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回頭,流殺已落坐到她身後擁着她

他的發粘在皮開肉綻的傷口上,她看着都忍不住地顫抖。

“大夫!請大夫!”落西轉過身子,牢外守着兩個黑衣人,卻是裝聾作啞,紋絲不動。

“不……不!”落西又轉回身子看着他,她怎麽忍心,怎麽忍心。

“水。”一諾道,他失血過多,渴得利害。

“好好。”地牢裏有一張桌子,上面有茶壺,落西忙倒了杯水給他。桌上還有一碗白飯和一個大饅頭。

“小心點。”落西将茶杯喂到他唇邊,他口張不大,灑了許多出來。

水灑到落西手上,冰涼刺骨。

落西忙喝了一口試一下,立刻就吐了出來,冷,冷得她的牙齒都受不了。這幾乎是一杯冰水。

“你們給我倒一壺熱水過來!”落西抓着鐵欄對門口的護衛大聲喊道。門口二人,仍是一動不動。

“沒關系。”一諾微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怎麽行!這麽冷的水怎麽能喝!”

一諾沒出聲,頭慢慢低了下去。

落西忙給他把了脈。

“你們混蛋!給我熱水!找大夫來!”落西對着鐵欄又踢又搖,謾罵起來!

沒一會兒便口幹舌燥了,口渴得利害,她伸手一摸,桌上的饅頭硬得像石塊一樣,連飯也有一馊味。落西倒了一杯水,剛含到嘴裏,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能含在口中待溫熱了,再慢慢吞下去。這麽冰的水,直接吞下去腸胃都會刺痛。

一諾,她又想到一諾,忙又喝了一口水在口中含溫,而後盡量避開他臉上的傷口輕輕捧起了他的臉,吻住他的唇,慢慢将水渡到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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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啊一諾,讓你喝我口水了,但是,一諾應該不會介意吧?

一諾喉結動了一動,唇也微張。落西忙又渡了幾口,終于見他睜開了眼。

“夫人。”他開口,嗓子沒原先那般火辣赤疼。

“你終于醒了。”落西牙齒在打顫,滿口都是冰涼。

“後面。”他道。落西轉過身,卻見白葉一襲白衣立在牢外。他,站了多久了?

落西不覺背後有些發毛。

門口的人開了鎖,白葉走了進來。

“魚楓,你給他請大夫。”落西開口,聲音不冷不熱,她生氣得微微有些發抖,“你居然讓人把他打成這樣!”

“心疼了?”他一步步走了過來,微笑得像一只披着人皮的野獸:“每一鞭都是我給的。”

每舉起一鞭,都會牽扯到他身上的傷口,沒關系,他不介意。每一鞭抽下去他都狠狠用盡全身的力氣。他恨他們,卻不忍心對她動手,全部的憤怒都發洩在他身上。他要看他痛,看他生不如死。打完這一頓,他傷口也是裂得鮮血淋漓,才上去重新上了藥,換了幹淨的衣裳。

“不,不!”落西頓時跪倒在地,“不是你……”她難以置信,他怎麽,怎麽下得了手,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

他卻是安靜地看着他們,如天神一般看着受罪的凡人。

落西忽然忍不住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她摸摸肚子,又道:“給我們熱水,我們要吃的喝的。”就算是坐牢,也得包吃包喝吧。

“你要多熱的?”他笑道。

落西又倒了一杯茶:“你不給熱水,我便親自喂他。”白葉是個醋壇子。

他仍是微笑:“你們孩子都生了幾個了,你覺得我還會在意這個?”

落西冷笑,卻是灌了一口水,未待冷卻便吻住了一諾。一諾臉上滿是血污,已經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了。

落西再喂一口,一諾卻是輕輕別過了臉。

落西咽了下去,望着他古井般冷清的眼,她終是開口:“I’m sorry。”

“I’m ok.”他輕聲道。

“喂完了嗎?”白葉冷眼看着,一把将落西拖倒在地,“輪到我喂他了。”

“夫人。”一諾忍不住輕喊。

白葉面色不變,卻是咬緊了牙關。打了他一天,他都是一聲不吭,連哼也不哼一聲。他不過輕輕推了她一下,便讓他開了口,他迅速提起了鞭子。

“不,不,我求求你,不要這樣。”落西爬起來,抓住他的鞭子。他仍是甩開了她,她又跌倒在地,忙護住了肚子。又立刻爬了起來,擋在一諾身前,一只手忍不住摸住了小腹。剛剛那一摔,應該沒事吧。孩子,她的孩子。

對了!她有孩子,落西頓時心中浮起了希望。

“魚楓,”她張開雙手擋在一諾身道,“我懷孕了。”

白葉的手僵住空中。

“我懷孕了。”她走上前來,将他手中的鞭子奪過丢在地上,抱住了他,“我懷了你的孩子。”繼而拉過他的手輕輕放在她腹上。

“我們的孩子。”她輕聲道。

他忽而冷笑:“我怎麽知道是我的?”卻沒有收回手。

落西将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輕聲道:“你知道是你的。”孩子,快兩個月了,那段時日,他們天天在一起,她根本就沒見過一諾。

“你想要嗎?我們的孩子。”她輕語,抱緊了他。她心中的苦悶,如何能抒發呢?

孩子,小魚!她忽然想起了小魚!怎麽辦?

“一諾,”落西轉過身,“小……”她不敢說出口。

“He’s fine.”一諾知她心中所想。

“Really?”

“He's safe。”

落西還想再問,卻是一陣眩暈。

未待她摔倒,白葉已經抱住了她。

“小魚,夫人呢?”一諾無聲躍了上樹。

“老爸,你回來了!娘剛走,她說去找你。”

一諾二話不說,解開他身上的繩子,迅速将繩子收好。

“施主何不下來喝杯茶?”不遠處傳來一位老者的聲音。

“被發現了!”小魚忙捂住嘴巴閉氣。

一諾抱着他下了樹,卻是故人。

來人是一位老僧,眉須皆白,見着這二人,一大一小,卻是十分眼熟。

“燃燈大師,”一諾開口,“請幫忙照顧下他,我會盡快回來。”未曾想,燃燈大師竟雲游至此,若有他相看,他便放心了。

“這位施主是?”這二人,看着似曾相識,卻從未見過,“可是故人之子?”

“仙儒。”一諾道,拉着小魚的手來到他身邊,交待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若非不得以,他不會報出生母名字。

他離去後,燃燈俯下身子仔細看着面前的幼兒。

那男子是仙儒之子。這孩子,生得與他有幾分相似,但更像一個人。可惜,仙儒與鳳後本是雙生兒,這個孩子,是仙儒之孫還是鳳後之孫呢?

仙儒後面嫁給了第一劍客……而剛剛這個男子,他是仙儒與劍客之子,還是?

他不由得想起另一位故人,當年他與仙儒有過一段情緣,卻是斷送于皇室紛争之中。

不過,他既有心相瞞,他也無心多問。不論如何,皆是故人子孫。

作者有話要說:

☆、溪雲初起日沉閣

“洛時?”落西睜眼醒來,看見了這張熟悉的面孔。他褪去了青澀,如今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子了。

洛時微笑,怎麽她身體變得這麽差了,失蹤這麽多年,日子想必不好過。

“好久沒見你了。”落西起身,洛時忙扶起她。

“你如今胎位不穩,不要過于憂慮。”洛時道,“我之前在北國,收到你回來的消息才回來的。我爺爺本來也一起回來,但……”

“洛時!”門外忽然響起一個女聲,很快進來一位紅衣女子,嬌俏玲珑。

洛時摸摸眉毛:“我妻子,牧仙兒。”

“王妃,你醒啦?”牧仙兒蹦了過來。

“嗯。”落西點點頭,“我叫落西。”

洛時接着道:“我爺爺被她爺爺拉住了,回不來。仙兒也懂醫術,留她在你身邊照顧你可好?”

“照?照顧我?”落西有些不好意思,“不必了吧?”

“沒關系啦!”牧仙兒跑到床邊坐下,拉着她的手,“魚楓哥哥讓我照顧你,我就照顧你。你這幾年跑哪去啦?洛時說以前魚楓哥哥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仙兒!”洛時将她拉了起來,“我們去看下藥好了沒有。你先休息一下。”說着便拉了牧仙兒出去。

二人剛出,又進來了一個人。

落西心一沉,是小尹。

她端着一碗粥進來,道:“夫人,你餓了吧,喝點粥吧。”

落西心驚,搖頭道:“我不餓。”但粥的味道好香,一聞到,她的肚子就忍不住叫了一聲。

落西咬唇,小尹卻是笑着小聲道:“放心吧,沒毒哦。我不會這麽蠢的,還是快點吃吧。”說完伸出手摸了摸落西的肚子。

落西渾身忍不住僵硬了起來。

“快點喝吧。”她端起粥,舀了一勺,還放到唇邊吹了吹,喂到落西唇邊。

落西緊抿着唇不肯張口。

原本微笑看着她的小尹一下子便斂了笑,盯着她,強行将勺子塞入她唇中,将勺子內的粥倒進她口中。落西心頭忍不住一陣惡心,連連嘔吐,借着嘔吐将粥吐了個一幹二淨。

門外傳來歡快的腳步聲。

小尹立刻跪倒在地:“對不起夫人。”

牧仙兒跑進來一看,忙扶起了她:“怎麽啦?粥灑了?”

小尹低着頭:“夫人,夫人……”仍是不肯起。

“沒事沒事。孕婦是這樣的……”牧仙兒将她扶了起來,“你收拾一下,退出去吧。”

又轉而對落西道:“我給你帶了山楂,不過要等你吃完粥才能吃。”

“白葉呢?”落西問。

“他和洛時在外面。”見落西掀起被子起身,她忙按住了她,“你別着涼了,船上風很大,你現在這個身子傷風了可是很麻煩的。我去叫魚楓哥哥進來!”

牧仙兒跑了出去,這邊,小尹已經收拾好了,盈盈笑道:“小魚怎麽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呢?”

落西不語,她又道:“對了,柔兒姐姐和暖暖姐姐說很想你,讓你快點回來。”

落西冷冷道:“若她們出事,別怪我魚死網破。”

“當然不會啦,她們對我可好了。”小尹笑笑,轉身出去了。

落西身子有些發抖,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是被氣的?還是在害怕?

不一會兒,白葉踏步進來,落西起身迎了上去。

“魚楓!”落西抓住他的袖子,“一諾呢?你給他請大夫了嗎?”

白葉斂眉看着她,随後轉身便走。

“魚楓!”落西跪下抓着他的長袍,“我求求你,你讓洛時去看下他。你讓我見見他。”小魚真的沒事嗎?她想要問清楚。

“王妃,你幹嘛?船板上冰冰涼,你趕緊起來。”牧仙兒走進來便看落西跪在地上,忙跑過來扶她。

“不,魚楓你答應我。”落西執意不肯起,“你讓我帶洛時去看他好不好?我……我……”落西忽然覺得自己腹中絞痛難忍。

“你怎麽了?”牧仙兒忙給她把脈。

“沒有,只是有點胃痛。”誰知道,她都快餓暈了。

“你是不是很餓啊。”牧仙兒一語道破。

落西有幾分尴尬。

“去吃飯。我讓洛時去看他。”白葉說着将她拉了起來。

“我……我……”落西看了看白葉,小聲問道,“我可以一起去嗎?”

白葉冷眼看他,落西已知不可能。

洛時剛好走了進來,落西忙跑到他跟前。

“小西,你胎位不穩,別跑太快。”洛時忙迎上前。

落西抓住他的手,眼眶已是紅紅的:“洛時,你幫我去看一下一諾,請你務必要竭盡全力救他,一定要好好對他,我求你了。”落西含淚望着他。她渴望的眼神,他是否能看懂。

“你放心,醫者父母心。”洛時拍拍她的手。

外面傳來螺號聲,這是船要靠岸了。

白葉兩步上前擁住她,随後船身微微一震,她的頭輕輕撞在白葉胸膛上。

落西拉拉他的袖袍:“我想去醉陽樓吃,你帶我去好不好?”她真的不敢吃小尹給的。

白葉看着她,然後道:“我們先回府,你要吃什麽,我讓墨諸去買。”

“不,”落西搖頭,“我想去醉陽樓吃。”

“孕婦是這樣的,挑食。” 牧仙兒忙道,“而且,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白葉沉默,抱起落西出了船準備上岸,落西的手仍是向往常那般挽住他的脖子,他頓了一下:“別碰本王。”聲音也是冷冷的。

落西垂眸,收回了手,靜靜躺在他懷抱中。一上岸,白葉便放下了她,随後邁步走開,落西連忙跟上,回頭對洛時無聲的說,“一諾也要吃飯。一諾,一諾!”邊喊邊做了個吃飯的動作。她不敢說出聲。

“一諾?”牧仙兒傻傻問道。

落西一拍額頭,聽懂了何必說出來。白葉這邊已經止住了步,回過頭來。反正都知道了,不說白不說,便開口道:“他喜歡吃魚,給他帶條魚。”說完小碎步來到白葉身後,低着頭不敢看他。

其實,一諾不吃魚,他喜歡吃什麽她根本就不知道,一諾幾乎除了五辛肉類,不管酸甜苦鹹,都會吃上幾口。

但是,她這麽暗示,一諾應該能懂吧?

洛時去看完一諾沒多久,便給她捎了一封信。上面寫的全是蝌蚪文,不知用的是什麽暗語,但落西看完卻是舒了一口氣,人也鎮靜多了。

白葉雖每日會來看她,卻沒有再陪她吃過一頓飯,睡過一次覺。晚上睡覺冷,每夜都是碧姨陪她睡的。

而落西這次懷孕,每日吐得利害。早晨都是吐醒的,白日裏吃什麽便吐什麽,都是吐完再吃,有時吐得血絲都出來了。

白葉雖是終日面色冷清,卻給她帶了一罐青梅,落西愛吃得很,一天就能吃下半罐,最後直吃到牙酸倒了,實在不能再吃了才收斂些,但也不怎麽吐了。

落西有心示好,白葉卻總是不冷不熱,一直沒對她笑過,落西不免十分心酸,而小尹這邊一直也是靜靜的,沒有任何舉動,這反而讓她更為不安,她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卻是無能為力了。

唯一的希望便是在一諾那裏。洛時無論如何都不肯帶她去見一諾,她和白葉輕輕提過幾次,每提一次,白葉接下來幾天的神情總會冷上幾分。

天氣逐漸暖和了起來,落西指尖也不再那麽冰涼了。

靠在窗臺前看着一夜之間綻放的春花,她的手撫上隆起的小腹,輕輕哼着歌兒: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

白葉立在她身後看着她,她的身子仍有些消瘦,從背後看都看不出懷了身子。

她哼的曲調是:憶往昔,但卻讓他聽不懂,像是用另一種語言唱出來的。

忽然,她輕叫了一聲,随後轉過了身子,他卻看到她一臉驚喜。

“魚楓,過來。”她招手。

他緩緩上前,她拉過他的手輕輕放在她腹上,她繼續哼着歌兒:

Every Sha-la-la-la

Every Wo-o-wo-o

Still shines

“你感受到了嗎?”她擡頭看他,雙眼帶着期望,他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木讷,很快恢複往日的清醒,卻是有些奇異地盯着她的肚子,剛剛,從他手中傳來的觸感……

那是,她腹中的孩子,踢了他的掌心一下……他感到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像是,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碰了。

他,真的要當爹了嗎?

“噢嗚……”落西輕叫,“怎麽這麽調皮,呵呵。”她笑着看向他,他卻仍是沉默,臉上冷清一片。

落西斂了笑,他還是這樣,仍是這樣。她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輕輕擡起來,放在自己上腹。孩子出生了,他會喜歡嗎?

她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嗎?

這時,白葉卻輕輕從後面擁住了她,她心中一顫。這讓她感到溫暖安心,他有多久沒抱過她了。

他的大手覆在她手背上,下巴輕輕抵在她頭發上。落西忍不住将頭在他胸前蹭了蹭,一如從前,二人皆是不語。

“主子。”墨諸立在門外,喚了他一聲,打破了這份平靜。

他輕輕放開她,轉過身:“何事。”

墨諸看了一眼落西,卻沒有開口。白葉走了出去。

落西心一緊,是一諾嗎?不然為什麽要瞞着她?已經三個月過去了,一諾早已傷愈,洛時說如今只是軟禁他而已。

落西鼻翼微微出了汗,她要去找洛時問下情況。

“怎麽可能?”白葉有些發怒,他府內戒備森嚴,一個被穿了琵琶骨的人怎麽可能從府中逃掉,定是有人相助。落西此次回來,不見了她之前帶着的那個孩子,定是有人幫她照顧,想必也是這夥人救走了一諾。

忽然想到什麽,他立刻出了天牢。

他推門而入,房內果然空了,他心一驚,喊道:“落西!”連暗人也失蹤了!

“主子,夫人找到了。”暗人來禀,神色卻有些不對勁。

落西被人從野外抱回來,下身已有出血,神智已有些恍惚了。

初春寒涼,她卻痛得滿頭大汗。

“小西,怎麽回事!”洛時和女醫都趕到了。

“我……我肚子好痛!”落西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是汗,“我的孩子……”

“怎麽會這樣?發生什麽事了?”洛時忙幫她把脈。

“一諾,一諾中了蛇毒,我幫他吸出了毒血……”落西抓住洛時的手,另一只手輕輕展開,裏面是被她揉得有些爛的幾片葉子,“這個……這個草能救他,我嚼爛了敷在他傷口上。”這個草是小尹給她的,她從未見過,她明知有詐,卻不得不照做。

洛時接過草,已經有些辯不出了,他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有些血腥味:“這是雙生草,能引起子宮強烈收縮。你如今腹中胎兒尚未成熟,只怕……”

“不!洛時,”落西緊緊抓住他的袖袍,“請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我求你……”落西話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物是人非事事休

落西醒來,卻是恍如隔世,只覺得自己像是沉睡了許久一般。

一陣呆愣過後,她忽然用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她心一沉,只覺得自己就像一朵花,瞬間枯萎了一般,淚洶湧而出,她掙紮着爬起來。

卻看到白葉便立在床邊,臉色卻是她從未見過的陰寒。

她哭得更利害了,本來就失血過多,臉上比白紙還蒼白。

“魚楓……”她顫着拉他的手,他沒掙紮,“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她淚流滿面。

他在她床邊坐下,将手從她手中掙紮開來,動作很輕,卻十分堅決。

“對不起……我不能不救他……我欠他太多了……他救過我許多次……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這樣……”落西斷斷續續說着。

“本王問你,若你知道救他,我們的女兒會沒了,你還會這樣做嗎?”他聲音徐緩平靜,在落西聽來卻是銳利逼人。

女兒……是個女兒……落西一下子收了聲。

他冷笑出聲。

落西慌忙抱住他,抱得緊緊的,摟住他的脖子,她怕他離開,在她這虛弱的時候。

他扳開她的手,落西不知哪來的力氣,仍是緊緊抱住他。

“不要……魚楓,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你陪陪我……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們、我們再生一個……再生一個好不好,我求求你別走……”

他強行扳開她的手,她也不覺得痛,仍是死死抱住他不肯撒手,她有種可怕的感覺,他若是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你原諒我,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敢了……我以後真的不敢了……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不要走,我、我給你再生一個……再生一個孩子……還會有好多孩子的……”落西胡言亂語,精神已有些渙散起來。

“你,不配幫本王生孩子。”他執意起身,落西跪了起來,仍是不肯撒手,胡亂吻着他的臉,他的發,他的脖子:“不……不……真的不要,不要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原諒我!原諒我!”

他厭惡地別過臉避開她雜亂無章的親吻,手終是微微用力,落西覺得自己手腕輕輕折了一下,雙手一麻,便軟了下來。他起身,将她推倒在床上,一字一字道:“我這一生,永遠也不會原諒你。”說完大步離開,離去的腳步就像他說出的這句話這般堅決。

“不!不!”落西掙紮爬起來,想下床追他,雙腿卻是無力,連滾帶爬掉下了床,不小心碰倒了床邊的高凳水盆,水盆掉了下來,潑了她一身。

血污,滿是臍帶胎盤的血污。水盆裏掉下來的是她的孩子……已經成形的胎兒,身子已是斷肢殘骸,依稀能看到未發育成熟的眼球,能辯出胳膊腿腳。

“啊!”落西發出滲人的凄厲叫聲,雙手也沾滿了血腥,卻是緊緊抱着頭,“不要!不要!不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忍不住連連後退,眼睛卻是離不開那胎兒了。她總覺得,那雙眼球一直定定望着她……不管她退到哪裏……都跟随着她,似乎帶滿怨氣,終是承受不住,她昏迷了過去。

落西再醒來後,身上已經換了一套衣裳,卻如心死之人。孩子,孩子沒有了。

他,也離開了,他不要她了,不要她了。抛棄,是多麽可怕的字眼。她抛棄了她的孩子,他抛棄了她。

“夫人,醒了?”這熟悉的聲音讓她忍不住身體一顫,在她聽來,仿如地獄惡魔般。

“來,把藥吃了吧。”小尹将藥端到她面前。

她不語,身子微微發着抖,小尹将勺子放到一邊,一手掰開她的嘴,直接端起碗便灌下去。她眼淚溢出眼角,忽覺味道不對,便往外吐,她按住她的下巴,強行灌了下去。待碗見底後,方才松手,落西連忙趴在床邊嘔吐,卻吐不出來。她想摳喉,她按住她的手。

此時,她是十分虛弱,哪裏掙紮得開來。

“你……你給我下忘憂草……”明知是毒,卻是無力掙紮了。

“哦?”小尹有幾分驚訝,“你居然知道忘憂草?”忘憂草哪怕是西域人也很少有知道的,只有西域巫醫才會知。

她知道,爺爺說這種草服用了會讓人神智渙散,出現幻覺,和曼陀羅有些相似,但卻很少見。口感甘甜,色澤淺紫,一滴便能能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你到底想怎樣?”落西已經快崩潰了。随時會死的感覺比死本身可怕多了。她不想再這樣每日惶惶不安,擔驚受怕了。

“沒怎樣?我的目的快達到了。”小尹笑着,“你看,你孩子都沒了。你不知道吧?你以後再也生不了孩子了。”說着,她調皮吐了吐舌頭,繼續道:“沒了孩子,他再也不會原諒你了!你要是死了,他肯定又會很想你,所以,你瘋了就好啦。他不會喜歡一個瘋子的。你說,你要是瘋了以後,在外面撿垃圾吃,逢人就笑……這樣,他肯定會很讨厭你的!我的計劃是不是很完美呢?”

落西只是扯緊了被子,眼淚也是嘩啦啦地往下掉。

她是個瘋子,一定是個瘋子,心理變态。

“你小時候肯定受過什麽刺激吧。”落西眨一下眼睛,便掉下兩顆眼淚。

她斂了笑,正色道:“對,都是你害的。我,只是把你從我身上奪走的,再奪回來罷了。”

落西将身子縮進床角,低聲道:“這是為什麽?我從來不認識你。”

“你不需要知道。我會嫁給長生王,由他來保護我。我是他的妻子,而你不是了。”很快,她又恢複了往常的笑,“一諾的毒已經解了。這樣吧,我把一諾還給你,讓他照顧你,然後你每天乖乖服藥。柔兒姐姐她們我也不會傷害她們的……”

“阿西。”柔和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萦繞在她發間。一個暖暖的擁抱環住了她,“不看了吧。”

落西久久久久才回過神來。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擦幹她的淚。

落西開口,回憶飄渺,卻如昨日之事——

已經快到盡頭了。

後面,我每天都吃藥,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仙兒給我喂藥,小尹卻在我耳旁說是紫河車,還有參湯,小尹說是嬰兒湯,是我自己的孩子的……我不敢吃,聞一下就嘔吐不止,連胃酸都吐出來了。那段時間,我整日不吃不喝,連水也不敢喝,她們都會在我昏迷後喂我,我便是這樣,生不如死。

後面,她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讓魚楓同意一諾回到我身邊。有一諾在,我才放心,一諾喂什麽我就吃什麽。他,只來看過我一次,卻是給了我一封休書。那天他的離開,讓我的心幾乎快要死了,只剩一口氣殘喘着。而那天的休書,卻是絕了我最後的希望,讓我連呼出最後一口氣的力量都沒有了,讓我的心徹底死透了。

每日,我出現越來越多的幻覺,總會看到我的女兒,在我床邊站着,然後就輕輕哼着歌兒,把我搖醒……

此時的未名居,一片蕭條寂寥。碧姨她們終日以淚洗面。

小姐近來精神恍惚,有時連她們都不認得了,只認識一諾。喂她吃什麽,她便全掃在地上,不肯吃,只有一諾喂的她才肯吃。連船長和奇啦啦都不認識了,見到它們跑過來便躲在一諾身後。洗完澡連衣服也不穿,濕噠噠便跑了出來,給她穿衣服她也掙紮得利害,又是哭又是踢的,非要一諾過來才肯穿。連晚上睡覺也要一諾抱着。一諾,要寸步不離地陪着她。

“一諾,她又來了……她要我唱歌給她聽。”落西輕輕躲在一諾懷中。

“沒人。”一諾道。

“真的沒人嗎?”她又往他懷裏鑽了鑽。

“嗯。”

“哦。沒人。”落西閉上眼,又睜開眼,她不見了。

“魚楓,我好愛你,你別離開我。”落西抱緊了他。

“嗯。”他輕應。

“不對!”落西掙紮着抓起來,“你離開我了!你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要走!”落西緊緊抓着他的衣襟,兇神惡煞質問。

“夫人。”一諾輕語。

“哦,一諾,一諾,對不起。”落西神情有些木讷,又乖乖躺下睡了。

第二日清早,一諾幫她梳着頭。

忽然,落西像小兔一般受驚。

“那個人……那個人來了。她要來抓我了。一諾,我們快躲進來,快!快!”落西發散了一半,拉着一諾躲進衣櫃裏,緊緊閉着眼睛。

“碧姨,夫人現在怎樣了?”小尹面色有些擔憂。

碧姨搖頭,她臉色也是十分憔悴:“你讓姑爺來看下她吧。她整日念叨着姑爺的名字,她只是把一諾當成姑爺了一樣。其實,她還是很愛姑爺的,這些日子,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一諾與她便是一起吃飯睡覺,二人也是清清白白的!”

“對啊。”溫柔道,“一諾只是照顧小姐,我是過來人,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看着她的眼神都會變的。但一諾看小姐的眼神,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就和看我們的眼神一模一樣,小姐和一諾真的沒什麽的……”說完,她不經意手撫上小腹,她懷了身子,終于懷上了。

“我當然相信夫人了。”小尹道,“只是,上次洛夫人過來了,她卻是看到了。她們二人終日一起吃飯睡覺。而且,夫人那天……想必姑爺也是介意的。”那日,她們聽到裏面有嘈雜聲,一進去便看見一諾拿浴巾裹着落西,落西渾身濕噠噠的,想必裏面也是什麽都沒穿,早被一諾看光了。

這些事,牧仙兒便是不敢告訴白葉,也會告訴洛時。只要她告訴了洛時,白葉身為無極宮宮主,耳目衆多,自然也能傳到他耳中。自然是要,他信任的墨諸來傳話了。

“小姐,”碧姨打開衣櫃,“小尹來看你了。”

“不要!不要!”落西将頭緊緊埋在一諾懷中,“她是壞人!她要來抓我們了!不要不要!”

“夫人,你沒事吧?”小尹蹲下。

落西立刻哇哇大叫:“不要,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休書我已經要到了!”落西推開她,從枕頭底下掏出休書,“你看你看!這是真的!真的!”休書被她丢在地上,她卻是埋頭蹲到角落去了。

“小姐一直是這樣嗎?還沒好嗎?”小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碧……碧姨……你過來,你過來。”落西輕輕招手,溫碧來到她面前蹲下,落西悄聲在她耳邊說,“她是壞人,她要殺你們,你們快跑,我攔住她。”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心我來守護

“阿西,夠了。”

瘦風君擁住她,周圍一片空白。

“我害死了她們,”落西手一指,眼前出現幻像,“你看。”

月明星稀,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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