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回頭,流殺已落坐到她身後擁着她
他們。西域法術中,有一種叫地遁,他這般來去自如,只怕深谙此術。
“你如何得知。”爺爺卻是自顧自的給自己擦了擦汗。
“忘憂草。”
“你是西域人?”爺爺擡眸看他。
“我娘是西域聖女。”
“西域聖女?你是……鳳後還是仙儒之子?”他不由得有些震驚,鳳後與仙儒二人本是雙生子,皆生得貌美,可惜妹妹仙儒長大後卻口不能言,從此便成了鳳後的影子。
“你知道?”西域中知道仙儒之人并不多。
爺爺背起身,望着窗外的月亮,緩緩道來——
四十多年前我奉命出境抓拿私自出逃的聖女,誰知找到時她已經嫁給北帝成了鳳後。鳳後與北帝極其恩愛,我不忍捉拿,拖拉了數年。最後,西域派出第一劍客懲天出手抓回了鳳後,那時,鳳後剛産下一子。懲天抓回後,鳳後被囚禁在弱島之上。她孤苦無依,最後暗中讓妹妹出境,傳信給北帝。但仙儒卻一直沒有回來,最後竟莫名其妙頂替了姐姐成了鳳後,這一替,便是十年。其中曲折,又有誰能知呢?
十年後,我終于尋到機會助鳳後出逃,懲天又緊追不舍,最後,仙儒答應嫁給懲天,懲天也就不再追捕鳳後。可惜仙儒嫁給懲天不久後便難産身亡。懲天從此浪跡在四國中,無人知他從何而來。我助鳳後出逃後,也成了西域的叛徒,最後選擇在此處歸隐。懲天這些年了,失了音訊。你可知……
“他死了。”一諾簡單帶過,并未多言。
“如今,只怕西域大限将至。你可知百年前的傳說?”爺爺一臉沉重,望着地上的白月光。
“略聞一二。”
“當年三國聯手,西域險遭滅族。後有一神秘人來到,神秘人走後,國師與巫師二人違反天道,使用禁術召喚西域的死亡靈對抗各國入侵,雖大勝,但二人事後反受侵蝕,在聖火中消亡。二人有違天道,均受天譴,如今多年過去,只怕二人早已轉生。你——”
爺爺忽然擡起頭來,白眉下的雙目淩厲直射而出。
三個月後,一諾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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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王白葉已嗜殺成性,一月前以西域下蠱毒謀害各國皇室為由,向南北二國各借精兵衛十萬,東極東昱二國各借兵五萬,加殺生盟三千殺手暗人,三十餘萬人前往西域,不到一月,便将西域滅國,反抗者格殺勿論。
一諾前往西域探查,西域公主已被軟禁在弱島之上,而白葉每日在她面前殘殺無數無辜的西域百姓。天牢地面中,已有厚厚一層血凝。
查探完地形,離去時卻遇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二人心有靈犀,飛奔上山頂。
今晚的星空,像一張黑色的幕布。
二人亮出長劍,整個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陰寒的肅殺之氣。
“歸木,怎麽不吃?”小男孩的聲音還帶有幾分稚氣,卻是大人的語氣。
“誅邪,我肚子好疼。”坐在他隔壁的小男孩手裏捧着一碗飯,與他生得一模一樣,連聲音也是。
“我幫你吃一半。”誅邪從他碗中扒過飯,他的碗已經見底了,“吃飽了才有力氣殺人。”
歸木疼得額上直冒汗,終是勉強将餘下的半碗飯吃完了。
二人小小的身子旁,皆放着一把長長的劍。
“執劍,是為了殺人。”背着一把長劍的男人隐在陰影中,“你們的娘是我殺的,我等你們,回來報仇。”男子轉身大步離開,卻是喃喃自語:你們的野種,只配終生為奴。
思緒間,二人劍身便有熒藍劍氣流繞泛動。林木周遭是異常的寂靜,但卻有湍急的暗流沖擊着二人的心。
劍随心動,隐隐震顫,瞬然間,原本寂靜的林木開始風吹草動,窸窣作響。
忽而,兩道黑影交織在一起,劍鋒撞擊發出刺耳聲,猶如劍的凄鳴。
二人已然打得難分難舍,劍氣所過之處,樹木折沒一半,無數的鳥獸驚叫四散而逃。
直到天微光,二人才分開,林子裏的樹木已經折損過半。
戴面罩的黑衣人面罩落下,露出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像孩子般純然。只是,眸子極為清慘,終是一口鮮血噴灑而出,他向身後倒下。
他倒下了,卻覺得輕松了許多,一直以來,都太累了。
每個人都會有想要保護的人吧,他再也,保護不了她了。那該怎麽辦?
初遇她那年,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他受盡欺淩,終日傷痕累累。
而她,卻美得像個小仙子一樣,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女娃娃,美而易碎。
“你們為什麽把他關在籠子裏?”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公主,他是奴隸呀。”
“呀!老虎!”小女孩尖叫。
“別怕,小公主,他會打死老虎的,這兩天,他用拳頭就打死了一只狼和一只獅子。”
“不要這樣了。你們把他送給我吧。”
“你叫什麽名字?”女孩子擡頭眨着大眼睛問他。
“誅邪。”
“那,我以後照顧你吧。”小女孩拉起他的手,他的雙手滿是傷口,許多都潰爛發炎了,小女孩卻不嫌棄,“我給你請巫醫。”
她,善良純真。直到,那個神秘人到來。
西域,因她而滅族。
一句話,将她從天堂打到了地獄。
從此,她受盡欺辱,從高高在上的公主,淪落為低下的賤民。昔日說要保護他的那個小女孩,輪到他來保護了。
她依然活潑好動,她生辰那日,心愛的小貓被人掏了腸子,奄奄一息丢在她面前,她微笑着,親手掐死了它,踩過它的屍體優雅離開。
破爛的衣裙,難掩她的驚天美貌。
從那日起,她不再哭了,也不再給他摸她的頭了,不再叫他誅邪哥哥了。
一諾顫着步來到他面前,他胸前也中了他一劍,血不斷滴在他身邊的草地上。他佝偻着身子,以劍支撐着。
“放過她吧。”他開口,聲音與他如出一轍。
“不。”他開口,提起劍輕輕劃過他的脖子。
血濺三尺之高,地上之人未閉眼,一雙孤寂無邊的眸子仍是靜靜地看着夜空,瞳孔已經散大了。
他收起劍,周圍已經圍滿了數千黑衣衛。他不在意,天快亮了,他來到了地牢。一路上,沒人阻止他。
地牢中的女子抱着腿蹲在角落,已經辯不出絕世容貌了。
“你來了。”她嗓子有些澀,仍能聽出秀麗的音質。
這個場景,她早已看過千遍萬遍,每一刀,都是割在自己身上。疼,疼到她在夢中也叫不出聲。
“你把三生鏡給我。”
“你拿什麽來換?身體,美貌,智慧,健康?”
“良心,收不收。”
“收。你有一顆最善良的心。”那人話剛落音,她感覺自己胸前一空,像是失了一次呼吸一般,未待她感受,手中便多了一面鏡子。
鏡中,她在陰暗的地牢裏,每一個族人都謾罵她,朝她吐口水,那個三千銀絲的絕美男子,在族人罵完她之後,總會當着她的面砍下他們的頭顱,任憑他們的頭滾到她腳下,睜着死不瞑目的雙眼瞪着她。
最後,走進來的是誅邪。
他,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一劍,又一劍地刺在她身上,卻是面無表情,一雙眸子淡如古井,慢條斯理做完這些,聽她呻吟了許久。
她最後看見的,是誅邪的臉。
她哭得利害,但是最後一次哭了。
當最後,她發現那個人不是誅邪的時候,已經遲了,她已經與魔鬼做了交易。
“誅邪,你說我嫁給那個人好不好,他長得真好看。”她微笑道。他,為了她的妻子,滅她族國。如果她,成了他的妻子,他是不是,也會保護她了。
結果饒了一圈,結局仍是不變。
最後,他一劍穿心,聽她沒了呼吸。他第一次丢下手中的劍。小時候執劍,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保護自己;長大後執劍,是為了保護主人。
但是,那個值得他保護的人已經死了。他沒有保護好她,她終是死了。他不是個合格的影者,他愧為影者。
他轉身,白發的那個人,已在身後。
從懷中掏出一副羊皮地圖,遞給他。
“她說,不希望有第二個落兒。”他經過他身邊,“不如,送他們上山吧。谷中,有九百零八封信,都是她寫給你的。”
他走出地牢,黎明已經到來,照亮了整個大地。但是,他們都已經失去生命中的陽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奈何橋上孟婆湯
一指峰頂,仍是無人能攀爬上,除了那個黑衣男子。
一指峰頂對面的山峰,一群人在爬山,忽而有人尖叫了一下:“着火了!”
對面峰頂,依稀能辯出一個人盤腿坐于火中,一動不動。他像一顆火種,熊熊大火像是從他燃燒的身體中得到源源不斷的能量。
“是死人嗎?”
“肯定死了!誰能被火燒成那樣還一動不動的。”
“他是怎麽上去的呀!”
“你不知道吧!這不是第一次着火了!”
最後,那人直被火燒成灰燼。
秋風拂過,灰燼散于半空,在空中盤旋起舞,像是在與人纏綿一般。
此事,在四國中流傳開來,沒過多久,又被新的流言所代替,直到被所有人遺忘,直到,所有記得此事的人都老去,死掉。
落西仍是飄蕩在白茫茫的幻境之中。
除了那個男子,她看不見塵世間的任何人物。時有孤魂野鬼飄蕩而過,皆是神情漠然,若有所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她,應該也像他們那樣的,但始終覺得,似有牽挂,她不能離開。
那道白光越來越亮,照得她難受,她得時不時躲進來了。
這日,她遇上了一個女子。這個女子不若其它的游魂一般呆茫,反而看了她一眼。
“怎麽不跟它走?”女子問道。
“我不知道,”落西神情落寞,“我好像在等一個人。”
“若是錯過最後一次,便無法投胎了。”她看着淡去的白光。
“最後一次,是什麽時候呢?”落西也不知,這樣值不值。
“不知道,每一次,都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那你呢?”落西見她一身紅衣,看服飾似是前朝之人,怎麽還沒去投胎呢?
“我……”女子神色哀恸,“我早已錯過了。我已經不知道在這裏游蕩了多久。三百年,五百年……我還找不到他。”
“你在找誰?你是什麽人?”看她衣飾不凡。
“我……我是誰?”女子迷茫,“我也不記得了。我在找人……哦,我的郎君……”像是記起了什麽,女子幽幽呼喚着,漸漸飄向了遠方。
她在等誰?她也不知道。
她仍是在這一片游蕩着,那天那個黑衣男子走了……她跟不上去,一道白光将她逼了回來。
忽然,面前出現一道黑影,卻是那個黑衣男子,他的面前也出現了一道白光,他卻是無視掉它直接走開了。
他還記得她嗎?哦,不對,他沒見過她。
他的神色,似乎也有些迷茫。
他是新來的,需要她指引嗎?他要跟着白光走才行,不然就投不了胎了。
她走上前,來到他面前。
他怔怔看着她,似在思索什麽。
鬼使神差地,落西拉起了他的手。他像觸電一般,卻沒有收回手,只是喃喃開口:“夫人。”
落西歪頭,淺淺笑了。
二人結伴游蕩着,沒再開過口,極為詳和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無數道強烈的金光将落西圍了起來,像是有千萬位佛陀在她耳邊念着大悲咒,聲聲喚她歸去。
她不想走,這股金光柔和圍住了她,将她托往歸處。
她趴在金光之上回頭看他,她伸出手,他奔跑了起來,卻怎麽觸不到她,她越來越遠。
眼睜睜見她消失在光芒中,他身上忽而冒出黑色的剎氣,似要洶湧而出。
忽而,面前出現一團赤紅的火。這團火卻是無目能視,無耳能聽,無口能言。
“她往生去了。長生王請燃燈大師為她超渡,外加三千弟子誦經祈福。你追不回來。”
“你是何人。”他冷冷開口。
“你與本座,做個交易吧。”
金光一路護送她上了奈何橋,而後消散而去。
上了奈何橋,便像棋上的卒子,無法後退了。她回過頭,黃泉路已經消失。
她踏上青石板橋,好像以前,也曾經和一個男子在橋上走過。他笑起來,柔煦如春風。橋下,還有飄流而過的花燈。
“來,喝了孟婆湯,忘記今世傷。”一個白發婆婆笑得詭異,端了一碗淺黃色的湯水遞到她面前。
落西看着,不太想喝,她好像記得有個身穿白衣的人,她不想忘了他,輕聲問道:“能不能不喝?”
“不喝,不喝就入忘川河煎熬等上千年吧。到時,你便在河中望着你要等的人,踏過一次又一次的奈何橋,喝過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他也不會看你一眼。”
婆婆收回手,轉過身費力地從忘川河中打撈起河水,倒入沸騰的大鍋中,又徐徐往竈下添着髒兮兮的斷裂的骨頭,骨頭在燃燒的竈火中發出斷裂的哀嚎聲。
而落西的那碗孟婆湯,仍是懸浮于空中。
落西望了一眼橋下,河水翻湧着,血黃混濁,有孤魂野鬼在河中掙紮着,哀凄哭鳴聲,聲聲入耳,讓人心生感受。
落西忙收回了眼,後退幾步,聲音消逝于耳。
她端過空中的碗,輕抿了一口。入口有些淡,又似乎有點鹹,咽下後,心中卻如百味經過,記憶翻滾而上。
“魚楓……”她又望了一眼碗中的孟婆湯,由黃變青,帶着青草淡淡的腥味。
她來到孟婆前,輕聲道:“不怎麽好喝,能不能給我加點香菜?”
孟婆看她一眼:“千萬年來,你是第一個說我熬的湯不好喝的,小姑娘,你确定你說的是實話?”
落西歪頭想了一想:“其實,很難喝。而且,這分明就是他們的洗澡水,我要加香菜。”
他來到時,落西仍立在孟婆身邊,而那碗孟婆湯,已經少了一口。
“你是誰?”落西望着将她擁入懷中的男子,他眉目清秀,額間卻有一道黑色印跡。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但是,她卻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神奇谷中。
兩個小男孩并排坐在屋頂看星空。
“你說,那顆星星是不是娘?”一個穿白衣的小男孩指着最亮的一顆星。
另一個大眼睛的小男孩歪着頭,仔細看了看:“那隔壁那顆是一諾老爸吧。他說要去找娘親,不知道找到了沒?”
“當然啦,一諾老爸最利害了,他找到娘親一定會好好照顧娘親的,保護他。我們兩個是男子漢了,當然不用他保護了。娘親才需要他呢!”
“那爹爹呢?”
“爹爹?爹爹!”
“幹嘛那麽大聲,我耳朵都聾了!”小男孩瞪大眼睛。
“不是,是爹爹!你看!”
白葉瞬間躍上屋頂,将二人緊緊懷抱住。
“你是爹爹?”大眼睛的小男孩争大眼睛望着他,生怕他不見了。
“嗯。”白葉望着他,這雙眼睛,多像他的西兒。
“我娘親說你見過我,那時候我睡着了。”小男孩竟有些害羞。
他微微一怔,苦澀道:“嗯。”
“畫上的爹爹是黑頭發的……”小男孩說着輕輕摸上了他的頭。
“對了!爹爹,娘說我要認一諾老爸當爹爹。雖然你還是我的爹爹,但是,我要和一諾老爸姓。一諾老爸說他也姓白。所以,我還是叫白落魚了。”小魚說得頭頭是道,“我的白落魚,不是爹爹的白,而是一諾老爸的白。”
“嗯。”白葉摸摸他的頭。
抱了這二人到床上,二人仍是興奮地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原先以為小楓話已經夠多了,但小魚的話卻是更多,不過,他每一個字都聽進心中。
好不容易才哄了二個人睡着,一個要拍屁股,一個要摸肚子,他沒試過這般手忙腳亂,但是,他卻甘之若饴。只是,這遲來的幸福已經殘缺了一半,帶着疼痛的幸福。
這張床,是西兒睡過的吧。五年來,她便是獨自一個人,望着窗外的明月嗎?
西兒,我來了,我都知道了。可是,你卻不在了。
你,是懷着怎樣絕望的心情跳落懸崖的……而我,又是怎樣一步步将你推落懸崖的……
滿滿一箱子的信,他看到天明,天亮後,又抱着未看完的半箱去了山頂。
他癡癡地,看得笑中帶淚。
仿佛看見小魚和小楓在他眼前咿呀學語,蹒跚學步,慢慢長大。她說的,都是生活瑣事,而她的辛苦,卻從未抱怨過一句。唯一悲傷的,是在訴說思念的時候。
“我好想你,有時想你,會想到心喘不過氣。所幸,你給了我兩個寶貝,那是,我收到過最美好的禮物。只要我抱着他們,就感覺像是在抱着你;吻着他們,就像是在吻着你。小魚好調皮,小楓好乖,很懂事,他們是天賜的寶貝。但是,你知道的,我再愛他們,哪怕是愛得溢出來了,也不會超過愛你。我愛他們,因為他們是你和我的寶貝呀。他們兩個人都很聽一諾的話哦,我也過得很好。”
“如果我們出不去了,那你應該怎麽辦呢?我希望你能另娶,娶一個比我好的女子,适合你的女子,你一定要幸福,因為,我也會很幸福的。我,只會比你幸福一點點。所以,你一定要幸福,這樣我才能比你更幸福。”
“他們兩個長得太像了,每天洗完澡後光溜溜的我都認不出,得問一諾才行,一諾真利害,總是能認出他們。現在小不點一見到一諾就臉紅,嘻嘻,怕是好事近了。等小不點過兩年長大了,嫁給一諾就好咯。”
“我給你講個笑話,今天小魚突然放了個屁,好大聲,結果把睡在隔壁的小楓吓哭了,然後小魚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手腳亂顫,弟弟哭得傷心,他就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我在旁邊看着,笑到我肚子都疼了。”
“我現在能認他們兩個咯。小魚眼睛越來越大了,和我很像哦。我覺得他們兩個肯定是異卵雙胞胎,越長大,好像兩人越是分得清了。而且,小魚總是比小楓調皮許多……”
“今天小楓掉到糞坑裏了……沒錯,真的掉進去了……還好頭朝上的。一諾聽到哭聲跑了過去将他拎了起來。然後……我真的不想要他了。一諾幫他洗的澡……晚上,我讓他去和一諾睡了……真的對不起,但是……你懂的。換了你,你可能也不想抱着他睡了……但是,第二天我就抱回來了,身上已經不臭了。我可憐的小楓……小楓有潔癖,這件事沒有吓到他,反倒是他嫌自己太臭了,結果為這件事哭了三天,再也不肯去那個茅房了。”
“今天一諾在山間撿了個嬰兒回來,是個小女孩哦。我在想,這個,長大了該不會是我的兒媳婦吧。小楓和小魚都很喜歡她,經常偷偷摸她的臉。我給她取名叫白雪。因為小雪是一諾在雪山中發現的,居然是一只母狼收養了她,狼也是通人性的哦。還好沒有被凍壞,我喂她喝羊奶哦,因為我現在,真的沒奶喂了,哈哈。愛你。”
“好想你,思念好像不會随時間減淡,反而愈加刻骨銘心。我在想,你會忘了我嗎?我有時會希望你忘了我,找一個賢良大方的妻子,可以讓你不那麽寂寞。因為我怕,怕你也像我這般,受相思的折磨。但我更怕,如果你找了,那有一天我若是能夠歸去,我該怎麽辦呢?我可能會遠遠看着,然後走開吧。我,很矛盾吧。我想你忘了我,又怕你忘了我。但是我,是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呀。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麽想的……對不對,我的魚楓,不可能會忘了我的。對不起,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我怕,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怕,在我有生之年,都會留在這裏。哪怕這裏美如仙境,但沒有你,便不如凡間了。”
“居然是小魚先學會走路,而不是小楓。唉,我真擔心小魚腦子會進水,畢竟他是在水裏出生的,但是,在水中分娩真的沒那麽痛哦。一諾從來都不笑,真是奇怪。但是,我總覺得,他好像喜歡小魚多一些。你說,将來小不點嫁給一諾,然後他們生個女兒,嫁給我們小魚好不好?”
“今天小魚這個小兔崽子真的氣死我了!生塊叉燒都比生他好啊。我辛辛苦苦篩了三天的面粉,居然被他拿去捏泥人了,拉着弟弟在面粉堆裏滾得全身都是,還燒了半間屋子。若不是一諾抱着他上了樹,我肯定把他打到我都認不出來!真的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若是你在,一定會很溫柔地處理吧,我可能太兇了。我想你了,想你的溫柔。”
“今天的一線天開得有些大,但仍是卡住了,我還是鑽不出去……我不胖哦,真的不胖的。你一定要等我……我鑽出去了,我便會第一時間去找你。等找到你之後,我們一家人,就再也不分開了。我們是一家四口。你一定要謝謝我,因為我幫你生了兩個這麽可愛的孩子。我也謝謝你,因為那天,你給了我他們。如果沒有他們,我真的很難……很難在這山中挨過這麽長的時日。有了他們,便不一樣了,每天都很快樂。我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直到天黑,白葉才下山來。
下來後,未見雙生子,抱着一箱的信獨自離去,沒過多久,便讓花不落送了二人上山。所幸二人皆有仙緣,都入了山。
十年後,白葉病逝于紫藤花下。
死前喃喃道:
有女落西,吾心悅兮。
問女落西,心悅吾兮?
唯女落西,吾心愛兮。
願女落西,共餘生兮。
作者有話要說:
☆、只羨鴛鴦不羨仙
醉心洞中。
白葉抱着落西坐在石板上看日出。落西的雙目仍是閉着,似乎睡得正香,面色一片詳和。白葉望着她,雙眼雖紅腫血紅,卻是一片柔情。
他便這樣直直望着,好像她随時會醒來,就像以前那樣,醒來後沖他露出甜甜的笑。
忽而,面前落下來一個男子。這男子體形颀長,身穿白色道服恍若仙人,三千銀絲披于肩後,額間有一個金色的印跡,卻讓人看不清五官。
他便是這樣,懸浮于空中,身上竟透出淺淺的金光。
白葉有些懵然,想看清他的臉,但是,他的臉卻千變萬化,仿若許多人的面孔快速地交叉重疊在同一張臉上,讓人永遠也看不清楚。
他是……師祖!
白葉心中忽然浮起一絲希冀,放下懷中的落西,爬起身對他跪了下去,未等他開口,空中懸浮的人聲若遠鐘:“放不放下,一念之間。重經一世,想通透否?”
白葉不明,師祖袖袍一揮,輕輕拂過他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剎那間,三生記憶全部浮現在腦海中!
第一世,他痛失所愛,郁郁而終。
第二世,他已修成半仙,卻散盡修行以換取今生重來。
這一世,他卻只換來了她的一具屍體陪伴在他身邊。
回憶歸位,他身上無數金光迸出,光芒一片!不過眨眼間,三千青絲散開而來,金光拂過瞬間染成雪白。皙白的額間緩緩出現一道純白色的印跡,印跡忽隐若現,閃爍不定。
師祖袖袍中飛出一張黑色的紙,看似柔如蠶絲,又若僵如明鏡。
“若不在心,便不在意。”
師祖袖袍揮過,落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見。
白葉心一緊,卻是沉默不語。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他仍是諄諄不倦地教誨,這是他的關門弟子,極其聰慧,一點既通,卻是難渡情劫。
他盯着面前的黑紙,白色從四邊漫延開來,黑色越縮越小,直至成為一個黑點。但這個黑點,卻固若金湯,不願被周遭的純白吞噬。
是仙是凡,只在他一念之間了。
“師尊,”白葉開口,向他叩首,額前白色印跡極為純白,帶着淡淡的金光。
似有希望,但見手中的白紙,仍有極細微的一點黑。
白葉面色淡定,腳逐漸離地,一襲白色道服加身,通身雪白懸浮于空中,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他身邊。
“萬物變幻,皆由天道。”他輕語,“生死愛恨,蜉蝣天地,一念生,一念滅。”面色淡然,眸中仍有一絲不舍。
“走吧。”師祖開口,聲音似喚他歸去。他不自覺跟上他踏步往前。
半路之上,他仍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便定住了。
那塊巨大的石板之上,已空無一物。但是,曾經有個女子,和他一起并肩看日出彩霞,看雲卷雲舒,嘆花開花落……
“有女落西,吾心悅兮……”他喃喃道,望着來處。
師祖打開掌中紙,只見黑色越來越大,瞬間,整個白紙已染成一片墨黑,最後散作點點星光消逝于空中。
他輕輕搖頭,仙緣已盡。
“西兒。”他飛奔了回去,掉落在石板之上。落西忽而現身,仍是躺在地面之上,睡得安穩。
他懷抱落西,望着踏雲歸去的仙色背影,卻無遺憾。
重來一世,他仍不願放棄。
她如今不死不活,但是,一定會有辦法救她的。西域,西域中若無人能救……他,或許會再次屠國。不,這樣嗜殺,只怕要入魔道了。一定會有辦法救她的。
第二日醒來,卻不見了落西,懷中空空如也。
不!他發了瘋的四處尋找,沒有,沒有。他閉目,随即出了洞。
“主子。”洞口的墨諸眸中微有驚異,主子雖穿戴整齊,卻無往昔那般整潔,白袍有些皺,束發也有些淩亂,倒多了幾分天涯浪子的随性,一雙眸子似經歷了千年的疲憊一般,卻無之前的頹廢,感覺,和以前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了。
而且,他額上的美人尖的這一股發,已變成銀白色了。
情傷所至,便是藍雪蓮也無法使白發全然複黑了。
白葉一入蔔楓居,即奔西域公主的客卧。
西域公主一見他,立刻站了起來,道:“長生王為何将我……”
話未落音,白葉的劍已架在她脖子上。
她冷道:“長生王這是何意。”
“出來。”白葉道,劍往前入了一分,西域公主後退,背後忽襲出一把黑色的劍,凜冽的劍鋒擋住了他的攻擊,西域公主一個側身退到那人身後。
“誅邪。”白葉道,“把她還給我。”
“不是我帶走的。”他的聲線和一諾的很像,聲音冷清如山澗的溪水。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白葉有些震怒。
“你能殺,便殺。”
白葉出劍,片刻間,他的劍已然架到他脖間,卻未有殺意,只是警告道:“待你留了子嗣,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又看了一眼立在一邊的西域公主,“我絕對不會娶她,她也不是伊都了,你為何仍是執迷不悟。”
“我會找到她的。”誅邪面色冷然,未有一絲怯意。
“一諾早已毀去她魂魄。”白葉道,忽而又想起了什麽,“你……與那人做了交易?”
他默然。
“我們遲早要做個了結。”白葉扔下這句話,便蕭然離開了。
他們,皆是已無來生之人。
如此不公,只當母債子償吧。
落西睜眼醒來,仿佛睡了很長的一覺,恍如隔世了。
“阿西。”床邊的人輕語。
落西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大腦中空白了許久,慢慢才記起來。
“瘦風……君。”她微笑,忽而伸出手按在自己的胸前,胸口不痛了。她的傷呢?
“你救了我?”她坐起身來,四肢有些麻木。
“當然,我會護你的。”他笑道,圓圓的墨鏡架在高高的鼻梁上。
“怎麽又戴墨鏡了。”落西說着伸出手欲取下,卻摸了空。他閃過,站了起來。
“怎麽啦?”落西輕聲問。
他不回答,只是開口道:“綠叔,進來。”
不久後,門口便有一老伯端了吃食進來,老伯微有些駝背,恭敬中透着一臉嚴肅,他将吃食放在桌上。
“阿西,這是綠叔,他帶大我的。”瘦風君說着自顧在椅上坐下,綠叔将碗筷擺放在他面前,又給落西擺了一副。
“阿西姑娘,起來吃食吧。”綠叔道,聲音有些沙啞。
“嗯,好的,綠叔您好。”落西起身。
“阿西,給我夾菜,我要吃竹筍。”瘦風君道。
“好。”落西沖他一笑,他也微微一笑。
吃完飯,落西開始收拾碗筷。
“放下,會有人收拾。”
“不用啦,我來就好啦。綠叔是長輩,從小照顧你,一定很辛苦吧。”落西淺淺笑着。
“只此一次。”他道。第二日,竹苑中便多了一名聾啞的婦人,雖是聾啞,但手腳十分麻利,幹活也很是勤快。
這是一間位于山頂的竹苑,青綠色的粗竹讓人看起來眼前一亮。竹苑四周圍着一圈竹籬笆。
“我們出去散散步吧。”落西開口道。
“好。”他開口,笑得很是溫柔。
落西起身推門出去,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落西有些掙紮,他微微用力。
她不再動了,只是拉起他的手往前走。
“籬笆內我設了結界,你一出去,他便能找到你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