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歸

那日傅慊得醫聖親筆書,見那書中詳詳細細記錄了與傅慊分別後其去西原,過雙仞到南冥廢墟的過往。

——餘嘗百草,得醫術,行走四方,以醫渡世人,只是這多方游歷,仍未能找到那清冥毒的解法,吾曾機緣之下救那南冥教主傅慊一命,日日相對,試圖從其身上得清冥毒解法,只是時日流逝,卻無從找出方法。

——後吾與其相伴,游歷四方,巧合下發現玉可勉強抵抗清冥毒,然作用僅止于此,因其所托,吾以玉針入其體,封其經脈,阻斷毒素流通,只是其人不可中毒,否則必遭反噬,痛苦不堪,若有個萬一,解封經脈即可恢複百毒不侵之體,不受反噬之擾。

......

——吾後去那南冥廢墟查探,卻看那苗圃因被火燒露出些物什,取出竟是那南冥教過往清冥功練至大成之人的名單,那傅慊竟不是第一個得此大成之人。

——據名單記載,這些大成之人得功法大成多年少,只是沒有一人能活過弱冠之年,因那毒功詭奇,要引毒入體,練功之人必要日日忍耐毒噬經脈之苦,大成之人到弱冠多會因毒素積沉,侵蝕心脈,毒發暴斃。

——只是那傅慊卻不受此困,安然成長,其曾告訴吾其出身,想來因其出生異于常人,心脈強堅,不受毒素所侵。

——因而吾鬥膽猜測其心頭血許是世間可解百毒之奇物,只是此猜測太過荒謬,且此方法若真不免有失人道,故不可告知世人。

書最後醫聖又寫——

“ 此解法吾不敢确定,亦不敢公之于世,不到萬不得已,切莫使用此法,另尚渝若是得見,務必小心,人心險峻,世事叵測,萬不要輕信他人。”

想來那邵無晦得到的只言片語也是這些內容,只是醫聖已死,也無人可證此言,何況傅慊惡名在外,旁人別說心頭血,便是身都近不得分毫。

但白飒不同,而這世上恐也只剩下白飒可以得其信任。

那日邵無晦林邊一望,更是确定這傅慊心裏有白飒,徹底放下心來。

無論成敗,必傷傅慊!

傅慊帶白飒回那廢墟,清掃出來一片幹淨之處置白飒于其上,伸手搭脈問診。

甫一落手,傅慊臉陡然扭曲。

Advertisement

問水寒——清冥三重亦稱此名。

此水非彼水,諱之忘川。

忘川之水,靈魂渡之,試問水寒否

傅慊不知。

但對白飒而言恐是噬肌碾骨,痛不欲生。

好在這邵無晦功力不深,也不知哪裏半路出家的人帶他,這毒亦沒下在致命之處,白飒得以殘喘,只是這毒素已經随白飒運功在體內運行一周天了,縱是白飒功力相當,怕也是活不過半月。

傅慊見白飒如此,悔不當初,本來以為把這個人送離自己身邊再不見面便是安全了,只是沒想到卻讓這人陷入了更大的危險。

再想那邵無晦更是恨之入骨,恨自己當初在空峒為何心軟放那人一命,而今讓白飒遭這活罪。

傅慊只覺心若油煎,苦不堪言。

等了不知多久,白飒方幽幽醒過來,只覺身體劇痛,半天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緊緊攥着。

白飒微微擡眼,看傅慊坐在床邊,蹙眉神色痛苦。

只這一眼,白飒便不動搖了。

就是這人真來取自己性命,也是甘願了。

看白飒醒來,傅慊急忙道:“白飒,我沒有...”

“我知道,”白飒打斷傅慊,“我信你。”

短短六個字,傅慊吊起的心又慢慢落回原處,這世上也就這個人有這等本事。

“我一直小心提防邵無晦,只是最後還是疏忽了。”

一句話徹底撇清了傅慊。

傅慊不知再說什麽,無聲緊緊牽着白飒,只覺情難抑制,痛難舒解。

再近這人身一次是他多少次朝思暮想的無奈。

卻未想不得不在這種境況下。

白飒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問問自己還有幾天活頭,只是看傅慊那個模樣又不忍心,最後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傅慊沒有聽清那個“我們”,只聽見了白飒說回去,不覺有些惱怒,冷聲道:“回去?若是回那正道你便是骨頭都剩不下分毫。”

看這人不知道在鬧什麽別扭,白飒無奈,低聲道:“我想回...羽歸山。”

聽見這句話,傅慊一愣,思緒一下飄遠了,許久才回歸。

傅慊低頭看白飒期盼的目光心頭顫動,想這世間的有情人莫不是真可以心意相通不成?

傅慊喉間苦澀,緊了緊白飒的手,低聲道:“明天。”

白飒而今堅持不了多久,說是第二天,第二日前就已經收拾好,準備再逆渾澤回羽歸。

臨行前,傅慊找出來一玉刀,挑了一些自己的心頭血滴在那邊境枯木上,見那因毒枯敗的樹木竟真是又露出幾分生機。

又給教衆試試,後者得幾滴血飲罷,只覺周身痛苦立刻減了半分。

看見這樣傅慊心頭稍定,轉頭取了自己心頭血給白飒。

白飒看那人端上來一碗莫名其妙的東西喝了口,皺眉:“這是什麽?難喝。”

傅慊眉頭一豎:“閉嘴,喝!”

白飒立刻乖乖閉嘴。

兩人相攜離開,從那渾澤歸去,奇怪的是這一路竟然沒有正道阻攔。

傅慊說針灸可以延緩毒素,縱是不願,白飒也只能忍耐。

在船上時日白飒只擔心自己堅持不到羽歸,卻沒想到自己的身體非但沒有越來越糟糕,反而漸漸有了好轉的跡象。

反觀傅慊不知為何越來越虛弱。

待過了一個月,白飒基本恢複了行動能力,傅慊沒讓白飒看出更多異常,只是困倦的時日變多了。

白飒驚訝于這清冥功竟然真的可以抑制,遂告訴傅慊自己的感覺。

傅慊聽了大放厥詞:“本醫仙說過了,但凡有一口氣,我也是能吊活了,還騙你不成?”

白飒知趣拱手:“傅先生醫術了得,白某佩服,佩服。”

這樣走了半月,兩人順利抵達羽歸山下。

時隔一年有餘,終是又回到了這裏。

上了山頂,卻見屋舍破敗,兩人只能暫時住在一旁的山洞當中。

第二日收拾好,白飒得以安穩躺在床上,又過了兩日,白飒只感覺身體大好,比起過往巅峰時刻更是精力充沛。

傅慊知道了沒有說什麽,只是笑道:“本醫仙照顧了你這麽多日都快累死了,還不快下山給我捉雞做湯喝。”

這人竟還惦記着白飒在空峒欠他一只雞的事。

而今再照顧傅慊心境自然不同以往,愉悅萬分。

而傅慊得白飒悉心照料,又日日看這人,亦恢複良好。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久了,彼此心意暗許,那情意就再藏不住分毫。

被伺候了兩天,傅慊感覺自己好一些了就開始日日對白飒動手動腳。

白飒無可奈何,只能受着。

這日傍晚,白飒收拾好上床,沒有多久那傅慊就摸黑過來,白飒沒動,直到那人把手伸進自己懷裏白飒才無奈捉住那只作亂的手,沉聲:“傅慊。”

沒想到那人被點了名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得寸進尺翻身壓住白飒:“怎麽?不從?不從我可就霸王硬上弓了。”

白飒只能莫可奈何道:“傅慊,你這人...真是不講道理。”

沒想到那人反而是一副被誇贊的模樣,得意洋洋看着白飒:“你我之間,哪有什麽道理可言。”

白飒快被氣笑了,索性也松手:“那我倒看看你怎麽當這個霸王。”

剛才那話傅慊只是說說而已,四萬書那時在帳中是看了,只是還沒看見要緊就被白飒進來打斷了,真要他上,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但是這種時刻,就是硬着頭皮也要上,傅慊憑模糊記憶,扒開了白飒的衣服,只是剛借月光看清白飒胸前,傅慊就停住了手。

白飒身體傷痕累累,除了那萬箭穿心留下的傷口,其餘的多是為了他傅慊,還有那右邊胸口初愈的傷口是更是他傅慊親手留下的。

傅慊蹙眉,伸手去撫摸那已經愈合的傷口。

看傅慊這模樣,白飒知道這個人在想什麽,輕聲似乎是在笑弄:“你這哪裏還有霸王的樣子。”

傅慊擡頭看了白飒一眼,輕聲:“若是你不願意,就是讓我硬來,我也不可能忍心去逼迫你。”

白飒聽這人所言,抖落一身雞皮疙瘩:“不來就算了,快起來,我快被你壓死了。”

傅慊果真依言起身站在一旁不再動作,不經意間瞥見白飒左胸口有一薄薄的致命傷,只是已經長出了新肉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傅慊伸手拉住白飒衣襟,指着那傷口:“這是怎麽來的?”

白飒聽見對方這麽一問,竟有些心虛地咳了一聲:“你不在時,我受些傷也是自然。”

但這話落在傅慊耳中就是那正道不知道又如何為難白飒了,這麽一想就是憤憤,咬牙道:“日後若是讓我再見他,必定挫骨揚灰。”

白飒知對方說的是誰,竟然心中也有幾分贊同。

傅慊雖說不會用強,但錯失機會總是心裏癢癢,再看白飒收拾好躺下又賴上去,硬是要抱着白飒睡覺。

白飒沒辦法只能由着這人,臨睡前聽那人信誓旦旦:“待我有機會,定然好好研讀那四萬書,把你伺候得□□。”

白飒忽然間睡意全無,好不容易睡着,夢裏全是怎麽把求索砍得滿地亂爬的場景。

兩人在山中過了幾天快活日子,白飒又下山那天,在山下集市的人群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邵無晦看見白飒也沒有說什麽,只是謙謙笑着比劃了一個動作。

白飒心頭一沉,再上山只覺渾身沉重,心亂如麻。

是了,他找傅慊到這裏可不是過那神仙似的喜樂日子的。

傅慊無心振複南冥教,即便現在正道式微,不敢來找傅慊麻煩,但一年後呢?幾年後呢?待正道恢複,來讨伐傅慊,那人一雙手如何抵擋這千軍萬馬?何況那人心慈手軟,如何能下狠手殺人?

現在被正道盯着,縱是逃亡也無從計劃,

白飒是真心實意想與傅慊過那安定日子,對于天下正邪的交鋒沒有半分興趣,那邵無晦關門所言白飒并不怎麽放在心上,他不在乎什麽正道不正道,他只在乎傅慊,他想要與這人同歸一途,即便這個願望只能在黃泉下實現....也是無所謂。

傅慊在山中和白飒一起,只覺時間飛逝,心間感慨。

這日白飒下山回來稍晚,吃過晚飯,天就已經黑了。

傅慊坐在窗邊側頭看白飒收拾床鋪準備休息,這廂心頭又不安定起來,想的全是怎麽撲倒白飒,讓那人在自己身下喘息連連。

但傅慊又不想放棄白飒的悉心關照,仍想多扮幾天柔弱,多得些這人的憐惜,多看幾日這人無奈遷就自己的模樣。

這左也想要,右也想要,傅慊也覺得自己貪心不足。

只是對着這個人,他如何能做到不貪心。

胡思亂想間,白飒已經鋪好了床,看傅慊還魂游天外,拍拍身側:“還不來睡?”

瞌睡就來送枕頭,傅慊壞笑着靠過去,倚靠在白飒身側:“美人叫......”

話音戛然而止,傅慊震愕,半晌才低頭看胸前,只見一柄玉刀直入心間,沉穩幹脆。

仿佛這麽多天的溫情,都是在等他傅慊疏忽,得這一刀的時刻。

白飒輕輕靠過去在傅慊耳邊,一字一頓道:“傅大夫,道不同,不相為謀。”

一字一句,如那刀一般,深深紮入這人心間。

白飒貼得極近,仿佛生怕對方聽不清楚。

說話間,白飒只覺自己摸了一手滾燙熱血,他知傅慊血劇毒,想自己的手定然廢了,只是這是自己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但白飒不知,因得這傅慊心頭血日日蘊養,他早已百毒不侵,這毒血也奈何不了他。

傅慊不可置信地顫抖,忽然伸出手扼住白飒的脖頸,一翻身把那人壓在身下。

白飒勉強維持住自己冷靜的表情,看不清對方表情,只覺僵持間有什麽從那上方的面龐滴落進自己的眼眶,刺得眼睛生疼。

傅慊的手漸漸收緊,最後不知為何卻徒然松開,猛壓低身,咬住白飒的唇,抵死糾纏起來。

白飒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這人強取豪奪。

一吻結,傅慊幹笑兩聲,咳血在白飒頸側,呵呵笑道:“黃泉路遠,有白統領送我一程,傅某心滿意足。”

說罷牢牢盯着白飒,似乎要将這人徹底刻在自己眼底。

看着這個自己愛極了,沒有半分恨的人。

白飒看着這人一點一點合上眼睫,遮蔽了那缱绻癡然的眸光,唯有唇角還慘留着無奈而哀傷的笑意。

如此才終于拔出刀,緊緊摟那人入懷。

等摟緊對方,白飒只覺喘息不能,眼前昏黑,這才驚覺自己原一直屏息,幾近昏厥。

懷中人身軀沉重,卻抵不過心頭千斤。

白飒木然抱着傅慊的身體,看着上方,感覺剛才落進自己眼眸的東西又從眼角滑落。

這就是,這天下想要的正道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