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外袍便将她包了起來扛上馬,二話不說就将她帶走。

“魯恕,你怎麽也會在這裏?”

“辦事,剛好經過。”

“這麽巧啊。”

“是。”

落西回到客棧後,足足洗了三大桶水方才覺得自己洗幹淨了。她狼狽的一日就此告一段落。

她洗完澡才發現侍候她洗澡的是莫言,卻不見紅拂她們。

問了莫言才知道紅拂四人因弄丢了她受罰各領十鞭。

鞭刑已執行完畢,送了四人回去養傷。

魯恕這邊也派了新人過來跟随,落西得知後,心中十分愧疚,特別是當莫言告訴她他們四人在劉府中搜尋了一夜。

“只是當時主子在床底下睡着了,沒聽見他們的暗號。”

“你怎麽知道?”落西大驚。

“我和莫問二人一直暗中跟随着主子。”

“那……那你不救我?”

“部主說,主子有生命危險才可以出現。若無生命危險,我們不可以出現。”

落西無語,只覺得有一口氣上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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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也不告訴他們一聲,我就在床底下呀。”

“那是他們的責任。我們的責任就是暗中跟随主子。”

“你……你……你,那我後面被人發現的時候你也不救我?被人潑了一桶菜水你也不攔着?”

“主子當時并無生命危險。”還是冷冷的語氣。

落西氣急:“那當時,我差點被馬踩死了呢?”

“屬下看到,那人騎技了得,及時勒緊了缰繩,主子會安然無恙的。”

“那他要是失手沒勒穩,馬踩斷我的腿,我以後終身殘疾了你們也不管?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叫做沒生命危險是嗎?”

“這個……屬下知罪。”

落西只覺得被氣到頭痛,後喚了魯恕來仍是說不通。

“他們二人必需暗中追随,不能輕易暴露。以後讓他們在緊急時刻暗中出手相救即可。”

“我要是喊他們救命他們得出來吧。畢竟我才是事主,我更能判斷危急存亡之刻。”

魯恕沉思一下,而後道:“好。”

落西撫額,讓魯恕退下。

後又喚來莫言,讓她查探那日的白衣男子。

晚上,她便夢到了那個男子。那個男子,迎風而立,像一片雲,離她好遠,又像一陣風,離她好近。

他淺淺一笑,天地為之動容。他輕聲喚着:西兒。他在喚她過去,用極其溫柔的聲音,落西無法拒絕。像中了魔障般,不由自主朝他走去。

他的臉,卻慢慢的,與一諾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落西從夢中驚醒,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忙打開枕邊的一個小圓筒。從圓筒裏抽出一軸畫,她緩緩打開。這是一諾的畫,她精心裱的。

白日這個男子,與一諾竟有幾分神似,白日只覺得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見過一般。

如今看來,是像一諾,但仔細一看,卻又不知是何處相似。

可能是這一雙眸子吧,一個極其清冷,一個極其淡漠。

落西如同墜入夢中一般。

後,莫言回報,這男子是北國一儒商,叫葉十七。

葉十七,她叫葉七,二人名字倒是有緣,可惜,這人已有了妻室。

落西忽然回想到信中之人的千叮咛萬囑咐:“在找到他之前,不要愛上任何人。求求你,一定要嫁給一諾。”

落西瞬間如夢驚醒,她竟然對這個只見過一面的人恍了神,忘記了一諾。

落西心中頓覺愧疚,仿若自己是那出牆的紅杏一般。

雖然這個一諾,她從未見過面。而且,從一年前起,她便一直用葉七的身份多方打探此人,卻一直石沉大海。偶有面容相似,但始終相差太多。

她也重新繪過幾張,也請畫師畫過,但始終覺得,畫出來的遠不如這張這般傳神。只有這張紙上的一諾,才有這麽冷冷的寒氣。

落西又久久地看了這畫許久,方才收起來。

魯恕說現在北國正大雪,讓她先行繞道前往東昱國雲游,往後天氣暖和時再去北國。落西自是同意,她身子寒,本就怕涼。

落西從不相信一見鐘情,直到遇到那個白衣男子。仿若天神般降臨,又如谪仙般俊美。

她安慰自己,不過是鐘情于他的容顏。男子長得這般好看,也不知是福是禍。數十年後,紅顏終成白骨。不過一副皮囊罷了,她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而後,她卻時常會想起他,那墨發飛揚,衣袂飄飄的模樣。

她想起他的時候,就打開一諾的畫,以此警告自己。

一遍遍告誡自己,一諾,一諾,我是一諾的。

關于一諾,她能記起的很少很少。

憶起來最多的場景,便是和他在一片山林中。

她還記得,有鳥語花香,有皚皚白雪,她還記得清澈見底的溪水下有許多色彩斑斓的鵝卵石。那片山林,仿若世界桃源般,絕世而獨立。

她看到最多的,便是他的背影,迎風而立,有些寂寥,有些清瘦,還是那樣,只穿黑色的衣服,劍不離身。

一諾,肯定是個很寡言的人,她幾乎記不起來他說過什麽話。

“夫人,夫人。”只記得他清冷的聲音,喚着這兩個字,冷冰冰的,不夾帶一絲感情。

落西強行記憶,總會開始頭痛。一諾喚她夫人,她,是嫁給他了嗎?

夫人,不一定是夫君對妻子的稱呼。

她,是成過親的。但嫁給誰,卻始終想不出來。信中人也不提一下。

唉。也是,在四國中,女子及笄或月事後便可嫁人,正常東南二國的女子都在十八歲前出嫁,連北國,也一般不會超過二十歲。

那時信中人已經二十四歲,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早該嫁了。

落西自此之後,卻是再沒有提起過那個白衣男子了,像是從未遇到他一般。

她專心雲游,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時路見不平,有時闖了大禍便立馬跑得飛快,留下暗衛幫她善後。

她途經東昱,東極,南國,一路上游山玩水,盡情快活,寄情于山水之間,将小小的相思子埋在了心中,小到連她自己也未曾發覺。

作者有話要說:

☆、傾城傾國傾我心

四六三年八月初二。

醉陽樓二樓雅座窗邊,白葉靜靜隐坐在浮雕窗棂後,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

他還記得,就是今日,遇到生命中的那個女子。

那日清晨,一輛馬車忽然停下,從馬車後座鑽出一個女子。

那女子連鞋也沒穿,只着一雙白襪便追着一個花販子跑,潑墨般的長發傾洩在她腦後如玉墨般飛舞,雙手抓着及地的月白色襦裙,身披同色拽地拖尾氅衣,光滑的絲質面料,愈加襯托得她膚白似雪。

寬大的袖袍與飛揚的墨發在風中共舞,極長的氅衣伴随她的飛奔鋪滿一地,仿如月中仙子般即将踏風歸去。

她如仙子般出塵,卻能沒穿鞋便在大街上追着個花販子跑。

拿到花的她笑得天真無邪,一雙大眼睛極其純淨。

這個女子就這樣闖入了他的眼。

皇室中的他早已見慣了閉月羞花之貌,傾城傾國之姿,比她貌美的女子不少,但卻沒有一個像她這樣,仿若初落凡塵的仙子一般。

二十一年來,姐夫及皇兄多次勸他娶妻納妾,他均婉拒了。朝中異邦所送的美人,他也從未收入過。他一直以為自己心淨如水,并無男女之情。但現在,這個女子踏水而來,在他的心湖蕩起無數漣漪,令他久久不能平靜。

而後,如他所願。他認識了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與他相知相戀,他愈加覺得這個女子與衆不同。

他将她視若珍寶,捧在手心上。

次年,他便與這女子低調成了婚。他本想給她一個最盛大最完美的婚禮,她卻笑着搖頭,而後的婚禮簡單別致,卻十分溫馨甜蜜。

洞房花燭夜,他極盡憐惜疼愛她。

她怕冷,身為北國王爺的他便為之定居南國。她成為了他唯一的王妃。

她與他終日如膠似漆,恩愛纏綿,本以為心有靈犀的兩個人會一直這樣下去,執子之手,白頭偕老。

可是,半年後,北國政變,他向姐夫鎮南王借兵回國平叛,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她。

他心中千萬分不舍,北國平亂後沒有稍作休息,即刻策馬飛奔了三天兩夜回到南國京都,但她卻不在了。

他不過離開月餘,每一日,相思刻骨。

回來後,家還是熟悉的家,紫藤樹無花,只剩枯藤,垂柳黃着葉子耷拉着,她不在了。

面對他的質問,她的婢女言辭閃爍,後跪倒在地,俯身不起。

那天晚上,府中護衛婢女皆跪倒一片,如入煉獄。

他們說,王妃與她的影者私奔了。

影者,她的影者,是新婚後不久他送給她的,護她周全,誓死追随。

他只有兩個影者,給了她一個。他們卻私奔了。

他不信,但她的婢女,與她情同姐妹,卻默認了他們私通之事。

而後的事,他記不太清。

他現在能記起的事,只有幾年後的事。太遠的事情,他卻想不起。

他恍惚記得,這個女子最後被他尋回,卻終是背叛了他。打破了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他多麽希望,只是誤會。他誤會了她。

但是,她最終還是背叛了他,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

即便是如此,他仍在這裏靜靜等待着,隐忍着,等着她從一輛馬車上下來。

他要問她,為什麽。為什麽要離開他。

如果不愛他,為何他不過進宮半日,回來時她便立馬飛奔過來抱着他,久久不肯撒手。如果不愛他,又為何終日膩在他懷中撒嬌讨吻,笑靥如花。如果不愛他,她又如何能做到在他身下承歡,嬌羞淺笑。

難道這些,只因為他的身份讓她無法拒絕嗎?

他想問明白。即便知道,這樣的質問這很可笑。那女子也會莫名其妙。

但,他從紅日初出,等到日薄西山,等到月華初上,直至夜深人靜。

她,卻始終沒有出現。

自從忘憂城提前問世,許多事情都變了。歷史不按他記憶中的走下去,那名女子也沒有走進他的世界。

他只在夢中清晰她的容顏,但醒來後卻始終模糊了她的模樣。

所幸他的夢,于一年多以前有了進展。夢中,他策馬飛奔,是要去救一個女子。那名女子,身穿白色抹胸拽地拖尾長袍,在懸崖上立着。

長發被大風吹得亂舞,猶如他初見般模樣。只是,身形極其纖瘦,已不如記憶中豐腴多姿。

她背着他,他看不清她的模樣。但他知道,就是這個女子,這是他的妻子。

她在風中搖搖欲墜,像一片即将凋零的慘白的葉子。

他用盡全力揮着馬鞭,耳邊似乎仍能聽見奪月的嘶吼聲,他想再快一點,再快一點,但終是來不及了。

那名女子最終一躍而下,他飛身下馬,手卻甚至觸不到她的長袍。

一年多以來,便是這個夢。每次在夢中,他終是觸不可及。

“西兒!”他喊着,聲嘶力竭,從夢中驚醒,痛徹心扉。

他可以原諒她的背叛,他可以什麽都不管不顧,只要她回頭。他寧願此生此世都将她囚禁在自己的身邊,哪怕她恨他,都可以。但,為什麽要選擇這樣訣別的方式離開。

夢中的他,像瘋子一般喪失了理智。

他,白葉,自小萬千寵愛于一身。

身為北國最小的王爺,六歲時即被封為長生王,先帝白異人在世時最寵愛的便是他。

現任北帝白雪來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長,因年長他十歲,自小便對他極其疼愛。當年,相士說他若有心,将來便是帝王之才,北帝大笑,若小楓有心皇位,朕這皇位讓與他又如何?

他是長姐安國公主最疼愛的幺弟;姐夫鎮南王因長姐難産身亡,多年來對其子終是不冷不熱,反而對他視如己出。

他在北國的地位,僅位于北帝之下。在南國,連南帝也對他禮讓三分。

他的地位在四國之中,除非南北二國亡,否則無人能撼。

他不愛權勢,終日做個低調王爺。因其性子冷淡,也從不出現在皇宮宴會之中。宮中之人,見過他樣貌的極少。他唯一做的,只是暗中創辦了無極宮,搜索各國行情,以穩定平衡四國。他便是神秘的無極宮宮主。

就是這樣的他,對于一個背叛自己的女子卻如此委曲求全。他不知道,他究竟愛她多深。

記憶讓他瘋狂,那個女子令他又愛又恨。原本溫文儒雅如清風明月般的他,性子漸漸變得陰郁內斂不茍言笑。他,是入了魔障嗎?

唯有找到那個女子,方能解開他心中之迷惑,還他明朗心境。

作者有話要說:

☆、浪跡天涯終歸來

四六五年秋,落西現身于南國京都。

三年多的游歷,身邊的暗衛早已過遍。

落西篩選後只留了空空,何歡,莫遲,輕塵四人在身邊。

魯恕說輕塵是暗衛裏武功最差的,但她醫術十分了得,而且性子像溫柔一般安靜體貼,落西很是喜歡。

遺憾的是,這幾年她在每個暗衛手上都學了幾招,即使如此,她在輕塵手上也過不到百招。

莫遲沉默寡言,冷冰冰的卻生得玉樹臨風,可惜路上招來的桃花被他一個淩厲的眼神過去全吓跑了。金字輩的只留了他一人,他是衆多暗衛中武功最高的一個,僅次于魯恕。

至于何歡,生得一副娃娃臉,甚是可愛,在衆多暗衛中性子是最活潑的一個,做事也利落。在她身上,隐約能看到溫暖的影子。

唉,說到空空這個男子,落西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生得白淨,終日一絲不茍,幹淨整潔,有着極強的強迫症,并無什麽過人之處,或許落西就是喜歡他不谙世事,認真單純的模樣。

而且,他總是會将落西的住處打掃得一塵不染,這點很得落西喜歡。

他不知自己生辰,但落西覺得,必然是處女座無疑。

城郊外,未名居。

“三四年未見,君君還是這麽英俊潇灑,風流倜傥。”落西啧啧贊嘆道。

路問君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覺得又比數年前調皮了些。雖已年近雙十,但看過來不過十六七,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唇上帶着淡淡的桃粉。

她沖他眨眨眼,略帶調皮的笑,露出左腮一個深深的酒窩。

她的笑,能夠攝人心魂。

只是,這樣一個奇女子,雖是凡人之軀,卻能未蔔先知,見識其廣,不知何人能娶。

在外雲游數年,她的膚色已不如之前白皙,卻依然通透光滑,泛着淡淡的粉。看來氣色極佳。初見時不過過腰的長發如今已垂至膝蓋,如瀑布般垂墜散于身後。

“君君,女大十八變,我知道我如今的容貌已出落得傾國傾城,”說着還做陶醉狀撫臉,“但你身邊的小妾不都是沉魚落雁之姿,怎的對我還看傻了眼?”落西調笑道,向他走了過來,身後拖曳着長長的及地裙。

路問君露出真心的一個笑容:“數年未見,甚是想念。”

落西哈哈一笑,跑過來抱住路問君。白色長袍拖了一地,質地光滑明亮,這是上好的雲中絲。

落西将頭埋在他胸前。

路問君身子一僵,随後緩緩伸出手抱住了她,她的發像絲綢般光滑,泛着光澤。未等他回神,落西便松開了他,擡頭對他露出笑臉:“一見面才發現我這麽想你。你我二人何必如此疏遠。”

不等路問君回複,她又道:“聽說你又當爹了呀,恭喜恭喜。現在是二子二女了吧?”

路問君含笑點頭。

“唉,生太多不好呀,到時争家産亂七八糟的,長大後記得送出去,讓他們自由發展,不一定要讓他們繼承家業經商呀,習武可以路見不平撥刀相助,學醫的可以懸壺濟世,習文的可以桃李滿天下。經商的有什麽好,像你一身銅臭味。”

說完還像小狗般往路問君身上嗅了嗅。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香味。

路問君笑笑:“小西說的是。那以後便不生了。”

“哎~別別,說不定你哪個小妾還指望着母憑子貴呢。”

路問君仍是淺笑。

如今近看,竟發現落西兩只眼睛下面多出兩顆淺淺的痣,不細看還發現不了。正在眼睛正下方,是淚痣,而且,兩邊還極其對稱,倒像用眉筆輕輕點上去的。

以前落西會在唇兩邊點上面靥,笑起來十分妩媚。如今這又是,新的妝容?

落西見他盯着自己,笑道:“你是好奇我眼睛下面這兩顆痣?”

“真是痣?”

“那不然?”落西道:“我雲游不久,有一日醒過來,右眼下便突然出現了一顆痣,怎麽擦都擦不掉。過沒幾日,左眼下又長出來一顆。還好,這幾年只長了兩顆就沒再長了。”

“怎麽會有這種事?”路問君好奇。

“這你就不懂了吧,科學點來說這叫隐性基因。”

“何解?”

“隐性基因就是隐藏在你體內的遺傳。額……怎麽說呢?大概就和隔代遺傳差不多吧。隔代遺傳好解釋,就是本來你爺爺有酒窩,但是他沒遺傳給你爹,你爹和你娘都沒酒窩,但你生下來就有酒窩,你爺爺隔了一代才遺傳給你,叫隔代遺傳。而隐藏在你爹體內的這個酒窩呢,就是隐性基因。像我這一邊酒窩,就是遺傳到……”落西忽然止住了,反問:“理解了嗎?”

路問君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落西“唉”了一聲,又道:“用你們能理解的話說,就是,前世我死的時候有人在我臉上落了淚,掉在死人臉上的淚來世都會變成痣。那個人也真是的,滴得剛剛好,希望他只滴了兩滴吧,要是掉到我滿臉淚,說不定過幾年我滿臉都長滿了痣。”

路問君聞言也忍不住笑了。

落西又道:“有一種說法,說是臉上有淚痣的人注定此生淚流不止。還有一種說法,有淚痣的人此生一定會幸福,因為前世那個滴淚在他臉上的人今生會回來找她還清前世的情債。”落西說完自己都大笑不止,這樣的話她哪裏信。

忽而停了笑,繼而又問:“還沒有一諾的消息嗎?”

路問君搖頭。

落西淺淺麽多一笑:“罷了。反正都等了這年,我還不到二十歲。還可以再等。對了,過幾日便是我十九歲生辰,你得表示表示吧?”說完朝路問君伸出手,又眨眨眼。

路問君溫和一笑:“小西要什麽沒有。你要的,我便與你拿來。”

落西歪頭想了想,道:“也是。什麽都有,什麽都沒有。”

這樣的落西是路問君所不能理解的,有時聊着聊着,突然覺得落西飄得很遠,讓人追不上去。他問道:“未名居可喜歡?”

這未名居建于奎山山腰,巍峨的孤山上除此之外便只在山頂有一處尼姑庵,住着寥寥幾個姑子。

這未名居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按照落西要求所建,歷時一年才建成。當初在落西離開前便已建好,但落西只來看過一眼,卻沒有入住。

如今,移植過來的花木都長得極好了。她回得晚了一些,一長廊的紫藤花已逐漸敗落,要等明年春天才能盛開了。

朝顏花還在盛開中,院子的四面高牆皆蔓延纏繞着各色的朝顏,一大片一大片的,極美,讓人仿佛置身花海中。

昨日回京都後,落西直接住進了這裏。今日看她氣色不錯,應是昨夜好眠吧。

落西聞言漫步至窗臺,身後長長的衣擺鋪滿了窗臺的地面,她趴坐在欄杆上,看着被朝顏花覆蓋住的高牆。她是将自己囚禁在這四面高牆中啊。是在懲罰自己嗎?

朝顏花垂蔓到了牆邊的柳樹上,與柳枝相連,一大片柳樹葉兒垂下,纏綿着湛藍色的朝顏花。

柳樹邊上,圓圓的水井無波無紋。

似是,似不是。

在同一塊地上建起來的一模一樣的房屋,花草樹木終是生得有些差池。

沒有紅葉繞着柳樹轉圈,沒有桃花在後面追着他跑。

院子裏也沒有船長跳起來接她從樓上丢下的飛盤。

奇啦啦也沒有躺在她腿上曬太陽伸懶腰,雲母也沒有一臉傲嬌而優雅地漫步在欄杆上。

廚房裏,沒有溫暖和碧姨在忙活,前院裏,沒有桃花娘在澆菜,沒有溫柔在她身邊為她續上一杯花茶。

院子裏的,都是暗衛,斂着氣息。她覺察不到人氣。

“喜歡。”就在路問君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忽然又聽到這兩個字。

“喜歡就好。”他淡淡地說。他看着窗臺上落寞的她,臉上沒有一絲逾越。

“對了,之前你信中說柳依依二人成親了是吧?現在還好嗎?”落西問到,之前柳依依在山上的庵裏住了近三年,她忽然想起來。

“嗯,二人相敬如賓。柳依依月前有了身孕,特意讓人來告知。之前成親的時候還派人送了喜帖來。一直對你念念不忘,不時有來三味尋問你。也給你留了幾封信,讓你回來後一定要通知他們,到時他們上門拜訪。你可要?”

落西搖頭:“不必了。信你都給我帶過來了?”

“嗯,在樓下。你出門游歷數年,倒結識了不少人。信足足有一大箱。”

落西淺笑。

“溫柔還沒成親嗎?”走之前她便交待了。

之前溫柔早已成親,嫁給了一個大夫。溫柔死的時候,還懷了身孕,落西還記得她的屍體,沾滿血污的手還覆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快了,那大夫守孝期将滿,一結束便成親。到時我會差人提前告知。”

落西讓人安排溫柔與那大夫相識,可惜無她在旁促進,二人過了許久還沒訂親,不巧碰上那大夫母親去世,得守孝,這便拖上三年了。幸虧二人此生還是相戀上了。那大夫,文質彬彬,待溫柔很好。

溫暖早已在兩年前成了親,也當了娘。那人人品也派人查過,還算可以。落西想到溫暖急躁的性子,嫁人生子,不由得發自內心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二見傾心相思長

醉陽樓。

從鎮南王府出來,途經醉陽樓,沒來由的,他便想上去小坐一會兒。

這忘憂城城主何其神秘,神秘而來,又神秘死去。

如此一個奇才,卻死于一種怪病。

在忘憂城還未問世之時,那路問君便一直在為一人尋醫問藥。

聽聞那人患一種僵化症,從腳底向上而起,渾身僵硬,初尋醫時腳趾便不能動,而後漸漸不良于行,終日只能坐在輪椅上,到最後甚至無法提筆,僵症曼延至肩頸。

幾年時間過去了,落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有眼珠子能轉動。

如此一個奇才,卻落得如此下場。而後,手下只能探查到路問君焚燒了一具屍體。

大多數國家在人死後皆是入土為安,僅有少數外番是水葬或是天葬。卻從未有過火葬的先例。火葬,是讓人死後魂飛魄滅,永不超生。只有叛國者才會在腰斬後火葬處之。

百年前曾有一位叛軍首領,起義失敗後被判腰斬,英勇就義,死前君主讓他提一個條件,他只要求死後勿火葬。

這君公子曾在一書中,解說過數種處理屍體的方法,不難看出,他本人極推崇火葬。

忘憂城對外雖無直接宣稱君公子已逝,但自從那日火葬之後,路問君便成為忘憂城的新城主,這君公子也就成了前任城主,也自此銷聲匿跡了。若仔細查探,便能查出這城主君公子便是患病之人。遭火葬之人,種種跡象表明,是君公子,也就是忘憂城前任城主已死。

但事實如何,不得而知,連他的無極宮也探讨不到。

若此事是假,那他們必須得在忘憂城未出世之前便事先策劃。若是如此,這又是為何。

思索間,他端起素色紫砂杯,輕品着,滋味圓潤甘清,茶香輕浮飄渺。

窗外的嘈雜聲打斷了他的沉思,淡漠的眸子望向窗外,一個藍衣少年倒映進了他的眼眸中。

藍衣少年皮膚白皙,體型纖瘦,顯得有些女氣。仔細一看,不難發現,是穿了男裝的一個小姑娘。只是,這雙明亮的大眼睛,似曾相識。

此時她被幾個家仆攔住,其中一人兇神惡煞說道:“把人交出來!”

“偏不!”女子說道,柔柔的女聲卻是斬釘截鐵。

在他聽來,頗有些賭氣的味道。這聲音,好像也在哪裏聽過。

“臭丫頭,那就別怪爺爺我不客氣了!”

“廢話少說!你奶奶我才不客氣!”圍觀的衆人聽聞哄笑。

這姑娘提起右腳,輕輕從地上挑起一根長棍,長棍在空中翻滾幾圈後穩穩落在她手中。随後,左右紮開馬步,将長棍伸直壓在肘下。動作極穩健。

如此流暢的幾個動作,引得周圍的人連連喝彩。

“姑娘好身手!”

那幾人一看是練家子,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幾人一起上前來便要開打。

幾人伸出手來還沒碰到她,便被棍子狠狠擊了幾下,又麻又痛,不敢上前。

而後,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氣憤不過,一人上前,正想擡腿,落西見他肩膀一動,便先出手一擊,又快又準,擊得他連連後退。

幾人還不死心,前後将她圍起來,雙方又開打。

周圍的人離遠了些繼續圍觀。

白葉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嘴角微微揚起弧度。

這個小姑娘,雖有些機敏,但下盤不穩,而且身無內力,耍起棍子毫無章法,亂打一通。

偏偏又讓這幾人無法近身。只是她身上并無多少武力,對付幾個家仆雖可以制勝,也有幾分懸。

落西此時虎口已經又痛又麻,但氣勢不能輸。仍是一副強硬的模樣,毫不退讓。

突然,一根棍子自背後淩空而出,在空氣中破出“咻咻”的聲音帶着殺氣襲來。落西回首一看,但已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襲擊而來,卻忽然有人出手相救,以一根筷子截住了此棍。

棍子立馬轉了方向,砸在了旁邊的攤位上,将攤位的木板都砸碎了。

可見,出手之人極狠,若是落在她身上,只怕會傷了肺腑。

那人箭步上前,望着落西。這人年約四十,一副鋼筋鐵骨的模樣,落西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練家子。

原先的幾位家仆見到此人,紛紛走到他身後。

那人不動聲色,盯着落西。這小姑娘膽子如此之大,有高人在旁相助。相助之人內力雄厚,僅憑一支木筷便擊掉了他的棍子。

但這人不現身,不知是何用意。

白葉在茶樓之上看着,對面茶樓有人出手相助,此人斂了氣息,功力深厚。難怪這小姑娘這麽大膽,原是有人暗中相護。

雙方皆是面無表情僵持着,不說話。落西忽而大吃一驚,擡頭望着對面的天空說道:“天啊!暴龍獸!”

衆人一驚一愣,繼而皆望向天空。落西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卻看到面前又有兩個同樣裝扮的家仆過來。落西大嘆一聲,轉而踏上旁邊的攤位,借力踩了幾下,竟三兩下攀爬到了二樓茶樓的窗口。

她雙手撐在窗臺上,雙腳用力一蹬,準備爬進窗子。

突然,她眼前一亮,手一軟,差點跌了下去。

他,是他。落西呆愣了一下後竟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笑了。

他的臉,近在咫尺。三四年未見,還是和當年一般俊美,不,更美了。

只是,沒當年那般青澀,褪了稚氣,多了幾分成熟,竟是愈發的好看了。

如今的他,膚色竟比她還要白皙。都怪她這三年多在外游歷。還好她皮膚底子好,只要在家宅一陣子,就能恢複如初了。

落西還是傻傻看着他,淡漠的眸子清澈如水,眸底似乎有些漣漪,挺直的鼻翼,薄唇有些紅潤,瓷肌般白皙的脖子有着如天鵝般優雅的曲線。

今日他穿着一身白邊藍色廣袖交襟長袍,純淨的藍色,像今日的天空。

就這樣,一塵不染的,坐在她的眼前。

突然,他微眯了鳳眼。落西身後有殺氣。

落西驚醒過來!忙用力蹬了進來,一爬進來便是趴在桌子上,不容她猶豫,立馬爬下桌子,以躲避背後襲來的棍子。

棍子被人截住了。

她擡頭,截住棍子的人冷冷看着她,閃着寒光的劍架在她脖間,冰涼冰涼的。

這人一襲黑色勁裝勾勒出修長的身材,五官清明冷酷,但眼中有殺意。

“下來。”那人冷冷的道。

“什……什麽?”落西一動不敢動,怯怯地問。

“從我主子身上下來。”那人又道。

落西一愣。一看身下,呆住了。

剛剛緊急時刻,趴在桌子上的時候太高,暴露自己的背。身體的本能讓她自然往前趴下,未曾想就爬坐到了他的身上。

他原本在榻上盤腿而坐,落西往他身上一爬,本可制止,但那樣卻陷落西于險境之中。他,竟是破例的沒有掙紮。

任由落西像騎馬般……坐在他腹上。這個姿勢,有點不雅啊……落西大囧,慌慌張張道:“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雖然她很想這麽做。但真的是無心之過,或是潛意識就想對他撲過去?

落西不敢多想,忙起身想下來。只是,兩人腰間的玉佩竟是絞在了一起。落西臉瞬間紅透了,三兩下便掙紮着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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