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設局
最後一劍落下,劍聖舉起從山下買來的桂花酒,往天空中舉了一下:“尚兄弟,你我萍水相逢,無甚深交,這杯敬你算謝你當初為時語續命。”
劍聖傾斜酒杯,倒在那石碑前,上面用劍刻着——醫者仁心,渡盡有緣人,旁邊有別人此前刻下的尚仲秋的生卒年。
到如今,劍聖終知這緣字何意,果然緣自有天定,強求不得。
把餘下的酒放下,劍聖下山,策馬揚鞭,恨不能一日千裏。
許這天意注定,他與時語的緣分到此而止。
劍聖走了有半月,累死了一匹馬,去換坐騎時遇見一人。
那人主動上前,拱手道:“劍聖,久仰。”
劍聖未語,牽馬欲走,對方跟了兩步又道:“家主是那醫聖的關門弟子,知道劍聖所求,想來有些目的與劍聖也是相同,想與劍聖一見詳談。”
劍聖牽馬的手一頓。
對方道:“看來劍聖已經看見家主留下的信了,如那信上所言,希望劍聖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我還有急事,不必再跟了。”
“恕在下言辭莽撞,尋前輩那傷如今恐怕只有家主能救,只是可惜您錯信他人,這尋前輩現今如何恐怕不必在下言明了。”
劍聖攥緊馬的僵繩。
“在下無意觸碰前輩傷心事,不過趁而今前輩還有一戰之力,為何不手刃敵人為快,”那人繼續道,“若前輩不信執意回去,在下也不阻攔,若是想見家主,到時去那西原兩家,報家主名字便是。”
劍聖跨上馬,扯缰,馬兒前走幾步,劍聖回頭:“你家主叫什麽名字?”
“家主姓邵,字無晦。”
Advertisement
劍聖聽罷,便是一夾馬腹,向北絕塵而去。
尚渝在尋時語肩膀上用針紮出一條線,看向白飒,示意他可以動手了。
白飒看看尋時語,那人虛弱地看着他,輕輕點頭:“若是有個萬一,尋某也不會責難白兄。”
聞此白飒不知如何作答,想這話真該讓劍聖聽見,否則到時候有個萬一,劍聖第一個捅死自己。
但是既然是尚渝說了不會有礙,大概……可以相信吧。
白飒揚刀但落不下來:“看尋前輩這樣,我們不如再休息半個月吧。”
“都休息了快一個月了,再歇下去毒就要侵蝕心脈了,”尚渝橫眉,“有什麽事我自會處理,你只管下刀。”
白飒覺得當時尚渝說斷臂求生的時候就該捂住他的嘴,誰知道尋時語答應得那麽痛快。
緩緩吐出一口氣,白飒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看向尋時語:“前輩,我動手了。”
尋時語點點頭,把頭別向一邊。
白飒咬咬牙,看着尚渝之前說過的地方,幹脆利落一刀,斷臂登時飛出,尋時語一聲悶哼,尚渝眼疾手快給尋時語止血。
那斷臂落地剎那轉瞬就被毒所侵蝕,腐爛化為一地毒水,即使時隔多年毒性不減,侵蝕得那地面吱吱作響。
縱尚渝已提前為尋時語阻了血脈,但對方還是流了不少血,好在他們提前準備了不少的藥材,費了半天力氣總算止住了血。
不過既然毒已經不再是困擾,接下來的工作對尚渝而言就得心應手很多。
扶着虛弱的尋時語躺下,尚渝把先前備好的藥湯喂尋時語服下,看那人沉入夢中。
接下來的時間才最難熬,若是看護稍有差池,那尋時語駕鶴就是瞬間的事情。
尚渝和白飒兩人一同看顧,不眠不休三天,那尋時語又幽幽轉醒。
白飒忙問對方感覺如何。
尋時語笑起來:“除了有點痛之外,感覺好極了。”
白飒放松下來,旁邊的尚渝晃了晃倒在白飒身上,幾乎瞬間睡去。
尋時語看見了不覺笑起來:“白兄和尚兄的關系果然親密非常,着實教人羨慕。”
白飒尴尬笑笑,未言。
三人在小閣裏又待了幾日,此時尋時語已經可以扶人下地,不過想到那下山的路白飒有些犯愁。
尋時語知道了只說無妨,三人下山那天尋時語一聲呼哨召來了一只渾身雪白的大臉鳥。
放那鳥出去不過半日,尋鋒閣弟子就上了山,隔着那斷路,白飒看見那哭得臉皺成一團的小閣主在斷路那邊哭着叫尋時語大師兄。
三人順利下山,尋時語聽說了劍聖替他尋醫的事情不知為何未語。
白飒看尋時語沉默,想那求索的破書果然都不能信。
看人救回來了,尚渝也不打算繼續留下去,第二日就想着走,尋時語聽了表示要送他們下山。
三人離開尋鋒閣,尚渝順便還去看了看求索,不論如何這人也算得上助他們良多。
尋時語在這闌春山呆了四十餘載,從未離開,聽說這山後別有洞天也是大為驚訝,懇請帶他同去。
此時已快要入春,紮克那族整裝準備回大漠。
尋時語聽過尚渝介紹後,對求索鄭重道:“久仰文聖大名,文聖所著四方書在下已是耳熟能詳,如今得見真人實乃幸事。”
求索看起來有些尴尬,笑着謙虛,不過若這尋時語知道求索拿他做春宮素材不知會不會先劍聖一步收拾了求索。
兩人攀談一會兒,尋時語回首看闌春山,默了很久對求索道:“若文聖不介意,不若帶我這廢人一同入大漠吧。”
所有人都是一驚。
尋時語搖搖頭沒有解釋,只是執意想走,那跟來的小閣主聽了哭得稀裏嘩啦,扯着尋時語不願意松手。
尋時語摸摸那小閣主,和求索說了什麽,求索雖然遲疑,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離別時,尋時語用殘臂從懷裏拿出什麽交給尚渝,攤開手是一面護心鏡。
“我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物甚,這江湖莫測,還請二位小心行事。”
尚渝本想拒絕,想想還是接過,鄭重放進懷裏。
“還有一事……”尋時語踯躅了片刻才繼續道,“若你們還能見到無妄兄,只告訴他當初所說,都是妄言,請他珍重自己,莫要再惦念我這個廢人了。”
尚渝愣了愣,最後點點頭。
大漠天氣瞬息萬變,不能惜別,入大漠的隊伍很快就啓程,白飒和尚渝看見坐在馬車上和他們揮手告別的尋時語一臉開懷。
對尋時語而言,離別難道是這麽令人開心的事麽?
白飒不解:“為什麽他不肯見劍聖一眼再走?”
尚渝看着尋時語,不知道陷入了什麽,半天才道:“可能是害怕見了就再走不了了。”
又或是不願以殘軀見那人,若劍聖看見尋時語因他成而今模樣,怕是悔恨終生。
尚渝說這話時眸光沉沉,不覺竟流露出幾分哀傷。
對于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白飒基本都選擇緘默不接,想來就像是師父所說,他雖在練刀上有些天資,但對人情世故實在不怎麽靈通。
尚渝揉揉眉,收回自己的情緒,自顧自往回走。
白飒跟着他,忽然尚渝頓住伸出手似乎想拉住白飒,最後手只舉起一半又收回。
“白飒,你一直這麽跟着我不會厭倦嗎?”
白飒莫名,道:“這一路雖時有艱辛,卻大開眼界,絕無厭倦。”
“不過終有一日,你也是會離開我選擇自己的道路。”
白飒看尚渝垂着眼,看不出情緒,白飒想想道:“至少在把這條命還給尚先生之前,白某絕對不會離開。”
尚渝只是勉強露出一個笑,還想說什麽卻看有鳥飛來,尚渝詫異伸手讓那鳥落在自己臂上。
白飒看尚渝取下一信,那鳥拍拍翅膀又走了。
“有什麽事?”
“這是我師父有事給我傳信的鳥,”尚渝一臉茫然,“他讓我去西邊兩家聯合的關隘找他。”
白飒想許是急事,便道:“那我們便快些啓程。”
尚渝又看看那字跡,悶悶應了一聲,想起求索之前給他的信,告訴他那穆莊主被毒死,請去驗屍的人是醫聖關門弟子邵無晦。
求索最後寫道:那邵家小崽子恐怕是追着你的行蹤來的,一切小心行事,當心有詐。
尚渝看着依舊一事無知的白飒,閉了閉眼,最後道:“白兄說的是,我們盡快啓程吧。”
說到最後,竟有幾分苦澀之意。
快馬加鞭兩月有餘的劍聖終是趕在初春回到了闌春山,懷着幾分希冀上山,卻看見空無一人的小閣。
冰棺上有血,一旁有一小灘凝固的毒水。
劍聖頓覺心如死灰,跪坐在棺前兩日,再起身眼底已全是風霜,提着劍,一步一步,向那西邊去。
與此同時,尚渝和白飒已經過了萬佚原,那關隘近在眼前,可能兩次伐南這裏都是主戰場的原因,只覺四周荒涼,死氣沉沉。
這西邊兩家經兩戰重創現在已經合為一家,只是說的時候還是會慣稱兩家。
這一次尚渝被召來的原因不是治病而是吊唁。
吊唁那些因兩次伐南而屍骨化做這萬佚原寸土的先輩。
雖由已勢微的西邊兩家主持有些奇怪,但作為兩次伐南損傷最重的世家,他們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兩人入關隘時發現這裏已經早早停下了關內各處的家族。
他們來的已經算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