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另一只手輕輕在他胸前劃着圈,就那樣含笑望着他,眼中柔情萬種,待他吻過她後才會像只貓咪一樣,乖巧地埋進他懷中,抱着他安然入睡。
落西被他看得整個人都覺得很不舒服,如坐針氈般。
白葉回過神來,恢複往日的神态,輕聲說道:“不知姑娘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額……那個……那個……”落西不知怎麽說出口,忙抓了抓頭發,又咬着手指。
白葉看在眼中,微眯着眸子,她,以前也會這樣,緊張的時候愛咬手指,每次他總會拉過她的手指,輕輕吻着,然後握在手心。
她有時也愛輕輕咬着他的手指,輕舔一下,或是淺淺含在口中,他仍記得那種濕糯中帶點溫熱的感覺,像貓咪一樣,誘惑着他。
他按壓住內心的沖動,只怕,只怕自己忍不住,便會抓住她的手,把她抓過來,擁入懷中,狠狠吻她。似乎,她天生便是他的,是為他而來的。
“那個……那個,我想問一下啊。”落西輕輕舔了下嘴唇,她心中很是緊張。
“說。”白葉心中猶如萬馬奔騰,但仍面色平靜。
“那個……你成親了嗎?”
“沒。”
“哦。有孩子了嗎?”落西一問出口,發覺不對勁。但話已出口,只覺得尴尬無比。
“沒。”白葉仍是面色不變。
“哦。”
“姑娘怎麽稱呼?”白葉問道。
“額,我,我叫落西……你叫我小西吧。”落西想告訴他她自己的真名,她不是安靜子,也不是葉七,或者什麽葉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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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他輕聲說。他的西兒,是你了。這才是你的真名吧。
“嗯,那……你呢?”
“葉十七,字魚楓。”
“哦。但是……”落西皺着秀眉,“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魚楓,魚楓。”
她輕輕重複着他的名字,一如從前在他耳邊輕輕呼喊着。
“魚楓,過來過來!你看!好美啊!”快樂而奔放。
“魚楓,我愛你,愛你。”深情而溫柔。
“魚楓,你是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霸道而可愛。
落西撓撓頭,又道:“聽着很耳熟,好像在哪聽過,”但她真的想不起來了,突然,頭好痛!又是那種尖銳的刺痛!她連忙用手緊緊按住太陽穴。
“怎麽了?”白葉問道,她的臉色怎麽瞬間變得這麽蒼白。
落西揮揮手,示意他沒事。過了一陣才緩過來,道:“沒事。就是舊疾了。好像好久沒有發作過了。”只要不強行記起以前的事,基本都不會頭痛的。
“舊疾?”
“對,我多年前落過水,醒來後經常頭痛。但這幾年來,很少再頭痛了。”
“落水?可有請大夫看過?”白葉微微皺着眉,他沒意識到自己的擔憂。
“看過了,都說沒什麽。但是……”
“嗯?”
“額,沒什麽,呵呵。”落西想說自己醒來後丢失了兩年的記憶,但說出來又莫名其妙的,還是不提也罷。
“嗯。”白葉沒有追問。
雙方沉靜了一會兒。
“那個,”落西打破了沉默,問道:“之前在酒樓問過你的問題……”
“嗯。”
“怎樣?”
“嗯。”
“嗯?”
“可以。”
“額,好,的。”落西只覺得自己十分詞窮,想她游歷途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件芝麻小事都能扯上小半個時辰瞎忽悠人,死人都能給她說活了,怎地到了他面前便變得這樣?
雙方又陷入了沉默。
他靜靜望着窗外,落西靜靜望着他。
他的眉峰有着好看的弧度,眼睫毛很長,但不卷,反而是垂直的,略微有些下垂,向下看的時候會微微擋住眼睛,這樣看起來有些憂郁。
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雙鳳眼,但這雙眸子,總是給人感覺有些淡漠。
落西的目光一一掠過他的鼻翼,還有他的唇。因為剛剛抿完茶的緣故,薄唇微微有些濕潤,讓人很想嘗一下是什麽味道的。
她可以這樣做嗎?
“我喜歡你。”落西忽然說道。
他聞言轉過頭來,落西起身,吻準确無誤地落在他的唇上。
鬼使神差的,像是有人控制了她的身子,讓她毫不猶豫抛開一切地去吻他。
落西閉上了眼睛,雙手撐在矮桌上。
似乎是,等待了多年的一個吻。他微微有些詫異,看着落西近在眼前的臉,她閉着眼睛,睫毛輕顫,眼下有着淺淺的淚痣。他輕輕眨了眨眼,睫毛輕輕掃在落西的臉龐上,讓落西有些發癢。
他的唇,像想像那般柔軟,有些濕潤,似乎帶點薄荷的冰涼。他的氣息,拂在她臉上,讓她心跳。
她的唇,溫熱的,還和記憶中的那樣。重來一次,她仍是這樣,輕而易舉便闖入了他的心。還是這樣,誘惑到了他,讓他無法拒絕。
兩人就這樣,四片唇瓣互相觸碰着,似纏綿,似不舍。落西心中只覺得有無盡的悲傷襲來,将她淹沒,沒有想像中的快樂,但是,卻十分心滿意足。像是,她的等待,終于有了結局。她心中的大漠,終于開出了花。
如此堅持着,他也沒有拒絕,沒有回應,就這樣默默承受着她的吻。落西撐得有些手軟,動了一下,袖袍将茶杯打翻了,茶水灑了一桌。
二人像觸電般分離開來,落西忙起身,但來不及多想,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白葉起身摟住她的腰,輕松轉了一下身子便将她整個人擁入懷中,不顧茶水打濕他的長袍。
他輕輕擁着她,凝視着她,她在他懷中靜靜躺着,像個易碎的瓷娃娃般。
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龐,細眉如柳,眼若上弦,小巧的鼻子甚是可愛,櫻桃小嘴有些紅潤,他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唇,溫熱的,一如記憶中那般。
眼睛下面靜靜躺着的兩顆淚痣,淡淡的。
這個出現在他夢中無數次的女人,在他記憶中将他淩遲了千萬遍的女人,就這樣靜靜躺在他懷中,他多麽想将她揉入自己的懷中,再也不分開。
指尖輕輕描過她的柳眉,他的吻,淺淺落在她眼睛上,又滑掠過眼下的淚痣。他的鼻尖,輕輕磨蹭着她的鼻子。思念了這麽久的人兒,仿佛和以前一樣,從未改變過。
此時的她,像個睡美人一般,他不忍驚醒,仿佛一醒來,她便不再是他的了。
他将頭輕輕埋入她的脖頸中,鼻中充盈着她的發香,她柔柔的體香,還夾帶着淡淡的花香,讓他沉浸其中,無法自撥。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人相逢不相識
落西睜眼醒來的時候已在床上,只覺得有人輕輕按壓着她的手腕,她手指動了一下。
順着鑲金邊的白色袖袍望上去,只見一個年輕的男子,玉冠束發,高額直鼻,明眸皓齒,沖她淺笑。
“洛時?”落西起身,按着頭。頭還有些暈。
男子面色有些詫異:“你認識我?”
“我……”落西仔細回想着,卻是想不起來,茫然道:“應該……不認識吧。只是,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那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他問道。
落西撐着頭,想不起來,皺着眉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哪裏見過?”落西摸摸頭,又道:“你是不是還有個爺爺,很好玩的?”
洛時瞪大了眼睛:“你居然說我爺爺很好玩?”他爺爺對他不知道多兇。
“額,對不起,對不起,我……我頭痛,記不清。”剛剛,怎麽會暈了過去?額,今天沒用早膳,低血糖了?不可能,不是喝了紅糖水?
“子初,如何?”白葉問道。
這時,落西才注意到白葉正端坐于桌子一旁的八仙椅上,被挽了一半的輕紗床缦擋住了。
洛時道:“這似與個,姑娘體質有些寒,但,常人不同。姑娘之前應該有大病過一場吧?”
落西想了想,點頭。
“這個病怕當時已病入膏肓,傷了肺腑,按理說姑娘應該……是活不到如今的。不知被什麽藥物壓制住了。但你體內仍埋着病根,若有一日複發,怕是……有些危險。”
落西聳聳肩,不以為然。洛時又繼續道:“而且姑娘曾經中過毒,不止一次,體內幾種毒素未清。”
“中毒?”落西有了些疑問,“我前幾年一直在外雲游,倒是中過幾次毒,但都解了的。”落西微微皺眉,回憶起之前的事。
“姑娘可還記得中過什麽毒?”
落西忽然想起了什麽,目光頓時暗淡下去,沉默不語。
“姐姐,我一定會救你的。”
“甘草,不要,不要去,我不會死的。”
“姐姐,你放心,你會沒事的。”
“甘草,回來!回來!”
“姑娘。”洛時輕聲喚着。
落西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我沒事!那個,中毒這個就這樣吧,餘毒而已。不怕的,死不了。”
“姑娘下次若是想起來可告訴在下,說不定能配出解毒的方子。”洛時見狀也不勉強,又道:“姑娘體寒,晚上睡覺時必定手腳冰涼,我開些藥方給你調養一下,睡前可泡下足浴,有助于入眠。另外,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別講了吧。”落西道。
洛時怔在原地,而後摸了摸鼻子。
之前路問君也請名醫幫她看過,倒沒說過餘毒之事。但是她體質虛寒倒是知道的,大夫說她不易受孕。就是不受精的意思了呗。
“有機會可以請我爺爺幫你診斷一下。他醫術在我之上。”
“嗯,姜還是老的辣嘛。”落西脫口出口,過後又覺得說錯了話。
洛時輕咳了一聲:“魚楓呀,病人已經幫你看過了。你答應我的事呢?”
白葉溫和一笑:“棄書說今日申時在聽風軒等我們。”
“正合我心意!今日一定要把你輸給棄書的古沉木棋盤贏來。”洛時頓時滿面春風。
“你如何贏得了棄書?”白葉淡淡說道。
“棄書上次說過,只要輸他十子以內,便可算贏。”
“原來如此。”白葉點頭,繼而轉向落西道:“可是餓了?”
他突然轉過來問落西,讓落西愣了一下,肚子忽然就咕嚕叫了一聲,頓覺尴尬,只在那裏傻笑。
白葉不在意,道:“我已讓人備了午膳,若不介意可與我一同用膳。”
“你這個時辰還未用膳?”洛時道,“人的一日三餐,得按時,不可耽誤,方是養生之道。”
落西癟癟嘴,又沖白葉點點頭。落西正想起身,忽然發現這身衣裳實在周身不便。
白葉道:“同你前來的那位姑娘已經讓她回去幫你取衣裳了,想必也該到了。稍後你換好衣裳讓人帶你來食廳便可。”
“哦哦。”落西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怎麽感覺有些害羞?
“不知姑娘怎麽稱呼?”洛時問道。
落西擡頭:“我叫葉七,又名落西,你叫我小西就可以了。”
“葉七?葉十七。”洛時看向白葉,朗聲笑道,又湊過來:“不知你與魚楓是何關系?他可從來沒……”話未說完,白葉輕咳幾聲,道:“子初,日前我新得一套殘局棋譜,下午可帶去與棄書鑽研。”
洛時見狀,會意一笑,便與白葉一同離去了。
何歡只給落西帶了一套女裝過來,是一套藍白相間的廣袖齊胸襦裙,因為發未全幹,又幫她将上半部分的秀發輕輕挽了個雙平髻,以珠花點綴其中,餘下的皆垂散于腦後。
抱月在旁侍候着,落西裝扮好令人眼前一亮,但又覺得少了一點什麽,于是又幫她在眉間點了一個紅色花钿,實是畫龍點睛之筆。
洛時臨走時拿着棋譜,遠遠便看見了那一抹驚鴻豔影,落西蓮步輕移而來,清新可人,淡雅脫俗。
他莞爾一笑,此女動如脫兔,靜如處子,不差不差。
落西也看到了洛時,但這個人,落西為什麽會認識他呢?她卻是想不起來了。
扶琴在前方從容不迫地帶着路,一踏入門檻,便看到了端坐在一邊的白葉。
白葉眼中略有驚豔,但很快眸子又恢複平日的淡漠。
落西輕輕抿了抿嘴,又忍不住咬了咬指甲。
坐下後,卻發現這些菜都是她喜歡的。糖醋排骨,清炒相思,芙蓉紅蝦,珍珠點豆腐,水性揚花湯,清蒸玉參雞……
眼前的女子,皎若秋月,眉如遠山,額間的花钿為她增添了幾分妩媚。
猶記當初,他輕拿黛筆為她細細畫眉,她眸含秋水;他輕輕呵氣為她貼上花钿,她眼帶嬌羞;他手持綠檀為她梳理墨發,她淺笑嫣然……
落西呆呆地看着這些菜,只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有什麽東西似要掙脫開來,卻是什麽也想不起來。
“你……”她看了一眼白葉。白葉正望着她,似有些神游。
聽到她的話,白葉微微一笑,拿起玉箸夾了一只粉色的芙蓉蝦到她青瓷碗中,仿佛剛剛的神游只是落西看花了眼。
“我覺得……”落西咬咬嘴唇還是說出口,“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有點奇怪。”
“怎麽這麽說。”白葉語氣仍是十分溫和。
“好像……好像我欠了你很多銀子一樣。”
白葉聞言微微一笑,嘴角泛起好看的弧度。
落西又道:“真的,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我欠了你什麽……又好像……有一點哀怨……我們之前認識嗎?”
白葉輕輕搖頭,卻沒說什麽,只是又幫她布菜。而後道:“食不言,寝不語。下午帶你去一個地方。”
然後便開始吃食,落西也不好再說什麽。
他吃飯極其優雅,細嚼慢咽但又不會吃得慢吞吞的,應當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吧。
見他這樣,落西也不敢大嚼大咽,只能細吞慢嚼的。
飯畢,抱月扶琴二人端來面巾杯盆等物,落西漱口後用面巾輕輕擦幹唇邊水漬。落西看着白葉,這幾個動作他卻做得優美流暢,如同畫中仙一般。如果神仙吃完飯也漱口的話。
落西自嘆不如。
他的院子,處于一片竹林中。落西知道,穿過這片竹林,便能看見從前她的院子了。她以前倒不知,原來二人住得如此臨近,僅隔着一片竹林,倒頗有幾分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的感覺。便問道:“葉十七,你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她和他還不是過于相熟,叫他魚楓總感覺有些不妥。而且,叫魚楓,她心裏總覺得好難過,卻是不知為何。葉十七,她叫葉七,她喜歡這個名字。
白葉從容道:“我很小的時候便随長姐來到南國,那時她便送了我這座院子。只是,長大後我回了北國,便少有過來了。”
“你是北國人?”
“嗯,不過長姐已經去世多年,此番來南國也是會下故人。”
落西心思,這葉十七,怕就是北國的十七皇子白葉了。
二人談話間便出了院子。一出院門口,便是一條平坦大道,兩邊翠竹潇潇作響,和煦的陽光透過竹葉在地面上落下斑斑剪影。
落西會心一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竹子青翠挺拔,她也喜歡,怎麽沒想過自己也種種竹子去去這周身的俗氣呢?
門口已有一輛低調的馬車在一旁等候,待她上前幾步看清楚駕車的人……
落西情不自禁摸了摸手背,還是紫青一片,揉着仍會痛。上次她在醉陽樓還沒碰到白葉,便被這人用劍柄擊了一下,這人給落西留下疼痛的記憶,她至今仍心有餘悸,不敢上前。
那人一眼掃過來,她忙躲在白葉身後,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落西心想,要是讓這人知道她今天輕薄了他主子,恐怕架在她脖子上的劍就得見紅了。
白葉見狀,道:“墨諸,這位是葉七姑娘。”
“是。”他即刻起身向落西抱拳行了一禮,“葉姑娘,上次多有得罪。”聲音也是堅毅冷酷的。
“沒事,沒事。”落西忙擺擺手打着呵呵,人仍是躲在白葉後面。
這墨諸仍是面無表情,随後轉身将馬車前的卷簾收了起來。
這馬車十分普通,看起來只比一般的馬車要大一些結實一些,除此之外倒看不出有什麽異常。落西探頭一看,只覺得裏面看起來要比外面更為寬敞大方,三面鋪有長椅,兩邊各開小窗,角落處還有一張矮矮的木桌,車底鋪上了柔軟的地墊。
車內裝飾以深藍色為主,簡潔大氣,簡單到連串流蘇墜珠都沒有。
馬車走得十分平穩,但仍少不了有些搖晃。落西入座後倒覺得像是入了搖籃般的柔軟舒适。
角落的矮桌上放着一個許願小僧的汝窯香爐,小沙彌憨态可掬,手中捧着一束香,隐隐約約的白色雲煙自香孔中飄蕩而出,淡淡的熏香味,似是檀香,聞着很舒适,讓她整個人都不由得放松下來,昏昏欲睡。
落西不知不覺中眼皮漸漸合攏,頭也慢慢下垂。忽然頭點了一下,落西驚醒。剛剛居然不小心睡着了,落西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望了一眼白葉。白葉似沒發覺,此時正在閉目養神,如老僧入定一般。
他坐于後座主位上,而她則坐在他左手邊的長椅上,二人距離不遠不近。
睡着了嗎?落西悄悄靠了過去,陽光透過車窗斜斜照進來,灑在他廣袖長袍上。
長得真好看啊,能不能再近一點。她慢慢挪了過去,靠進角落了。還沒有這麽近距離觀察過他,長長的睫毛好像扇子一樣垂着,真好看。
突然,馬車颠簸了一下,落西本身就是斜着個上身沒坐穩,眼看着就要整個人摔到他身上了,落西忙用手一撐。
這個……四目相對。差一點點就撞到他懷裏了,落西眨着眼睛,睫毛像羽扇一般掃過他白玉般的臉龐。
往下看,落西的手…… 哦不,準确來說是魔爪,放在了白葉的身上,剛好放在了最不應該放的地方。
落西像觸電般彈回手,退後幾步,背緊緊靠着車壁。整個人渾身僵硬,呈九十度坐在位子上。臉上傳來的熱度告訴她,她此時的臉肯定通紅。越是如此,便越紅。
她不敢看白葉。
剛剛只覺得手按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此時,白葉的聲音幽幽響起,卻是不緊不慢:“小西何必如此心急。”
白葉……這是在調戲她嗎?落西看他一眼,見他面色淡然,她剛剛,是幻聽了嗎?她想說點什麽解釋一下,卻像大舌頭一般:“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誤會,誤會。真……真的不是故意的。”
落西只覺得越解釋越亂,只能側過身背對着白葉,面向窗子,假裝看風景。其實一轉過去她便懊悔地做着各種各樣的鬼臉,此時此刻只想咬舌自盡。
作者有話要說:
☆、芙蕖出水有高低
接下來一路上,落西只覺芒刺在背,如坐針氈。總覺得車內好像有些缺氧,讓她闖不過氣來。
像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車一停下,她便急急忙忙想下車,一起身腳就不小心踩到了裙擺。眼看着人要栽倒在地,一只有力的手卻環住了她的腰,一個轉身,她已在那人懷中。
落西只覺得心跳狂速。他的臉,近在咫尺,似有笑意。
他的懷抱,比這馬車還要溫暖舒适,讓她晃了神。意識到自己坐在他腿上,落西連忙蹦了起來,白葉還來不及阻止。她這一蹦,頭又撞到了車頂。
馬車幾乎跳了一跳,車外的墨諸也能感覺到這一撞多麽用力。落西只覺得像被從高空掉落的錘子砸中一般,痛得都快暈了過去。
白葉伸出手欲扶她,落西卻連連後退,一只手用力按住頭,一只手止住他:“別別別,你別過來。”
後退得太急,已退出了車門,腳又踩了個空。
眼看着又要後傾摔倒在地,她慘叫一聲,卻沒有想像中的墜落。一只手摟住了她的腰,旋轉了一圈後順勢将她抱了起來。等定下神來,眼前仍是白葉淡然的臉,白葉不知何時已落了地,将她抱在懷中。
她甚至沒看清是什麽情況。
“哈哈,都說魚楓身手敏捷,不輸影者”。爽朗的笑聲傳來,正是洛時迎面走來。
落西忙下地,整理了一下服飾,這才看到他潔白的袖袍上沾染了些塵土。
只見洛時身後有一男子,安靜地坐在精致的檀木輪椅上,男子年約雙十,身着淺紫色白邊廣袖長袍,膚白似雪,眉目如畫,只是唇色略顯蒼白。好一個玉面郎君,落西心中贊嘆道。
雖無白葉面容這般驚為天人,但其氣質出塵卻也不輸白葉。
可惜不良于行,莫非他便是……
落西像小媳婦兒一樣跟在白葉身後,步行過一條兩邊栽有桃花樹的幽幽曲徑後,便來了內院門口。
此時下午的陽光卻格外的柔和,甚至帶着月光般的涼意。
“聽風軒,”落西看着門口立着的石碑,又道:“且聽風吟,好意境。”
輪椅上的男子側過頭來,對落西溫文一笑,道:“不過閑來無事,聽風淺唱罷了。”
落西笑道:“公子雅致,聽得風吟。”
男子仍是微微一笑,如此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落西心中不覺痛惜。
一路上行來,風景極其清靜雅致,可見軒主的品味。經過一道白玉石砌成的淺橋後,便入了一座清涼的重檐八角亭,亭子正位于湛碧的荷花池中央。
放眼望去,連綿不斷的荷葉婀娜多姿,碧綠逼人,又有朵朵紅粉荷花點綴其中,亭亭玉立。
落西不由得贊嘆,這荷花長得真好!晚蓮綻放,密密麻麻的荷葉把水面都掩住了,又有微風徐徐,送來荷花的陣陣清香。
若是蕩舟其中,不若一番仙境。
再看一眼亭中溫雅的玉面公子,又想起那日遇到的無憂郡主。落西又搖頭,真是芙蕖出水有高低。
“小西姑娘,我看你神情時而歡愉,時而嘆息,不知你心中是何感慨?”洛時忽然問道。
“額。有……有那麽明顯嗎?”落西撫上臉,看向其他二人。
那二人皆是微微一笑,仿若畫中仙。
“呵呵,”落西又傻笑,“我只是喜歡這蓮花罷了,但一想到我那裏可沒這麽大的荷塘,只有小小幾處荷花盆,不免心中嘆惜罷了。”
“小西姑娘若是喜歡,以後常來便是了。想必棄書也是歡迎的。”洛時笑道,又望向這玉面公子。
他微微一笑。
“對了,這位是文公子。”洛時介紹。
“文公子有禮。”落西自然而然對他作了一揖,而後又發現不對勁。
這作揖大多是男子相互所行之禮,她此時身穿女裝,如此行禮不合禮節。這南國女子是如何行禮的呢,她倒沒注意過。她能記得的倒是東極國之禮。以前安靜子動不動就對她娘親行禮,動作還是挺标準的。
于是,落西按照東極之禮對這公子福了福身,這一禮倒是行得優雅端莊。
玉面公子看了她的補救溫和一笑,拱手颔首回禮。
“這位是葉七葉小姐,又名落西,”洛時繼而又介紹起落西來,“她是魚楓的……”說着望向白葉。
白葉笑而不答。
“朋友朋友。”落西忙道,“叫我小西就可以了。”
“哈哈。小西姑娘和魚楓……”洛時還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白葉輕咳了一聲,面色雖仍溫和,但眸中似有警告之意。
洛時摸了摸鼻子,聳聳肩,沒有繼續往下說,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将注意力轉移到桌上的棋盤中來。
洛時和文棄書二人十分默契,相視一眼後,文棄書伸出右手,掌面向上:“子初請。”
洛時即刻雙眼放光,掀了長袍便坐下。
二人便開始專心對弈,留落西和白葉二人随意。
“可會下棋?”白葉道。
“略懂一二吧。”她本身對對圍棋不通,但安靜子記憶中仍殘存着對棋的認知,或許可以拿來一試。
“墨諸,備棋。”
亭外的墨諸聞言應聲後離去。
亭中桌面較大,可放下兩盤棋。如此,落西和白葉二人也對弈起來。
棋局也見人心。
人說走一步,想三步,而落西下子卻極快,許多時候略一思索便匆匆下子。白葉心思,她懂棋技,卻是胡來。
直沖直撞的,如此沒幾步,便會滿盤皆輸。
隔壁二人卻漸入迷境,渾然忘我投入棋局中。
落西一瞄他們的棋局,卻是危機重重。二人下子極慢,都在深思中。而見對面白葉,眉清目朗,正幽然品着茶,似乎已勝券在握。
落西看着自己的棋局,皺着眉頭,不知何處從下子。不妙不妙,走這一步,便是入了絕路,走這一步,也茍延殘喘不了多久。
落西嘆氣:“我輸了。”
白夜微微一笑,執起她的黑子,落下,局面豁然開朗。
她頓時喜逐顏開:“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于是,在每次落西走投無路之時,白葉總會幫她落子,如此,二人這局竟也拖了近個時辰。直到洛時他們下完,二人仍在對弈。
文棄書審視着棋局,黑子者心思單純莽撞,走一步是一步,不顧生死,也不在意輸贏。而白子者棋風溫和,細膩平穩,運籌帷幄間早已掌握全局,卻又處處為黑子留有餘地。
這棋,實在是下得神乎其技。普天之下,棋藝能與他平分秋色者,唯有魚楓了。
最後,還是落西棄子投降:“唉,我認輸了,諸位別再看我笑話了。”她早已絞盡腦汁了。
洛時大笑,道:“你對上魚楓,必輸無疑。魚楓的棋藝可是和棄書不相上下的。”
落西道:“那有空你我二人下一局。”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如何?”他在一旁也看了落西與白葉對弈,深知落西棋藝絕對在他之下,他特意如此,倒想看看落西大敗在他手下,白葉如何應對。
落西還未回答,眼角餘光卻瞄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移來,是何歡,她站在亭前似是有話要說。
“何歡?”落西叫道,何歡聞言走了過來,後将一卷紙遞給落西,小聲道:“莫遲給的。”
落西打開一看,是路問君邀她前往忘憂城一聚。
落西有點驚訝,難道路問君這麽快就做了決定?路問君性子謹慎,不應當怎麽快回複的。難道是為別的事?她微微皺了皺眉。
好端端的非要挑這個時候喚走她,落西心中難免有些不悅,又癟了癟嘴。
“小七?”何歡輕聲喚道,小七面上的表情轉換得也太明顯了吧。
“知道了。”落西一時間垂頭喪氣,對他們幾人說:“我……那個……不好意思各位,我有點事,得先走了。”
文棄書微微一笑,點頭致意。
白葉道:“無礙,我讓墨諸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落西連連擺手,她可不敢勞煩那個冷面神送她。
何歡又輕聲道:“莫遲已經來接了。”
白葉見狀,也不勉強,只是颔首。
洛時道:“那我送你出去吧。你還欠我一局,可得記着了。”
落西笑道:“這是自然。你們繼續下吧,下次我請你們去忘憂城吃飯。”落西甜甜一笑,露出她招牌式的笑臉。
洛時只覺得這一笑,人比花嬌。這女子,笑得極甜。一般的女子,皆要求笑不露齒,或是以手帕掩嘴淺笑。但落西卻是毫不避諱,他們也沒有覺得當前的女子失禮于前,反而覺得天真使然。
她,似是與其它女子有些不同。
“下次待到何時?不如明日下午醉陽樓如何?”洛時笑道。
“啊?”落西一愣,轉念一想,這樣明日便還能再見到白葉,即時應了。
出了院門,莫遲已駕車在門口等候。
“莫遲,他有說找我什麽事嗎?”落西上車後還未坐穩便問。
“屬下不知。”莫遲仍是冷冰冰的。
落西癟癟嘴,怎麽這些利害一點的高手都是沒有人性的。莫遲是這樣,魯恕是這樣,連白葉身邊的墨諸也是。唉,落西搖頭。
“小七,你好像很不高興?”何歡問。小七自從看到紙條後就悶悶不樂的。
“沒有呀。”落西無聊地趴在窗子上,本來還可以再呆多一會兒的,說不定還能一起吃晚飯。都怪路問君。
何歡聳聳肩。
“好美啊!”落西嘆道。她這時才發現路的兩邊是成片的楓樹林,之前來的時候她竟然沒有絲毫的察覺。
她二話不說立馬就爬到了車頂。她這輛馬車車頂有圈凹槽,可供人坐在裏面,擡頭便能将整個風景納入眼中。這可是等于現代的雙層敞篷車呀。
落西之前雲游的時候,天氣好的夜晚會躺在車頂上枕着手臂看星空。白天太陽不曬的時候也會坐在車頂上吹吹風,可以看到整個天空。
真美好!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嗅到了落葉松松的味道。
何歡也跟着爬了上來。兩邊一排排的楓樹随着馬車的前進連連後退,像是置身于楓海中。
已入秋了,楓葉紅得像火一般熱烈,樹下都鋪滿了一層寬寬松松的落葉,落西幾乎能想像出踩在上面的腳感。踩上去會陷下去一點,落葉也會發出輕輕的“咔嚓”聲,再有便是能嗅到那專有的樹和葉的味道,清新中帶一點青澀的淡腥味。
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