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影派的匕首
我的名字叫韓立,在我六歲的時候,父母把我送進南城派,此後再也沒有收到有關父母的任何消息。那時南城派的實力還不遠不及其他大門派。我十歲時,江南的花影派入侵北方,攻入京城,南城派弟子入京勤王,擊退花影派,自那以後,朝廷重點扶持南城派,經過八年的發展,南城派已成為京城四大派之首,而花影派的殘餘勢力潰逃回江南,不再興風作浪。
南城派的寝院很寬闊,內有大屋二十五間,每間大屋容納至少三十名弟子,這方面我是很走運的,我的寝室是個獨立的小房子,因為我身份特殊,是南城派掌門親授的三個弟子之一。雖然這個單間布置得很簡陋,深棕色的榆木方桌,兩把坐上去會咯吱響的椅子,還有一張簡易的木板床,但我非常慶幸,至少不會被其他人的呼嚕聲吵得睡不着。
今年的我已經十八歲,這天清晨,已經醒過來大半天,就是不願床,我睜開一只眼,房間裏很暗,什麽也看不請,隐約只有窗戶的輪廓。我裹緊被子,房間裏實在太冷。
終于,我還是穿上衣服,拿起桌上的鐵劍,這把劍是我十二歲時師父送我的,當時我背上這把劍,像是突然有了身份,走起路來也神氣不少,只是成天背着它,久而久之就沒了感覺,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覺得它有點兒沉,背時間長了後背疼。平時我确實很懶,像今天這麽早起床真是很罕見,這次是因為昨天的晚飯只吃了一點點,半夜就給餓醒,一直撐到現在,終于天快亮了。
推開門,院子裏的寒風地吹進屋裏。真夠冷的!我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走進院子。
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當初修建這個院子的時候,由于工程浩大,祖師爺只能投下血本去雇用建造皇宮的那支建築隊。現在天還沒徹底亮,南城派跟我同輩的弟子基本上都跟我一樣懶,沒有人會這麽早起床。
我來到王赫的房間前面,他房間旁邊有一棵高得有些離譜的樹,估計走遍整個江湖都找不到這麽高的。
王赫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今年十七歲,南城派就數他最勤奮。
我敲了敲門,屋裏沒動靜,推開門才發現裏面已經沒有人了,床上的被子都疊好了。
沒想到王赫這麽早就去練功,看來只能去找丁亮。
丁亮今年二十三歲,比我和王赫大很多,他是三年前才來南城派的,所以是我們的小師弟,他的房間跟我和王赫的房間很近,但他是衆弟子中最懶的一個,逼他起床,比逼皇後改嫁還要難!但我還是敲響了丁亮房間的門。
“咚!咚!咚!”
“誰啊,這麽早敲門,
還讓不讓人睡啦!”忽然又變小聲:“不會是師父吧……”
我說:“是我,快起床吧,去飯堂吃東西!”
半天才聽見丁亮說:“別鬧了,這麽早,飯堂的師傅恐怕還沒起床,誰給你做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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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是啊,那你屋裏還有沒有吃的東西?我快餓死了!”
丁亮說:“我屋裏哪有吃的,你還是忍忍吧!”
算了,不管他了,我還是自個去飯堂看看吧。
穿過我們平時練功的大院,來到飯堂,飯堂後面的大煙囪正在冒煙。哈哈!
我跑進去,飯堂裏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在吃飯,仔細一看,正是王赫。他擡起頭,嘴裏還在嚼着菜,看見是我,伸出拿筷子的手向我揮動。我在他對面坐下,說:“原來你在吃飯啊!”
他急着要說話,狠狠地把嘴裏的菜咽下去,然後說:“真是難得,你也會這麽早起床,早知道我就叫上你一起來了。”
做菜的老師傅來到我面前,問:“你也是來吃飯的吧?”
我點點頭說:“嗯。”
老師傅說:“那你要多等一下,我們只給王赫做了一份,因為只有他才這麽早來吃飯。”
老師傅問我想吃什麽,然後回到廚房開始做。
我問王赫:“你真的是每天都起這麽早?”
王赫說:“當然啦,不然我的功夫怎麽能練得這麽好?”
這話沒錯,王赫是練拳法的,現在他的拳頭已經練得比馬蹄還硬,很适合一大清早去敲丁亮的門。
王赫接着說:“如果你也想練好功夫,就得像我這樣,用心一點兒。”
我點點頭:“是啊。”
王赫說:“不如,從明天開始,咱們一起起床一起練功如何?”
我說:“這個嘛……對了,我剛才去找丁亮,怎麽叫他都不起床,實在是太懶了!”
這時王赫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飯堂門口。
我問:“怎麽了?”然後回頭一看,吃驚得也把眼睛瞪得老大,因為我看見丁亮了。
這不可能吧,這家夥也會起這麽早!王赫驚得把嘴裏的菜都嗆出來了。丁亮坐在我們旁邊,他揉揉肚子,說:“餓死我了!”
老師傅端着一盤菜和兩個饅頭走過來,我接過飯菜,放在桌上。老師傅看見丁亮來了,同樣吃驚不小,說:“我不是在做夢吧,亮子也會起這麽早?”
丁亮皺眉說:“唉,別甭提了,本來我睡得好好的,結果讓韓立吵醒了,覺得肚子餓,沒辦法再睡,只有起床了。”
老師傅笑着說:“原來如此啊,
不過這份菜是給韓立的,你要再等等,馬上就做好。”說完又回了廚房。
丁亮然後突然盯着我,表情很是陰險,他說:“韓立師兄啊,你做點兒善事可以嗎?你的飯先給我吃吧,我都要餓暈了。”說完就要搶我的碗。
我趕緊按住碗,說:“不行!你還真敢想!”
丁亮撅嘴說:“唉,真不夠意思,我都快餓死了,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還記不記得三年前我剛來南城派的時候,我從家裏帶來幾個花糕,全讓你給吃了。”
我不理他,只顧吃自己的。
丁亮說:“真沒良心啊!”
當丁亮念叨了将近二十次“真沒良心啊”,他的菜終于上來了。
此時王赫已經吃完,我還在吃。
丁亮對老師傅說:“還是您對我好啊,以前我總是最後一個來吃飯,您還總留一份飯菜給我……”
王赫放下筷子,對丁亮說:“以後你也不能睡懶覺了,從明天開始,咱們三個人一起早起去練功……”
我和丁亮都不理他,各自低頭扒飯。過一會兒,我吃完了,打個飽嗝,說:“好飽,好飽。”
王赫說:“丁亮,你快點吃啊,你看韓立都已經吃完了。”
丁亮滿嘴是飯,沒辦法反駁,只好委屈地瞥了王赫一眼。
南城派衆弟子之中,我們三個的師父是南城派掌門,而且掌門只教我們三個,其它弟子都由王師伯來教。
等丁亮吃完,我們離開飯堂,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
我們來到練功的院子,這個院子裏有一些練功的木樁和石擔。王赫在一旁開始練功,而我和丁亮并肩坐在院牆邊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小半個時辰之後,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随後王師伯趕到,所有弟子停止玩鬧立刻列陣站好,王師伯停在他們前面。再過一小會兒,師父也來了,他走到我、王赫和丁亮前面,說:“你們三個,把昨天我教的先練一遍。”
我們開始操練。
剛練了一會兒,師父就對丁亮說:“丁亮啊,你太不争氣了!昨天剛教的,怎麽這麽快就忘了!”
我在一旁偷笑,笑聲雖小,但師父的耳朵尖得足以聽到十裏之外竊賊的腳步聲,他聽到我的笑聲之後便轉過頭來對我說:“你還笑!你以為你練得好?!你們兩個都要向王赫學習!我已經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如今江湖上高手如雲,你們連武功都練不好,以後怎麽在江湖上混啊!你們早晚得跪在路邊端着破碗去要飯!”
我和丁亮耷拉着腦袋假裝忏悔,卻都在心裏暗罵師父。
本來我們南城派的掌門之
位應該由王師伯來繼任,因為師父小的時候不認真跟着師公習武,師父是個暴脾氣,氣急了經常扇師父耳光,到最後,師父的武功遠不及王師伯,只是後來不知為什麽,師公最後卻讓不争氣的師父接任了掌門——這都是八年前的事了,如今師公已是武林盟盟主,我們已經好久沒見到他老人家。
我和王赫從小就在南城派學武,但跟着師父時間最長的是我,而王赫是十歲時才開始跟着師父的,因為他以前的師父是洪師伯,但洪師伯八年前突然離開了南城派,此後音訊全無,不知浪到哪兒去了,從那以後王赫才由師父負責教授武功。丁亮是三年前才來南城派的,入門最晚,所以王赫和丁亮都是我的小師弟。
接近正午時,雖然院子裏依然刮着冷飕飕的風,但我還是累得出了一身汗。丁亮總是趁師父不注意他的時候就偷一會兒懶,師父看他時他就馬上假裝在練而且練得很累的樣子。師父看見丁亮做得不對,剛要糾正,這時一個弟子跑來對師父說:“掌門,武林盟的石總管正在前堂等着您。”
師父說:“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然後轉身對我們三人說:“還沒到午飯時辰,你們接着練,我去接待客人,你們誰都不許偷懶!”
師父囑咐完,去了前堂,等他的身影拐進前堂後門時,丁亮大笑說:“哈哈,終于可以休息了!”他把劍插在地上,坐在院牆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我對王赫說:“你也歇一會兒吧,師父已經走了。”
王赫說:“唉,你們又偷懶,我也不想說你門了,反正你們不聽師父的話,早晚會吃虧的,願你們早日回頭……”
我說:“好好好,直接跟你沒話!”不管他了,我跑去找丁亮。
我對丁亮說:“靠邊一點兒。”他緩緩地挪動身子,我在石頭上坐下,又把他往邊上擠了一下。我說:“咱也太倒黴了,你們看看人家王師伯對徒弟多好,怕徒弟累壞了,就練一會兒歇一會兒,咱這師父呢,非要把咱累死。”
丁亮說:“師父只教咱三個,下一任掌門肯定在咱仨之中選一個,我猜師父肯定看中王赫了。”
我說:“這不是廢話嘛!如果師父看中的你或者我,那才叫邪門呢!過不了幾年王赫就是掌門了,咱們跟着他沾光就行了,何必去練什麽武功呢。”
丁亮大笑說:“哈哈,是啊,看來咱這輩子還真是走運。”
南城派自創派之日起就定了這規矩,現任掌門最多只能收三個徒弟,而下一任掌門就在這三人之中選一個最優秀的繼任。我師公原來是掌門,他就只有三個徒弟,我師父是其中
之一,此外還有王師伯和洪師伯。師公最得意的徒弟是王師伯,然後是洪師伯,而最讓他老人家煩心的,就是我師父了。
我和丁亮坐在石板上,身上剛出了汗,又被寒風一吹,就覺得好像栽進了冰窟窿一樣,全身都快僵了。我把身子縮成一團,抖着抖着,我看見一個弟子向王師伯說了什麽,然後王師伯對所有人大喊:“大家注意了,掌門有令,凡是年齡在二十歲以上,且有行走過江湖的弟子,全部去前堂集合,其它人可以先休息一下。”
大約四五十個弟子去了前堂,王師伯和留下來的弟子一起休息。
我對江湖上發生的事還是很好奇的,因為師父很少讓我們踏出南城派,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我對丁亮說:“走,咱也去前堂,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丁亮推辭說:“算了,你還是叫王赫一起去吧,我快累死了,再歇一會兒。”
我說:“你已經二十三歲了。”
丁亮說:“但是我從來沒有行走過江湖,我剛離開家,就進了南城派。”
我想,很多事還是自個兒去做吧。
我悄悄溜進前堂,看見師父和石總管站在幾十名弟子前面,師父手中握着一幅卷軸,所有弟子安靜地等着師父和石總管發言。我混在這些弟子之中,因為擔心師父會發現我,就壓低腦袋,用前面那人的肩膀擋住我的鼻子和嘴巴。
師父對這些弟子說:“石總管奉盟主之命來到南城派,因為發生了大事——現在花影派的弟子已經潛入京城了……”
師父話音未落,衆弟子一片嘩然,我前面那人吃驚地向後退了一步,他的肩膀撞在我鼻子上。
花影派!
回憶起八年前,那時我只有十歲,師父帶我和王赫去京城,我看見京城裏滿街都是浸在血泊裏的屍體,路邊全是殘破的房屋,瓦片散落一地,還未倒塌的牆面上也濺滿血滴,官兵們把屍體堆在一起放火燒掉……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邪惡的門派。
師父舉起手讓大家安靜,然後接着說:“八年前,花影派數千弟子攻入京城,肆無忌憚地燒毀房屋,殘害居民,我們京城四大派把他們擊退,保住了皇城。花影派掌門人花無影受了重傷,不知去向,傳聞她早已經死了。戰争結束之後,江湖歸于平靜,但是花影派勢力依然存在,而且非常強大,主要分布在江南一帶,只是沒有人可以統領他們。三天前在京城一家客棧門口發現一具屍體,屍體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而這把匕首,正是花影派的獨門武器,兵器鋪子裏根本沒得賣。”
師父把手中的卷軸展開,給弟子
們看。原來這幅卷軸上只畫了一把匕首。這把匕首看起來很普通,只是手柄上似乎刻有一種很特別的圖案,我離得遠,看不清,于是往前擠,才看清那圖案——是一朵花,六片花瓣,其中兩片花瓣之間伸出來一條細枝。
石總管說:“三天前,我在京城辦事的時候,聽說鴻運客棧發生了命案。我趕到客棧,看見門口死了一個人,這人是身中匕首而死,而他手中也握着一把匕首,我掰開他的手指取下匕首,才發現這匕首正是花影派弟子之物……”
衆弟子又是一片嘩然。
石總管繼續說:“死者的傷口和這把匕首的刀刃完全吻合,但這匕首上卻沒有沾染血跡,說明殺害這人的兇手也有一把相同的匕首,也就是說,兇手和死者都是花影派弟子。”
一個弟子問:“為什麽他們兩個人會同門自相殘殺?”
石總管說:“我也不能肯定他們為什麽要自相殘殺,但有種原因是極有可能的,花影派的掌門人花無影不知是死是活身在何方,所以花影派的各個長老一定都想做掌門,但是花影派的信物在八年前的戰争中不見了,但是花影派有個規矩,只有得到信物才能有資格當掌門,所以各個長老一定會派幾名親信心腹混入京城,因為信物是在京城中丢失的。若是為不同的長老效力的兩個花影弟子相遇了,必然要動手,以免信物落到對方手中。”
師父說:“匕首已經交給盟主,石總管只帶來這幅匕首圖。大家都要看仔細,下午你們就收拾東西去京城暗中尋找那個花影派弟子。進了京城之後,石總管會給你們安排住的地方……”
正午。
我、王赫和丁亮在飯堂吃飯。
丁亮問我:“江湖上發生什麽事了?”
我說:“石總管帶來一幅圖,圖上畫着一把匕首,他說這把匕首是……花影派的。”
王赫吃驚得腦袋差點兒□碗裏,而丁亮的反應不算大。
我接着說:“花影派弟子混入京城了,這匕首是在京城鴻運客棧門口的死人手中發現的。師父已經派了一些弟子去京城……”
王赫放下筷子說:“真沒想到花影派居然還在暗中行動,這樣的話,就算派再多的弟子去京城,也無濟于事,京城裏那麽多人,怎麽找啊。”
丁亮說:“算了,管他呢!反正八年前花影派攻進京城,還不是京城四大派給滅光了。”
王赫對丁亮說:“看來你是沒有目睹八年前那場戰争的慘烈,花影派的人一點兒人性都沒有,連無辜的居民也不放過,那年京城裏不知死了多少人啊……”
丁亮說:“
那年我還在老家住着,直到三年前我才離開家開始拜師學藝的……”
我看見石總管走進了飯堂,他在我們旁邊坐下。
石總管為武林盟做事,他對京城四大派的情況了如指掌,而我們三個也算是南城派之中比較特殊的弟子,石總管認識我們。
我說:“石總管,你還沒走呢?”
石總管笑着說:“已經正午了,京城離這兒有五十多裏路,就算騎馬回去,也來不及吃午飯,所以來嘗嘗你們南城派的飯菜了。”
王赫問他:“石總管,是不是花影派弟子真的來京城了?”
石總管接過老師傅端來的飯菜,放在桌子上,然後他對王赫說:“沒錯,我在京城發現了花影派的匕首,這種匕首手柄上刻着象征花影派的圖案。”
王赫問:“那他們為什麽來京城?”
石總管說:“因為想要做花影派掌門,就必須得到花影派的信物才能服衆,而信物是在八年前在京城丢失的,所以那些想做掌門的長老就派人來京城尋找。”
王赫不再問,石總管開始吃飯。
飯後,我們和石總管走出飯堂。
石總管說:“那麽就此別過,我還要趕去其它門派。”
石總管離開之後,我回到自己房間,今天起得早,又急着吃飯,連被子也忘了疊起來。我把劍放在桌上,然後在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