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頭,流殺已落坐到她身後擁着她

他與她,自從上次在郊外一別,有多久沒見過了。本以為能夠淡忘,但他的模樣卻在她記憶中愈發清晰起來,仿佛就雕刻了在她心上一般。

若是能夠重來,那日,她是不是不當那麽冷漠,是不是不該故作強顏歡笑,是不是應該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而不是那樣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冷靜地離開。

酸梅汁不能再冰鎮了,太涼了。一個夏天過去了呀。不到一年的時間,從初次相見,到形影不離,再到如今的再見陌路,似乎有些嘲諷。

多少發誓厮守終生的人,最終卻是分道揚镳。

她望着手上的畫,這副畫畫得真好,她有點舍不得燒毀了,不如,就留着它,容她留一個念想。

入夜了。

白葉盯着手中這副畫,又看了一眼牆上一諾的畫像。

一個人的心,究竟可以裝下幾個人。

她仍在熟睡中。白葉除了鞋子,掀開她的被子和衣躺下,将她擁入懷中。手輕輕撫過她的臉,低語在她耳邊:“西兒,你究竟在想什麽。”

許是她覺得有些發癢,微微轉了下頭,伸出手抱住了他,将頭埋在了他懷中,是做了什麽美夢麽,她笑出了聲。

笑得這麽大聲,估計要吵醒自己了。白葉伸出手,在她脖後輕輕揉了幾下,她又沉沉睡去,臉上仍挂着淡淡的笑。

快天亮時,他才起身離開。

“好好照顧她,白日別讓她睡太久了。”他道,近來晚上她容易醒,想是白日睡太多了。

門後的人低頭應道:“是,主人。”

“這麽久才想到找我。”幽幽的聲音出自于角落。

“不用覺得你自己有多神機妙算,你所謂的神機妙算不過是比較了解我,根據我的性格判斷出來的罷了。”落西倒是豪不介意,“你讀人心之術倒是不錯,很快便能看穿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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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似來了興趣,人從陰暗的角落處中走了出來。

“你們算命的人善于揣摩人心,拿一段籠統的話語來忽悠我們,在我那裏叫做‘巴納姆效應’。其實你們分析出來的話适用于任何一個人,每個人會根據你們說的話自動對號入座,也就覺得你們算命算得很準了。”

“是麽。”她,似乎很難相信世上真有修仙問道之人。

“你說的幫我恢複記憶?其實只是催眠我喚醒我腦中的記憶吧?你的戒指,可以催眠人。”落西道,“我不介意。我很容易受身邊的人暗示,催眠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你真的覺得你很容易中幻術?”他說着,從鬥篷中掏出一只蝴蝶簪子,遞給她。

“當然。”落西接過。

瘦風君嘴角勾起笑:“有時是,有時很難。”

“這不是我的簪子。”落西道,雖看起來一模一樣,但木質不同了。她那只是降龍木,這只好像是沉香木,但手感卻不太一樣。

“嗯,你那只不小心被火灼了,我用血龍木給你刻了一只。”他道。

她擰開了蝴蝶:“嗯,那行。不過血龍木,我倒未曾聽聞。”

“血龍木可鎮痛,适合你。”這塊木頭是他途經北國時,從宮中盜出來的。

“哦”落西又仔細看了一眼,“你手藝不錯呀,有沒有想過往這方面發展?”

瘦風君沒理她。

“走吧。”落西将簪子收好,打開了秘道,滑入了醉心洞中。瘦風君跟着滑翔而下。

落西坐在石床上,道:“我現在放輕松,來吧,試一下,看你能不能喚醒我的記憶。”如果恢複了記憶,她是不是可以對白葉死心了。她想知道,她和白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她狠狠再痛一次,她才能下定決心忘了他吧。

相思太苦了,苦過苦瓜。

“你要聽話。”他道,伸出了左手。

戒指的光芒有些耀眼,她似乎有些排斥。她的心确實有所保留,害怕被人窺探到她的秘密。但又不得不敞開。

作者有話要說:

☆、山中不知歲月長

落西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當中,沒有了自己的形體,她看不見自己。這裏,似乎無天無地。

“落西。”

瘦風君在叫她,她回頭,身後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她卻能感覺瘦風君就在她身邊。

“閉上眼睛,神識專一。我就在你身邊。”

落西閉目,再睜開雙眼。

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密室中央。

她看見自己的身體了,瘦風君就立在一邊,仍是将自己藏在鬥篷中。

這個密室,呈多邊形,有許多道門将她圍了起來。

很好,瘦風君很滿意,這次一來便入了殿中殿。

落西走上前,輕輕推開其中一道,門打開,卻是一片山林,和記憶中的如出一轍,這是有一諾的地方。

落西瞪大了眼睛,從未如此清晰地看過這裏,這是究竟是什麽地方?

此時,山花爛漫,遍野芬芳。

“小西姐姐!”一個背着竹背簍的小姑娘呼喚道,小姑娘年約十二三,生得精靈秀麗。她,認識嗎?落西順着她的眼望過去。只見前面一個挽發的布衣女子正在用鐵鍬翻土,聞言回過頭來。

落西捂住了嘴,是她。

但是,肚子怎麽那麽大!誰搞大了她的肚子!?看樣子,快生了吧?

“怎麽啦?”女子溫柔笑着,放下手中的鐵鍬,擦了擦手,一只手托在肚子下,身上散發着母愛的柔光。

落西不由得震驚,這個女子,似乎和她有些不一樣的地方。雖然衣着簡樸,但言行舉止之間卻是有幾分端莊溫婉,優雅如同一只白天鵝,她自認沒這般氣質,頂多算是一只勵志小黃鴨。

“一諾剛剛站起來了!”女孩子跑到她面前,興奮地說。

“真的?”她驚喜道,剛想走回去,又想起地上的菜籃,正想托着肚子蹲下去,小姑娘已經幫她撿起來了,又扶着她。她的身子并不胖,主要就是大個肚子,倒顯得有些笨重。

“誰誰誰誰誰……”落西揪着瘦風君的衣領,“究竟是誰搞大了我的肚子!”

“不知道……”瘦風君陰陰的聲音。

“種田啊!!我居然在種田!怎麽那麽可憐!那麽大的肚子還要幹種田!!”落西仍是揪着他的領子。

“放手。”瘦風君仍是陰陰的。

落西察覺到不對,忙松了手,松下手來撫着自己扁平的肚子,天啊,那麽大的肚子……她忙使勁拍了拍自己平扁的小腹。沒有沒有!她沒懷孕!那個孩子,肯定不是她的!!!

“快快!跟上去!”落西忙道,她剛想踏出去,門卻忽然關上!她直接撞到了結實的門上,怎麽也推不開了。

周圍的一切又變得一片白茫,似飄浮在空中。

“怎麽回事?”落西問道。

“你冷靜點,神識歸一。閉上眼睛,想清楚你此行的目的。” 她太着急了,瘦風君從背後擁住她,将她隐在鬥篷內。

忽而鬥篷張開,落西卻見自己在一片黑暗的夜空中。

在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條圓柱形的光體。仔細一看,這光體竟時不時閃爍過一些畫面。

“爺爺,他明天早上就能醒了嗎?”仍是她,她的手輕輕放起高高隆起的腹上,似沒種田時那麽大,但也不小。

“快了快了!等今晚把千葉果給他服了,明天早上就能起床了。”老頭子瞪她一眼,“你急什麽!我老頭子将珍藏的這麽多寶貝都給了他,幫他洗筋伐髓,重塑皮骨,我可心疼了!”

“呸!”一旁的老婆婆道,“別聽他瞎說,才不是他的功勞!主要是一諾精神耐力異于常人,你別擔心了,他閉目的時候都是在調整內息,好了之後內力只會有增無減。”

老頭子哭喪着臉:“還不是我那些寶貝的功效。”又瞪了她一眼,“還想着找個小姑娘一起幹活,誰知道來了兩個小拖油瓶!”

她微微垂下眸子,摸了摸肚子,似有些不好意思。

“臭老頭子!小西沒幹活嗎?你那些象棋跳棋誰教你的!還想不想聽小西講故事了!”老婆婆又轉而對她道,“今晚我們一起睡,你繼續講那個薛寶釵的故事,那個西涼王呀真的是……”

“婆婆!”一旁的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反應過來,忙道:“對了,你現在身子大了,別去洗衣裳了,溪邊滑,別摔着了……那些衣裳給小不點洗就可以了。”

“沒事,我現在還能做一些的。”她仍是撫着自己的肚子,臉上帶着微笑,“就是過兩個月生完要坐月子,到時不能沾水,就辛苦你們了。”她想趁自己還能幹活的時候幹多一些。

落西皺眉,此時畫面又是一轉,只見她肚子更大了,卻是坐在溪邊洗衣裳。忽然,一條手巾掉到水中,她艱難起身,才剛踏入水中,腳下卻是一滑……

“啊……”落西尖叫,畫面瞬間消失。

待落西定晴一看,周圍又變成了半夜時分。木桌上燃着油燈,她在紙上細細地寫着些什麽,身子因為頂着大肚子的緣故離木桌有些遠,寫得有些艱難。

她的淚潸然而下,很快濕了紙。

落西想上前去,看她在寫什麽……

卻發現自己怎麽走仍是在原地踏步,走不上前。她跑起來,卻是像在跑步機上一般,只是原地奔跑。她使勁地奔跑,總感覺再跑快一點,再快一點就能跑進幻境中了。

忽然間,眼前的空間開始劇烈地抖動,畫面中的幻想也忽閃忽滅,黑色的夜幕像要塌下來一般。

“落西,別想太多。”瘦風君擁着她,她的幻境十分混亂,記憶亂成一片,怕是記起來了也分不清幻夢現實。

“不……不……”她想知道,究竟是懷了哪個挨千刀的人的孩子,敢這樣對她。這麽壞,讓她一個人這麽辛苦。孩子他爹是死了嗎?那個人是白葉嗎?不可能,若她懷了白葉的孩子,他堂堂一個北國長生王,也不至于讓她這般辛苦。

“落西,別想。”瘦風君在她耳旁輕聲道,聲音雖輕卻是命令的語氣。

“不不……”落西咬牙掙紮着。

瞬間,黑色的夜空嘩啦啦裂成碎片紛紛散落,碎片自空中掉落,越來越巨大,仿佛掉下來能将她砸成肉醬一般,瘦風君鬥篷一揮,将她掩在其內,再睜開時,二人已在一室內。

她的幻境又變了。

二人皆看不清室內的擺設,只能看到眼前的紅羅綢帳之內,一對男女正在交纏,女子嬰語低笑,如墨般的長發鋪滿鴛鴦繡枕。

這女子,是她?二人皆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這個女的便是她,這個男的,是誰?是白葉嗎?她強烈地想要知道。

“原來,你喜歡這個姿勢。”瘦風君幽幽笑道。

她仍是緊緊盯着前方的景象,似沒聽到一般。瘦風君微微皺眉,她入境如此之深,若是喚不回來恐有不妥。

“落西。”他喚着她。

落西閉目感受,以便能看得更清明,腦海中一片混亂,她知道的,知道這個人是誰的,是誰?她閉上雙眼仍能看到這對男女癡纏的畫面,仍能感受到那份至死不渝的愛戀。她和他,是如此地相愛。這個人,是誰?是一諾嗎?還是白葉?或是另有其人?她的夫君究竟是誰?

“落西。”他正音喚她,她卻深陷在自己的記憶當中,聽不到他的呼喚了。

忽然,身後一股巨大的吸力襲來,像一只魔手将他們二人直直往後拖拽。瘦風君忙将她掩在鬥篷中。在這幻境中她是主體,他屬于她的依附品,若是她死了,他只能被困在這裏。這是件很麻煩的事,而瘦風君,一向讨厭麻煩的事。

這股力量将二人直直吸出殿外,瘦風君的靴子在紅磚路上擦過一路火花,留下了一條深紅色的痕跡,這兩個闖入者被抛出記憶宮殿之外,狠狠摔在空中,随後,殿門緩緩關上。

“不……”落西不知哪來的力氣從鬥篷內掙紮而出,直直望着宮殿緊閉的大門,一股巨大的靈力從她身上爆發出,恢宏的殿門瞬間迸開,在空氣中發出沉悶的破風聲,随着她靈力的迸發,一路上,所有的門像被狂風掠過一般“砰砰砰”全部敝開。她雙目緊閉,靈識已進入殿中殿,卻見她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仍是緊閉雙目一臉堅忍不願醒來。

她要看清楚那個人的臉。

這麽執着的人。瘦風君手中捏了數訣,二人遁水而出,落西癱倒在他懷中,石床邊上已是一灘血漬。

落西眼中凝淚,手緊緊按着胸口。剛剛那一下,心赤痛得利害。伸出手抹掉唇邊的血漬,卻是站不出來,便直接癱坐到了地上。

“想不起來。”她道。好痛苦,她不能再往下想了。剛剛是哪來的勇氣,真的不要命了麽?

“嗯,我知道。”他道。這個封印,不能破。破了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究竟是什麽樣的記憶。那個男子……

“有時,能遺忘倒是一件好事。”他道。

“每個人都會遺忘的吧,再刻骨銘心的記憶也有淡忘的一天。其實,我覺得像你們這些修道之人,總說無欲無望,其實不過是活得太長了,忘卻了愛恨情仇。很多回憶想不起來,便覺得自己空空如也,兩袖清風。”

“每個人都會遺忘嗎?我倒希望。”他嘴角嘲笑一諷,“或許,你不當記起這些過去。”

“一諾,你幫我問到了嗎?”她忽然開口問。

他頓了一下,道:“有合适的時機,會幫你去問。”他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移了過來,将下巴靠在她肩上,低音道:“話說,剛剛那個姿勢,我也很喜歡。”

落西這會兒頭腦才清明起來,剛剛在幻境中根本沒有意識到任何禮儀廉恥……猶如在夢中一般。不知他剛剛看到了多少,落西瞬時臉紅了起來,又羞又惱,拿頭狠狠撞他下巴,卻撞了個空。

“哈哈哈……化。”瘦風君的笑聲随着他的鬥篷一同消失在洞中。

眨眼間,他已來到瀑布底下。瀑布轟啦聲不絕,他的心是十分寧靜。

一諾……他該告訴她嗎?

“他與本座簽訂了契約,幫本座看守地獄之火百年。”這話音出自熊熊烈火當中。

他不由得震驚,這地獄之火毒辣無比,能煉人魂魄,任何肉體一靠近地獄之火皆會在瞬間灰飛煙滅,只餘精魂靈魄。人的魂魄在其中焚燒極為苦痛,非能忍也,他光是想想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常人靠近,不覺苦痛,因為魂魄已瞬間消融在其中。但若是耐力異常之人,魂魄能便在火中燃燒,精神越是堅忍的人便能燃燒愈久,而地獄之火也愈加旺盛,但對那魂魄,痛苦遠勝人間任一刑罰。

他已化身火靈,難怪不在三世六道之內。

但是,再堅忍的人,魂魄又如何能在地獄之火中挨過百年的煎熬?只怕魂魄早已燃盡,轉為元神,一個無主的元神仍能不忘初衷堅守在其中……

一諾,是與他做了交易了。究竟是什麽樣的交易,能讓他甘心為地獄之火看守百年。一諾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的元神居然能在火中燃燒百年之久?

不知說他太蠢,或是其它;若是他,莫說百年,一天他也不願意。

他忽然驚覺,他答了他的問題,卻沒有和他提條件。這不對,他本打算只是幫落西問一問,若是條件太難,他不問便是。

“不久後你會和本座有一個交易,到時取你一物。”

他出了一身冷汗,只怕自己大限将至。

作者有話要說:

☆、三魂丢盡七魄散

這陣子以來,落西與忘憂閣的金釵十分交好,雖不再以彼岸的身份登臺出現,但經常會跑龍套,各種冒泡,京都城的王府官家都去玩過一遍。

只是還未入過宮,聽聞不久後宮中有位妃子誕辰,忘憂閣中的金釵出了一大半,落西便央求着路問君讓她進去玩一玩,路問君拗不過她,只好應了。卻是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低調些,別鬧出大事。

“對了,過兩日我要去北國京都,你可要和我一起去?”路問君道。

“嗯?北國?”落西道,那是白葉的家鄉呀。

“我要入宮面見北帝,你可以一起去,金子心也是北國京都人。”

“哦,好哇。不過,你真的要去呀?杜鵑過幾個月要生了吧?”

“所以我們過兩日就出發,我會趕在她生産前回來。”

“哦。”

落西随着大隊入了宮,原來今日是忍冬夫人的壽辰呀。

幫你過生日,我呸!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忍冬執意嫁給南帝後落西就覺得她是一個小叛徒,像是被她利用了一般,做了她的踮腳石。

呸呸呸呸!落西心中不斷吐槽,祝你天天過生日,每日老一年。

今日忘憂城在宮中有三場演出,皆已在城中排練過多遍,落西是備用的,在她之前,還有六名備用的金釵,她是最後一位。

軟舞,金牡丹說她身姿不夠柔婉,過于僵硬,把她P掉了;孔雀舞,一舞跳下來,她晚上睡覺手指都在抽筋,自動退出了;扇舞,她經常接不住抛上去的扇子……

平日裏吧,落西常濫竽充數,今日是宮中盛晏,自然輪不上她。

拗不過落西的哀求,最後金牡丹只能給了她安排了一個角色,三只孔雀翩翩起舞,她演孔雀身後的七朵金花之一,上場後不動,立在一邊擺個優雅的POES就可以了。

還好安靜子這副身子骨柔韌得很,再加上她每日堅持壓筋拉骨,還算湊合着。

落西站在一邊,隔着面具雙眼亂望,時不時瞄一瞄兩邊的文臣武将,看一看上位的南帝忍冬,另一邊戴奢金鳳冠的就是皇後了吧,鳳冠看起來好重的樣子,脖子真的撐得住麽?她雖不如忍冬嬌媚,但生得端莊大方,而且看着挺面善呢。

屁股撅得有點酸……唉,忍忍。怎麽還不跳完……

又瞄了一眼殿上的路問君,路問君也瞄了她一眼,她眼裏有了笑意,這樣看來,他和身邊的杜鵑倒是天生一對的模樣。忽然,夢無白悄悄來到他身後,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剎時間路問君臉色便不對勁了,卻是忍不住往她這裏看了一眼。

雖是匆匆一瞥,但眼裏似乎有些情緒……落西覺得,與她有關。

随後,他又交待了夢無白幾句,沒再看她了,自顧自倒了杯酒,卻是理了理衣領。

落西覺得不對勁,路問君感受到壓力了。

思緒間,終于挨到退場了。衆金釵小移碎步排成一排,如一條彩色的綢緞般優雅退場。

“西域公主到。”太監尖細的嗓音從外面傳入恢宏的大殿。

落西聽到這個名號只覺心中忽然一沉,竟跟不上退場的舞步,愣在了原地。

從殿外,踏步而來兩位身穿淡紫紗衣的西域侍女,二女頭上均戴有一頂覆滿雪白羽毛的垂簾頭帽,如雙生兒一般同步并肩而來,一位盛妝華服的女子在二人身後若隐若現。

随後,二侍女放慢腳步,漸退于那女子身後,只見身後的女子雍容雅步盈盈而來,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膚如凝脂玉,指如削蔥根,所到之處莫不繡履遺香。只一眼,便驚為天人,濃密的眼睫毛摭不住那雙明眸大眼,清澈的眸子像明鏡湖的湖水一般,她微微笑着,櫻花般的嘴唇薄得幾乎看不見上唇。

在場之人無一不被驚豔,一月前,便聽說閉國百年的西域派出公主拜訪四國,聽聞這西域公主乃西域第一美人,而西域公主在來南之前已拜訪過北國,傳聞美貌勝過當年的北國第一美人長公主。

今日一見真乃天雕地琢,只怕是忘憂城二十四金釵,後宮三千佳麗,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落西如同其他人一般也愣在了原地,但她不是驚豔,而是驚心怵目!

一股莫名的極其巨大的恐懼像陰影般向她襲來,她只覺得仿佛快要窒息一般,兩只腳像灌了鉛般沉重,壓力讓她無法動彈。

眼見公主款款而來,若步步生蓮,落西卻如漸入寒冰之地。

身後有人小聲喚着她的名字,讓她退下,她也聽不到。

這個人,好可怕。她腦中早已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終是堅持不住,她向後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面具掉了下來,臉早已失了血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雙手用力撐在身後,她早已汗流浃背。好可怕!這個人!恐懼!恐懼!只有無邊的恐懼!如同到了煉獄一般!她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唇也在忍不住地顫抖,說不出一個字來,眼淚不由自主地呼啦啦往下掉,不一會兒就淚流滿面了。

公主似有些不明,緩緩向她走過來,她想逃!卻無力起身,坐在地上連連後退,卻仍是止不住地渾身顫抖,只覺得五髒六腑也在震顫,震到她想嘔吐!

“小西,你沒事吧?”杜鵑将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擔憂地問。

落西吓了一大跳,猛然回過頭盯着她。

這讓杜鵑也吓了一大跳,她從未見過落西這種眼神,極其防備,甚至帶有殺意!她們在身後一直喚她,她卻好像沒聽到一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讓落西如此大驚失色。她像是十分懼怕這位西域公主,而且,不是一般的恐懼。

落西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咬破嘴唇,她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方才回過神來。她轉過身,借着杜鵑的手踉跄起了身。

杜鵑只覺得手像是要被落西捏斷了一般,卻是眉頭也不敢皺一下,用力扶着她,轉向面向皇上跪下。落西的手,極其冰涼,像從冰水中撈起來的一樣。即便跪下後,她仍能感覺到落西全身的顫抖,她忙暗中使力扶着落西以免她摔倒。

這邊,路問君早已起身在堂上跪下請罪:“請皇上恕罪,忘憂城管教不力,失禮于聖前,回去自當懲處。”路問君身為忘憂城城主,皇上早已免去他行跪禮,行如此大禮,看來是勢必要保下她了。

皇上微微一笑,道:“西域公主遠道而來,望莫見怪。請公主入座。”言畢袖袍一揮,這是給路問君一個面子了。

“謝主隆恩。”路問君又俯下身拜了一拜,方才起身退下歸位。

公主不動聲色看了落西一眼,行了一禮後款款入座,舉手投足之間皆是儀态萬千。

杜鵑也适時扶起落西謝恩後轉身退下。堂上此時是十分地寂靜,衆人深覺詭異,無人敢在這時開口,但落西時而的啜泣聲在寂靜的堂上尤為刺耳。

公主仍是保持着端莊得體的微笑,緩緩道:“本宮自小在西域長大,從未來到南國。不知與這位姑娘有何淵源,竟讓這位姑娘如此懼怕本宮。”

她一開口,便讓落西與杜鵑止住了腳步。

路問君聽聞後,面色平靜,落落起身向公主彎腰行了一禮,而後道:“公主貌若天仙,驚了世人。這女子未曾見過世面,只是心中誠惶誠恐,方才在公主面前失了分寸。希望公主見諒,給路某一個薄面。回去後忘憂城定有懲處。”

公主聞言後盈盈一笑,讓衆人皆看呆了。

還未開口,落西卻已掙紮開杜鵑的手,跌撞而來,捉住路問君的手,泣不成聲望着路問君,淚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般。

因為哭泣的緣故臉色已沒有之前那麽蒼白,但手仍是十分的冰涼。

“小西,退下。”路問君面不改色,輕輕按住她的手。落西從未見過西域公主,為何會如此懼怕她。而且在朝堂之上,她如此大不敬,已經冒犯了龍威,只怕他也保不下她。

“你跟我走。”落西說完拉着路問君的手就往回走。

“放肆!”朝堂上響起太監尖銳的聲音。

落西不理會,仍是執意拉着路問君便要走,路問君将她拉回來,雙手用力抓着她的手臂,輕聲道:“落西,這是在朝堂之上。”雙眼盯着落西,有警告之意。

“把她押下去!”太監總管聲音一落,便下來兩個小太監。

“落西,乖乖下去,我稍後便來。”路問君用只有她才聽到的聲音說。

但落西此時如何能聽得進去,兩個太監正要伸手擒住她,她卻甩袖掙脫開來,像是失去理智了一般。

“放肆!”此時開口的是南帝了。

路問君深知大事不妙,眼見落西身後已有四位手持長槍的羽林軍大步上前來。

路問君一咬牙,抱住落西将她往地上按壓下去,自己也跪了下去,面向南帝道:“請皇上恕罪,容臣等先行告退。今日之事,卻有難言之隐,明日問君定會親自前來請罪,到時必定會給皇上一個解釋。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請皇上開恩。”

堂上仍是一片寂靜。路問君抱住落西叩首不敢起身,只是将她緊緊抱在懷中。她的身子仍在顫抖,但他知道,她不是因為畏懼南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南帝不言語,只是用一雙鷹眼稅利地盯着路問君,盯得他頭皮發麻。

良久過後,南帝開口道:“如此,朕明日便等你的解釋。你今日有言在先,若明日給不出合理的解釋,即便你是忘憂城城主,也得留下你的人頭。”

“謝皇上開恩,臣等告退。”路問君後背早已濕透,顧不得失禮便直接抱起落西慌忙退下了。

落西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将頭埋在他的懷中。她要尋求一種安全感。

馬車上,落西仍是緊緊地抓着路問君的衣裳,讓路問君無法将她放下來。

“小西,要去哪裏?”路問君輕聲問。

“未……未名居吧。”她的聲音仍有些發抖。

“嗯。”路問君的聲音極其溫柔。現在的落西就像個嬰兒一樣,讓他想要照顧她,保護她。現在,是不是輪到他來照顧她了呢。

路問君仍是抱着落西下了車,又上了二樓,将她放在床上。

她卻不肯躺下。

“小西,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護你周全。”路問君抓住她的手,還是好冷。

落西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落了下來。

“我好怕。君君,我好怕。”落西緊緊抱住路問君。

“別怕,我在這兒。”路問君輕輕拍着她的背。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不知道……就是好害怕……”落西哭着搖頭,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害怕,就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莫名其妙的恐懼,她的害怕,如同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

“乖,別怕。我會護你。別想太多了,她很快就要走了。”路問君安慰道,“她自西域出來後先拜訪北國,今日才過來的南國京都,過幾日便會起身去東極東昱二國。你這幾日先下醉心洞呆着,待她離開京都,離開南國我便接你上來。好嗎?”

落西點點頭,啜泣道:“你……不問我為什麽嗎?”

“不問,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們不見她便是。”路問君安撫着她。這西域公主,按行程明明是三日後才會入到京都,休沐後隔天才會入宮觐見南帝,為何會提前入京都,又突然入宮,剛好碰到落西。竟如此不巧,是有人故意而為?但……除了他,又有誰會知道西域公主與落西的關系呢。

“路城主抱着她出了大殿,後上了馬車。下車回到未名居時,仍是抱着的,似乎,一直并未松手。”青時額上陣陣冒汗,運氣真是不好,居然讓他來禀報這個消息。

“嗯。再查。事出必有因。她們二人從未有過交集,不當如此。”白葉淡淡的聲音。

落西,落西,究竟發生何事,能讓你怕成這樣。我,卻不在你身邊。白葉起身,走到窗前,背着手靜靜望着窗外的翠竹。

從窗外蕩來清風徐徐,已是夏末了,二人相識,竟是快一年了。

“小西,她早上便起程離開京都了,這會兒,應該有走出十裏地了。你可決定好了?”

“嗯,我明天就走。”落西決定了,現在歸隐。她選擇了在南國北部的一個縣城,那裏,是她曾經雲游過的一處地方,四季如春,雨季稍多,她很喜歡那裏,曾在那裏建過一院竹苑,就在一片楓樹林中,以後,就在那裏度過餘生吧。雖然氣候稍稍再冷一些,但是,近北國。那人往東邊走,她往北邊走,也不怕會遇到了。

唉,落西回想起她至今仍心有餘悸。今天已是第五天了。連着三日晚上她都在夢中哭着醒來,醒來後卻忘記夢中因何哭泣。昨日喝了輕塵開的藥,終于好睡了一晚。這是為何,這是為何,她卻不敢再想。她要逃,逃得遠遠的。這裏,好像沒有什麽舍不得的了吧,好像,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吧。

“主子,葉七連着五日呆在暗室中,除了魯恕和路問君,其他人都不曾見過她。莫遲和魯恕二人一直輪流守在暗室門口。另外,輕塵昨晚開了一副壓驚安神的藥,說是葉七連續三晚夢中驚悸。”墨諸一一禀報着。

白葉微微皺着眉,從數月前各國皇室便收到消息,西域會派出公主訪國,一月前西域公主已去過北國,但不知為何,路問君卻是下令忘憂城內之人不得談論此事,莫非是為了瞞住落西?他,實在查探不到落西和西域公主之間有任何牽連,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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