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鐘情
初春野狩,百官随從,聖上連射三箭,一雕,一鹿,一兔,衆人鼓掌叫好。
聖上回頭想對身側人說什麽,卻見空無一人。
“仁親王去哪了!”
仁親王與聖上少時野狩,為護聖上為馬踏傷,這次為了陪他,主動騎行,只是一個疏忽人就不見了。
恐因不善馭馬,不知被馱去了哪裏。
聖上急道:“親王畏馬,快去尋他。”
左衛和右衛領命分頭行動。
仁親王不會馭馬為真,畏馬倒談不上,但被馱着到處走,确實……迷路了。
雖迷路仁親王倒不怎麽慌張,狩獵非他喜好,加上年少陰影,自然不願随從,只是春狩是一個重要大典,不跟着确實不合适,現在被馱走了也是合他心意。
遠聽水聲潺潺,再看周圍林葉交錯,仁親王詩興大起,便在林中吟詠起來。
悠哉悠哉,到水邊,吟詠聲戛然而止。
一黑熊剛從眠中醒來,正在河邊喝水,一見來了食物,立馬露出兇殘本性,呲着牙就奔來。
馬受驚而起,仁親王忙夾住馬,哆嗦着馴服,奈何實在不擅長,兜轉着,颠簸着,年少陰影襲上心頭。
眼見野獸近前,仁親王忍不住合目聽命,忽聽鳴金之聲,一人縱身出林,刀起刀落,斬落熊首。
再一旋身,空手一撈,就是把仁親王帶入懷中,飛身落下。
仁親王驚疑不定,那人低聲“得罪”,将仁親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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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仁親王剛着地,皇帝帶着大隊人馬就趕過來。
仁親王見那人低身,跪于聖上面前:“護救不及,讓親王受驚,請陛下責罰。”
聖上來不及管顧,跳下馬捉住親王:“可有受傷。”
親王看了一眼那個跪下的侍衛,搖搖頭:“勞陛下擔心,未曾受傷,多虧這位護衛來的及時。”
聖上松了一口氣,面色稍霁:“免罰,退下。”
“謝陛下寬諒。”
“等等,”親王叫住對方,只是帶着面具看不見下面是何人,“你叫什麽名字。”
對方沉默,看向聖上。
“親王問你就回話。”
那人作揖,恭敬道:“在下秦長風。”
仁親王驚醒,卻見在自己榻上,忙起身:“我怎麽在這裏。”
仆從忙跪下:“王爺因為疲憊睡着了,醫仙遣我們送王爺回來歇息。”
仁親王跳下床,只覺一陣暈眩,仆人忙扶住他,親王揮揮手:“醫仙在何處。”
“還在那屋裏未曾離開。”
“更衣,我要去。”
“醫仙囑咐王爺要好生歇息。”
仁親王只覺怒從心起,差點又一口血,一腳踢開對方:“放屁!”
怒罷,着中衣揮袖而去。
尚渝在那邊輕輕剪斷線頭,大功告成,加上他用草藥彌補,基本能看出原樣,雖不是長久之計,但終歸能挨住一時,要是仁親王願意早點下葬就更好了。
本以為兩日可好的工作,竟然拖了這麽久。
針線剛收起,仁親王就踢門而入:“你怎麽不叫醒我!”
尚渝擡眼看了一眼對方,慢條斯理收好東西:“好了,仁親王看看吧。”
仁親王接下來的話也堵住了,支吾了兩聲,快步到床前,垂頭,就覺得腿軟,跪在床前,緊緊握住對方僵硬的手。
尚渝在一旁看親王眼底似有淚,淚中又情意缱绻,想說的話又吐不出來。
眼看親王越靠越近,尚渝忙扶住親王肩膀,後者才想起還有人,一陣尴尬。
尚渝輕咳一聲:“親王,生死有別,早日葬他為妙,待再過幾日天氣炎熱,恐怕難以為繼。”
“醫仙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嗎?”
保存屍體的方法自然是有的,但尚渝又不忍看對方如此,嘆息:“生者求心安,死者求安息,親王執念莫要太重。”
仁親王胡亂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既然已成,我也留不了幾日,若是親王還想要我醫治,還請盡快。”
仁親王不再回答,怕是整個魂都被床上的人勾走了,有沒有聽見還另說,尚渝搖頭,離開。
回住處卻不見白飒,問仆人,後者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病人亂跑,尚渝感覺能氣死:“他說什麽但說無妨。”
“他說,他說,要是醫仙問起,就說他回青樓了。”
尚渝不知道是怒好還是笑好,撂下一句知道了就出門了。
白飒真是膽大包天,半條命也敢去皇宮,尚渝對于這個萍水相逢的人還算有好感,也不能就這麽放任不管。
常言送佛到西,本醫仙就大發慈悲,要是他一心求死,我也不介意給他蓋棺上釘。
尚渝在京城沒有認識的人,只看着路往皇宮去,想着白飒要是鬧進去,這會兒肯定已經曝屍宮門。
近幾日皇宮森嚴,右衛帶隊出巡,臨近黃昏基本沒幾個人,白衣飄飄的尚渝就格外明顯,被攔下也毫不意外。
“公子何人?家在何處?來此意欲何為?”
“在下尚秋雨,家在南街,今早我家小倌跑出來不知何處去,就出來尋了。”
對方頗不耐煩,冷聲:“這裏臨近皇城,我們在此巡邏沒見有什麽小倌,公子早些回家吧。”
“那小倌身強體健,看起來高大健美不似尋常,你們認不出也是正常。”
“看公子這個樣子可以預料,”對方冷哼一聲,“但近日皇城森嚴,別說有人進來,飛蟲都進不來一個,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尚渝還想開口,忽有一只手捂住他的臉,只聽身後人咬牙切齒道:“我家先生給諸位官人添麻煩了。”
對方一愣,擡頭果見對方身材高大,不比尋常,只是臉上紅紅白白,胭脂鋪似的。
這麽個人出來當小倌真是浪費,對方一邊嘀咕一邊揮揮手,白飒拉着尚渝就走了。
走出去一條街,尚渝制止白飒:“你慢點,本醫仙身子嬌弱,走不了那麽快。”
“剛才我可沒見你嬌弱,”白飒松手,滿是不快,“對方一刀,劈你綽綽有餘。”
尚渝卻笑眯眯的不甚在意:“本醫仙當年縱橫的時候你怕是還在穿開裆褲,什麽刀我沒見過。”
因被阻礙,白飒少不得生氣,語氣也不好起來:“尚公子口氣真不得了。”
尚渝拍拍對方:“我口氣更大的時候你還沒見過,說話悠着點。”
說着拍了拍白飒的臉,倒讓白飒目瞪口呆,差點忘了這是個蹬鼻子上臉的主。
尚渝說了一通,心情暢快,大搖大擺往回走。
白飒左右不是,只能跟上。
要說剛才,白飒在皇城外的巷子裏,混進去确實困難,只等時機,時機沒等來,等來了尚渝。
就看對方毫不忌憚在右衛面前東拉西扯。
白飒當時想劈他的心都有了,但終歸是自己救命恩人,帶頭巡邏的那個右衛不是什麽善茬,觸怒了怕是于尚渝不利,白飒只能暫時放棄。
事後想想,就算他進了宮門又怎麽,門內侍衛數不可數,右衛頂替左衛,耽耽相護,他進去了怕是骨頭都剩不下就被斬成肉泥拿去換賞了。
尚渝是在救他。
這麽一想,就為自己剛才行徑感到羞愧,等晚間換藥定要好好道歉。
晚上尚渝來換藥,看傷口都已經結了硬痂。
白飒休養了五日,本來身子骨就好,五日恢複的相當不錯,不過這個不用尚渝看也知道,不然他能跑去送死嗎。
換藥時,白飒正襟危坐,換完就立刻道:“在下今天早時多有得罪,還請醫仙寬諒,在下仔細思考了,那樣确實莽撞,要不是醫仙來救在下,在下怕已橫屍當場,在下辜負了醫仙的好意,還讓您曝于危險,但求醫仙責罰。”
尚渝愣了,白飒從沒叫過他醫仙,這正兒八經一口一個醫仙叫的人是真舒坦。
“小事小事,”尚渝得了便宜可不會賣乖,“責罰就算了,不是什麽大事,其實我也不是去救你的,你別誤會。”
白飒不解。
尚渝嘿嘿一笑:“我就是想着去給你收屍的,零碎還能入藥。”
白飒:……
“不過你還算可教,”尚渝拍拍白飒的肩,“本醫仙就不計較了,其實就算你不來帶我走,我也不會久留,畢竟還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白飒:……
“當然,你的也重要。”
白飒推開尚渝的手:“在下清楚醫仙的意思了,醫仙不必再說了。”
“在下就是想着報答醫仙,您若有什麽危險,在下定當一命還一命。”
尚渝心頭五味雜陳:“行吧,你這人口氣也挺大的。”
白飒:……
劈死他應該算恩将仇報,情理不容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