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恐怖樂園(七)
謝迪第一反應就是沈年在跟着他們,但仔細一聽就發現不是。
與其說是有人再跟着他們,不如說是有什麽東西在跟着他們——有什麽東西正窸窸窣窣地穿過他們兩旁的雜草和灌木,不緊不慢地向他們逼近。
這東西還不止一個,混雜着風穿過雜草的聲音,幾乎有一種從四面八方包圍他們的感覺。
得往前面跑,這是謝迪的第一反應。他們為了抄近路,直接走在了齊人高的雜草和灌木之中,很難跑快,但是應該再走個百十米就能到大路上,到大路上會好跑很多。
但是謝迪沒有動,而是緊緊地盯着目前的灌木,透過樹枝和枯葉間細微的縫隙,他隐約已經能看到那個東西了,他甚至能聽到它的腳步聲——似乎比他的猜測要好很多,可是依舊讓他的心跳飛快加速了起來。
終于在一陣風吹落了那片枯葉時,他看到了那個東西的眼睛——海藍色的,玻璃一般的,無機質的。
在謝迪看到那只眼睛的同時,這個玩偶的臉也貼到了灌木上,灌木柔韌的肢條阻止了他的行動,那只眼睛就那樣停在了那裏,随着玩偶試圖向前移動的步伐而一上一下。
“你還記得你犯下的罪嗎?”正當謝迪被那只眼睛盯得發毛時,他們身後冒出了一個人聲,那是一個男孩子的聲音,還是變聲期的那種。
謝迪猛地轉過頭去——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也出現了一只玩偶,這個玩偶的高度大概能到謝迪胸前,他的衣着也很普通,就是鄰家小孩會穿的衣服,甚至他的模樣,比例都和一個正常人一模一樣,就連他的眼睛都不是一般玩偶的那種誇張的大眼睛,而是幾乎和真正人眼的大小相同。
可就是他太像一個人了,配上他漏出上齒龈的開朗而僵硬的笑容,謝迪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感到了一種本能的恐懼。
當他再次用那種和真人毫無差異的聲音“說話”時,謝迪的恐懼更是在一瞬間達到了巅峰。
即使他完全明白這種恐懼的來源,他還是在一剎那被吓到幾乎無法動彈。
足足兩秒後,謝迪才反應過來,“說話”的不是這個玩偶,而是他們旁邊突然出現的另一個玩偶,新出現的玩偶比之前出現的似乎要矮一點,他光潔白淨的牙有些不齊整,一顆虎牙明顯突在外面,放在普通的少年身上其實是一個有點可愛的特質,可是謝迪看着那顆牙卻只感到了一股寒意。
“你還記得你犯下的罪嗎?”又是一個玩偶出現在第一個玩偶身後。
謝迪匆匆掃了一眼,沒有再仔細去看,不只是因為害怕,也是因為他旁邊的幾個人都已經跑了出去。
這些玩偶像是感到了他們的逃跑,謝迪沒跑出去幾米就聽到後面傳來了大合唱一般混雜而又一致的人聲——“你還記得你犯下的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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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聲每隔幾秒就會重複一遍,仿佛在昭示着它們的靠近。
往那邊跑真的對嗎?狂奔的途中,謝迪腦中突然升起了這個念頭。
可是不容他多想,眼前的幾個人跑的一個比一個快,他已然落在最後了,雖然這些娃娃的行動其實并不快,他們雖然也在前進,卻離他們越來越遠,但是落在所有人後面這個認知還是讓他恐懼。
“到大路了。”最前面的闫雲川高喊一聲。
謝迪聞言擡頭向前看去,印入眼簾的卻是一抹刺眼的鮮紅——眼前闫雲川的脖子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小型的噴泉,向着天空和草地噴濺着無數腥紅的液體。
闫雲川就在這一片血幕中軟倒下來,他用力去捂自己的脖子,可是血液還是從指縫中汩汩而出,他像是溺水了一般不斷咳嗽,咳嗽間隙他似乎想說什麽,可是張口卻只能發出“嗬嗬”的呼氣聲。
他的面部痛苦地抽動着,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眼睛中的光卻是越來越暗淡。
四個人全都停了步子,吳典似乎是離闫雲川最近的,大半張臉上滿是血點子,他此時正癱坐在地,整個人都微微發着抖,大睜着眼睛凝視着眼前的虛空,嘴裏隐隐約約似乎在念叨着什麽,他的手指幾乎要被他自己捏變形了,沒有沾血的部分透着一種用力過度的白色。
在吶吶自語了一會兒後,他突然神經質一般地站了起來,“一個娃娃游蕩在海面,下一個是海面的,應該不會再有這種線了,我們慢點走。”說完他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看都不看就轉身欲走。
“等等,”坐在一旁喘氣魏瀾喊住了他,“那些娃娃好像停了。”
謝迪這才反應過來一直在萦繞在他們耳邊的那個聲音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而他卻因為太過驚懼而沒有發現。
不止是那個混雜而成的人聲停了下來,連那些人偶穿過草叢發出的聲音都消失無蹤,謝迪回過頭去看他們跑過的那片草叢,裏面隐隐約約的有十好幾個玩偶,他們站在那裏帶着詭異而燦爛地笑容看着他們,像在嘲笑他們的愚蠢和狼狽。
吳典聞言這才看向了那片草叢,确定這些娃娃沒有再活動後,他頹然地又坐了下來,他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卻只是把臉抹地更花了。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轉而用袖子狠狠地蹭起了臉,力度之大像是要把自己的臉皮給蹭下來。
他剛一坐下,那陣熟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聲就又響了起來——“一個娃娃開心玩秋千……”
謝迪看着吳典驟然僵硬的身形,自己也打了個抖。
同時他也看到了吳典旁邊那棵樹上染了血的透明絲線,那線繩細而透明,在兩顆樹間繃成了一條直線,直到此刻染了血色才依稀可辨,謝迪越看心裏越發顫,如果沖在最前面的不是闫雲川……那麽現在地上的屍體就指不定是誰的了。
闫雲川蜷縮着的身體下此時已經形成了一大灘血泊,血泊旁還躺着一個身首異處的布娃娃,娃娃身上也濺滿了血點,那顆棉花腦袋還被惡趣味地畫上了一個O形嘴,在這種情景下怎麽看怎麽讓人厭惡。
謝迪:“這娃娃哪來的。”
“不知道,我哪知道。”魏瀾說。
謝迪強迫自己站了起來,走近了最近的一顆樹——這條大道的兩旁種滿了梧桐,而靠近他們這一邊的幾棵梧桐兩兩之間都被系上了一條透明的細線。
這些細線有些像魚線的樣子,雖然細但是十分堅韌,他努力壓下親手摸到線帶來的恐懼,試圖整理思路,之前說要從這片草叢抄近路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闫雲川,可即使闫雲川不說,他估計也會有別的人提出來,因為如果不抄這條近路,他們要多繞很大一圈,只是闫雲川想要下島,才格外急切而已。
只是繞個路而已,誰又會想到這條路上有這樣一個死亡路障呢。
兇手是知道他們的露營地點的,要想設置這樣一個陷阱,只需要知道他們的目标地點,也就是海邊,并且保證他們在靠近這個陷阱有足夠的速度,而保證這個速度的手段——謝迪看向了那幾個高矮不同,幾乎埋沒在雜草中的人偶。
這些人偶看起來确實足夠恐怖,不然他們當時也不會撒腿就跑,不,謝迪皺起了眉,單純感覺他們恐怖所以轉頭就跑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他其實并不知道他旁邊的這三個人心裏在想什麽。
他将目光投向了緊抿着嘴唇的吳典。
“你還記得你犯下得罪嗎?”
和把頭埋手臂裏,另一只手正用力地抓着頭發的魏瀾。
“你的娃娃會來找你的。”
還有吓的已經說不出話了的潘智傑。
“獵人和獵物要換位置了。”
謝迪僵硬地轉過了頭,攥起了拳頭,那個共同點是什麽他似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