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威名
劍聖趕到萬佚原時已是半月後,此次南冥兇猛,誓要在關內奪一席之地,西原兩家罕見聯手,替正道截住還想繼續入關的南冥教衆,只是已入關的南冥教衆數已不少,西原兩家無暇再分心顧及,只能由其餘關內正道處置。
成則甕中捉鼈,敗則引狼入室。
半月血雨腥風,十二峰已折過半弟子,四峰峰主也是折刃西去,其中三位曾教過劍聖。
內力帶毒的武功關內正道只是聽聞未曾見過,經此一戰,終是領教其可怖之處。
只見那些人的手貼上旁人胸膛,尋常人胸口便是開始中毒腐化,皮肉翻卷,瞬息斃命,光是看着就知道痛不欲生。
教衆當中還有不可看破混雜其中的南冥毒偶,若是近前,那毒偶就會突然恢複兇殘本性,一身惡臭腐化的毒液只要沾身便再無回天之術。
看見劍聖趕來,大家也并未視其過重,只想着不過戰場上再多一屍首。
劍聖并未責難旁人輕視,問清了那南冥教一路駐紮的位置,獨自負劍而去。
第二天就傳來那南冥教駐紮在萬佚原的一隊教衆身首各異,當中就有南冥教的一位長老。
沒人能說清發生了什麽,只有當夜值守的一個弟子說夜裏看見一個人負劍入駐地,半夜駐地當中慘叫連連,見漫天劍雨,月輝劍輝化作一體,轉瞬即逝。
衆人皆驚,南冥教衆不堪其辱,整隊重上,殊不知劍聖已讓尋鋒閣弟子做劍陣,攔南冥隊伍,毒偶橫出,卻沒有劍聖的劍快,在渾澤江畔,劍聖一人斬南冥教衆數千計,正道得其鼓舞,争相而出,雖損傷不輕,終是扳回一局。
于是趁勝追擊,因劍聖曾在十二峰學劍,有些名望,十二峰見他如今劍法超然自然願聽他號令,南方禁軍不願過西邊關隘,但承諾守渾澤與泠水的交彙之處,若南冥欲過,必以屍鋪路。
最終隊伍集結,劍聖同剩餘八峰峰主率精良弟子,同過萬佚原。
萬佚原綿延數傾,若縱馬揚鞭往西去,不眠不休也要半月餘,現在這原野之上是南冥教衆和不知其數的毒偶,此戰是否兇險,不言自明。
大家負死志而來,若退縮,遲早一日也會被南冥吞噬。
劍聖同峰主在前清理,其餘弟子掃除殘餘,這是場天昏地暗的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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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屍遍野,積骨成山已不足以形容,後人只知這之後五年,萬佚原寸草不生,生機斷絕。
大家砍疲了,殺乏了,卻不敢停下,這樣的戰鬥持續了足有二十日,最終只有劍聖和三峰峰主尚在,千名弟子只餘百名,劍莊莊主也早不知何時化為了地上的血肉,有飛鳥傳書說禁軍已勝,雖只餘半,然關內南冥殘餘已除。
再看前路,一片荒蕪,沒有南冥教衆,沒有毒偶,卻有陽光一路而來,遠遠看見西邊兩家趕來救助,只言之前還戰意兇猛的南冥教衆忽如潮退去,西邊兩家即刻來萬佚原協助。
劍聖擦了擦劍,道:“過雙仞山。”
衆人大驚。
劍聖冷靜道:“我要過雙仞山,至于你們,不願也罷。”
後世皆道劍聖正氣無雙,正道得劍聖乃是三生有幸。
誰能知劍聖只是去印證武學,但求一敗。
跟随劍聖的人無幾,劍莊那下任莊主穆疏雨帶着莽勁跟去了,還有尋鋒閣的弟子。
那南冥當時幾乎已空,只剩教主和幾個長老守山,劍聖一馬當先,無妄十三式轉瞬就出五式,逼得那教主節節敗退,一群殘餘的正道和一群殘餘的邪教一路戰到南溟湖畔和南冥教中。
穆疏雨斬一毒長老于南溟湖畔,劍聖和那教主鬥至教中,第七式将盡,南冥教主落敗,劍聖一劍取他手臂。
南冥教主狼狽而逃,卻見劍聖未曾追來,只是冷冷看着他的去路,想來不過是在看一只喪家之犬罷了。
事後正道皆稱此為伐南,若真要評判,恐只有抗南勉強還能稱上幾分。
自此,第一次伐南畢,劍聖威名成,無人知其姓名,遂以其劍法謂之無妄。
白飒去詢問那些紮克那人是否有人知道怎麽上闌春山頂,尚渝則去查看之前救助的重傷之人。
去時尚渝看見蘇麗□□跪坐在那裏,為傷者擦汗,無微不至,看見尚渝來忙躬身作揖。
尚渝擺擺手示意不用,上前查看,見脈象平穩,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還醒不過來。
蘇麗□□雖着急,但不敢做聲,而且求索也囑咐過這人醫術高明,不會有礙。
“可能因為當時延誤了治療時機,醒過來估計還要些時間,”尚渝收手,拿出來一些藥,“給他熬制喂下,應該有作用。”
蘇麗□□接過藥,忙熬制去了。
另一邊白飒的詢問也不怎麽順利,這些人好多都聽不懂他的話,只勉強懂個大概。
就看見白飒在那裏指着山頂:“那裏又辦法上去嗎?”
看對方不太懂,又立起一只手,另一手伸出兩指做邁步狀。
這下對方懂了,哦哦兩聲,然後搖搖頭。
白飒:……
如此問了十幾個人,基本不是搖頭就是表示怎麽也理解不了他。
求索在旁邊看得有趣,抱着肩膀笑。
白飒想去求助,但想到尚渝所言還有這人之前的行為,又忍住了。
等白飒問完一撮人已是口幹舌燥,卻沒有半點收獲。
求索上前,白飒察覺忙撤了兩步,警惕看他,求索才伸出手,只能又僵硬收回放在嘴邊咳了一下:“另一邊的人不必問了,他們也不會知道,每年只有冬天他們才來這裏暫住進行交易,別說上山,這山叫什麽他們都未必知道。”
白飒難掩失落,道了聲謝。
“不過尋鋒閣應當有方法上山,你們不若去問問他們。”
“先前我們遇見蘇麗□□姑娘他們就是因為被趕出了尋鋒閣半路碰上的。”
“你們是不是說上山是為了替劍聖醫人?”
白飒驚訝,剛想問對方如何知道,一想其身份又吞掉了話語。
“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求索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因我和仲秋有些交情加上我對這關中還算了解,他來問過我去哪裏尋仲秋,我只是沒想到他出去這麽久尋回來的卻是你們。”
白飒想想問道:“看劍聖那模樣,應當是個棘手的病人,不知道劍聖想醫的是何人?患何病?”
求索看看白飒,嘴角挑起:“白小弟,這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想問我問題,總要支付點報酬。”
說着求索勉強有幾分恢複的形象瞬間塌陷,白飒迅速後退幾步,手已經扶在了刀上。
“那便不麻煩了。”
求索:……
白飒返回帳中找尚渝,對方跪坐在那裏看着什麽。
聽見有人進來,尚渝不動聲色把手裏的書放進随身的包裏換了一本。
“尚先生,我問過了,沒有人知道。”
尚渝應了一聲,他本來也沒對這個建議抱什麽希望。
白飒上前兩步,發現尚渝看的是針灸圖冊,上面都用筆勾畫過。
“尚先生看這個做什麽?”
“那個人還沒有醒,想來有些麻煩,我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醫他。”
白飒應了一聲坐下,屏氣凝神調息一番,這一路過來,白飒已很久沒有這麽好好靜心了。
看白飒正靜坐,尚渝便沒有打擾,拿着書又去了旁邊帳中。
進去看見求索也在那裏,後者看見他進來沒有調侃,主動坐到旁邊。
尚渝上前施針,求索看了一會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要去救的是誰?”
“我管他是誰,能救當救,”尚渝有些不耐煩,“別吵我,下錯針了你負責?”
求索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蘇麗□□,後者美目一豎,求索趕緊端正坐好不再出聲。
帳中靜了些時間,求索又坐不住:“那白小弟現在在何處?”
尚渝下針的手一頓,反手就紮到了求索身上,繼續自己工作。
白飒坐了一會兒醒來,看見天色已晚,四處看看見火光幢幢,依稀聞到有肉香傳來,想是那些人去附近野獵回來。
白飒舉目,見天澄淨,不似皇宮總有雲翳,天幕星光璀璨,一眼望去見天地一線,似那星也落了地。
——當你找不到為師的時候就看看這天地,為師就在這天地萬物間。
白飒忽感星光飄移,似蒙水霧,遂趕緊低頭。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永遠不要出師,這天地為大,卻無處為家,那小小一山丘就很好,只可惜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師父去了哪裏,自己最後一式都沒學成,就被趕下了山。
說是出師,倒有幾分遺棄的感覺。
遺棄,白飒想到這個詞笑了笑,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丢棄,何必感傷。
正揉眼忽覺有人拍了他一下,白飒大驚出刀,卻看見是尚渝。
“緊張什麽,”尚渝揣起手,“走吧,準備上山了。”
“上山?”
“嗯,穆合缇……就是那個受傷的人知道怎麽上去。”
白飒忙緊兩步跟上。
進了帳裏,見穆合缇已經醒來,坐在那裏聽自己姐姐數落,不過用的是他們族裏的語言。
兩人落座,穆合缇才僥幸逃過自己姐姐的言語傷害,認真道:“這山很好上的,從西邊有些天然而成的凸起石塊,順着就能爬上去,只是費點體力。”
白飒覺沒什麽,尚渝臉色卻不太好,這體力活,他一向不擅長。
“尚先生不必擔心,我會帶你上山的。”
尚渝悶悶嗯了一聲。
求索在旁邊看見得意笑起來,拿出了筆。
尚渝眼尖,對着求索聲音一沉:“求索,你敢。”
求索笑了兩聲:“這劍聖我都敢畫,你我有什麽不敢的,放心,不會讓你吃虧的。”
白飒不明所以,剛想問尚渝眼就橫過來,白飒便不再問了。
等兩人往外走時,求索又道:“白小弟,下次等我出新內容了,你可一定要捧場買我一本啊。”
白飒一陣尴尬,看尚渝風一般出去也顧不上回話,忙跟了出去。
“求索前輩剛才說的什麽意思?”
尚渝不耐煩揮手,把手裏的東西挂在白飒身上:“少問,還有看他的書小心腎虛氣短,敢買我敲斷你的手。”
白飒真的莫名其妙,不明白尚渝的火氣為什麽一天賽一天大。
“醫……邵大夫,如何?”
茗恪站在旁邊,看起來很是憔悴,自小他就一直與穆疏雨親厚,第一次假死就害他咳了血,這第二次看樣子是真的,他如何都接受不了。
邵無晦把銀針從穆疏雨身上拔下來,看了看,皺緊眉。
“穆莊主這一次定然不會是假死了,這毒已入肺腑,不可能有回天之力。”
茗恪一晃,他夫人忙扶住他。
邵無晦收起東西,招來自己一臉木讷的護衛:“去替我找些藥來。”
說着遞給護衛一棉布。
邵無晦安排完回頭:“在下想知道最近有沒有什麽莊外人出入,近了穆莊主的身?”
穆如荇抿唇,低聲:“未曾。”
邵無晦露出了然之色:“哦,只是這毒非近身不能下,若是沒有那還真是挺棘手的。”
穆莊主一向疏離,成了莊主後很少有人靠近得了他,加上他身上也有些秘寶護其不被毒氣邪祟入侵,若有恙定然能提早看出。
“那我再觀察幾日,有什麽新進展會盡快知會你們。”
說着邵無晦撐傘,從雪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