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頭,流殺已落坐到她身後擁着她
身邊時,停下來開口道:“昨晚,你技術實在是不怎麽好。”聲音卻是不大不小。言畢,便徑直離開了。
白葉轉過身,面無表情看着落西離開,她走得優雅從容。
昨夜的夢,實是突然。他還沒預見六年之後之事。此夢,是真是假?六年,他們那時已經成親六年了,六年無所出。不當如此,她失蹤那麽多年,不當以這個無所出為由休她。
她走,白葉沒有挽留。
“醒了?昨夜睡得好嗎?”他的紅色中衣有些松跨,長發也有些淩亂,卻是撐着頭看着她,似怎麽也看不夠一般。
她剛睡醒,睡眼朦胧,紅色的中衣襯得膚色皚如雪,只看了他一眼便将頭埋進他胸前,耳朵發紅,随後輕輕“嗯”了一聲,像只小貓咪一樣。
他笑,白玉般的手輕輕撫過她柔順的頭發,吻落在她發上,她身上有淡淡的女人香。
昨夜念她初次承歡,只要了她一次。第一次體會到敦倫之樂,實是美妙得難以言喻,難怪自古男子皆醉倒溫柔鄉。清晨醒來,有她在側懷,難免欲望勃發。
他的吻落在她唇上,随後細徐往下,她仍有些含羞,她的身子,實在敏感。
手已尋到她中衣系帶,卻被她制住。
“不要……”她輕聲呼出。
“真的不要?”他含笑問道,她不由得想起昨夜,臉頓時滾燙得發紅。
“夫……夫君,我……我怕有了。”昨夜,她第一次喚他夫君,他笑,他喜歡聽她這麽喚他。
他收回手,捧着她的臉,唇湊到她耳邊:“有便有了。你是我的妻子,懷了我的孩子有何不可。”
“可是我今年才十八歲,太早生孩子不好的,不生啦好不好?”她睜大眼睛望着他,臉蹭在他脖間,“這幾年西兒想和夫君一起過二人世界……生了孩子之後兩個人會多出一個第三者的……過多幾年我就給你生,還會給你生好多好多個,好不好?”她撒起嬌來一副嬌俏可人的模樣。
“好,那便等上幾年。”他含笑答應,她說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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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等下要喝避子湯。”她咬着手指,似在征詢他意見。
他沒回答,只是将頭埋在她脖間細細啃咬,咬得她發癢低笑不止,一路上留下紅碎的吻痕。好一會兒後他才起了身,卻是來到梳妝櫃前,從中取出一物。
“什麽東西?”落西從棉被中鑽了出來。
“長歡環。”他神秘一笑,“此乃仙家之物,昨夜落兒相送,只要同房時你将此環戴于臂間,便能起避孕之效。”
落西失笑出聲:“仙家之物?這哪裏信得?”
“試試便知。”說着便解了她的衣帶,他欺身而上,她低笑不止。
白葉頭痛欲裂,成親半年,除了洞房那次喝過避子湯後,之後每次歡愛她總是戴着此環,一直未見她有孕,直至她失蹤。
他想快點記起後面之事,想知道找到她之後發生的事情,她當初究竟是為何離開?這麽多年來,他每一日,都在找她,沒有休停過。已經快五年了,若昨夜之夢是真,那是否快找到她了?
找到她之後,不當是給她休書的。休書絕非他情願,是誰逼迫他。
他心中又恍然有了答案。除了她,誰能勉強他。
而一諾,又究竟是誰?仍是有許多未解之謎。一諾是他的影者,但是,此生卻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找遍四國也不見此人。可他卻是橫空地出現在他未來的記憶中,仿佛已經追随了他許久一般。未來這些事,究竟是已經發生過還是因為他的預知而遭受了變更?
如同棄書的婚事那般,若他不是事先預知,沒有特意安排,那二人是否會如未來那般在一起鹣鲽情深?他究竟改變了些什麽?
冥冥之中,不止他一人在改變歷史。
而他與她,如今卻又成了這般局面。不當如此的。
作者有話要說: PS:“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這段話出自民國結婚證書,雖然不懂是什麽意思,但看起來好像很唯美的樣子。
☆、願我如花君如葉
落西回到未名居後,卻是獨自一人下了醉心洞,若說不介意,是假的。
她該怪自己意亂情迷失了身嗎?不,不是意亂情迷,她是心甘情願,而且還是自己清醒着送上門的。
落西忽然有種沖動想對這個世界豎中指。
片刻的冷靜後,她趴在石床上哭了個昏天暗地,整個洞內皆盤旋着她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聲,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醒來時,已是黃昏,看到自己白玉般的手臂幹幹淨淨,伴随了自己二十年的紅色珠砂已經消失不見,又是一場嚎啕大哭。
如此哭完兩頓後,覺得發洩得差不多了。又在溫泉裏泡了一個時辰,邊泡邊哼着歌兒:
藍臉的窦爾敦盜禦馬
紅臉的關公戰長沙
黃臉的典韋
白臉的曹操
黑臉的張飛叫喳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叫哭喊了一番,話音一轉又繼續唱道: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只道他腹內草莽人輕浮
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靜猶如花照水
行動好比風扶柳~~~~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回落西是真的尖叫了,她在泡溫泉。泡溫泉會穿衣服嗎?不會。
但是,有個人出現在她面前,是個男的。
“你唱歌真的很難聽,能不能別唱了。”低沉的聲音出自黑色的鬥篷下。
“你……你你你……”落西忙将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藏在水下,用搓澡的毛巾将重要部位捂得嚴嚴實實的,但毛巾小,總是蓋住這裏露那裏,一下子便慌亂無比。
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感覺他一直盯着她看。
“你想幹嘛!”落西“你”了半天終于吼了出來!
“那個人的畫,借一下。”他道,說着便走了過來,到溫泉池邊停下。
落西脫下的衣物堆放在溫泉池邊,簪子便壓在衣物之上。
他蹲下,長長的鬥篷在他身後堆了一地。從鬥篷中伸出拇指和食指捏起了簪子,簪子的蝴蝶翅膀勾起了落西的一件衣物,很不巧,還是貼身的。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仍是用拇指和食指拉開了衣物,但沒有放下,反而将那件衣服輕輕提起,歪頭看了看,又轉過頭看看落西。
落西忙捂住了胸口。
“看來,你尺寸好像還可以。”仍是低低的聲音。
“你……你你你……”許是溫泉過熱的原因,落西的臉薰得通紅。
“我走了。”他立起來,将簪子藏入鬥篷中。
“等一下!”落西喊道,“你記得還我!”
“嗯。”他轉過身去。
“還有,你下次來之前能不能敲下門啊!沒門敲你吱一聲也行啊!”
“哦。”他又轉了回來,落西又藏進水中。
“你想我,我感受得到。”他道,未待落西反應過來,便“化”的一聲又消失了。
落西相當地郁悶。他們這些人就不能考慮下男女有別嗎?
所幸泡完溫泉後感覺舒服多了,又埋頭睡了一覺,直到天亮。
第二日醒來時,肚子餓得慌,眼睛仍有些腫。她也不知自己的心情是歡快通暢了,還是郁郁寡歡着。
忽聽聞洞口有聲音,卻無人下來,只是緩緩垂了一個吊籃下來,吊籃裏面散發着食物誘人的香味。
落西走過去,她已經餓得腳有些發軟了。擡頭一看卻是路問君,許久未見到他了。
看了她一眼,路問君沒說話。見吊籃已着地,他收了繩索便要走,落西叫住了他,待他下來後卻不說話,在他面前狼吞虎咽不顧形象吃了個大飽,嫩滑的雞腿早已去了骨,還有她愛吃的清炒苦瓜。她總覺得,苦瓜細細嚼着,越苦越香,今日的苦瓜其苦,苦到心裏,讓她有點想吐。她終是就着淡淡的眼淚全部吃完了。
待吃飽喝足後,又将路問君叫到洞口處坐着。
路問君有些恐高,不敢離洞口太近。
她立在洞口,吃得太撐了,坐都坐不下去。落西忽然開口道:“你知道跳下去的感覺嗎?”
洞口外深不見底,時常有雲霧缭繞,也不知有多高,但若是掉下去,必無生還可能。
路問君大吃一驚,忙過來拉住落西。
落西卻是哈哈大笑,道:“你怕什麽?其實我是知道的。”
路問君皺皺眉,在她身旁坐下,卻不敢看向下面。
“發生什麽事了?”路問君問道,莫遲雖知情,卻沒告訴他緣故,只是讓他來看一下落西,說是落西将自己困在地下室中一天一夜了,入口機關他們不敢亂動,只能叫了他來。
“額,昨晚,哦,不對,前晚,我睡了白葉。”落西淡淡說道。
路問君微愣,這個情況,似是意外,又似是意料之中。
“你說……我自诩是感情大師,為何也栽在這裏。”落西嘆道,“女人呀,終是敗在所愛的男人手上。若是不愛,便不敗了吧。我是不是很沒用?”
路問君不語。
落西又自言自語道:“不過是具皮囊罷了,就當被豬拱了。”
路問君眉毛一跳,北國長生王,如此絕美的一個男子,卻被她形容得如此不堪,二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第一次嘛,就是流點血。你也知道,我們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流血流個不停……話說,你要說些安慰的話嗎?”說完擡頭看着路問君,她的眼睛仍是腫得像核桃一樣,看起來有些搞笑,路問君卻笑不出來。
他垂眸道:“歸隐如何?”
落西看着山間的雲蒸霞蔚,久久後才開口:“我面前有兩條路,我不知道該走哪條好。這時,從一條小路上走來一個前輩,他告訴我,那條路滿是荊棘,很難走,讓我走另外一條路。但我卻固執地要走滿是荊棘的那條路,因為我不信他說的。總要自己嘗試一遍,摔得遍體鱗傷,紮得鮮血淋漓,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待我從路上歸來後,我遇到一個也在路口前徘徊的人,我告訴他,這條路滿是荊棘。他也不信,硬要走這條路。”落西笑笑,“你說,人總是要這樣。這樣也未嘗不好,不是麽?現在,我已經從這條路上回來了。我不歸隐。”
“你總說些我不懂的話。”
“不懂才好。懂了,證明你也受過同樣的傷。”落西拍了拍路問君的肩膀,反倒像是她在安慰路問君。
“我去當金釵吧。”落西忽然道。
路問君有些詫異,她總是這麽出其不意,但知她決定的事情無法阻攔,便道:“什麽花。”
“彼岸吧,惡魔的溫柔。傳說中生長在黃泉路上的引魂之花,花香能喚起死人生前的回憶。”
路問君微微皺眉。
落西起身,卻放下了什麽。
她,跌得極重,起飛更快。
懸崖上的白衣女子,終是墜了下去,指尖傳來的觸感是如此真實……他終是抓不住她。
“西兒!”
白葉從夢中醒來,身上出了微汗。這幾日太累,竟趴在書案上睡着了。
他松開手,拳中握着一個半成品的荷包,被他捏得有些皺巴巴的,他忙舒展開來。荷包上還繡有兩片楓葉,可見繡工不太好。
她走的時候,兩手空空,什麽都沒帶走。這個,是在她枕頭底下找到的。自他生辰前便開始繡,卻一直未交給他。
這陣子,她又重新與路問君交好了。她與路問君的關系,仍是不清明。此生,路問君似乎并不像他記憶中的那般心悅于她,對她反而有一種兄長般的關懷。
有段時間他也曾以為路問君是心悅于落西才千方百計阻止他和落西在一起,但不應當,不應當從多年前便開始計劃。那時,他還不認識落西。
從多年前忘憂城的提前現世,他便知道了,有一個人,和他一樣可以看見未來。是路問君嗎?不是,事情已經失控了,路問君身後還有人,那個神秘的君公子,究竟是誰。
“主子。”門口響起青時的聲音。
“進來。”
青時直接回禀:“忘憂城忽然多了個新釵,彼岸。但這種花不太吉利,傳說是死人花,只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而且出的初歌十分詭異,一出便被禁了。因為被禁的緣故,倒有許多人都在暗中搜尋。這彼岸姑娘,便是葉七,她的身份是路問君的紅顏知己,據聞,路問君似有意納她為第七個妾侍。”
白葉面色沉了下去。
他知她性格,她與路問君二人之間清如明鏡,但成為了他的女人,還想套名做他人的侍妾,絕對不可能。這落西,怕是被他寵壞了。
白葉接過青時遞上的資料,上面是彼岸唱的初歌。
忘憂閣的金釵以花為名,每位金釵出閣時都會唱一首屬于她們的歌,叫初歌。同時伴随的是這種花的花語。彼岸的花語是相忘,情人離別時相贈,從此不相往來,無愛無恨。
白葉冷着臉看完初歌。
《它之香》
傳說中,來自地獄的溫柔
熱情勝火,鮮紅賽血,張牙舞爪,揮霍年華
我自十指緊扣,垂眉虔誠祈禱
鬼門關後,黃泉路上,忘川河畔,奈何橋下
淺淺淡淡孟婆湯,渾渾噩噩守千年
不憶前世,不忘今生,不思來年
望鄉臺塌,三生石崩
路迢迢,水遙遙,輪輪回回萬萬年
我自花開你不來
花不謝,莫回頭;花若謝,相思稠
我花開時不見葉,相生相錯不相會
願我如花君如葉,願君如日吾如月
“願我如花君如葉,願君如日吾如月……”低沉的聲音,“休想,封殺她,不得讓她登臺。”
“是。”青時退下。
她這是在挑釁他,居然這般出來抛頭露面。
“有一股力量在壓制你,要想捧紅你更是難上加難了。”路問君有些頭疼。原先的二十四朵金釵皆是寓意花開富貴,吉利詳和,這朵突如其來的彼岸花,打亂了忘憂閣的秩序,幾乎是破壞了原有的一種平衡。就像白紙上落下的一滴墨,極其刺眼。
“無礙,就這樣吧。我就出來冒個泡,漸漸隐去不是更神秘麽。”落西笑道。
确實,彼岸花出現得有些突兀,原來忘憂閣是一派和諧,被她攪亂了。她就想冒個泡,她在挑釁白葉。
他不是高高在在的北國長生王麽,又何必看上她。卻也不是自暴自棄,她只是想随性而為罷了,不想再有任何忌憚。我偏這樣,你奈我何。
“你,告訴我為什麽不讓我和他一起吧。我想知道。”落西忽然道。
他微微一怔,似在衡量。
“還不願意說麽?”落西道,“你我之間仍有秘密。那便仍無信任可言了。”
路問君輕嘆,而後站起身來:“你與我去中央秘室。”
暗室中。
“信中說,一定要讓你遠離他,不能愛上他,否則,終有一日,你會因他而死。而且,不能讓你得知此事,必須瞞着你……”路問君将信中交待之事緩緩道來。
落西聽完,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信中之人,是未來的她。沒想到,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栽在白葉手上了。人總會被同樣的人吸引,就好像有些女人總會找上渣男一樣。
此生不認識他,仍是被他強烈吸引了過去,又愛上了他。想必,自己也是痛過了的吧,才會如此告誡路問君。
唉,若是直接告訴她,想必她的好奇寶寶又會作祟,反而主動找上白葉,只怕看他一眼,便會失了自己的心吧。
可惜未來的她仍是失算了。她與白葉,此生終是相遇上了,她又愛上了。
慚愧,慚愧。
于是,這彼岸便成了忘憂閣唯一一朵未綻放便先凋謝的花。忽然出現,又忽然熄滅。讓衆人皆是一頭霧水,不知忘憂城是何意思。
接下來的日子,落西又恢複如常,該吃吃,該喝喝,經常和忘憂城內的金釵相聚在一起,日子比起以前過得更加風流快活。
後來曾經在郊外遇到過一次白葉,落西也只是笑笑,卻不和他說話。白葉本就寡言,幾番欲言又止,二人便如此錯開了。
這段時日以來,落西只遇到過他這麽一次,但是,他卻在她夢中出現了無數次,有時清晨醒來,總覺得被子裏都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竹香,所以最近她賴床賴得利害。
她還想着他。
這日,輕塵正幫她梳頭,一撩起長發她便看到脖子上淺淺的紅印,手撫上脖子道:“有蚊子了嗎?”
“沒有吧?”輕塵回道,天氣還算陰涼,這陣子晚上睡覺皆是好眠,一覺到天亮。
落西皺皺眉,昨晚也不覺得被蚊子咬了,并無想太多。
作者有話要說: 藍臉的窦爾敦盜禦馬——出自《唱臉譜》,這首歌不錯,杭天琪唱的。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越劇,也蠻好聽的。
☆、回憶當初痛難忘
“主子,有夫人的消息了。”
“晃當”一聲,桌案上的茶杯不甚被他掃落在地,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栗。
五年了,快五年了,她仿佛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直到今日,才傳來她的消息。
手下的人發現過好幾次她的“屍體”,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那絕對不是她,整整五年,每一日每一夜,他從沒放棄過尋找她。
記不清有多少次,他夢見他睜眼醒來,她就睡在他旁邊,像從未離開過他一樣。
“她在哪?”他開口,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一些,卻忍不住收緊了拳頭。
“五日前出現在洛陽城,但一路上極其隐蔽,所過之處不留痕跡。一諾的反追蹤能力極強,猜測他們應是往京都的方向而來。但,卻一直未聯系我們,也未曾聯系過無極宮的分部。”
“再探。”
“主子,夫人昨日在留離城出現,應該走不遠……”
“備馬!”
他騎着奪月在平坦的官道上狂奔,這麽多年,日日夜夜的思念,刻骨銘心。他要找到她,他要問她,為什麽要離開。一定有她的原因,她不會無故離開她。他不信,他不信她會與一諾私奔。他要她的解釋,他要聽她解釋,他給她解釋的機會。
他已經思念成魔了。
“娘親,你看,這個好好玩啊!你快過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拉着一個黑衣男子跑到一個賣糖人的攤販前。
小男孩生得實是可愛精靈,與身邊的黑衣男子倒有幾分相似。只是這黑衣男子面色冷清,似無動于衷。
被喚做娘親的女子拿着一串糖葫蘆快步走了過來,如此一看,小男孩的這雙大眼睛與她如出一轍。
“來,小魚,拿着。”女子将糖葫蘆遞給小男孩。
“謝謝娘親!”小男孩很是興奮,自小在山林中長大,難得出來一次,未曾想外面的花花世界竟是這般好玩。
“娘親你看,這是一只福蝶,好漂亮!”小男孩指着面前的糖畫,口裏咬着糖葫蘆,一雙眼睛卻是調皮轉動着。
女子蹲下身,看着小男孩的唇:“蝴蝶,不是‘福蝶’。”
“福蝶。”小男孩認真道。
女子撫額,又幫他理了理衣裳,道:“只能買一個。”
“夫人,”黑衣男子開口,靠近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不宜久留。”
“哦。”女子應了一聲,匆匆買了支糖人畫兒便抱着小男孩離開了。
一路上,小男孩頭轉來轉去好奇又驚喜地望着四周圍,仿佛生多兩雙眼睛也不夠看似的。
路過一個首飾攤時,女子卻放慢了腳步,忍不住停在了攤前。
攤主一看,這女子衣着樸素,雖是生得姿色頗好,卻渾身上下無一飾物,懷中還抱着一小男孩;再看她身邊站着的黑衣男子,模樣生得好看清秀,卻是一臉冷清,與他神色不符的是手中拿着一支糖人畫兒。
“這位夫人,您要買點什麽?”攤主熱情招呼道。
“嗯,我看看。”女子說着,放下了小男孩,不忘拉着他的小手,另一只手拾起了攤上的一只花簪。
“姑娘好眼色,這只是桃木簪,可以避邪安神,是我親手雕的,三十文也不貴。”見女子不說話,又對那黑衣男子道,“這位爺,給您夫人買了吧。”
那黑衣男子仍是面無表情,女子倒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十四文,可以我就要了。”
“姑娘,再加三文錢吧。二十七文,真沒多收您的。”
“那就算了吧。”女子說着放下了簪子。
“唉!行行行,二十四就二十四了。”
女子笑了起來,露出左腮一個深深的酒窩,從懷中掏出錢袋。
攤主接過銅板細數,女子将簪子插到了頭上,蹲下問小男孩道:“娘好看嗎?”
小男孩伸出手摸了摸簪子,在女子臉上親了一口:“好看!”
女子笑開了顏,又站起來側了側頭問黑衣男子:“一諾,你看簪子插得對嗎?”
男衣男子只瞄了一眼,仍是面無表情,只是點了一下頭。
攤主見了便笑道:“夫人,這小孩子長得和你夫君真像!下次再來啊!”
男子盯了他一眼,一雙眸子淡如古井,他卻覺得有絲絲寒氣逼來,笑僵硬在了臉上,反倒是女子尴尬笑了笑,後面拉着小男孩的手走了。
這小孩子愛笑,他爹怎麽一點表情都沒,若不是兩個人長得有些像還真看不出是父子。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女子看到一家成衣店又止住了步,雙手合十望着男子:“一諾,我能不能……買一件呢?你看我身上這身衣裳……”說着拉了拉裙擺,确實有些舊了。
“夫人,不宜久留。”男子冷冷道。
“就一件,買完立刻走。好不好?”
“速度。”男子說着,面色雖冷,卻是熟練地抱起了小男孩。
“謝謝一諾!”女子立刻提起裙擺便跑入了成衣店,男子抱着小男孩跟了進去,入門口時,卻是回頭望了望身後,冷清的雙眼下掩藏着如同林中猛獸般的警覺。
女子速度很快,已經拿了一件水藍的衣裳:“三百文這麽貴呀?便宜點呗。兩百……”女子話未說完,便見這黑衣男子抱着個小男孩進來,卻是直接朝她身後走去,路過時看了她一眼,女子會意,忙放下了手中的衣裳,快步跟上。
出了後門後,女子迅速接過他懷中的小男孩,男子抱住她施輕功飛展了起來。身後有人追來,男子從懷中掏出流星镖,飛镖射出,帶有稅利的殺氣。一會兒後,又往地上扔了一顆炮栗,炮栗一着地立刻炸了起來,遍地濃煙,待煙霧散去,已不見了他們的蹤影。
留離城。
“我們的人沒跟上,後面一諾又返回去帶走了夫人看上的那件成衣,也留下了銀錢。不久前在面雲縣有一地主丢失了一袋銀子,上面寫了‘暫借一用,三月內雙倍歸還’。主子你看下,這應當是夫人的字。”青時将紙條呈上。
白葉接過紙條。是她的字。他面色冷峻,已沒了初時得知消息的欣喜。好一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她沒錢嗎?堂堂長生王妃居然為了幾十文幾百文與人講價!以一諾的能力,不當讓她日子過得這般清苦。
“主子,剛剛傳來消息,夫人在千離縣。”
“走。”他冷然道。在馬上狂奔起來,冷風似乎吹醒了他。不對,以一諾的性格,不會對任何人産生感情,哪怕她再特別。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他應該相信她的。他知道,卻是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人呢?”他飛身下馬,木屋內已是人去樓空。
“大人,剛剛他們還在這裏的。”兩位身穿粗布衣的大叔大娘驚慌下跪,撐在地上的雙手瑟瑟發抖。白日裏收留了一家三口,誰知道半夜便來了大批人馬,該不會收留的是什麽朝廷欽犯吧?
“大人,我們真的不認識那一家人。只是看他們有一個小孩子,那小孩子機靈懂事,看着不像是壞人。不知道他們是犯人啊!”大叔連連叩首。
“一家人?”白葉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樂。
“是啊是啊,一家三口。”大叔仍是忍不住磕頭。這一大批人馬,太吓人了!
“他們不是犯人,将你們所知道的告訴我。”白葉揮揮手,身後的人呈上一疊銀票。
夫妻二人看花了眼,從未見過這麽多銀票,光是一張,他們以後就不用種田了。
墨諸冷道:“實話實話,可保你們以後衣食無憂,若有半句假話,人頭落地。”
“大人,我們萬萬不敢!那個,那個小娘子,生得很美,大概雙十模樣……”大嬸見到銀票早已雙眼放光,忘了上一刻自己還在擔心惹來牢獄之災。
“可是這畫上之人?”墨諸開口,展開手中的畫。
“是是是!”夫妻二人連連點頭,“她的夫君,也長得很好看,就是一直冷冰冰的,有點兇,一句話都不說。”
“夫君?”白葉淩厲的眼神掃了過去,夫妻二人頓時覺得頭皮發麻,立刻低下了頭。大嬸心思,都住在一起了,還不是她的夫君嗎?難道是無媒茍合的?
墨諸将另一副畫展開:“可是這個人?”
“是是,就是!”二人又連連點頭。
“他們還有個四五歲的孩子。”大嬸道。
“孩子?”白葉的眼神又冷了幾分,“你确定是他們的孩子?”
大嬸有點懼怕白葉,但想了想自己說的便是實話,便又鼓足了勇氣道:“那個孩子喊這個小娘子做娘,喊那個男子叫……叫老爸?但聽意思,就是爹的意思。”
“你,确定是他們的孩子?”白葉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問出口。
“一定是的!”村中的大嬸純樸,沒看懂白葉的臉色,“這個小孩子生得和那個男的一模一樣,但是可愛笑了,就一雙大眼睛像她娘,其餘的嘴巴鼻子和那個男的像一個餅印印出來的!他,他說他還有一個弟弟,長得和他爹一模一樣!而且,還有一個小妹妹,剛學會走路……”
“住口!”白葉怒而出聲!
一下子,那大嬸噤若寒蟬,不是讓她實話實說嗎?她說錯了什麽了。一邊的大叔汗如雨下,這婆娘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他暗示了好幾遍她都沒注意到。他又不敢暗示得太明顯,看這官人臉色都發青了,倒像是……在捉奸!怕是哪個大官府裏的小妾和人私奔了!這種事傳出不光彩,也不知道會不會殺他們滅口,命都沒人錢還能燒來用不成!
白葉閉目,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墨諸,你來問話。一個眼神,一個字都不許錯過。”白葉丢下話,飛身上馬離去。
落西,落西。四五歲的孩子。呵,喊她娘。
原來不是不想這麽早生,原來只是不想和他生。
鎮南王府內。
花疏望着白葉,連棄書也說小楓近來不對勁。今日的他,确與往日不同,有些心不在焉。
“近來可好?”花疏開口道,他性子一向淡定,不知發生了何事能讓他這般憂思。
“沒事,只是有些累。”白葉開口,輕嗫了一口茶,神色淡然。
“嗯。我聽流離說這半年多來你一直在處理無極宮的事務,還立了十二長老?”自從三年前将殺生盟交給獨子後,他已甚少過問世事,只有大事屬下才會回禀,此事流離也是等到前幾日才告訴他。
“嗯。”
花疏笑道:“你年紀輕輕,倒想功成而退了。不過這般處理也好,凡事不用親力親為,年輕人,該做什麽還是去做,不當被這些禁锢。”頓了頓,又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若,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若是有合适的女子……”這幾句話說多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唠叨。
小楓如今已經二十四歲了,身邊卻連個妾侍都沒,實在是讓人擔憂。莫不是不喜歡女子不成?若是好男風……他有些頭痛。
“這些,聽憑姐夫吩咐吧。”白葉目不轉睛地盯着杯中浮蕩的茶葉,雙目有些失神。
花疏雙眉高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平時提起婚事,他總是一帶而過。今日是怎麽了?他仍是想确認一下:“你……你同意了?”
“嗯。”他看向花疏,點了點頭。
“那……”平日總習慣了他的拒絕,今日突然得到他的肯定,他反而有些難以接受,但冷靜下來,仍是十分欣喜,“你,不如先幫你挑選兩個側妃如何?你回北國之後,也可以再納兩個側妃。到時若有心宜的女子,你再收為王妃也不遲。”
“嗯。”他仍是淡淡的。
見他似是不開心的模樣,莫不是他逼得太緊了?不過,他既然肯松口,感情的事也是慢慢培養的。若是成親後能生下一兒半女,想必藍兒泉下有知也會欣慰了。他性子自小便十分獨立,他這個做姐夫的也照顧不到哪去。
白葉出府後,卻是有些失魂落魄。
未名居內。
她想他了,好想他。
她畫得越來越像了,想他的時候就畫一副他的畫像,畫完便燒掉。畫上的人,仍是那麽地冷清。
他若是想她,應當會來看她的吧。但他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