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頭,流殺已落坐到她身後擁着她

她煮茶,她該送個謝禮才好。送茶吧,估計他的藏茶也不在少數。又想到文棄書終日踽踽獨行,也算是愛文之人,不如将小機靈送給他,給他做個伴,他性子溫和善良,應當是合适的吧。

如此一想,便讓輕塵回去将小機靈給帶過來。

中午,衆人如約到來,文棄書本只請了白葉和洛時還有牧仙兒過來,不知洛時也叫上了金子,金子一聽落西也在,便跟了過來。

牧仙兒雖是不悅,但她也是明事理的人,與金子會過幾次面,知其性格爽朗大方,并不針對她,只是女兒心思難以開口,終日故意賭氣,偏洛時又當了真。

牧仙兒只得将氣全撒到了他的身上。洛時這陣子經常挨她的罵,卻是莫名其妙,每次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便跑了。

這次亦然。

“不管他,他肯定又跑回家去了。”牧仙兒道,“對了,你上次不是問我要曼陀羅嗎?洛時家中就種了許多,要不我們去他家裏摘吧,再過幾天果子都掉了。”

“這樣呀?可以嗎?”金子道。

“當然可以,他爺爺人很好的,我上次和他說過了。他說是小兔崽子種的,我要多少就去拿多少。”

落西“卟哧”失笑出聲,道:“如果洛時是小兔崽子,那他爺爺不是老兔崽子?”一時之間又覺得自己口快了,但衆人卻是大笑。

“仙兒,你可別說出去!”落西忙道。

“我要去告訴洛爺爺,有人說他是老兔崽子!”

“哼!那我便告訴洛時……你……”落西又故作神秘不說。

“小西你說什麽呢!”牧仙兒作要打人的模樣。

落西忙躲到白葉身後。

“哼!我看你的郎君能護你到幾時!”牧仙兒別過了臉,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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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和落西卻是大笑。

白葉和文棄書頓覺尴尬,這女子間打打鬧鬧,他們兩個男子真是不便在場。

落西又問道:“你們兩個一起去洛時家嗎?”

文棄書搖頭,只道身子乏了需午休。白葉覺得不便與三女同時出行,便先行一步,先去洛府,她們三個稍後跟來。

三女走出門口時,輕塵剛好帶着小機靈回來了,落西讓她們先行,晚點她騎馬跟上,便折了回去找文棄書。

遠遠地在長廊裏便聽見了琴音。琴音飄渺,似有些心神不寧。托安靜子的福,落西對琴也略懂一些,隐約能覺察到有一股浩然正氣被桎梏在黑暗中,掙紮不出。這感覺像靈感般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不容她察探,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覺察到有人,琴音戛然而止。落西反應過來,訝異于自己怎麽能從琴音中感受出彈琴之人的思緒。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世上果真有知音知心。若是安靜子在世,想必這二人便是伯牙子期了。

他回過頭來,見是落西,臉上恢複溫文的笑。

落西回過神來,笑着迎上前,将小機靈捧在手心上,道:“我看你平日裏一人不免孤寂,不如讓它和你作個伴吧,也算是謝謝你今日教我煮茶。我之前一直叫它小機靈,但易主了,總得換個名字吧。你叫棄書,不如叫它拾墨如何?它愛磨墨,也愛吃墨。”

他未做推辭,面上仍是不喜不悲,收下後又讓人裝了一些上好的綠茶給她,整個過程皆是溫文有禮。

落西出來後一想又覺得不妥,以他的性子,即便是不喜,也不會拒絕人。但他性子寬厚,想必也會找人好好照顧小機靈。只怪自己送得沖動了,尋思着找個機會去看看。若是小機靈過得不好,她便要回來,另尋它物送便是了。反正以她的性子是開得了這個口的。

經過此番學茶後,她與文棄書倒是熟識了一些。再加上平日與洛時牧仙兒相互往來,幾人間關系也算頗好了。

落西覺得,這牧仙兒是喜歡洛時的,但對待感情這方面,行為卻是非常地稚嫩。就像初中生一樣,喜歡一個人偏偏故意和他對着幹。而洛時,似乎是無心于牧仙兒,反倒有些傾心金子。只是,洛時不會武,金子怕是看不上了。

她想着這三人,在心中默默打了兩副對聯。

仙子有意随呆子,呆子無心戀仙子。

呆子本心向金子,奈何她愛武夫子。

這落花流水明月都有了,不知這溝渠何時現?

到了洛府上,管事将她和輕塵引入其內。

落西這會兒,只覺得膀胱憋得慌。并非她腎虧,實在是早上喝了太多的茶了,便先行繞道去了恭房。待從恭房出來後,卻不見了輕塵和引路的下人,落西秀眉微擰,怎麽輕塵走了也沒和她說一下。

叫喚了幾聲,皆無人應,便想循着舊路回去,卻忽然聽見身邊似有輕塵的聲音在喚她,落西覺得有些奇怪,便尋着聲音走了過去。

一路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兜兜轉轉幾圈後,面前出現一條青色石板矮橋,橋下有清流淌過,而橋的對面有一間小木屋,聲音似從屋中傳來。落西心中覺得似有不妥的地方,心思還是回去吧。

剛轉過身,卻聽到木屋裏傳來小孩子的哭泣聲。

這裏怎麽會有小孩子在哭?落西心中有些猶豫,仍不敢上前。她的直覺告訴她,有不妥的地方。但等了一會兒,附近卻不見有下人經過,小孩子仍是哭聲不絕,猶豫再三,她終是踏上了石板橋。

“有人嗎?”她輕輕敲了一下木門,門“吱”的一聲打開了。裏面有些暗,看不太清。有些詭異呀,落西有些害怕,想了想還是回去叫人來吧。

剛想轉身,卻忽然感覺有一陣寒風吹來,腳下一滑,竟莫名撲了進去。一進去,門“呯”的一聲便關上了!

她立馬爬起來想跑出去,但門卻從外面鎖住了,怎麽也打不開。

“有沒有人!!快開門!!誰在外面?莫遲!莫遲!”她忙用力拍着門,心中自然是害怕得很。周圍一片寂靜,只有樹葉沙沙作響,連莫遲也不在!

陷阱!絕對是個陷阱,有人引她過來進這間屋子。

作者有話要說:

☆、風雨欲來花滿樓

她轉過身子,背緊緊貼在門上,屋內光線有些暗,好一會兒後終于才看清,只見裏面有個巨大的鐵籠,她心一驚,再細看,卻是關着十幾只穿山甲,看樣子是都鎖住了,落西拍拍胸口,不幸中的大幸。

“誰在裏面?”外面有家仆喊道。

“我我!我是落西,我是過來找洛時的,你們快點把門打開!”落西忙道,拍了幾下門。

外面鼓搗了好一陣,門卻是打不開。

“姑娘請稍等,這鎖壞了,我去請管家過來。”

“那你快點!快點!!”落西聲音有些慌了。

“姑娘你放心,裏面是少爺養的穿山甲,不會傷人。”那人道,然後便聽到他離開的聲音。

雖說如此,落西仍是有些驚慌,要是籠子突然打開了怎麽辦。她背仍是緊緊貼在門上。一會兒後,餘光忽然瞄到屋子一邊有個窗子,是打開的,雖然有些高,但助跑一下應該能爬上去,忙快步走過去查看一下情況。

誰知道一走到窗子底下便踩到一個盆,落西摔了一跤,“咣當”一聲不知道什麽東西跟着倒了一大片。

落西摔倒在地,腳背也被木頭砸了一下,痛得她“嗷嗷”叫,忙使勁蹂着痛處。擡頭一看,撐窗子的木頭掉了,窗子蓋了下來,室內更暗了。

也不知道踩到什麽東西,打翻得滿地都是,沾染了她一身。摸着手感像是甘蔗沫,聞着似乎有點甜。落西爬起來跳了幾下,想試着推開窗子,但窗子卻怎麽也打不開了。忽然,眼角的餘光瞄到有什麽白色的東西正慢慢移了過來。

落西一看,天啊!!!白蟻!!白蟻!!還是一大波!密密麻麻!她的克星!落西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從小到大都不怕老鼠蟑螂什麽的,就怕螞蟻!!而且作為密集恐懼症患者,總會幻想螞蟻爬進她七孔內,吃她的腦髓什麽的……猶如平地一聲雷,落西此時已經定在了原地,她想跑,但腳卻怎麽也擡不起來。

“救……命……啊”落西甚至說不出話來。一旁的穿山甲出不來,在躁動了。

這下是什麽情況,天啊,白蟻要過來吃她嗎?

落西狠狠一咬牙,終于清醒過來,像鬼上身般在原地狠狠跺了幾腳,想将身上沾染的屑沫震下來。

随後立馬奔向門口,使勁吃奶的力氣拍着木板門,放聲大吼:“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門被她拍得砰砰作響,卻仍是打不開。

“救命啊救命啊!”落西回過頭來,白蟻已是越來越近,有許多粘在了剛剛她潑倒的甘蔗沫上,還有一些奔她而來。她使勁跺着腳,用力拍幹淨褲腿。

又匆忙後退幾步,猛地向前擡腿想将門踹開,使勁踹了幾次,腳都踹麻了卻還是踢不開。這力向不對,這門是向內開的,要從外面踹才行。

眼見逃出無望,落西眼淚奪眶而出,口中仍不忘大喊大叫:“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諾!一諾!救命!一諾!” 仍是使勁拍着門,只是這會兒已經哭得滿臉是淚。

不知道為何,一遇到極其危險的關頭,落西總會脫口而出喊一諾,倒像是一種本能。

争分奪秒的時刻,眼見白蟻已經聚到她腳下,她顫抖着身子一步步退到牆角,極其狼狽,已經無路可退了。

終于,有人從天窗上跳了下來,抱住她一躍而起跳出天窗,落地後本想将她放下來,她卻不肯放手,仍抱着他哭:“一諾……”

即便已經逃出生天仍是餘怕得很。

“主子,我是莫遲。”那人道。

“莫……莫遲。”落西擡起淚眼看他一眼,卻仍是抱着他不放。莫遲也不掙紮。

他已經習慣了,有好幾次主子遇到危險就拼命叫一諾,每次救出來後主子都會抱着他不肯放手,他倒不覺得他與畫中人相像。

“小西,你沒事吧?”牧仙兒一行人匆匆趕來,大老遠地就聽到落西在喊救命,到了之後卻看見落西坐在地上緊抱着莫遲不肯撒手。

莫遲半蹲着,落西将頭埋在他胸前,顯然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吓,他們來了之後也沒有擡頭看他們一眼。

金子不由得偷偷看了白葉一眼,他的神情好冷。剛剛過來的時候,聽到落西的救命聲,她便提了輕功趕過來,卻見白葉一下子便越過了她,平日裏她都察覺不出他有內力,但剛剛白葉一下子提起的內力,差點将她震了下來。

此人,真是深藏不露呀,金子暗暗打量着他。

一直以來,落西與白葉的關系他們都心知肚明,二人也算是情投意合。但如今落西卻抱着她身邊的護衛,口中還叫着別人的名字,甚至沒有看白葉一眼。衆人都覺得不妥,卻不敢多言。

見落西好了一些,又或許迫于壓力,莫遲松開了她準備站起身,卻聽見她又用發抖的聲音喊了一聲:“一諾!”又拉住他的衣服将他扯了下來。

一會過後,落西才松開了他,卻是趴在地上嘔吐不止,将中午吃食的都吐了出來。

吐完後仍覺得全身都在發毛,總感覺有白蟻爬到了她身上,用力擦着身上的皮膚,想去除掉那種毛毛的感覺。

終是忍不住,突然站起來,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跳入了橋下的小溪中,卻是嗆了一口水。

莫遲緊跟着跳下去,想将她打撈起來,她卻不肯起,小溪比較淺,她坐在水中剛好露出了個頭,身子仍泡在水中。

舒服多了!現在才感覺安全了。

“小西,你幹嘛?”牧仙兒趴在橋上問。

落西搖頭,卻不看她,像只考拉一樣緊緊抱着莫遲的大腿。

“喂!洛時,那間小黑屋究竟有什麽?你在裏面養了黑熊嗎?”牧仙兒兇巴巴問道。

洛時無辜道:“就養了一些穿山甲,入藥之用。它們性子溫馴,不會主動傷人的,而且都關在籠子裏。”

“少爺,裏面的白蟻被打翻了。”下人回禀。

“白蟻!”金子尖叫,“怎麽還會有白蟻?小七最怕螞蟻了。”之前她用螞蟻來吓小七,将她吓得連暗衛都叫出來了。

“白蟻是用來喂穿山甲的。”洛時又道,“真是奇怪,小西你怎麽會跑來這裏,還被反鎖在裏面?”真是想不通。

落西沒有回答,只是開口道:“我要回家。”從衆人出現到現在,落西眼神一直直直盯着地面,甚至都沒有看過他們一眼。

“好。”莫遲抱起她,直接将她帶走了。

“輕塵,你知道怎麽回事嗎?那個不是莫遲嗎?小西叫的一諾是誰呀?”牧仙兒問。

輕塵垂眸道:“一諾是她最重要的人。每次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她都會将莫遲喊成一諾。”

“是嗎?但我覺得莫遲和一諾長得不像呀?”金子有些不明。

“你也認識一諾?”牧仙兒問。

“額……那個,不認識,但是我見過他的畫像。”

“他是小西什麽人呀?”牧仙兒仍在追問。

金子正想答,忽然又想到白葉也在場,只能含糊說道:“我也不太清楚。”又看了輕塵一眼,剛剛輕塵話語似有不妥。她心細如塵,應當知道白葉和落西二人之間的關系才是。

又偷偷瞄了一眼白葉。他沒說話,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最重要的人……

回去後,落西洗沐了一下,也沒吃食,未等發幹便直接躺到了床上,埋頭大睡。

落西一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就愛埋在被子裏呼呼大睡,什麽都不管。

待到晚上輕塵去叫她吃飯的時候,卻發現她發起了高燒,把脈後趕緊開了藥,熬好後喂她服下,她人仍是昏迷不醒,喂得有些艱難。

路問君來的時候,剛喂完藥,落西仍是高燒不退。

路問君坐在她床前,摒退了衆人。

看着她發紅的小臉,終是于心不忍,幫她蓋緊了被子,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是燙得利害,希望服完晚上那一帖藥後,第二日醒來能退燒。

“對不起。”這句話輕得幾乎連他自己也聽不見。

他站起身離開,似沒說過話一般。

晚上,落西被叫醒勉強喝了小半碗粥,而後又迷迷糊糊服了一劑藥,便沉沉睡去。

平日裏她不需人守夜,都是一人在小書房睡。今日病了則不同,得有人看着才行。小書房只有一張床,守夜的人連個躺的地方都沒,何歡和輕塵便将她抱出來睡卧的大床躺着,晚上留輕塵在旁邊的矮榻上守着。

落西服藥後只覺得又冷又熱,一熱便會踢被子,輕塵得時不時地幫落西蓋好被子。

夜涼似水,十分安靜。

忽然,大書房傳來輕微的響聲,輕塵頓時有些警覺,起身輕輕推開門,便感覺一陣眩暈,接下來便不醒人事了。

入夜了,整個未名居一片寂然,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白葉輕輕躍上了二樓窗臺,來到落西睡卧中。

她的臉有些通紅,被子也被她踢到了腳下。中衣貼身而輕薄,掩蓋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段。白葉将被子給她蓋好,修長的手覆在她額上。

怎麽這麽燙,他微皺眉。

落西只覺得自己像在火爐中煎熬着,突然有個冰塊來了,舒服得很。她忙抓住了這涼涼的冰塊,敷在自己臉上,不肯撒手。

白葉被她緊緊抓着手,輕輕掙紮了幾下都掙脫不開,便由着她了,只是靜靜坐在床邊看着她。

落西第二日醒來好多了。

但是,被窩裏怎麽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似有淡淡的墨竹香。昨夜裏,熱的時候好像抱住了一塊大冰塊,冷的時候又好像有個暖爐環着她?落西拍拍頭,自己想必是燒迷糊了。

地下秘室中。

二個男子一坐一立正在商談。

立着的黑衣男子道:“昨夜整個未名居的人都被人迷暈,包括我在內。”

白衣男子沉思後道:“看來他是在警告我們。這次事情做得過分了些,不曾想将她吓成這樣。”

“屬下冒昧一問,為何要這麽做。”

白衣人不語,揮手讓他退下。

下午的時候,洛時牧仙兒等人都來看了她,洛時也帶了賠禮過來,還帶了白葉的口信,說晚點來看她。

落西人明顯好了很多,一直面帶微笑。昨日之事實在詭異,洛時一一盤問了府中下人,下人也不知是何情況。倒像是有人潛入府中……但,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他實在不明。本想和落西解釋一下,但落西卻避而不談,他便也不再糾結于此事了。

晚上沒等來白葉,倒等來了路問君,而且,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一諾?”落西心中有些驚喜,驚喜過後又隐隐有些憂愁。若是見到一諾,她當如何處之?

“嗯,面容有九分相似,如今尚在昏迷中,左手指腹有厚繭,當是使劍之人。”

“要不讓人把他帶過來,可以請洛時診治。”

“不可,他從山上摔下來,胸腔內骨折,需靜養一段時日。”

“傷得很重嗎?”落西不免擔憂。

路問君猶豫了一下,道:“只怕,性命不保。”

落西心一沉。

身後已是懸崖,前方肅殺一片。

他的寒劍在月光下噬着血。

“夫人,閉上眼睛,抱緊我。”依舊是冷靜得可怕的聲音。

一下子,她便感覺身體瞬間淩空,然後往下墜,失重的感覺讓她心驚膽跳,只能閉着雙眼,緊緊環住他的腰。因為她信任他,即便是在這走投無路的最後時刻。

耳邊狂風大作,不時傳來刺耳的聲音,那是他的劍和崖石摩擦産生的聲音。他在借助這微乎其微的摩擦減緩他們下墜的速度。

她多希望只是一場惡夢。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她的手和腳都骨折了,來不及感受這鑽心的疼痛,便看到了另一邊的他,全身包得像個木乃伊一樣。若不是旁邊放着他的劍,她都認不出來是他。

“終于醒了!”說話的一個朱顏鶴發的老者,白眉垂至胸前,卻面容古怪地盯着她看。身後跟有一位雪鬓霜鬟的老婆婆,面容和善,微微弓着腰。

“他怎樣了?”落西忙用手肘支撐着爬起來問道。

老婆婆道:“你就一點皮肉傷,不到一個月就能好了。你的夫君呀,全身骨碎,五髒皆傷,換了別人早死了,估計是舍不得你才咽不下這口氣。”

落西秀眉緊皺,她身體接收到的痛感可不像是普通的皮肉傷,但比起他,确實不值一提,又解釋道:“他,他不是我夫君。”

“不是你夫君?那怎麽還能那樣護你?整個人都快摔成為一個肉餅了,還抓着你不肯松手!”

“他……那他現在?”

“他傷成這樣,神仙也救不了他,偏偏遇到我們老頭子,我們老頭子可是比神仙還利害的!”

“老婆子,瞧你這話說的!”那老者一臉得意,又捋了一捋長至胸前的白胡子,皺眉道:“他傷得太重了!我老頭子從未見一個人傷成這樣卻還活着的,不過也只是吊着一口氣,一只腳早已踏進閻王殿了,現在要把他拉回來可不容易。”

“請二位一定要救他!只要能夠救活他,我可以答應你們任何事情!”

“你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麽?”他癟嘴道,“我已經有小孫女幫我幹活了!若不是他,我才不想救你!他都剩一口氣了還敢威脅我讓我救你!若不是怕你死了他活不下去,我才不救!”

“老頭子,別吓着小姑娘了!”老婆婆轉過頭來安慰道,“你放心,我家老頭子只是口硬心軟罷了。你家夫君異于常人,死了我家老頭子也會把他救活的。”

“小西,你沒事吧?”路問君輕搖了她一下。

她驚醒過來,只覺得臉上寒涼一片,手指摸上臉,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我要去見他。現在。”落西眼淚也沒擦,便堅定地對路問君說道。

“那麽着急?”路問君有些訝異,“你身上還病着,不如明日早上再啓程吧。此去東昱國路途遙遠,我先讓人安排下。”

“好。”落西擦幹眼淚,将藥一口氣喝光了,連眉也未曾皺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狂風暴雨突如來

晚上,白葉如約到來,依舊是一身素白廣袖長袍,幹淨如同一面明鏡。

二人并肩跪坐于書桌前的軟墊上。

許久後,終是白葉先開了口:“燒可退了?”

“嗯。”落西低頭道。

她喜歡葉十七,但是,也不能放下一諾。一諾是她的過去,葉十七是她的現在。而未來,她要作出選擇了。考慮了許久,她終是做了決定。

側過身面對着白葉,拉起了他的手。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牽起他的手。

“我明日要去東昱國一躺,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回來。”

白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要去做什麽?”

“我要去見一個人。等我回來後,會給你答案。”

“好。”他說好,卻将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是他嗎?”他看了一眼書桌上的畫像。上面雖然用幾張白紙鎮住了,卻仍能從輪廓中看出是一個人的肖像。

落西沒回答。

他輕聲道:“早點休息吧。”然後便要起身。

落西卻跪了起來,抱住了他,他定住了。

就讓她失禮這回吧。她,舍不得葉十七。若,此次真的見到一諾,她該怎麽辦?

白葉沒有回應她,一如那日她吻他那般,只是默默承受着。

窗外,一陣風吹來,吹起桌上的白紙,白紙紛紛揚起,他看見了畫上的人。

輕抿的唇,淡漠的雙鳳眼,長眉似劍,還有一個美人尖。眼底的冷漠化作一灘柔柔的水,他嘴角泛起微笑,重新坐了下來,将她擁入懷中,抱她坐在自己腿上。

落西有些措手不及,仍是挽着他的脖子。他盯着她的眼,她的眼中泛着瑩瑩的光。不舍得他嗎?

“那,要盡快回來。”他開口,聲音仍是輕輕的。

“嗯。”落西點頭。他喜歡她這副乖乖聽話的樣子。

他泛起笑,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

落西睜大了雙眼,睫毛撲閃個不停。他卻是閉上了眼睛,落西只能看到他垂直的眼睫毛。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舌已探入她口中。

葉十七……是在吻她嗎?

他,從未主動牽起過她的手,或是抱過她,但,偶爾主動一次,也未免太主動了吧?

長長的一吻結束後,他睜開眼,卻見落西還在瞪着他看。

一直沒閉眼睛麽?他微微有些不悅,柔聲命令道:“閉上眼。”

像中了蠱一般,她溫順地合上了眼皮,唇上又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但這回,她卻沒睜開眼了。

這次,她用心去感受他的親吻。

像是有一場春雨,灑在她心上,她心中的花,為他而熱情地綻放開來。而他,也在不久後得到她羞澀的回應。

舌的纏綿,唇齒的厮磨,愛戀的交織……像喝了一盅用愛醞釀的美酒,讓人心醉。

許久過後,白葉才松開她。

她看着白葉有些紅潤的薄唇,仍是不敢置信剛剛他吻了她,而且吻了兩次。忙垂下眸子,将頭埋在了他懷中,一只手卻按在了自己的唇上,似乎要确認剛剛發生的事。

這會過後,心才開始撲通跳個不停。

白葉擁着她,面色已恢複平日的淡漠,一雙鳳眼微眯了起來。她此次離開只怕難再歸來,而他,也不會讓她離開兩個月,根本就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

一會兒後,他從脖後解了一塊玉佩下來,放在她手中。落西一看,卻是一塊紅色的暖玉,散發着柔和的紅光,已被琢成楓葉的模樣,只覺得十分眼熟,似曾相識一般。

再仔細一想,或許是與路問君送她那塊極為相似。

不容她拒絕,白葉親手給她系上後又直視着她的眼睛,鄭重道:“本王會對你負責任。”

她有些想笑,但對上他認真的眸子又不敢笑。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稱本王,總覺得有些奇怪,終是淺笑道:“不必了。”

他眸子沉了下去。

落西并未注意,只是也從脖子上解下了路問君送她的暖玉,總該回個禮吧。不過這是別人送她的,也不知會否不妥。

她實話實說:“這塊是路問君送我的,拿來送你可好?”

白葉從她手中拿起玉,放在手心端詳着,低聲道:“路問君送的……”

“嗯,你……介意嗎?”

對上她的眼,他道:“你可知這和氏暖玉的來由?”

“未曾聽說。”

白葉道:“這暖玉出自北國卞山。當年有一樵夫在山中拾到一大塊璞石,獻給我父皇,後父皇請人來驗,玉匠說是石頭,于是這樵夫被治以欺君之罪,本應斬首,我母後求情,只斷了他一足。待我皇兄登位後,他又再獻此璞石,再驗,仍是石頭。兩次欺君,皇兄又斷了他一足。後面,我小皇叔雲游時遇到此人救了他一命,他拿此石謝我皇叔。皇叔請玉匠雕琢,從此石中剝出三塊不同顏色的暖玉。便是這和氏暖玉了。”

“那人真可憐。”落西皺眉道。

白葉道:“我皇兄也知冤枉了他,後面給了他許多補償。”

“再多補償也換不了一雙腿了。他失去的不止一雙腿,還有自由,還有許多許多……”

白葉一怔,摸了摸她的頭,繼續道:“這和氏暖玉世上僅此三塊。玉身帶有暖意,還能像夜明珠般散發淺光,十分珍稀。其中一塊碧色的因中有瑕疵,被雕空成圓環形,歸我皇兄所有。這塊紅色的則順着玉模雕成楓狀。而你手上這塊,原是我長姐的。”

“你長姐?”落西有些訝異。

“嗯。她逝世後歸了我小外甥。只怕是他給弄丢了,也不敢說。”

“哦。”落西有些心虛,這路問君不會早就知道這塊玉的來由了吧,居然還送給她,莫不是想害死她不成。北國小霸王呢……

白葉安慰道:“這玉确有安神驅寒功效,而且還能解毒辟邪。你戴自好不過。”

“解毒辟邪?怎麽可能?”

“确有其效。”白葉認真道,卻未多做解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道:“這塊玉要還給落兒,不然,若是讓我姐夫知道了,恐怕會大發雷霆。”

落西巴不得他趕緊拿回去,連連點頭,又弱弱說了一句:“你姐夫好像脾氣很不好的樣子……”

白葉搖頭道:“他脾性很好,只是……”他微蹙眉,終是沒有往下說。

落西拉拉他的袖袍,道:“那你別告訴他,是在我這裏找着的。”

他颔首。

落西又摸着自己胸前的紅玉,只覺得心也是暖暖的,小聲道:“這個,你送我會不會太貴重了?”

“你擔得起。”他淡淡的說。

落西偷笑,這也太負責任了吧,親了兩下就給我傳家寶了。落西感覺自己賺大發了。

夜色漸深。

望着白葉離去的背影,落西仍是戀戀不舍,心中甜得出了蜜。今晚她與白葉邁過了一道坎。臨行前能得到他的兩個吻,應該足以讓她在接下來的這兩個月挨過沒有他的日子吧。還有定情信物,嘻嘻,或許這塊楓玉将會陪伴她度過餘生的每一日。

要快點好起來!落西振作起來!

服過藥後便躺在床上準備睡覺,她始終堅信,感冒的人就應該多喝水多睡覺,這樣才會好得快。天亮就出發,早去早回。

躺了好一段時間,雖困意頗濃,卻睡不着,鼻塞得難受。

寂靜的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落西想,葉十七此時應該已經回到蔔楓居了吧。

沒過多久,雨便越下越大,夾雜着狂風,時不時驚雷大作,外面已然是粗風癫雨了。落西躺在床上,只覺得十分安心。她打小便特別喜歡這種天打雷劈的狂風暴雨天,感覺外面越是大雨滂沱,雷鳴電閃,她內心便愈發寧靜詳和。

只是,怕今夜風雨過後明日便要降溫了,她怕冷得很。

若是換了平日,這種天氣定是好眠。只是,如今她重感在身,翻來覆去仍是無法入睡。

口也幹得很,準備起身喝點熱水通通鼻子,走到桌邊,還未端起茶壺,卻發現過道裏似乎有人在說話。

“公子這次太過分了,明知道小七最怕螞蟻,居然這樣吓她。”是何歡的聲音,什麽情況?落西皺眉,不由得豎起了耳朵貼在牆上。

“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輕塵低聲道。

“住口。”莫遲忽然出現。

“放心,”輕塵道,“我在藥中加了安眠之藥,小七這會兒只怕熟睡了。”

“你們兩個也太過分了,居然把小七引到那屋子去。”仍是何歡的聲音。

“咻”的一聲,這是莫遲出劍的聲音。

“下不為例。”莫遲冷冷道。

落西這邊早已緊緊捂住了嘴,像發現了什麽足以讓她被人滅口的秘密一般。此刻早已睡意全無,心像是要從胸腔出跳出來一樣。

窗外,一道猙獰的閃電将室內照得如同白日,緊接着一聲暴雷似在頭頂劈開!她驚醒過來,借着喧嘩的雨聲踉跄跑入小書房,鎖上了門。将整個身體倚靠在門後,貼着門像被人抽空了力氣般緩緩蹲了下去。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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