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血

“嘶———” 燒紅的劍身被浸入水中,白色的霧氣蒸騰,紅色慢慢暗淡下去,再出水時已是一片光亮。

劍如玉,磨砺方能見其本真。

沾水,壓磨,重複。

一把好劍就是在這枯燥繁雜的程序中鑄造出來。

小小的孩子站在那裏,看鑄劍室裏躬身鑄劍的人。

“爹,我也想學。”

鑄劍的人置若罔聞。

孩子又叫了一聲,男子幾分不耐煩,孩子立刻被奶娘抱走了。

孩子在奶娘懷裏噙着淚,不明白自己爹爹總是不喜歡自己的原因。

因為自己是女孩子的緣故麽?

那為什麽其他孩子摔了疼了爹和娘都緊張又心疼,但自己難受只會讓爹娘覺得麻煩。

穆如荇尚年幼,雖能勉強感覺家中人待她不親厚,但始終無法理解。

一定是自己不夠努力的原因,穆如荇暗想,要學更多的知識,要練更高的武功,要當更強的鑄劍師。

這樣,爹爹和娘才會更喜歡自己。

穆如荇偷偷去學堂,偷偷練劍,偷偷去城外的匠人家看他們怎麽鑄劍。

有時她也會茫然于自己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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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注意到穆如荇的一個匠人擡頭,問她:“姑娘,想學嗎?”

穆如荇看着那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這個問題太過違逆常理,就像不會有人問女子你想不想習武一樣。

這本是唯有男子才擁有的特權。

但穆如荇太過想掙脫這所謂的常理,她不想只讓驕縱成為自己的保護殼。

穆如荇最後憋紅了臉:“想!我要學比爹爹更厲害的鑄劍術。” 那匠人看着她,笑起來:“好丫頭。”

朝賓暮囚,說的恐怕就是現在。

白飒舉目看黑色的穹頂,自己經脈盡封,尚渝沒半點武功,關在這牢裏沒有半點辦法。

他還記得穆如荇那一剎怒而揮鞭,一鞭落下,殺過尚渝身側,在地上抽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尚渝未動,白飒也未動。

穆如荇推開尚渝沖了進去,後者輕輕搖搖頭,揮揮衣袖。

方才臨出門前,尚渝暗中囑咐白飒:身在劍莊,不可妄動,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出刀。

“尚先生已經料到這種情況了?” 白飒不免暗怒,剛才要是只偏毫厘,尚渝必生剝一層皮,鑄劍師的手勁,是他能挨的嗎! “未曾,”尚渝道,“只是我覺得穆姑娘雖驕縱,卻不是一個手裏能見血的人。”

“何況這真驕假驕,我尚某還是看得出來的。”

剛說完,穆如荇又沖了出來,杏眸淚光漣漣,一字一頓:“這劍莊二位就留下吧。”

白飒想起離開羽歸山前尚渝樂颠颠盼着好日子,現在看來,這好日子要在牢裏過了。

靠在石床上,白飒道:“說句實話,這床躺着可比尚先生屋裏的桌子舒坦。”

“等我離開,不介意留你在這裏。”

“好則好矣,只是沒有我,尚先生恐怕很難走出劍莊。”

尚渝默不吭聲。

等人送過晚飯,小小的窗棱割開月色,白飒終是低聲。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的心血劍斷了。”

所謂心血劍,就是鑄劍人取持劍人心頭血,在冶煉當中将其人心頭血混入其中,劍成後,可認主,滴血其上,飲之。

常有劍客在追求至高劍法真意時,講求人劍合一,劍在人在,劍斷人亡。

但這穆莊主聽說是第一鑄劍師而非第一劍客,也講究這個嗎?

白飒心念回轉,想想又問:“這劍是怎麽斷的?”

尚渝:……

沒聽見回答,白飒奇怪,今天的尚渝已經夠反常了,現在是越來越奇怪。

尚渝緩了緩,道:“我沒想到劍已經臨近大限,失手撅斷了。”

撅,撅斷了。

尚渝解釋:“那劍上已經都是裂紋了,就算我不碰也離碎不遠了。”

第一鑄劍師心血劍被一柔弱醫者掰斷,真是傳出去劍莊名聲恐怕也長久不了,白飒更覺二人不可出逃。

“尚先生,”白飒低聲,似含沉痛,“我們還是留在這裏吧。”

劍莊莊主駕鶴西去的事第二日就傳遍了東霁城,再過幾日,幾乎江湖盡知。

但是尚渝和白飒兩人安安穩穩在牢裏竟是沒有碰上半點麻煩。

許是穆如荇覺得是自己帶他們來的這裏,三人同舟,誰都下不去,暫時沒有把他們交出去。

只是不知道他們被請來看病一事能被瞞多久,那穆如荇也奇怪,若真是想與他們撇清關系也并非不可。

劍莊開始準備白事,請各大江湖名家來參加。

白飒耳力相當,沒有武功也是能聽見極遠,馬蹄聲、車輪聲交錯入耳。

白飒問:“等莊主下葬後,我們如何?”

“先靜觀其變。”

遇上這種事,以尚渝的性格應該是靜不下來的,但這幾天端端坐着,鎮定非常,白飒覺尚渝可能心中是有計劃的。

“看尚先生是有計策?”

尚渝回頭看白飒,神色憂郁:“沒有。”

“唔……”白飒疑惑,“看你明明很鎮定。”

“不,我只是腿軟了動不了……”

白飒:……

再聽對方續到:“我行醫三年,威名遠揚,名聲竟毀于一旦……”

聽見對方憂慮的原因,白飒無語,但看對方郁郁之色,白飒似也被感染,他一直以為尚渝以仙自居,應當不在意這些,遂上前拍拍尚渝:“尚先生莫要憂心,當務之急是想辦法保住性命離開……”

談話間忽有人推牢門進來,兩人擡頭,那人手中拿着一盞燈,明明滅滅映出他的臉。

是生面孔。

對方輕聲:“你是醫治莊主的大夫?”

白飒警惕,立刻起身護在尚渝眼前。

尚渝扶住白飒擡頭看對方。

那人嘴顫了顫:“莊主他……真的死了嗎?”

“我親眼看他咽氣,不可能有錯。”

白飒見那燈火搖曳起來,那人不可自抑地哈哈狂笑起來,忽而口中一口血,澆在了燈上。

淚流滿面。

黑暗中,白飒聽見尚渝道:“你是那心血劍之主。”

不是疑問。

作者有話要說: 祝六一快樂~(≧▽≦)/~

還想再過幾年六一的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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