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個“沈風”
拜月教。
整座宅院空無一人,燭火未熄,餘有人煙,可唯獨不見連昭人影。沈風漫山遍野追尋,仍舊不見其行蹤。返回拜月教又尋了一圈,期盼找出些蛛絲馬跡,然而,沈風翻了個底朝天,連昭卧房幹淨如此,竟是一根頭發絲都沒留下。
連昭潔癖起來,真是讓人着急!
一時斷了頭緒,沈風氣惱坐在案前,雙手撐額,心底早就把連昭從頭到腳胖揍了一遍,這徒弟簡直要把他氣死,前腳将自己趕下瘋人嶺,後腳便随失了蹤影,愚鈍至厮,怕是被人賣了,都幫着數銀子!氣煞他也!
可生氣歸生氣,人還是得找,不然真賣去哪個窮山疙瘩做童養夫,再帶回個一娃半仔,豈不是更要氣死他。
揉揉頭發,沈風又不禁發愁,可鬼知道這小子東南西北往哪兒去了??
沈風:“哎……”
……
燭燈搖曳,月色當空。
晚風輕拂,案臺上一張墨跡未幹的泛黃宣紙微微飄動,沈風見狀,不由氣從中來,一把抓起揉團,狠狠擲地。罷了,又無力地癱倒太師椅,心中凄凄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當年他救不了大師兄,救不了拜月,救不了自己,如今,竟将連昭都要救不了了。連昭只言不留,就同那“沈風”不見了,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哪日,他到泉下,豈不是要被大師兄亂刀砍死。
想及此,沈風不及發怵。
徒然,電光火石間沈風想到了什麽。
屋中規整如初,并無打鬥痕跡,而燈火依舊,搖曳飛舞,想必連昭的離開事出突然,根本無暇顧及屋中。來去匆匆,是以無法留下信息于自己。
正一籌莫展之際,案臺掌起的燭燈擺晃一晌,驟然,一股冷風灌入,燈火猝熄,地面赫然驚現一排排熒光腳印,有序有規通往門外,見狀,沈風狂喜不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小子終于聰明了一把,懂得在腳底抹熒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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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風矮身一探,發覺這腳印只有一人,可連昭與“沈風”卻是兩人,沈風不禁困惑,但思慮目下又無其他線索供自己找連昭,也只好先去探看。旋即,沈風趁着夜色,追蹤腳印連夜下山,連昭性命攸關,沈風不敢怠慢,馬不停蹄追去。
什麽?哪兒來的馬?哦,隔壁山頭土匪家順手“借”的。
另廂。
土匪頭目默默流淚:前幾年好不容易找回被沈風搶走的良駒!特麽又來個人搶走了!真是哔了狗了!老子好歹是個土匪,不要面子啊!
……
沈風快馬加鞭追逐腳印,卻抵不住天泛肚白,日光大現,腳印也消失無蹤。沈風看了看官道口的石碑,方知此路只通往無方城,算算時日,此時正值武林大會,心下雖有顧慮,但沈風仍是喬裝一番,進了城。
城中又因時節開滿大片牡丹花,賞花的達官貴人,參會的江湖各派,人聲鼎沸,熱鬧至極,可謂人山人海。武林大會兩日後舉行,各個客棧已是人滿為患,沈風沒地下腳,便找了個涼亭吃茶,稍作休憩。
正至日中,涼亭外的馄饨攤亦坐了不少江湖人士,有些年輕面生,沈風認不得,多半是門派的新人。他就吃着花生,聽各門各派的小萌新唠嗑。
“你們知道不?那沈風沒死,重現江湖了!”
沈風:是的,我回來了。
“什麽?他沒死,這麽牛叉?”
沈風:不敢當不敢當,順便重生一下下罷了。
“我聽師父說,他此番露面,抓回了拜月的妖孽連昭,企圖奪回盟主之位!”
沈風:謠言,都是謠言!分明是我被他抓回去的!
“他也太沒皮沒臉了,真是醜人多作怪,我曾聞他長得奇形怪狀,滿臉麻子,巨醜無比。”
沈風:喂!不要以為你是後輩,我就不會以大欺小!
“你們想看他長了副什麽模樣?”
沈風:???
衆人好奇,一人神神秘秘自靴筒中掏出紙畫,道:“看,最新江湖小報畫的。”
沈風也跟着偷偷瞄了一眼,看罷直想打人,這把他畫成了什麽怪物!肥頭大耳,鼻毛及胡須旺盛,鬥雞眼吊梢眉,血盆大口,滿臉黑痔,身軀壯似水牛。
誰畫的,誰畫的?!他真是哔了他大爺!
沈風臉被氣得一陣青一陣白,正要發作,忽見門口路過一人,身形熟悉,行色匆匆,沈風登時埋下頭。那人正是“沈風”!
待他走遠些,沈風便悄悄緊随其後,不遠不近跟着。他負劍疾走,沈風随他左轉右拐穿行幾條長街小巷,正欲跟緊些,哪知他忽然止步,于一巷口猝然回頭,警惕打量四周,沈風始料不及,手忙腳亂躲入一側的稻草堆。
稍作一晌,再出來,這人就沒了蹤跡。沈風快步追入巷子,擔心就此跟丢了。徒然,橫出一只手,迅速捂住沈風的嘴,敏捷地将他帶入旁邊的廢棄宅院。
不知是敵是友,甫一入內,沈風飛快擡起手肘向後襲去,來人掌心抵住攻擊,一手化去沈風的力道,就勢松手,沈風連忙抽/出袖中劍紅月,正要刺去,看清來人,倏地停手。沈風揚唇一笑,心中又驚又喜,不由叫出聲。
“連昭!”
他卻再次被堵住嘴,連昭眼神瞄了一眼外面,道:“別出聲。”
沈風點點頭,拉他進入內室。須臾,仍不見他放開手,沈風就眨巴眨巴眼,示意連昭可以挪開自己嘴上的手。卻見他遲遲不動,一雙清澈眼睛靜然凝視自己,久久不曾移動,眸底深處有什麽東西蠢蠢湧動,似火般灼熱熾烈,仿佛即刻席卷而來,将他燃燒殆盡。
被他直直盯着,沈風有些頭皮發麻,四肢無力,也不知是怕的,還是另有原因。少頃,沈風站不住了,趕緊撥開他的手,轉移視線,心道:這小子方才眼神好生可怕,好像要吃了他似的。
連昭臉頰微微發紅,沈風不由擔心,道:“你臉色怎麽這麽紅,染風寒了?”
憶及連昭和他初見,便是在拜月教的藥廬,幼年的他不知染了什麽風寒,或是得了什麽頑疾,一直待在那裏整日整日的喝藥湯,後,大師兄因要事而令他煎藥,連昭才十分之迅速的好了起來。連昭如今的活潑亂跳,皆是他的功勞哈哈哈。
但憂心連昭再什麽舊疾複發,就不甚愉悅了。
于是,沈風欺身上前,擡手就探他額頭,卻不見發燙。連昭不料沈風徒然湊近,竟有些慌亂。沈風探罷後,連昭趕緊慌慌張張後退幾步,險些絆倒,沈風忙伸手拉了他一把,暗忖:也不知道他怕什麽,自己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連昭輕咳一聲,道:“沒有沒有,我沒染風寒。”
沈風道:“你怎麽在這兒?我以為你被‘沈風’抓走了。”
聞言,連昭收起劍,未答,也未問沈風怎麽突然會使劍,只道:“你為何去而複返?我不是讓你快走麽。”
沈風很是莫名,“你有危險,我自然要來救你。”
聞言,連昭若有所思。
沈風心中疑點重重,想問的太多,可當下卻不是問這些的好時機。正值此刻,連昭做了個噤聲動作,沈風見狀閉口。與此同時,門外響起細碎腳步聲,動靜極輕,氣息輕緩,可見此人內功深厚。
沈風和連昭相視一眼,輕手推出道門縫,透過殘破大門,隐約可見深巷中的人影。目光落及那人影後方之人時,沈風瞳孔驟然緊縮。
那張臉,竟也是沈風!
到底是誰,一而再再而三的複刻沈風那張臉!這背後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
一時間,沈風背後冷汗淋淋,連昭亦是眉頭緊鎖。那兩人低語一陣,各自披上鬥篷,扣緊面具,相繼離去。
沈風看了眼他,問:“那晚你不是被‘沈風’帶走的?”
連昭點點頭。
沈風思索一晌,問:“他們三番五次暗殺你,卻又沒下狠手,你身上是否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他們想要我的玉印。”
他提及“玉印”,沈風仿佛想起了什麽,他曾有一枚盟主印,好像一直放在連昭身上。如此一來,當年他們殺他,滅拜月,也是為了盟主印?可還有一個疑點,為何要毒殺大師兄,盟主印又不在他身上,原本明了的地方,又因此陷入迷局。
“不過他并非我對手,山林間幾個回合下來,他連連敗陣,見快要沒命,便逃了,我一路追下山,跟着來了這兒,方才追蹤至此,恰好遇到你。”
沈風聽後,不由沉思。
當年大師兄死因蹊跷,就是他發現大師兄臨終前還嚼着的牛肉幹中摻了劇毒,他曾多方尋問,卻無人識得此毒,結合如今之事,大師兄之死會不會與魔教覆滅有關?
此時,沈風腦中全是大師兄和盟主印的疑團。
連昭伸手在沈風眼前晃悠,“夫子,你在想什麽?”
沈風回神,“沒什麽,就在想牛肉幹。”
“想吃?”
沈風随意一點頭,連昭風一般出門,須臾,又風一般飄進來,随即,沈風手中多了一物——牛肉幹。
他道:“吃吧。”
沈風嗅了嗅,嫌棄地拿開,“一股辛辣味兒。”
連昭道:“這兒是蜀地,牛肉幹自然是辛辣的。”
沈風腦子有東西一閃而過,忙問:“小子,你方才說什麽?”
“牛肉幹自然是辛辣的?”
沈風抓住他袖口,“不是!上一句!”
他被沈風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這兒是,蜀地?”
對了!蜀地!
蜀地善毒的唯有一派,唐門。
連昭母親也曾做過蜀味牛肉幹,是以,沈風第一個懷疑的便是連昭母親,可她早逝,沈風親眼看着她下葬,不可能再有機會行兇。
唐門善毒,說不定拿出當年的牛肉幹,識出毒名,方有一線轉機。
“連昭,我得去一趟瘋人嶺。”
連昭聞言,點頭應到。
于是他倆就着沈風騎來的良駒一路趕去瘋人嶺。此行目的無他,開棺取牛肉幹,但多年已過,恐怕早已腐化消失,沈風便打算在拜月內找找有無遺毒。一路上連昭未曾問沈風為何知道連無敵葬在何處,他的諸多疑問皆未問,或許他們已是心照不宣。
多年時光,已将所以痕跡抹去,尋找未果,沈風不由氣壘。
沈風心中窦疑叢生,期望尋出個結果,恐及涉險,本想留連昭在瘋人嶺,連昭卻執意跟随,沈風也就随他去了。那廂兩人下山後,卻不見良駒蹤影,正發愁,連昭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匹,他倆便馬不停蹄趕去無方城。
另一處。
隔壁山頭的土匪頭目:別攔老子!老子要和那混蛋同歸于盡!!別以為他是咳……
咳咳,平日裏又搶糧又搶錢!今日竟然還來搶馬!!
山頭衆人:老大,要冷靜!那位我們惹不起。
……
途中,連昭将鎖入錦盒的盟主印交給了沈風,請沈風保管。沈風不由一笑,這東西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他手裏,只是這東西如今已沾染不少人血,當胸一放,可比從前沉重得多。如今,這盟主印是個燙手山芋,丢存不得,丢了會引得江湖大亂,存下會惹來殺身之禍,真是塊磨人的小妖精。
不多時,他們回到了無方城。而武林大會開始在即,各門各派掌門攜家帶口領小萌新入了會場。連昭身份特殊,沈風沒啥身份,他倆要想入唐門問毒,實在不方便,只得想出此法。沈風和連昭沒有拜帖,面孔也生,無法進去,兩人趁着夜色,換了身仆從衣服,自後門溜進。
沈風向來不拘小節,反倒是連昭不好意思了,見沈風欲脫衣,忙揣着衣物另尋他處。待沈風換好出來,卻找不着他的人影。
正找着,倏聞有人叫住沈風。
“夫子。”
聞聲折身,見連昭遠遠站着,一動不動,明暗交錯猶如石雕,沈風搖搖頭,走去一把拉住他,道:“你說你換個衣服瞎跑什麽,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你這臉在江湖上,怕是還有些知名度,被認出來,可就不好了。”
走了一截路,這小子仍是不出聲,沈風趕緊閉了嘴,在他面前,一不留神就忘了自己如今已不是他師傅。
“連昭,我突然有些餓,一會兒我們順便去席間吃點東西吧,不知會不會有烙蔥餅,我愛吃那個呃——”
徒然。
沈風張嘴咳出一口血,頓了須臾,緩慢低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腹部探出頭的劍鋒已沾滿鮮血。連昭徐然抽回自己的手,長劍即出,血珠亂濺。沈風捂住傷口,踉跄幾步,蹙眉回身看他。腦中亂成一團漿糊,糾結一晌,只吐出一句話。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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