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塵俗
離去時略有薄名的少年再回來時已是名震一方的大俠。
世事難料,應是如此。
劍聖對這些未放在心上,仍舊挂念着有機會找無名一戰,可惜天地之大,尋一人太難。
回山閉關的日子變得枯燥起來,尋時語可能是閣中事物纏身,很少再來頂峰。
劍聖練劍的日子變少了,靜坐悟劍的日子變多了,偶爾他會有幾分超脫物外的感覺,但一想到未與無名一戰,又将神思帶回凡塵。
身邊沒有尋時語讓劍聖有些不習慣,想自己折了幾個尋鋒閣的弟子還未道歉更覺慚愧。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尋時語像是在刻意避開他,即便去尋也多被他弟子推脫。
這讓劍聖很是郁悶,不明白自己哪裏惹了尋時語。
靜坐了幾天,劍聖忽然想到這關中人都當這無妄十三式出自他手,他只知去戰鬥,關于劍法如何得來從未談及。
果真糊塗了,這劍法幾乎都出自尋時語之手,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占了去。
想清楚這些,劍聖未經通報,自己就去找了尋時語。
彼時那人正在作畫,看見來人,反手把墨硯扣在畫作上。
劍聖看見卻未在意,把自己所想說與對方,最後誠懇道:“我真心實意把尋兄弟當自己親厚的人,若你真因此不滿,我擇日入關,把這劍法如何得來昭告天下。”
尋時語只是把筆挂回筆架,淡然道:“你使那劍法已是得心應手登峰造極,出自誰手又有什麽重要。”
“我只是不知道為何尋兄弟這幾日不肯見我,此次回來,我還有好多話想說與你。”
“不必了,若我想知道,自然能自己去看,倒是你——要追求劍道真意的人,天天想這些有的沒得也不怕耽誤修行嗎,若無事還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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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離感撲面而來,劍聖愣了愣,看那人收拾好桌面,與他擦肩而過。
此去數年,兩人都保持着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時間長了劍聖也就不在意了,想着尋時語也有自己的考慮,遂不作多想。
然大戰終來,不留喘息機會,南冥教重回,這一次比上次更加兇殘,更是猖狂,十二峰的信又屢至。
劍聖想起先前七式就能奪那教主之臂,對于十二峰的描述不做理會,想着對方誇大。
直到有一尋鋒閣弟子出去一趟回來,惶急告訴他此次果真不同以往,那南冥教已是壓過半壁江山,西邊兩大家族幾乎覆滅,南冥已經占了泠水,只是未曾北上越關,而渾澤江一半已被占去了。
劍聖不好意思再向尋時語借人,修書告辭便是離去。
他想尋時語曾告訴他正道之事不宜多管,被浮世牽扯,遲早會影響他心境,對追求劍道沒什麽好處。
劍聖此次在路上想了想這些話,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一個俗人,沒有辦法像尋時語看那麽清楚。
如果求這劍道卻不能匡扶正義、濟世救民,那這劍道不成也罷,這無妄不修也罷。
“白飒,你可小心點,這掉下去,一百個我也救不回來我們倆。”
白飒嘆氣:“知道了,不過尚先生,你不要摟那麽緊,我都快喘不上氣了。”
兩人正趴在山上,實際上只有白飒一個人在爬,尚渝緊緊摟着白飒,恨不得融為一體。
若是白飒一人上這山,斷然花不了太久,只是這尚渝一在就相對麻煩很多了。
白飒爬了有半天才爬了沒多遠,其實他一直想不通,這尚渝看起來總是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這身板着實不輕,估計比他還沉。
也不知道是吃什麽長成這樣的。
白飒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尚渝忽然掐了他一下,白飒吃痛,不免惱怒:“你幹什麽!”
“不要三心二意,你想摔死嗎。”
這回白飒不在理,氣焰低了幾分:“你掐我就不怕我掉下去嗎?”
“你皮糙肉厚的,掐兩下能怎麽樣,”尚渝的聲音吹得白飒耳朵癢癢,“快爬吧,在這地上還能露宿荒野以天地為鋪蓋,在這裏你想挂着睡覺嗎?”
白飒不再多言,心裏忽然想怎麽才能治治尚渝這嘴。
真虧自己能忍到現在。
一路攀爬,到了半夜,總算是爬上了快到山頂的地方,再往上都是雪不能再爬了,只能繞到前面,尋斷路上去。
到了這裏風雪就大了起來,方才還能看見的月亮被山霧遮得嚴嚴實實。
兩個人舉步維艱,勉強挪動才能前行。
挪了有一個晚上,走走歇歇總算到了山前,看見果真有路上去,前面半截如尋鋒閣所言已經被斷去。
“這尋鋒閣和劍聖有什麽仇,為何不準劍聖找人來救這人?”
尚渝緊了緊衣服:“都是些過往恩怨,我哪裏知道。”
白飒不再繼續問,繼續在前面開路。
後面的路程不似方才艱難,兩人很快到了山尖。
這山尖有一處平臺,側有凹陷,下去竟看見是一個精巧的地下小閣。
書架兩排,有一看似打坐用的冰鑄平臺,甚至還有一玉梅樹叢旁伸出枝桠。
然而除此以外,并沒有什麽要救治的人。
尚渝四下看看,摸了摸周圍,沒看見有什麽變化。
“唉,”尚渝攏緊大麾,坐在平臺上,“以後這些前輩的話是不能再信了,一個個都不是什麽好差事。”
白飒沒有接話,但心中贊同,但凡尚渝吃點苦頭,他都會兩倍于尚渝體會,感觸自然比尚渝還深。
尚渝看白飒左看右看,覺得有趣,也不動彈就看白飒怎麽尋出個病人。
直到月亮升到最高處,依舊沒找出什麽,月光照進平臺,白飒一瞥,陡然頓住。
尚渝不解看着盯着自己的白飒:“怎麽了?”
“尚先生,“白飒指指他坐下,“那裏。”
月光照下,冰變得有些透徹,模模糊糊真能看出個影子。
白飒上前,拿出刀敲了敲,尚渝止住他,摸索了一番,感覺到有縫隙,看了一眼白飒,後者會意,兩人一起推開了上面的冰蓋。
乍推開,寒氣撲面而來,竟是比外面還要冷,被寒氣一侵,俱是打了一個哆嗦。
兩人探頭看去,那人身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肩上發黑,看起來中了不輕的毒。
白飒探了探那人呼吸,沒什麽感覺,擔憂道:“這人真還活着?”
尚渝眨了一下眼,看起來有些呆,許久才道:“我不知道。”
“那他中的什麽毒?”
尚渝伸手摸了摸那人肩膀,沉聲:“清冥毒功,清冥毒。”
清冥毒功,毒盡天下生息,中之無解。
這果真不是他尚渝能救活的人。
劍聖一路細細尋覓,直到抵達空峒山下也沒見有什麽行醫之人,而不知不覺也已經到了冬天,只能期望如求索所言醫聖冬日駐山,許能找到。
想到求索之前說那傷若再不醫治,遲早完蛋,不覺又攥緊了拳頭。
一路到山頂,雪已經壓遍此處,能看見一小廬,劍聖振了振精神,走進屋。
屋裏還算規整,但看不出人活動過的痕跡,劍聖四下查看,倏爾看見桌上有一棉布伸出,劍聖拿起看了看,忽然渾身發抖,看着那上面的字呲目欲裂,幾近昏厥。
最後,劍聖只是把那東西放回原處,踉跄走了兩步,靠着門框,卻是無力滑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