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手
“這世上有一位頂尖鑄劍師就夠了!”
雨中兩人對峙,劍光爍爍,雨水打落在上面,又沿着劍脊滴落。
“我不求榮華,你不必憂心。”
“抱歉,我志更遠,不能忍此為我軟肋。”
對方閉了閉眼,消瘦的肩膀微微顫抖,眼睫下似乎落了淚。
“你我同出一師門,若你殺我乃是手足同殘,诟病後世。”
“你在威脅我?”
劍鋒簌簌一抖,似乎在悲鳴。
那人沒說話,上前一步,緊緊握了劍,鮮血流出,未曾滴落在地上。
劍鳴已止。
“非也,我只是不願師兄蒙此污名,”那人說着後退一步,“茗恪,自行了斷。”
又退一步。
“師兄,保重。”
茗恪飛身就是躍下山崖,他忽然感覺片雨沾不得他。
如這浮名,從未沾過他身。
半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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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渝本性并不會因對方何人而改,你敬他,他敬你,你淩人,他更淩人。
端端一個恃弱淩強。
白飒看得出來,穆如荇不過和他們走了兩天,整個人都處于暴怒的邊緣。
好幾次都想拿鞭子把尚渝抽得滿地亂爬,杏眸裏淬的是含毒的刀。
起初白飒還有點擔心穆如荇真打尚渝,不過很快白飒就放心了。
尚渝機敏,每次看穆如荇手抖着去拿鞭子,就開始捂住心口:“這路途好遠啊,本醫仙這嬌弱的身子遭的什麽罪,為什麽偏偏是我醫術這麽高明,救了那麽多人,唉,這上天太不公平了。”
穆如荇只能顫抖着壓抑住心頭的怒火。
白飒就在旁邊看着,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幸災樂禍。
不好不好,這樣欺負一個姑娘。
半月的路,尚渝被伺候得舒服的不行,好吃好喝不必說,還有一個一戳就快炸的穆如荇。
偏偏她有求于尚渝,又炸不得,只能每到休息的時候對着路邊草木花石一頓亂抽。
尚渝心身滿足,感覺沒幾日就長了二兩膘。
白飒騎馬伴馬車,尚渝就在馬車裏吃了睡睡了吃。
一路沒什麽阻礙,唯一奇怪的是尚渝說過劍莊是一個江湖大家,要是真如尚渝所說穆如荇的爹是莊主,為什麽就她一個姑娘來接尚渝。
莊主都病了,這種世家難道不該大張旗鼓,遍世尋名醫?
揣着各種疑惑,一行人入了渾澤江的下游,見到了那名喚東霁的城鎮沿着江水共勢蜿蜒。
站在城門前穆如荇哐哐砸了兩下轎子:“下來了,進城。”
尚渝慢悠悠探出頭:“這不還沒到劍莊嗎?”
“入城不得騎馬,馬車從旁路上去,我們從城中走更快。”
白飒看出來穆如荇已經努力耐心解釋了。
“哦,那勞駕穆姑娘拉車吧。”
“你!”穆如荇幾經壓抑的怒氣終于爆發,鞭子一出,“找死!”
一鞭過去未及馬車,已經被白飒橫刀攔下,只覺刀上一沉,白飒暗嘆。
穆如荇恨恨看着白飒:“滾開。”
對這個一路沉默寡言的護衛,穆如荇沒有半點好感。
“穆姑娘,莫要動怒,”白飒微微一笑,“那就讓他從旁路走吧,我們從城裏走。”
“喂,白飒,有你這麽當護衛的嗎?”
白飒微微側首:“尚先生,招搖過市,縱有一百個我也護不住你。”
尚渝哼了一聲,但還是跳下馬車,在前面打頭。
白飒向穆如荇微微欠身,把纏着刀的鞭子取下來,随尚渝往裏去。
尚渝只是想挫挫那女孩子的傲氣,倒不會真折辱她,這一路把這個姑娘欺負狠了,尚渝倒有些過意不去。
至于白飒所言,也有暗示,莊主重病卻僅有一人來尋醫,他們招搖過市恐怕會有麻煩。
走了有一會兒,就見一個宏偉的屋閣一角從街邊天空戳刺出來。
尚渝擡頭看看,繼續往前走,走過街道到盡頭,劍莊全貌已經露了出來。
飛檐鬥拱,層層依托,交錯而上,織纏出一個宏偉繁複的主樓。
兩側小樓并行,一道掩入那主樓閣之後,其上着劍莊暗紅衣服的弟子徐徐而行。
穆如荇微微低頭,悶聲不響帶着尚渝他們進莊。
尚渝低低贊嘆了一聲,不語跟着進去。
三人走過主樓,期間有弟子向穆如荇行禮,她只是皺眉揮手往裏走。
主樓之後與主樓相差甚遠,前面恢宏大氣,後面蜿蜒曲折。
劍莊竟然能在莊內築一小壩,引渾澤江入莊,成一內湖,随江水起落,湖水亦起落。
尚渝左右打量,看那些弟子竊竊,不知道在說什麽。
三人越走越深,終于停于一廂房前。
穆如荇上前敲敲門,喚了一聲爹,小心推門進去。
尚渝聞見藥香,輕輕咳了咳。
都是上好的藥材,看來這個莊主确實病得不輕。
進了屋,那人掩在床幔後看不真切,只有一只蒼老的手伸出來。
穆如荇立刻迎上去,捧住那人的手,小聲似在撒嬌:“爹,我帶醫仙來了,你很快就能好了。”
尚渝皺皺眉,這群人能不要帶了他來就這一句話嗎?
比如“我帶舉世無雙、藝術超然、天人之姿的醫仙來了,仙人下凡定能治好你”聽起來就舒服很多。
尚渝放下手中的藥箱,走上去盤腿坐好,凝神為對方把脈。
尚渝被老莊主留下,白飒和穆如荇在門口候着。
穆如荇不似白飒,根本站不住,原地踱步不停,拿着鞭子絞來絞去。
白飒靠在那裏閉目養神,不理會周圍,終于,穆如荇耐不住上前:“你叫什麽名字?”
白飒微微擡眼,淡然道:“白飒。”
“哦,那你怎麽成醫仙護衛的。”
“他救了我的命。”
穆如荇點點頭,她不擅長聊天,不知道接下來怎麽問,卻聽白飒問:“劍莊有人對老莊主不利麽?”
穆如荇神色一黯。
“無意冒犯,只是萬事有個準備,以免有人對尚……醫仙不利。”
“沒有,”穆如荇恢複如常,“你不用想這麽多,只是還有其他名醫被我兄長們請來,你們若是能避,避過也好。”
“在下還有一事好奇,穆小姐作為劍莊中人,為何用的是鞭子?”
穆如荇張了張嘴,最後道:“我是鑄劍師,不是劍客。”
白飒大為意外,鑄劍之艱辛,雖不曾眼見但略有耳聞,尤其千錘百煉出劍最為困難,穆如荇看起來确不似尋常女子,但那樣掄錘煉劍,白飒無可想象。
大概是看出白飒的驚詫,穆如荇輕哼一聲:“我自幼習鑄劍術,待我所鑄之劍出世,我定會成為天下第一的鑄劍師。”
話音剛落,尚渝推門而出,深吸一口氣。
白飒側首,看尚渝臉色從未如此糟糕,甚至可以說是慘敗。
“穆姑娘,莊主已是西去,請你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