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回頭,流殺已落坐到她身後擁着她

詳和的未名居卻是一片慘淡,沒有一絲生氣,空氣中飄着血腥的氣息。

“小尹,怎麽回事?”墨諸趕來,抱起倒在血泊中滿臉血污的小尹,“誰做的?”

“夫人……夫人瘋了。”小尹說完,已是沒了氣息。

“不,不是。”落西輕嗫。墨諸很快便發現了藏在樹上的他們。

“好了。”瘦風君冷靜的聲音。

落西慘笑:“後面,我才知道小尹原來是西域公主,不日就要和魚楓大婚了,就在南國京都。他是故意的,要報複我啊。一諾說要帶我回去,我知道,那麽多人追殺我們,他帶不了我和小魚的。然後,他帶我去找了燃燈大師,終于又看到小魚了。小魚過得很好,他長大了好多,我卻錯過了好多。但是,我有時也不清楚我在做什麽,第一天便把小魚吓哭了。第二天我便做了決定。”

“一諾,你幫我把小魚帶回去吧。”落西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匣子,“帶他回到山谷後,你再打開。”燃燈大師替她在手背上紮了一針,只要紮住這個穴位,可保持意志清醒。只是,不能在手上紮太長時間。

“夫人呢?”一諾低聲問。

“這是命令,今日将小魚将回去,我在這裏等你。”她面色鎮定,“燃燈大師會照顧好我的。你放心。”

“那,等我。”他有些不詳的預感,從這裏回山谷,他來回最快也要十天。

“嗯。”落西微笑點頭,“我從來不騙一諾的,我在這裏等你,不走,好好的。”

落西對瘦風君道:“我是個騙子。一諾一走,我便坐船回去了,一路跋涉,等我回到京都的時候,正是他大婚當日。待上好多人,我擠不進去,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他騎着奪月,穿着一身大紅婚服。他,只在我們成親那天穿過紅衣的。如今他穿了,卻是娶的別人了。”

落西一路往前走着,回到了未名居,洗漱了一番,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便徑直上了奎山,直奔山頂。

“夫人!”身後有人叫她,她回過頭,是何歡。

在這裏,她叫金七。

“夫人,前面是懸崖了。”落西不管,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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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奔了上來,落西忽然摔倒在地,何歡忙扶起她,卻是無法動彈了。

其實,她也會點穴的,這是一諾教她的,遇到危險可以自救。她別的沒學好,點人定穴,倒是學得不錯。

“你也是她的人吧。”落西開口。

何歡不明,卻動彈不得,喉嚨發不出聲音,連唇也動不了。

“你告訴你的主人。就此作個了斷吧,碧姨她們沒了,問君沒了,我死了,請她放過一諾和我的孩子吧,他們不會來找她報仇的。她,不要傷害他。他是個好人,他會是個很好的夫君的。他很溫柔,很體貼。他也會是一個好父親的……”落西頭低低的,到後面已經說不出口了。徑直起了身,卻是往懸崖邊走了去,立在崖上。

許久,許久,身後傳來飛騰的馬蹄聲,還有奪月的嘶吼聲。

他來了嗎?他,還是舍不得她的吧。他,會原諒她嗎?不,不會了,他不會原諒她了。他說,他此生永遠都不會原諒她了。她低頭撥出手背上的針,一瞬間,頭像是被電擊似的疼。她的手,已經腫得像個饅頭一樣了。

她甚至沒有回頭,便縱身躍了下去!

“西兒!”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

他扯住了她的衣袍,她懸在空中,底下已是萬丈懸崖。

“西兒,不要……”他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她擡起頭,陽光有些晃了她的眼,這張俊美的容顏,她曾經如何眷戀過,但如此的她,已然心死,再也起不了半分激情了。他的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掏出懷中的玉簪,這是他送的。毫不猶豫……

風好大,身子明明很痛,但心裏卻覺得很舒服。

像是窒息了許久,終于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了。

瘦風君忽然抱住她遁水而出,她一下子喘氣喘得有些艱難,她醒了過來,他卻不見了。

一會兒,床幔忽然被人掀開,是他。

二人呆愣了一下,他忽然抱住了她。

落西覺得他的心跳極快。

是的,白葉的心顫抖得太利害。大婚當日,他沒入洞房,反而是回未名居坐了一夜。第二日早上便聽到墨諸來報,當他飛奔過去,卻是看到她墜崖離開,不再是像以前那樣,不再是那些抓不住的夢境,是真實的,真實得可怕,真實得赤果果。那種心痛的感覺,痛失所愛之痛,他實在無法再經歷一遍。他要緊緊抱她在身邊。

二人淚皆落下,他瘋狂地吻她。

這夜,他像個孩子一般,貪得無厭。

他不想要這些回憶了。能不能不要再回憶下去了,不要了!她墜崖那一瞬,他生生從夢中痛醒!他幾乎可以想像出來,在他的下半生,沒有她的日子,是多麽苦痛。他光是想,便覺得心痛難忍。他要帶着她,遠離塵世紛争陰謀,去到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

白葉早上離開,她知道,他吻了她許久,久久不願放開。

“還不起來?”耳邊響起瘦風君的聲音。落西睜開眼,忙喝了一聲:“出去!”被子下的她全身上下只着了一件白葉的中衣。

“快起來!有好戲看了!”他笑,随後退出床外。

落西洗漱後來到大堂,門口立着幾位西域的侍衛。落西心中忽然有了預感,進去後,果然看到了那張臉,那生她只見過一次,絕美的殘酷的,卻永遠也忘不了的臉。

她見到落西,仍是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在她身後,立着兩名絕色的侍女。

落西一踏進去,便看到一個黑影,繼而“啪”的響亮的一聲。

待衆人看清,黑影已來到落西身後,而西域公主的臉上,則挂着四條長長的指印。她極為震驚,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捂着自己的臉。

“阿西,如何。把她衣服扒了好不好?”瘦風君的下巴仍是抵在她肩上。

“你你……”落西有些結巴。

瘦風君伸出手,卻見西域公主面前落下來一個黑衣人。全身上下掩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冷靜的眸子。剛剛,瘦風君出手太快,忽然現身使用法術,他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阻止。

“你!你……放肆!”西域公主拍案而起,一手仍是捂着臉。

瘦風君笑道:“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輕輕吹了吹自己的手,“打你真是髒了我的手。”轉而對落西道:“我幫你輕輕教訓了她一下,她在你身上做的,我都會讓她百倍償還。”

落西忽然就掉下了淚,說不清是什麽情緒了。

有這麽一個人,他可以保護你,願意保護你。他給了她和一諾不一樣的安全感。

白葉緩緩上前。

“金瘦風。”他沉沉開口,“蔔楓居輪不動你來動手。”

瘦風君卻是笑笑不當一回事:“你真不是個男人。不過,你讓我禁足了那麽長時間,所以,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我要讓你後悔。”白葉,絕對會悔到腸子都青了。

他仍是像往常那般擁住了落西,将她掩在鬥篷內,輕聲道:“以後,她的心由我來守護。我便是你的一諾。”他在她耳旁輕語,像是對她承諾,又向是對周圍的人宣布。

“阿西,跟我走好不好。”他伸出手擦幹她的淚。

“我……我……”落西有些遲疑。

白葉上前一步,瘦風君立刻擁着落西後退了幾步。

“西兒,”白葉伸出手,“別跟他走。回到我身邊。我不會再放手了。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相信你,好不好?”他的聲音帶着妥協。

“魚楓……我……”

忽然,瘦風君一把推開了她,她一下子摔入白葉懷中。

推開落西後,他接了黑衣人一掌。

這黑衣人,掌帶煞氣。高手過招,只見人影。很快,兩個黑影讓人辯不出來,雙雙消失在了門口。

“瘦風君!”落西喊道,想追出去。

白葉卻一把扯住了她,咬牙道:“本王不知,你竟與他勾搭上了。”說完便推開了她,落西一下子跌倒在地。

落西傻傻看着他,反應過來後一臉委屈,想哭又不敢哭。

白葉收起怒氣,轉而對西域公主平和道:“請西域公主前往書房商談婚事。”西域公主這邊正敷着冰塊,仍是起身行了一禮,仿佛剛才什麽事情都未發生。她仍是端莊得體。

白葉臨走前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墨諸,将她押回北國,好好看着她。明日,和西域公主一起起程前往北國。”

第二日一早,何歡與落西一同上了馬車。

落西心中惴惴不安。瘦風君一直沒來找她,這不應當的。難道他,還打不過他嗎?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何歡掀開簾子,卻見前面有一個阿婆摔倒了。車夫下去扶了她,又賠了一些銀錢。這時,底下座位忽然一空,何歡捂住她的嘴,二人掉了下去。很快,兩個和她們穿着一樣的女子爬了上去。

馬車不過停頓了一小會兒。車內的人早已偷龍轉鳳。

“小七,主人派我來接你。”

“好。”落西點頭。白葉已經發現了,她心中隐隐有了希望,她和白葉,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何歡和落西從地下排水道出來,入了一間暗室,又上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看起來極不顯眼,是大街上随處皆可見的款式。

沒一會兒便到了郊外。

忽然,身後有達達的馬蹄聲跟了上來。

“金七!出來!”外面的車夫道。何歡一出去,車夫便飛身而起,直擊後面跟來的人。

來人,只有一個,但身手卻遠在他們之上。

何歡用力揮起馬鞭,馬兒嘶啼飛快跑了起來。

達達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落西心生緊張。

“夫人。”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這是,一諾!

落西一下子失了呼吸,忙掀起車窗。

這是一張,在夢中出現了許久的容顏。

“夫人。”他伸出手,仍是清冷的眸子,淡然而清秀的臉。

馬車晃得利害,她卻看得清明。

“一諾。”她低低呼喚。

“小七!別出去!”何歡在前面喊道。

“不,他是,他是一諾……”落西有些失了神。

“一諾,我……”落西想說些什麽,忽然,馬兒慘啼一聲,摔倒在地,馬車的一邊轱辘脫落而出,笨重的車體傾斜落地,落西在馬車內滾了幾圈,直直摔出車外。而這邊,何歡也狠狠被抛了出來,卻是頭撞到了地上的石頭,暈了過去。

“一諾。”落西不顧全身的傷痛,爬起來朝他走去,像受了蠱惑一般。她對不起他,她欠他的,太多太多了,她要如何償還是好。

一諾下馬奔她而來,落西慌忙迎上前,還來不及開口,卻見眼前寒光閃過,接下來便是劍入皮肉的聲音。

她甚至來不及痛,好像也不怎麽痛,但是,感覺是真的吧?

他的劍,有些涼,但,速度仍是奇快無比。

落西低頭,看着刺向自己胸口的這一劍。

這劍,極準,避開了胸骨,直入她的心髒。

不會的,一諾不會這麽對她的。

但是,眼前這個人,他的眼,他的臉,與一諾又是那麽的相似。

落西忽然感覺到劇痛,一股腥鹹突如其來湧上讓她措手不及,從她齒縫中泌出。

她緩緩擡起手,想要撫上這張臉。未等她觸碰,他一掌擊在她右胸,劍從她身體抽了出來。哦,不,應該是她的身體離開了劍。她的身體,像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挫骨揚灰屍無存

身為一名影者,不能動情,動了情便會有致命的弱點。但他卻心動了,而且是心動于最不應該的人;身為一名影者,職責是保護自己的主人,但是,他卻保護不了她,反而拖累了她;作為一名影者,首要便是服從。他從來都是服從她,但除了這次。

他帶小魚離開後,卻是心生不安,一向寂靜的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惶惶不安,心始終無法沉靜下來。離別時她的眼神,似乎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

終是這次,唯一的一次,沒有遵照命令,他打開了木匣,裏面有幾封信。

一諾親啓。

快速過目完,他心跳得利害。

“老爸,你怎麽突然飛這麽快!”小魚忙抱緊了他。

很快,将小魚交到燃燈大師手中,他一路奔去渡口。

最快的小船。

“快點!”他冷冷道,聲音帶着凜冽的殺機。

兩個船夫拼命地劃了起來,兩天後,才靠岸。

一路上,他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終是遲一步,他趕到的時候,便聽見了白葉撕心裂肺的嘶喊聲,白葉像發了瘋似的掙紮着要跳下去,随後被暗人打暈帶走。

不容遲疑,他從另一側斜坡跳了下去,一路上借助樹枝枯藤為落腳點找尋落西的身影。

他面色仍是十分鎮定,額上卻是沁出了許多汗。

手不能抖,不能抖,若是沒抓穩,便會掉落這深淵中。

他看見了一片白色的衣袍挂在枯枝上,往下,還發現了一束長發,長發的另一端,連着一塊帶血的頭皮。

頭皮還有些熱,這是她的頭發。每日幫她梳頭,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閉上了眼睛,手抖得利害。不過一瞬間,他便将頭發卷好,連同頭皮一起塞入懷中。

待他來到崖底,雙手已滿是灰垢鮮血。

搜索了一番,終是在一塊巨石後面看到了一角白色的衣袍。

他緩緩走了過去,走得極其艱難。

他甚至無法凝神傾聽那微弱的呼吸。

繞過石頭,他終是看見了她。

她身上的衣袍早已破碎得衣不蔽體了。左邊的鎖骨已斷,從勁窩處紮了出來;一只手臂落在不遠處,另一只手被折在了身下;雙腿,也是畸形得利害,小腿骨已經從皮肉中刺出來,大腿也摔裂開了,綻開一尺來長的傷口。

他第一次不忍心看她的臉……大半頭皮被掀了過來,連着耳朵挂在脖間……一雙眼已被染成紅色的,卻是直直望着天空。他知道,她已經看不見了。

若不是胸口還有微乎其微的起伏,她看起來,就是一具死屍了。

他緩緩蹲下,肩上似扛着千斤重的巨石一般。

她的唇微微發抖,想開口,卻說不了話,她舌骨斷了。

一瞬間,似是與她心有靈犀,他知道,她在說痛,他知道她很痛。

“夫人。”他開口,他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往常的冷清。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一諾伸出手,輕輕掐住了她的脖子。聽得“咔嚓”一聲,她歪過了頭,沒有了呼吸,也沒有了疼痛。

他的手,沾滿鮮血,從四歲時便殺了第一個人,從來沒有猶豫過。這次,仍是不容他猶豫。他遲多一瞬,她便痛多一瞬。

他的淚,忽然就落下了,滴在她左眼下。

他跪在她身旁,無聲地哭泣。他仍是隐忍着,不能哭。他的背影,看起來極為悲恸,他身子顫着,終是緩緩抱起了她,将她抱在懷中。

落西魂魄漸漸離了自己的身體,忽而覺得輕松了許多。周圍都是輕飄飄的,白茫茫的一片,她看不見任何東西,她低下頭,連自己的身體也看不見了,她忘了自己從何而來,魂歸何處。她飄了起來,似乎,要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她的歸屬,在柔柔召喚着她。

眼前出現一道白光,指引着她,她剛踏出一步。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歇斯底裏的吼叫,不像人類發出的,像猛獸生禽的怒吼凄啼!這震耳欲聾的哭吼聲帶着撕裂人心肺腑的疼痛,一下子便震撼了她的心,連她身處的這片白茫茫的世界忽然也為之幾震。像是,母親痛失愛子,丈夫痛失愛妻般的疼痛,震天撼地。

她忽然心生難受,回過頭,便看見了一個黑衣男子蹲在地上,背影孤獨得讓人心疼不忍。

她走了過去,那個黑衣男子懷中,似是緊緊抱着什麽,她看不見。此時的她,不當再有感覺的了,但看見這個男子,心中卻有些喘不過氣,像是十分地難受。

這個男子,有些年輕,看着十分地好看,但是,他似乎,心碎了。

落西歪着頭蹲在他面前。他哭得很利害,像被人撕裂了一般。落西伸出手摸摸他的頭,卻摸不到他。她只能蹲在地上陪着他。他哭得她也想哭了,但是,她卻哭不出來,像是沒有淚腺可以流淚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擡起淚眼看她。落西微微有些驚吓,他看見她了?這個男子,她認識嗎?但是,他的眼睛,不應該有眼淚的吧。

他輕輕放下懷中抱着的,走到不遠處,往地上撿起了一塊東西,随後走了過來,放在她看不見的那個東西上面,又抱起了那個東西,好像是抱着一個人呢。

那道白光忽然變得有些亮眼,似在催促着她,但她卻不願意跟着白光走了。她忽然很想陪在這個男子身邊。因為,他的面色現在看起來雖然很平靜,但落西知道他的心,已經裂成碎片了呀,他一定是很難過吧。

白葉醒來,立刻掀開被子起了身,眼前一陣眩暈。

“夫君,你沒事吧。”他一陣歡喜,待看清眼前的人,卻是一臉悲凄,一把甩開了她,“滾!”

“墨諸!她呢!”白葉連鞋也未穿便直奔門口。

“主子,我們去到的時候,屍體已經不見了。”

“什麽屍體!”他攥起他的衣領,雙眼怒睜,像暴怒的雄獅。

“主子,夫人已經……”

“不可能!她怎麽敢死!”白葉像瘋了一般,很快,多寶格上的珍品嘩啦啦倒破了一地。

“一諾帶走了夫人的屍體。夫人,已經死了,我們去到的時候,死狀極為凄慘,手腳都斷了。”墨諸心生不忍,那樣的一個女子,竟落得這般下場。

“不可能!”白葉忽然像被抽光了生氣般,頹坐在地上喃喃道。

第二日,一諾出現在了一指峰。

一指峰,獨立群山之中,呈錐形,或者更像一個倒立的極瘦的三角形。

沒人知道他是怎麽上去的,而且還帶了一具屍體。

連影者也無法攀上,幾乎,只有雄鷹才能到達這樣的峰頂。

他便在峰頂平臺之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白葉在對面山頂跪倒。

“把她的屍體還給我!還給我!”他哭到沒有聲音,連個屍體都不剩。

他要燒了她……他要燒了她……甚至将她挫骨揚灰,連最後的骨灰,都被風散盡。她為何,為何要這麽狠毒,連個骨灰都不留給她,都不能給他留個念想。

“夫君,我死了之後要被火燒成灰,然後我的骨灰要随風灑向大地。”她認真道。

他卻是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傻瓜。”

“你的也這樣吧?”她歪頭問道。

他忍不住失笑出聲:“那我們一起燒成灰。”

她吐了吐舌頭,又問道:“你說我們兩個誰先死好呢?”

“你先。”他道。

她點點頭:“我也覺得我先死比較好,因為你要是死了,我會很難過的,我肯定沒辦法繼續活了。”

他笑得溫柔:“我知道,所以你先死。”又吻往了她,低聲道,“我們還有好多年可以活呢。”

她在他懷中癡癡笑出聲,伸長了脖子吻住他。

“金七,夫人死前有沒有說什麽?”墨諸問道,岳南跟在墨諸身後。

金七眼中有些哀凄,道:“就唱了一首歌:憶往昔。好像,神智有些不清。”

“除此之外有沒有別的?”

“沒有了,就和往常那樣。”金七很肯定地道。

待二人離去後,她卻是出了一身汗。她要找個機會告訴主子,但是,她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問題。

“哼,想騙我,門都沒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拍拍手,身旁三四個青年人已經先後倒下了。她轉過身,“小楓!”

“小不點!”一位長胡子的老爺爺一路小跑過來,“你這小丫頭,跑哪去了?小楓呢!”

“怎麽會這樣!剛剛還在這裏的!”小姑娘一下子慌了神,“是不是被他們的同夥抓走了!”

“快快!去馄饨店找找。”前幾天也丢了,最後卻是在馄饨店找到了。生得這麽好看,可別被人販子拐跑了。

“你們別碰我!”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氣得嘴巴鼓鼓的,雙手抱在胸前。雖是生氣,也看起來十分惹人喜歡,這模樣,真是長得太俊了。

龜公一看見便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小臉蛋,這脾氣還挺大的,他做了這行二十年,從來沒見到過一個小孩子能長得這麽好看,那五官,簡直就是拿上好的美玉精雕細琢都刻不出。美得不像樣,再過十年,哦,不,怕是七年就夠了。

而小男孩此時心中是又氣又怕,竟然被一個冰糖葫蘆騙來這裏。娘說過,外面很多人販子,不要吃他們的東西。都是他不聽娘的話,現在爺爺和姐姐都不見了,他心中後悔莫及。

對了!娘教過他,他忙虛張聲勢喊道:“我爹爹是鎮南王世子花不落!你們要是敢打我,到時全部人頭落地!若是乖乖把我放了,我就不告訴我爹爹!”

此言一出,在場等人都怔住了。鎮南王世子?花不落!小王爺花不落!嘶……衆人心中頓時吸了一口冷氣,這小王爺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誰敢得罪他?他府中小妾美人衆多,側妃也有了兩個。一直是風流得很,莫不是在外面風流過後流下的……

龜公默默退了出去,他這南國第一男風館,身後之人,便是小王爺花不落。見這孩子,本是生得儀表不凡,他初時一見便覺得有幾分眼熟。如今聽他這麽一說再仔細一看,這小孩子分明就是長得像花不落,模樣似有五分相似,這可怎麽辦!

“你們好好照顧他,我去禀告主子。”

花不落卻是“哧”的一聲笑開來:“多大了?”

“看模樣至少四五歲了。”龜公道,一改在男風館中的妩媚之氣,反而多了一股肅殺的氣息。

“不是我的!”花不落笑得招搖,他可是弱冠後才初行房事。五六年前,他才多大?只怕是哪個不要命的來冒充。

“但是……他的模樣生得十分俊美,和主子長得真像。而且,從他身上搜出這一塊玉,主子您看。”他恭敬遞上一塊紅色的楓玉,這塊玉,看起來極其不凡。

起初要拿過來,那小孩子哭鬧得十分利害,怎麽都不肯給,後面趁他不注意時偷下來的。

見到這塊玉,花不落神色一下子嚴謹起來:“帶我去見他。”

一見到這小孩子,花不落愣住了。

這哪裏是像他!分明是像小舅舅,與小舅舅生得一模一樣!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信!

“你是誰?”他盯着小楓,眼裏似有了笑意,舅舅有後了。

小楓一見他也是直直盯着他,這個大哥哥長得真好看,等他回過神來,卻是別過臉去不肯說話。

“這塊玉是你的?”花不落拿出玉。

小楓一見,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玉不見了!二話不說跳起來便想奪玉,花不落輕輕舉起玉。

“你還給我!”小楓連跳幾次,都碰不着。最後也不跳了,卻是坐在椅子上,冷然道:“我爹是鎮南王世子花不落!你最好把玉還給我!不然讓你們人頭落地!”

花不落失笑,這是誰教他說的,說話的冷然,倒有小舅舅的幾分架勢。

“我便是你爹,叫聲爹來聽聽。”花不落調笑道。

“你?”小楓懷疑看了他一眼,“你是花不落?”

花不落點點頭,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

小楓抿唇想了一下,道:“我娘讓我問你,她成親時你送了她什麽東西。”

“你娘?”花不落問道,“你娘是落西?”

聽到他提起娘的名字,小楓眼睛一亮,卻是收緊了小拳頭掩住自己的歡喜,繼續裝作冷酷道:“你答不出來,你就是假的。”

“長歡環。”花不落道,這個,莫非,是舅母之子?

聽到他的回答,小楓一下子奔了過來,抱住他的腿,卻是哭了出來:“我要找我娘,我爹是北國長生王白葉。我娘說你是我表哥,你帶我去找爹爹吧。有壞人要抓我!”

花不落也怔住了,确認了他的身份後心中卻恍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他蹲下來,摸摸小楓的頭:“你叫什麽名字?”

“白西楓。我娘和哥哥,還有一諾老爸出來找我爹爹了,但他們一直沒回來。”

“你哥哥?”

“我哥哥叫白落魚。”

花不落不語,似乎……舅母的事另有隐情。

“你看到我娘了嗎?她找到我爹爹了嗎?她說找到爹爹就和我爹爹一起回來找我的……”說到後面,他聲音低低的。不會是不想要他了吧?但不會的,娘多喜歡他,每天晚上都摸着他的臉睡覺的。

“你……”花不落語塞,不知如何回複,他怎麽能告訴他,他娘已經不在人世了呢。

“你把玉還給我。”他伸手,“這塊玉是爹爹給娘的,娘說我不能弄丢了,弄丢了她就要打我屁股的。”

“我帶你去找你爹爹。”花不落将玉還給他,親手給他系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三生三世博弈者

“西兒!”白葉失聲大喊,喊出來的聲音都變了。一同趕來的花不落施起法術飛了過來,穩穩接住了她。

“小西西。”他的唇像他的聲音一般,有些發抖。

“落兒。”她開口,卻是用力露出了一個微笑。他的額上,怎麽有一抹藍色呢,是沾染到了什麽嗎。

“西兒……”白葉趕到,卻是無力跪倒在旁。

花不落将落西輕輕交給他,繼而轉身吐了一口鮮血出來。肺腑中傳出來的劇痛,怕是斷裂的肋骨移了位了,一下子痛得他無法呼吸。都是他不好,若他那日沒有硬承受那一腳,他一定會趕得及的,小西西也就不會受這一劍了。

伯封趕來,忙封住他穴位。

他的劍很快呀,落西輕輕按在自己胸口,都沒怎麽出血。

他是不是忘了她呢?他一定是忘了她吧。她不怪他。她和他,曾在那片白茫茫的世界中蕩了許久,許久,只有他們兩個人,卻是互相依偎着,依偎着,她如何能忘懷呢?

他從未洩露出自己的半點心思,若不是他那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喚回了她,或許,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臉上從未有過表情的他,居然也會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當此生重來,她便決定了,她會好好地陪着他,再也不會讓他這麽難過了。

可惜,她做不到了。

如今,她只希望,他永遠都不要記起來,不然,他會很難過的。

白葉抱住她,他的臉色蒼白得有些發青。

“魚楓。”她輕輕呵出一口氣,感覺她體內沒有多少氣息了,呼出一口便少一口。

“西兒,我在,我在……你沒事的,沒事的……”他抖得有些利害,“你要聽話,不許死。你答應過我的,你會聽話的。所以我把定魄珠給了路問君。你答應我,一定要聽話,不許死,我不許你死。”忽然大聲呼喊,“墨諸!叫洛時過來!快!”

其實,墨諸早就去了。落西這一劍,刺中了心髒,怕是……

所幸出血較少,不知能否挨到洛時過來。只要洛時來了, 便有一絲希望。

落西輕咳幾聲,卻是痛得利害。

“別動,乖。乖乖的,別動。”白葉吻着她的臉,吻着她的發,“我會救你的,你不會有事的,西兒,你不會有事的。我錯了,我會對你好的,以後再也不會不相信你了。”

“你知道了嗎?”落西眸子有些亮,但很快又暗淡了起來。他知道真相了嗎?他怎麽會知道呢?而且這個時候,記起來,太遲了。還不若不知。

“我只知道……失去你,我生不如死……我不想再記起來了,不想了!回憶太痛了……”因為過于緊張,他甚至說得有些大舌頭。

“那就不想吧,永遠都不要記起來,好嗎?”落西聲音柔柔的,像一片茸毛一樣輕。

“好,不記了。我不記了,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們忘掉之前,從頭來過。做我的妻子,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

“魚楓,你只要記着,我愛你,我愛你,便可以了。”這是她來不及說的。

“我知道,我再也不會懷疑了。”他的淚終是承受不住落下。

“你,別傷害他,好不好。”

白葉掉淚點頭:“等你醒了,我們再處置他。”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落西這會兒,話說得很是艱難。

“不能,有什麽事等你好了再說,我一定會答應你,一定會,本王說過的話,絕不食言。”

“你知道嗎?”落西癡癡道,“我最難過的時候……便是你離開我那天。你說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你就……那樣離開了,當時,我的心,比現在還要痛,痛多了。那是我……這輩子最難過的時候。不,好幾輩子,最難過的時候……”

“不是……不是這樣的。”他滿臉的淚,滴落在她臉上,“我原諒你,我原諒你了。那個時候,我轉身回去了,你把臉盆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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