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回頭,流殺已落坐到她身後擁着她
姐姐你小心點。”七八歲的小女孩道,只見她從水桶裏拎幹了毛巾,幫小男孩擦着臉。這小男孩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糕點吃得滿臉都是。
女子歡快地跑了起來,長發随風飛舞,衣袍拖了一地,随着她的奔跑,腳踝上的鈴铛鈴鈴作響,鈴聲随着風吹遍了遍野山坡。
一路小跑來到小溪邊,蹲了下來,長發鋪在身後的白衣上,挽起了袖子,洗淨手後又捧起溪水潑了潑臉。
清澈得晶瑩的溪水沾濕了她的鬓發和衣襟也不在意,對着小溪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長長的睫毛上還承着細碎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溪水順着她光潔的臉彙到尖尖的下巴,又滴落在淩亂的溪面之上。
她站起身來,抹了一把臉,卻忽然意識到身邊有人。
她心一驚,轉過頭來卻是呆愣住了。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子,一襲白袍,玉冠束發,五官卻是美若谪仙,像是從畫裏走出的仙人一般。
他靜靜地立在鳳凰木下。鳳凰花開熱烈如火,他卻是純白的,純白得讓鳳凰花失了它的鮮紅。
他對她微微一笑。幾乎是同時,一陣清風拂來,鳳凰花葉微微作響,仿佛也為他的笑而動容一般。
一朵花像火紅的蝴蝶般輕輕停在了她的肩上,她低下頭來。
白衣男子上前幾步,輕輕拾起了她肩上的花。他走路很輕,幾乎聽不見聲音。他拾花的手,修長而優雅。未待她反應過來,卻聽見如同天籁般的聲音響起:“葉綻如飛凰之羽,花開若丹鳳之冠。”又後退了兩步,“在下失禮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也想後退兩步,卻不曾想再後退便要入了小溪了。
未等她踩入水中,男子上前幾步,一只手摟住她的腰,将她輕輕帶了過來。二人立于鳳凰木下,皆是身穿白衣,看起來就像落凡的仙人一般。
男子很快收回了手,後退兩步微微低了低頭:“冒犯姑娘了。”
女子很快便紅了臉,輕咬着唇不知如何作答。
二人沉默,皆是望着對方的腳。一會兒後,男子作了一揖,輕聲道:“在下白葉,未、未請教姑娘……”此時,他卻是有些結巴了。不對勁,他何時結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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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子福了福身,“落西。”說完轉過身就跑開了,身上仍是鈴鈴作響。
她心跳得利害,女子,似乎是不能直接告訴男子名字的。
但是,剛剛那個男子,卻是美得像仙人一般。不會真是天上落下來的神仙吧?
落西拍拍自己的頭。
“小西姐姐,你臉怎麽這麽紅?”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湊了過來,紮着兩條小辮,臉色十分紅潤,生得有些壯實。
“哪有?”落西撫上自己的臉,“可能……是太陽曬了。”
“現在的太陽不曬啊。”小姑娘抓了抓頭,擡頭看了下西斜的圓日。
“桃花,快過來收拾一下。”一名農婦裝扮的女子喊道,她膚色有些黝黑,身子壯實,仔細一看她的臉,卻是與這桃花生得有幾分相似。
“知道了,娘。”桃花應了一聲,便往農婦那邊跑去。
落西也跟着走了回去。
“紅豆,紅葉去哪了?”落西問道。
“去追船長了。”小女孩站起來,伸出手擋在眼睛上眺望了一下,“我去找他。”說着便跑開了。
落西又回過頭往溪邊望了望,只見溪邊鳳凰火樹仍是繁茂似火,卻不見了那個純白的男子。她忍不住又紅了臉。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白葉,他說他叫白葉。
未名居內。
落西漫步在長廊裏,忽然蹲了下來,摸着欄杆。
“你看,這是船長咬的,給咬壞了。”
瘦風君立在一邊,只瞄了一眼。
卻見一只肥胖的白貓在欄杆上漫步而來,它身子過于肥胖,似乎随時都能掉下去一般。挑了個舒服的位子,它便肚皮朝上伸開四肢直挺挺躺開了,圓滾滾的雪白的肚皮讓它看起來像一團大棉花。
“這是奇啦啦,它好懶的。”落西眼眶有些紅,卻見船長從拐角處跑了過來,跑得過急,沒轉過彎,直接摔了一跤,又很快爬了起來。
“這是船長。我覺得它好笨。”落西笑中帶淚,“以前,它剛來的時候,老愛跑到我床上大小便,後面被我狠狠打了一頓。別人的狗被打了,會知道不能在這裏大小便,它被我打了,卻以為不能大小便。後面,你不知道它憋得多辛苦。”想到它那時夾緊後腿拼命忍住的模樣,她忍不住笑出聲。
“我見你沒有養這些貓狗了。”瘦風君道。
“不能養了,我護不住它們。有它們在我的記憶裏,便已經夠了。”落西低聲,走過長廊,上了二樓。
看見了自己,她正在二樓窗臺。
她跪坐在窗臺之上,手中執着一封信,臉上洋溢着愛戀的幸福,面若桃花。
只見紙上的墨字飄逸靈動,是他的字。字如其人,優雅而完美。
有女落西,吾心悅兮。
問女落西,心悅吾兮?
唯女落西,吾心愛兮。
願女落西,共餘生兮。
随信而來的,還有一片紅楓。
落西笑吻了紅楓,随後打着赤腳便來到了書房中,将紅楓小心地夾在書中。随後鋪紙磨墨準備回信了。
她那時沒注意,她将紅楓夾進了《石頭記》中,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們二人的愛情,也是個悲劇。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寫完,她拿起來輕輕吹了吹,又用鎮紙壓住等待風幹,跑到陽臺,趴在欄杆上喊道:“溫柔,現在還有木瓜嗎?”
溫柔擡頭看着她,道:“不知道還有沒有了。”
落西笑道:“若沒有,你到前院裏幫我摘個番木瓜也行,要青青的。”
“小西要木瓜做什麽?”身後忽然響起路問君的聲音。
落西笑:“你來啦!”
“嗯。”他看着落西的眸中,似有些情緒。
“我不告訴你!”她仍是笑,将他拉了過來入了陽臺的座。
很快,溫柔便上了茶上來。
落西腳踩在長椅上,身子卻是坐上了欄杆,撐腮看着他。
“你小心些。”他起身,将落西拉了下來。
“沒事,摔不下去的。有魯恕啊。”落西指了指頭上。
他淺笑,忽而,笑容又慢慢褪去。
“他喜歡你。”瘦風君在耳旁道。
“你怎麽知道?”落西微訝,那時的她其實隐隐有感覺到路問君對她的心意,卻總是自欺欺人,安慰自己不過是自己想多了。
“他看你的眼神,你看不出來嗎?”瘦風君道。
落西一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段南書看柳依依的那種眼神……可惜她,一直裝作看不到,一心把自己當成他的妹妹。
“小西,你……”他欲言又止。
“怎麽啦?有話就說嘛,”落西拉了拉他的手,“咱們倆誰跟誰呀?”落西伸出兩根食指,比着道:“我們是一根藤上的兩只瓜。”說着晃了晃腦袋,又伸出兩根手指放到頭上扮小兔子。
“你……”他垂下眸子,“你近來……可是有了意中人。”
落西臉一下子紅了,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一直想找一個合适的時間告訴你的……到時候,我介紹他與你認識,好不好?”落西歪了歪頭,“我知道我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的,你不要生氣哦。”又雙手合十眨着眼睛望着他。
“這麽愛和男子撒嬌的。”瘦風君垂下了頭,将下巴抵在落西肩上。
落西笑:“他不是別人,他是路問君呀。”
“小西,”路問君雙眉緊皺,“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他,北國的商人。”落西笑道,又見路問君臉色不對,“他……不是?”
“他的身份,極其尊貴。”路問君鄭重道。
“不……不會是皇帝……或者皇子吧?”落西咬住了唇。
“他曾經是皇子。如今,已是王爺了。他是北國長生王,鎮南王的妻弟,北帝的胞弟。”路問君連說三個身份,像三連炮在落西心中炸開。
落西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她的手一直在摸自己的脖子。
“你看我那時壓力挺大的,我都沒意識到,我的手一直在安撫自己。”落西看着自己,“人的下巴以下,喉嚨以上有很多神經末梢,摸一下這裏可以降低血壓,減慢心跳,令整個人平靜下來。我在極力安撫自己。”
瘦風君來了興趣:“你在你那個世界,是什麽身份。”
落西回頭看他一眼,一轉頭就發現他的氣息呼在她臉上,便頂了一下肩膀,待他移開自己的頭後,落西道:“你知道嗎?人與人之前有四種空間距離。第一種:公衆距離,360厘米那麽遠;第二種:社交距離,120到360;第三種:個人距離,45到120;第四種:親密距離,45到0,這是親人,朋友,夫妻間的距離。我不知,你與我之間的距離能這麽近了。”
“那你覺得我冒犯到你了嗎?”他笑道。
落西挑眉,她倒不覺得他入侵了她的空間。他與她,竟相熟到這種地步了嗎?
落西沒回答,又繼續看向自己,她仍是緊抿着唇,又喝了一口茶。時不時摸一下眉毛,捏一下耳朵,腳尖已然朝着房內的方向了。落西撫額,自己小動作怎麽這麽多。
“你在看什麽。”瘦風君下巴又靠了過來。
落西又頂了頂肩膀:“男女授受不親。”
話剛說完,卻見她跑到路問君身邊蹲了下來,卻是抱住了路問君的手臂撒嬌,沒一會兒又将頭埋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腿蹭着,像只小狗一樣。
瘦風君挑眉看她。落西拿手捂住了眼睛。說這句話真是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秋去春來,瘦風君始終陪伴在落西身邊。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執子之手,相伴餘生。”他如是道,将一枚銀戒緩緩戴入她的左手無名指。
她低頭淺笑:“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她擡起頭,臉上飄着兩朵紅雲,胸前的楓玉散發着淺淺的紅光。
“終于成親了呀。”瘦風君幽幽道。那個時候的她,看起來倒有幾分正常女子的嬌羞模樣。
“嗯。”落西羨慕看着,似乎忘了她便是當事人,“常說,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實我是知道的,我每一天都很珍惜,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這幸福會長了翅膀飛走了。”
“洞房花燭夜真的不能看嗎?”瘦風君沖她眨了一下眼。
落西一閉眼,再睜開時已是白日。
婚後二人常居于蔔楓居,也時常回來未名居。
這日,難得見她獨自一人在未名居後院柳樹下,坐在石椅上抱着膝蓋托腮盯着棋盤,一副無聊至極的模樣。
“姑爺回來了。”長亭盡頭傳來溫柔的聲音。
落西眼睛一下子發了光,立馬就站了起來,赤着腳便踩上了石桌,又連連踩了幾張石椅,一下子便蹦到了地上。
白葉見狀,快步走了過來。落西卻是直接沖他奔了過去,一下子便跳到了他身上。像八爪魚一樣粘在了白葉身上,雙腿夾着他的腰身,兩只手也挂在他脖子上。
她沖得快,白葉雖是穩住了身子,仍是連連後退了幾步。未待他站穩,落西便捧起他的臉一頓猛親,就像在家等了許久的小狗見到歸家的主人一般,一頓親吻猛啃的,沒一會兒,白葉的臉便滿是口水了。
“西兒,別調皮。”白葉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免得她掉了下來。另一只手卻是伸出來制止了她,又忍不住擦了一下臉,他都感覺自己的臉上濕噠噠一片了。
他這個動作卻是讓落西氣得臉鼓鼓的:“你嫌棄我!”
他笑道:“沒有,抹勻。”手停了下來。
落西笑出聲,緊緊抱着他,使勁蹭着他的臉,他進宮都半天了,成親後還沒離開過她這麽長時間。
“那以後進宮帶着你。”他笑道,想将落西放下來,落西卻不依,連連搖頭。
“牛嬷嬷來了。”他開口。
落西一聽,臉都剎白了,立馬就從他身上下來了。慘了慘了,打着赤腳呢,她慌忙用長裙掩住腳背。慘了,她還披散着長發。成了親的女子是該挽發的,她卻不喜歡,又是一頓手忙腳亂。
忽而意識到不對勁,白葉身後根本就沒人來。
她嘟嘴瞪向白葉,白葉笑出聲,露出潔白的小虎牙。落西提起裙子就要走,白葉卻打橫抱起了她,走向秋千。
“紅豆,你看,成親後就可以這樣了。”桃花對着矮她一個頭的紅豆說,二人正趴在牆邊偷看。
“誰說的!”溫暖忽然從她們身後冒了出來,對她們的頭一人敲了一下,“成親後也不可以這樣!誰讓你們偷看的!”
“那小西姐姐和姑爺!”桃花不服氣。
“別學小姐!”溫暖頭痛,小姐和姑爺整日這般恩愛,雖然她們有心回避,但總有躲避不及的時候。
“唉,”落西輕嘆,“秀恩愛,死得快。我和他成親不過半年,就分開了五年。不過,有這半年幸福的時光,已經足夠了。這半年的回憶,足以讓我挨過這漫長的餘生了。”落西微笑,眸中帶傷。
“你和他,為什麽分開。”瘦風君問道。
落西輕輕穿過朝陽花盛開的高牆,走出未名居,瘦風君跟了上來。
一出牆,卻是直接到了城外。
只看到前方有整齊的軍隊越行越遠,落西騎馬狂奔追來,臉上已是淚花。
馬蹄踏過,激起塵土飛揚。
“北國有親王叛亂,魚楓借兵前往平亂。早上天沒亮他們就出發了,我卻睡過頭了,等我起身,軍隊都出發了。周圍都有官兵攔着,我進不去。後面我就上了醉陽樓樓頂,才見了他最後一面,他也看到了我,卻沒有停下。等我追出城去,他也沒有回頭。”落西低頭,“那時我不懂事,只顧兒女私情。等我回去之後,我才意識到我這樣做十分不妥。只是,成親後每一天醒來都能看到他,那天醒來我确實是慌了,不過他也沒生我的氣,當天晚上我就收了他讓暗人送回來的一封信,卻是他和我道歉的。我當時也是着急了,若他能停下,他怎麽可能會不停下了。我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他為難了。”
“之後他沒回來了嗎?”
“回了,但我卻不在了。那一天,我在府中悶得慌,便去爬了奎山……”
作者有話要說:
☆、死裏逃生共甘苦
豔陽之下,卻遍布血腥。
落西衫上已沾染了不少暗紅色的血,那是別人的血噴濺到她身上的。
她被人引來此處,身邊只跟了兩個護衛,兩個護衛都死了,兩個暗人也沒有出現。只有一諾,一諾守在她身邊。
十二名殺手,身上卻沒什麽人氣,像是地獄裏上來索命的夜叉。
她與一諾,已被逼至懸崖。
“是一諾。”瘦風君開口,“和你的畫一模一樣。”
“嗯。”她微笑。
他仍是不變的臉,一臉平靜,冷清的眸子。右手擁着落西,左手持的軟劍仍在滴血,那十二名殺手只餘八名,卻是步步逼近。
這些殺手,手法詭異在四國中從未見過,殺意極濃,不死不休。
“夫人,閉上眼睛,抱緊我。”他道,聲音極其平靜。
落西顫着點頭,緊緊閉着眼睛,摟住了他的腰。一諾,是魚楓送給她的,她相信他,就像相信魚楓。
跳崖,仍有一絲生機。
“一諾,真的很不簡單呀。”瘦風君道,他很少這麽欣賞一個人。生死關頭,還能冷靜得像下棋一樣,竟然選擇跳崖求生。
“他是很利害。”落西道,眨眼間二人便到了懸崖底。
崖底有一戶人家,炊煙袅袅。
落西穿門而入,卻見一諾躺在床上,全身包紮得只露出個臉,臉上也是傷腫一片,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模樣了。落西坐在他床邊,一只手仍有些腫,卻是忍着疼在喂他服藥。
“我們墜崖之後,被爺爺和婆婆救了,原來崖底真的會住着一些隐居的高人。他們的醫術真的很利害,我的手和腳都骨折了,才半個月就好了。就是有點疼。”落西說着,摸了摸手,當時拆開紗布後,她的手幾乎都看不出是手指了。
落西繼續道:“後面我發現我居然懷了身孕。”她臉上浮現了笑容,“就那一次。他走的那天……平時我都戴着長歡環的,那天晚上取下來後,淩晨我們兩個同時醒了過來,卻是忘記戴了。他可能也沒注意到……後面,他一直沒想過,就沒想到過……那是我和他的孩子呀。”落西說到後面,有些哀傷。
“不過這不能怪他。我也沒注意過,要是我想起來了,說不定第二日……就會喝避子湯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如果喝了,就不會有小魚和小楓了。”
“你生了兩個?”瘦風君問。
“嗯。”落西點頭,臉上泛着笑,“一對雙生子。你不知道,一諾昏迷了好久,三個月後才睜開了眼,後面恢複得很慢,過了幾個月才可以站起來,也是差不多等到我快生的時候他才可以走路了。我知道,那段時間,每一天都很痛的,但是他一聲都沒哼過,我還以為他不會說話了。”
二人說話間,已來到小溪邊,她正頂着個大肚子在洗衣裳。
“這是我最慘的時候。”落西道,便見自己摔倒在溪中。
她身子笨重,像龜殼朝下的烏龜一樣,四肢掙紮着卻爬不起來,不一會兒,身下的溪水便被染紅了。
“唉。”落西搖頭嘆氣,“別怕,等我把小魚生出來,一諾就來了。”
二人靜待了一會兒,落西已是大汗淋漓,她滿臉無助驚恐,卻是咬唇堅忍着。
很快,一諾從下游追了上來。他聞到血腥味,便覺得有不妥。
“夫人。”他來到落西身邊,蹲了下來。
“快……幫我把褲子脫了。已經生了,你……小心些。”落西喘氣喊着。
遲疑了剎那,他輕輕褪下了落西的褲子。
沒一會兒,小心翼翼捧起了一個嬰兒,又掏出小刀斷了臍帶。
“孩子,沒事吧。”落西艱難扶起上身,顫着手接過孩子。雖然滿是血污,她卻視若珍寶。待她接過,孩子才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哭聲雖有些弱,但落西終是松了一口氣。
一諾脫下上衣,将孩子包了起來。落西抱着孩子,一諾抱起她往回跑。他身子未複原,跑得有些吃力。
“你不知道,生出來的時候我好怕他會在水裏淹死。我想移回岸邊,又怕溪裏的石頭磕到他。我真的好怕,你不知道當時多害怕。我怕生出來的孩子會不健康,又怕他在水裏着了涼。還好,當時是夏天,若是冬天,只怕……”落西不敢說下去。可惜,她的孩子,她終是沒機會看到他長大成人。
“也沒多難生吧。”他道,好像就聽她喊了一聲,雖然聲音有些苦痛。
落西搖頭:“這個出得快。你可知,他們兩個的生日差了一天。另外一個,頭朝上,一直不肯出來。”眨眼間二人來到木屋邊,此時,已近午夜時分,天上的星星十分璀璨,一諾抱壁靠在牆邊,面無表情,二人直接穿牆而入。
瘦風君一穿進去,還沒看清屋內,落西立馬踮起腳尖捂住了他的眼:“閉上眼睛,這邊不能看。”拉着他往前走了一段,才松開他。
二人已在床頭。一個白發婆婆輕輕推着她的肚子。她臉色慘白得利害,已經叫到嗓子都啞了。忽然,一個小女孩推門進來,端了一端參湯,給她喂了下去。
落西鬓發全濕透了,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她哭着哀求:“我真的生不出來。婆婆求求你,你讓爺爺給我開刀吧。”
“胡說!開了刀你還怎麽活。”婆婆卻是瞪了她一眼,她也是忙得出了一身汗。
“我不活了!孩子不能在裏面悶太久,悶久了會缺氧的。真的,你讓爺爺幫我開刀,把他取出來,我求你了。”
落西看着,一下子便紅了眼眶。真的痛啊,從昨天下午溪邊回來,痛得利害,就是生不出來。
“一諾。”她喊着,“小不點,你叫一諾進來。”
小女孩有些為難。
一諾敲了敲門,門打開了。一諾閉目直接踏了進來,他憑聲音就能判斷出落西所在的位置了。
“一諾,”落西有氣無力,用力抓着他的袖子,“我的兩個孩子,都要活下去,必須要活。你,做孩子的義父。我,我枕頭底下有一封信,是寫給魚楓的。若有一日,你找到出去的路,你幫我交給他。”落西又是一陣痛,喘着粗氣,咽了咽口水繼續道,“一定要好好照顧……我的孩子,我的兩個孩子,一個都不能少。還有一封信是給你的,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們。若……若你能出去,能見到魚楓,一定要告訴他,我愛他。”落西又忍不住淚流滿面,“今生,雖無法與他生同衾,死同椁,願有來生。千萬不要讓我的孩子,像落兒那樣……”落西話沒說完,卻昏迷了過去,她的體力已經耗盡了。
一諾仍是面無表情,退了出去。
後面婆婆掐到人中都紅腫了也不見醒,最後還是讓爺爺進來紮了幾針,才醒過來,卻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求求你們了,我真的不生了。”落西哀求,她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了,真的是生不出來了。
“這孩子,你死了誰來照顧這兩個孩子,我們可不養!你說一諾會養嗎?他一個大男人舞刀弄劍利害,他怎麽帶孩子?”爺爺吹胡子瞪眼睛的。
“可是我真的生不出來了。”落西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我來推。”爺爺撸起袖子,來到落西身側。
“唉,實在慘不忍睹。”落西搖搖頭,走了出去,瘦風君跟了上來。
一諾還是立在牆邊,沉默着。
不一會兒,房內傳來了聲音。
“生了生了!又是個帶把兒的!”婆婆叫了出來。
“快快!拍一下屁股!”老頭子喊道。
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響亮的哭聲。
瘦風君笑,看了一眼立在牆邊的一諾,他這才走開了。
“你們一直被困在這裏出不去?”
“嗯,爺爺說他們幾十年前來到這裏,後面有一年連下了一個多月的暴雨,唯一的入口被山頂落下來的一塊巨石堵住了。那塊巨石與山谷之間,只有一條狹縫,小貓小狗或能鑽,大人要想出去,得爬上那塊巨石。後面一諾好了之後翻過去,卻發現後面的路全被封死了。要想出去,只能爬上我們當初掉下來的地方。”
落西漫步在院子裏,手輕輕撫過竹籬笆,二人入了院子。
卻見落西抱着個嬰兒入了廚房。
“一諾,你在做什麽。”
一諾正在廚房裏忙活。
“影者食。”一諾道,沒看她,仔細地研磨着。
“影者食?你們影者的食物?”
“嗯。”
落西來了興趣:“怎麽做的?能不能教教我。”
一諾仍是專心致志,冷冷道:“飽腹丸用紅蘿蔔、面粉、麥粉、地瓜、甘草、薏苡、糯米粉,磨成粉末,浸泡在酒中三年,待酒蒸發後揉成桃子核般大小,一天吃三粒便能維持體力。維生丸用紅蘿蔔、麥粉、糯米粉、蜂蜜、酒,以文火熬幹再揉成小丸子曬幹,一天服用三十粒做輔食。止渴丸用麥角、梅子、冰糖攪合成藥丸,用于止渴。”
落西聽得呆呆的,這是第一次聽一諾說這麽長的一段話,悶了半天才說出一句:“那你這個得泡三年?我們三年內都出不去了嗎?”
一諾這才擡起頭看她一眼:“等我好了,便去探路。”
“你知道嗎?我和一諾在一起整整五年,都沒見他笑過。他可能面部神經有問題,沒辦法笑。”落西很認真地道,她從沒見一諾笑過,“不過,小魚和小楓都很聽他的話,也不知他是怎麽辦到的。我說一百句還抵不上一諾說兩個字。剛開始的時候小魚和小楓還不會說話,一諾每天也不說話。小不點還偷偷問我一諾哥哥是不是啞巴。後面小魚和小楓長大了,一諾每天都會說上幾句了。 ‘住口’、‘睡覺’、‘吃飯’、‘洗澡’、‘住手’……哈哈。”落西模仿一諾的語氣說話。
“冷得像塊冰一樣。”瘦風君瞄他一眼,這樣的人,換了他,說不定也受不了。
“還要看下去嗎?”他問,落西抱着膝蓋坐在院子裏,已經看了好久了。
一諾正在教小魚和小楓二人紮馬步。
“嗯,讓我再看看吧。”落西道。
“別太沉迷。太沉迷了你就會分不清現實和幻境,到時不願出去了怎麽辦?”他道。
“不會的,我知道的。我只是想他們了。”落西眼睛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們。
“小楓長得和他一模一樣。”不過才兩歲,看起來就和白葉一模一樣了,簡直就是迷你版的白葉。
“嗯,過兩年更像。或許,長大後,會一模一樣吧。”可惜她沒見到,不知後面的事了。
“小魚眼睛倒跟你很像。”
“嗯,小魚長得也像一諾,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在一起生活久了?”落西笑,其實一諾長得和白葉有些相似,但哪裏像卻說不出口,偏偏小魚生出來的模樣,就像了一諾。
“其實小不點很喜歡一諾。可能是,小不點從小在這裏長大,除了爺爺便沒見過其他男子吧。但小不點人很可愛,我也勸過一諾。一諾說,他們作為影者是不能有感情的。一旦動了感情,便是致命的。”
“這是必然的。”瘦風君道,落西閉上了眼。
“後面一諾攀上懸崖了嗎?”
“沒有,太高了。他原本在山腰挖了一條甬道。但是,太辛苦了。每天棉布解開來,他的手都是水泡……”落西眼淚不自覺掉下,“你不知道,他每天多辛苦……就為了,能……能讓我們母子三人早點出去。我欠他的,太多了。”落西抱住了膝蓋。他沒有休息過一天,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天色暗了才回來。可惜挖了一年後卻堵住了,怎麽也鑿不開。
“後面,他發現了有不對勁的地方,爺爺這才告訴我們,有其它的出口。在這裏。”說話間,二人來到一道懸崖赤壁邊上。只見兩塊崖壁緊貼着,中間僅有一道縫隙,形成一線天。
“爺爺說,中間這條縫時大時小,要下很多的雨這縫隙才能慢慢展開到一尺來寬,平時都只有一兩寸寬。後面一到暴雨天我就來,試了很多次都鑽不出去。而一諾,三年後他武功便恢複如初了,或許,比以前更好了。後面練了很久才能攀上這崖壁,但是,他帶不了人。”
瘦風君擡頭望去,這崖壁極其陡直光滑,并無攀附點,若是上去便得一鼓作氣而上。一旦停下就會直接摔下來。以一個凡人之力,能攀上這麽高的崖壁,确非常人。
“話說,你不知道,一諾絕對是個天才。他學什麽東西皆是過目不忘。我教他我們那裏的語言,他一學就會。”落西又小聲道,“我覺得他比魚楓還聰明,只是不喜歡講話。”
“有我聰明?”瘦風君挑眉,他自認記憶力也是超乎常人。
落西打了一個響指,畫面一轉。
只見沙地上出現許多他從未見過的字符,猶如蝌蚪一般。
落西拿着小棍子指着:“Follow me,[i:]。”
一諾看着她,面無表情。
落西撫額:“這樣吧,我讀一遍,你先聽一遍。然後再一個個跟我學。”
他微乎其微點了下頭。
落西很快将48個音标念了一遍,繼續道:“好啦,[i:]。”
“再念一遍。”他道,雙目直視着落西的唇。
“額?”落西有些呆萌,然後又将48個音标念了一遍。她剛念完,一諾便照着她剛剛念的念了一遍。一口氣念完,不快不慢。
落西怔在原地,睜大嘴巴看着他,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不對嗎?”他道。
落西忙捂住了嘴:“你……你再念一遍?”
他看了落西一眼,眨了一下眼睛又念了一遍。
落西連連後退:“This is impossible!”
“This is impossible?”他道。
“Don’t follow me!”
“Don’t follow me。”
落西又後退幾步,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那個……都……都對了。那個……那個……”落西拿小棍子輕輕指了指其中一個字母:“這個念‘[θ]’,發音的時候舌尖放在上齒和下齒之間,牙齒輕咬舌尖,讓氣流從舌頭與牙齒的空隙處擠出……就,就可以了。那個……”
落西将小棍一丢:“你有空……幫忙教一個小魚和小楓哈。”然後就一溜煙跑了。
“你可以嗎?你聽了四遍了。”落西用手肘撞了撞瘦風君。
瘦風君來到沙地上,對着上面的音标仔細念了一遍。
“呵呵,錯了一半。”落西道,轉過頭擦汗。這些人,之前連二十六個字母都沒學過,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