這嬌養妹妹受了多少苦,經此成長後與先前完全不同。

他又走上前去看兩個孩子,小汐一見他,先是喊了一聲叔,而後又無比戒備地抱緊皇甫颢。

這強烈保護欲讓澤年嘆息,又輕聲喚另外一個小孩:“颢兒?”小孩沒理他,也是抱着小汐不松手。

澤年笑着問:“汐兒很喜歡颢兒嗎?”

小汐臉上還有凝結的淚痕,聞言挺胸昂首:“是!”皇甫颢便抖了一下。

澤年再問:“那颢兒呢?也喜歡汐兒不?”

“當然!”小汐搶着回答,“他是我哥,他最喜歡我了!”

皇甫颢慢慢擡了頭,聞聲與澤年對視。

他的眼睛極像他父親,幽深沉冽得像一口深潭,黑得發亮,如火如劍。

澤年心裏如被針紮了一下,頓時有些發愁——這孩子留下,怕是後患無窮。

明心上來拉他,直搖頭:“颢兒這麽多天,一個字都沒開過口。”

任哪個小孩見他的母親要殺他,最後還自己撞死在孩子面前,那慘狀定會造成陰影的。他要是這會跟正常小孩一樣,那才叫可怕。

澤年伸手去摸了小汐的腦袋,皇甫颢的眼神明顯變了。

他收回手,想了想,垂了眼對他們說:“看着你們兩個,倒讓我想起從前和我哥年少時的情形。有一次我犯了大錯,我爹呢,有這麽生氣!拔了劍就要弄死我!然後你們猜怎麽着?”

兩個小孩都愣愣看着他,小汐問:“怎麽樣?”

他在胸口比劃着:“我哥撲了過來抱住我,對,就像你們現在這麽抱着,他痛哭流涕地求我爹,最後我真沒事兒了。”他唏噓不已,“我這做弟弟的,幸虧遇上這麽一個好哥哥,不然早入土了。”

說完,他彎腰笑眯眯地朝他們說:“汐兒和颢兒也會這樣麽?”

兩個小孩一時無聲,澤年拉了明心出了屋,躲在門外偷聽。

沒過多久,兄妹倆聽見裏頭傳出一個稚嫩但相當沙啞的聲音:“我……會保護你。”

明心捂住嘴,眼睛裏浮了淚光。而後傳出皇甫汐的號啕:“我也會呀,你總算說話了,哥,你吓死我了……”

澤年也忍住不出聲,拉了明心走遠,唇角微微揚起,心想那孩子若是好好地教導,也未必會成後患。

明心感慨地擦了把母性大發的淚:“六哥,還是你有辦法,編了這麽一個故事,就哄得颢兒開口了。你不知道,他再不出聲,太醫就要以為他困于心疾而啞了。”

澤年挑了眉:“這樣嚴重的?不過救了他的也不是我,是汐兒,我們可愛無敵的小侄子。”說罷他又笑起:“我那故事可是真的,不是我瞎編的。”

明心一下子瞪圓了眼,澤年拍了拍她肩膀:“真的,沒有你五哥,六哥現在沒法站在你面前蹦跶。将來你可要好好陪着他,等到你出嫁,他肯定要在背地裏罵一罵搶了妹妹的驸馬,和偷偷哭鼻子的。”

明心想起當時五哥抱着她不讓侍衛帶她走的樣子,眼圈紅了紅,拉住澤年衣袖大聲道:“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呆在一塊,誰也不準出事!”

澤年彎了眼睛,寵溺地摸摸她茂密的頭發:“好的呀。”

想來,等到他離開這裏去晉國時,明心也會哭鼻子吧。

隔天,平冶召了澤年去政事殿,因現今名義上他還關在牢裏,便換了一身內侍服,等到人煙較少時低頭走去。進了政事殿,剛一擡頭便看見痨病鬼似的大理寺少卿,哦不,是大理寺卿,他升官了。

乍見熟人讓澤年十分高興,他立即上前從後拍陶策的肩膀:“陶大人,許久不見,你身子骨還是這麽健朗。”

陶策吓了一大跳,回頭看見他,眼睛都直了。

澤年将手放他面前晃了晃,陶策才微紅着眼眶笑道:“自別再見……六殿下輕減了。”

澤年還想和他續會舊,平冶向他招手,手中拿着一封信。

澤年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參見陛下,陛下有何吩咐?”

平冶笑罵:“裝模作樣,快起來!”說完,他神情悵惘地将手中的信交給他。

似是預料到了什麽,接過那信時他的唇角幾乎要揚到耳根子去了。拆了看,一睫一肌盡散發着歡喜氣息。

陶策好奇:“六殿下看的是誰人的信?竟這般喜悅?”

平冶無奈搖頭:“還能有誰?晉王蕭然的。”

澤年看完收了信,薄臉微紅:“晉王說,他想來國都觐見新帝。”

平冶歪頭逗他:“除了這個,他就沒再說別的?”

澤年幹咳了幾聲,抿着唇道:“晉王還說,他想大膽聘求皇室中人……聯姻。”

平冶愣了好一會兒,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半晌才克制着,對澤年笑道:“我敬他是個人物!讓他來吧,看看他帶的什麽聘禮。”

獨陶策一頭霧水地看着耳根緋紅的皇甫六。

大慶新帝的旨意傳到晉國之時,晉王正站在枝繁葉茂的銀樹下。

他轉身,衣角拂過降落即枯的花,微揚了下巴,對着鐵甲加身的軍人道:“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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