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風
皇宮到了晚上戒備更加森嚴,白飒抱刀隐在樹上,白日睡過,到了夜裏很是精神。
“白統領真是找了一個好位置。”
有人在牆頭笑道,不用看也知道是禦林右衛統領曲晖。
白飒回道:“曲統領要是想來,也可以擠上一擠。”
禦林軍分左右兩衛,雖都為統領,但以左為尊,禮上白飒還是壓曲晖一級,兩人同期進宮,一個第一,一個第二,不能說不對付,但曲晖心中總歸是不舒坦的。
“白統領好生看顧,這裏就不打擾了。”
說着曲晖在宮牆上就躍走了,白飒沒放在心上,繼續專心看周圍。
“沙沙——”
循聲側頭看去,白飒見一人翻上宮牆,警惕看周圍。
白飒屏息,拈葉一片扣于手心,在對方躍出剎那彈出。
對方反應也算快,一擰身就避開了,擡頭看上方。
白飒微微低頭,借樹葉掩映:“這麽晚不好好睡覺去做什麽。”
對方松了一口氣:“白統領。”
光看剛才身形,白飒對何人就猜了七七八八,一開口就更是斷定。
“長風,今晚不到你當值吧。”
對方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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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幹什麽去。”
又,這是秦長風第二次被白飒捉住。
不過也是,秦長風的身手也就白飒能壓他一籌,其他人當值也捉不到他。
“這是在下的私事。”
白飒低低笑了一聲,跳下樹。
秦長風其人雖生于書香之家,卻偏偏做了武夫,平時還能鄒上兩句,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但是莽這一事上,無人出其右,倒有武夫脾性。
“別藏了,幹什麽去,落人口實有你好受。”
白飒在左衛裏有威望不僅僅因為武藝高強,還因為他相當護短,左衛位不算低,看着的人也不少,白飒這也是為他考慮。
秦長風思慮半天,磨磨蹭蹭拿出來一個小盒子,視若珍寶地打開,白飒探頭看,裏面放着一個玉佩。
附字條:君子如玉,當佩之。
白飒考究地看看秦長風:“哪家姑娘?”
秦長風搖搖頭,白飒聳聳肩:“不說算了。”
說罷跳上樹:“明早早操,遲了敲斷你的腿。”
秦長風鄭重行了一禮,轉瞬離開原地。
看秦長風消失,白飒一陣悵然,自己堂堂統領,竟然還不如屬下有桃花。
敗哉敗哉。
不過借左衛名頭,城中願嫁自然還是不可勝數。
誰料世事無常,僅僅幾個月後,這世間,便無禦林左衛。
箭傷雖深,但幸未傷筋骨,白飒本是武夫,皮糙肉厚,好得也快。
白飒在親王府呆到第七日,行走基本方便,就在院子裏偷偷練起了刀。
武藝一日不可疏。
這是在山上養成的習慣。
仆人偶見白飒練刀,心裏啧啧贊嘆,想如今當小倌也不容易,不僅要伺候主子,還要舞刀弄槍,強身健體,看尚醫仙柔柔弱弱倒是很生猛。
白飒期間也見過幾次仁親王,不過都是在樹上或者屋裏,一般這個時候尚渝會和仁親王對弈,白飒眼神好,也能看出點趣味。
是日,仁親王又來找尚渝下棋,兩人你來我往,下的沒什麽殺氣,純粹休閑,白飒當時練刀不及躲避,只能兩步竄上樹,倒是震得傷口生疼。
好只是看起來好了,運氣騰躍,還是不太适宜。
“尚先生,本王準備成親了。”
不僅尚渝一驚,白飒在樹上也是吃驚。
世傳仁親王年少算命,是個孤鸾,先皇氣得宰了十幾個算命的術士,不過迄今為止,倒真還沒見仁親王選過王妃,狩獵受傷後,腰力不濟,仁親王的側室也沒産下過一男半女。
這本該是個好事,不知道為什麽尚渝的臉色卻不太妙。
半晌,尚渝輕生問:“王妃何人?”
仁親王擡頭看了一眼尚渝,微微一笑:“尚先生所醫之人。”
尚渝感覺有點捏不住子。
“尚先生不必介懷,即使您未曾醫他,這個親,我也是會成的,”仁親王落下一子,“結束後,就準備葬禮,屆時尚先生再離開吧,至少,等婚禮結束再離開。”
尚渝呆呆看着棋盤,見對方生生給自己下了一個死局。
仁親王擲子:“尚先生棋藝卓然,本王佩服。”
說罷,緊了緊外衣:“明明馬上就要到盛夏了,還在刮冷風,尚先生也記得多添點衣。”
尚渝好久才找到聲音:“在下,謝王爺關心。”
仁親王也不再說話,自顧自離開,尚渝坐在桌前發呆。
白飒慢吞吞從樹上蹭下來:“尚先生,怎麽了?”
尚渝沒有回答,開始分揀棋子,白飒在一旁幫忙。
“唉,我在想拿你怎麽辦?”
白飒以為尚渝會說說剛才的事,一開口白飒也沒料到。
“尚先生擔心什麽,在下自有生存之計。”
下山之後,基本沒有幾個人關心過他,也就左衛抱團取暖,現下又都離他而去,萍水相逢一個莫名其妙的大夫反而挂心他,白飒不可能不感動。
世人道醫心仁厚,誠不欺人。
“不,我是想,到時候你好了,我要是沒把你送回青樓,我這臉往哪擱。”
尚渝搖搖頭,痛心疾首。
白飒手下一緊,恨不能一個拈子飛刀,送尚渝入先人之境。
這一天天,總有那麽一兩次讓白飒想恩将仇報。
婚禮定在十天後,本來因為謀反一事冷清清的院子一下又熱鬧了起來。
皇帝到底不可能拿自己的親弟弟開刀,何況還是救過自己的親弟弟,謀反一事早都自行化解,無人再提。
白飒的心裏反而沉甸甸的,仁親王謀反子虛烏有,那豈不都是左衛的錯責?他們禦林左衛怕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白飒本來還抱着些希望,卻在一日看皇帝微服來仁親王府,明顯是有清流言蜚語的打算。
在樹梢看見皇帝的白飒心頭五味雜陳,皇帝身邊跟着曲晖,看起來好不風光。
禦林左衛肅清,右衛自然如日中天。
白飒郁郁回屋,坐在床頭,心如死灰,想着還不如當日共赴黃泉,都是兄弟,路上還有照應。
白飒心頭沉甸甸,尚渝也好不到哪去。
再怎麽說屍體也是他補的,說不定他不補,看拔箭後屍體的樣子,說不定仁親王那顆火熱的心還能清涼幾分。
都是癡人。
尚渝搖頭晃腦瞎畫畫,想起鄰屋的白飒,心情不好,當然要去禍害別人。
誰知一見白飒,那人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看見尚渝進屋,白飒沉聲:“多謝醫仙救命之恩,可惜白某今生無法報達醫仙,若有來世自當做牛做馬,若無來世當銜環結草。”
說着就要下刀。
尚渝還算機敏,抄起墨硯就丢了過去,白飒日日習武,想也不想提刀削過,墨硯化為兩節。
“你就是要死也別死在這裏,”尚渝一臉陰沉,“你置仁親王于何地,至我于何地?”
白飒可以不管仁親王,何況是那人讓他們背謀反之名,但他不能不管尚渝。
思前想後,果覺得自己莽撞,頹然松刀:“尚先生所言極是,白某不會讓您為難。”
尚渝稍稍松了一口氣,好在白飒确實沒有那麽不開竅。
白飒其人,忠信耿直,如果說因為看見秦長風的屍體讓他懷疑白飒赤誠,如今交往十多日,便無懷疑。
不過也是因為其人磊落,少不得左衛一事是旁人設計,因為尚渝也無法相信仁親王這個兒女情長的人能謀反。
“其實有一件事困擾我很久了,但您是我恩人,我也不可事事追究,”白飒看向尚渝,“你是怎麽和仁親王交好的。”
尚渝皺眉,最後嘆息,拉過椅子坐下:“一年前前,仁親王派人來我過訪之地尋我,望我給他醫病。”
“你應該也知道,仁親王年少落馬,不能久站,腰力不足,希望我能給醫治。”
白飒颔首,只是奇怪,仁親王這傷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麽多年怎麽就想起來治了。
“後來他找到我,親自寫信邀我,言辭懇切,那時我在別國游歷,先托了藥給他,之後來過一次,療效尚可,只是此乃舊傷,時隔多年,不好調養,我許諾再來一趟,誰知再來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這個樣子?”白飒不解,“什麽意思?”
尚渝糾結了好久,才形容:“就是舊傷剛見起色,誰知得了心病,又中了毒,還成了反賊。”
這白飒可從沒聽過,一時說不出話。
“總之此事就此打住,婚禮後我就準備離開,”尚渝眼神嚴厲,“至于你,不要給我添亂,一個男人,動不動要死要活,成什麽體統。”
白飒:……
他明明只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