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找土
關門,落鎖。
楚問荊又碰了蕭天雲一下,蕭天雲回過神來,先配合着掩蓋聲音把倉庫鎖上了。
等楚問荊鎖完門轉過身來,蕭天雲一把揪住他的冬衣把人摁在了牆上,壓的極低的聲音裏是遮不住的憤怒,“你不是能說話麽?你說,你為什麽關門,我要的土就在裏面。”
楚問荊比他高一點,胳膊也比他長,常年爬山擔水背藥,力氣也比他大些,所以掙脫起來就比較容易。
掙紮的人沒有怎麽樣,先揪人衣服的生了悶氣,盤腿坐在院內一處石桌上,伴着月華修煉去了。
個子矮只能被欺負,等我長得比你高了,看怎麽治你!
楚問荊掙脫後,在地上撿了一根枯枝,是下午抱柴禾時候漏下的,他蹲在地上寫字,想給蕭天雲傳遞信息,卻在寫完後也沒感覺到有人過來。這才擡了頭去找。
數不清的月光都變成了有形白色的綢緞,圍着坐在石桌上的蕭天雲轉,轉了幾圈後飛進了楚問荊屋內,再沒了蹤跡。
楚問荊沒見過這種事情,不知道該不該打擾,在石桌幾步遠的地方站着不動。
悄眯着眼睛偷看的蕭天雲歪歪斜斜的翹/起了嘴角,覺得他是被吓住了。好像吓住楚問荊能夠給剛才因為被掙脫的事情挽回些面子。
今天晚上不僅是月光好,這個石桌在的地方比楚問荊的小屋子修煉也更容易些,進步飛快,蕭天雲估算了一下,如果能夠一直在這裏修煉,不出兩年,他就不再是只有每月月圓才能夠保持人形了,最重要的是會長高,長得比楚問荊高,看誰欺負誰!
少年人的心情總是很簡單,說變就變,說好就好。
心情好了,看站着的呆/子都能看出花來,他放下腿從石桌上跳了下來,“你為什麽不讓我用倉庫裏的土,我給你個解釋的機會。”
楚問荊給他指了指拿枯樹枝寫下的字,蕭天雲賞光蹲下/身去看,楚問荊也蹲在他旁邊,手裏拿着樹枝,随時準備寫字,好和蕭天雲交流。
冬天土地都仿佛凍住了,枯樹枝劃寫的痕跡并不是很清晰,蕭天雲看了兩三遍,才全部看全意思,他一手搭上楚問荊的肩膀,手指頭不停的點來點去,“這還不簡單,那袋土豆是從哪裏挖出來的,你就去哪裏給我挖一花盆土回來就行呗。”
這似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然而他忘了一件事——楚問荊被關了禁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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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問荊很是無奈的又一遍重複了他被禁足了的事實。
看到地面上新的字跡,蕭天雲突然想起剛才楚問荊好像在字條上已經解釋過一遍了,他勾着楚問荊的肩膀,因為刻意壓低聲音顯得有些像是在耳語,頗為親昵。
他有些好奇的問道:“你為什麽會被禁足?得禁多久啊?”
問到這個問題,楚問荊顯得更加無奈,先不管老大夫一定要禁足他的原因是什麽,這一次他被禁足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因為蕭天雲。
想起一個月前的事情,蕭天雲說:“那不能怪我,那些題目實在太簡單了,我是幫你去掉一些。”
蕭天雲因為要努力把胳膊橫着跨過楚問荊的肩膀還要顯得自己游刃有餘,所以下蹲的姿勢就比較直,低下頭不僅能看見字還能看見楚問荊的後腦勺,他不知道楚問荊是什麽反應,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而且我還幫你解決難題了啊,就比如說那個看圖題目,你是不是沒有認出來?”
他說完也沒看到地上有新的字跡出現,以為楚問荊因為這個生氣了,趕緊拍了拍楚問荊的肩膀,“別那麽小氣,你做難題時候我都沒有打擾你,最後老大夫檢查時候,我還付出了三片葉子的代價,也算受了懲罰了。你只是被禁足,又不疼,我快疼死了。”
蕭天雲想想被老大夫揪了的三片葉子,如果對方不是醫術頗高的老者,而是楚問荊或者別人的話,他大概就一拳頭揮上去把人揍扁了。
要好好修煉,盡快化成/人形,把本體保護起來,最好誰也看不見。
楚問荊安撫性的拍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示意自己沒有生氣,在地上寫到:你也喜歡醫術?
蕭天雲點點頭,蹲的有點累,換了一個姿勢,“是啊,我還無師自通。”
他偷偷聽老大夫講課這事就沒必要和楚問荊說了,偷師這種事似乎不太光彩。
蕭天雲能夠化成/人形,也是近幾年的事情,加之每年也就只能出來十二個晚上,對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名字是書呆/子和楚問荊的書上翻來了,知道的一點常識也都是從每日路過山林還有自己下山時候見識到的皮毛。
被楚問荊捉回來養在花盆裏後,時不時的能夠聽老大夫講一些醫術方面的知識,經常性的能夠看到楚問荊背藥典、研究藥方,因為本就是山精,對這些天然的東西知道的比人多,對醫術也感興趣,所以進步神速。楚問荊抄了三遍的那本書,他看了一遍就記住了。
“我好像又感覺到一種土的味道,不聊了,你先起來。”蕭天雲拍了楚問荊一下,率先站了起來,一是想要轉移話題,不再聊學醫這個話題,以免一不小心暴露他偷師的事情,二是他真的感覺了比較好吃的泥土。
拉着楚問荊往醫館方向走,在醫館的後門前站定,确認了一遍,“就是在裏面,你帶鑰匙了嗎?”
醫館的鑰匙是和倉庫的鑰匙連在一起的,楚問荊自然是帶了,只是不知道蕭天雲看中了哪兒一塊的土。
村莊的醫館大多裝修簡陋,地面拿石磚鋪了一層,為了省材料,有些地方就沒有壓平。老大夫有時候會把沒人踩的死角處的地磚搬開,往裏面放一些小酒或者藏些東西。
如果是能夠搬動的地磚下面的土,那就可以用,如果不是的話,就又是徒勞一場了。
兩人動作輕緩的把門打開,就見蕭天雲直奔問診處放着的一個罐子,罐子蓋上還有軟泥,是杜峰大哥今天下午拿過來的,是在山上撿到的銀白色的蛇蛻(注)。
蕭天雲摸了一把罐子上沾着的泥,和楚問荊說道:“這味道比剛才土豆袋裏的還好,是從我家挖來的土吧,快把罐子抱回你房間,明天一早就給我換上。”
第一次離開家這麽久,說是不想家那都是騙人的,果然外面的土還是比不上家裏的土好吃,蕭天雲顯得很激動,等不及楚問荊來拿,已經自己把罐子抱了起來,“你就是個騙子,這不就是最好的土麽,還假裝和我出來找土。”
這已經不知道是楚問荊第幾次被叫騙子了,但是他真的不是騙子,蕭天雲感覺到的土氣可能是蛇蛻上沒有清理掉的泥沙。
他趕緊從櫃臺上找了紙筆,解釋:蛇蛻,有泥沙,不是。
蕭天雲:“……不是啊。”聲音裏滿是失望。
找了兩次都不是,蕭天雲有些氣餒,“要不你明天上山去背一框土回來吧,不找了。”
還沒等楚問荊再寫什麽,他想起來楚問荊是個被禁了足的,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在楚問荊的考卷上潑墨,“忘了你不能出去了,哎呀,早知道就不給你搗亂了。”
這句話不知道有什麽神秘的笑點,楚問荊笑眯了眼,右臉頰淺淺的酒窩又出現了,蕭天雲好奇的戳了戳,戳了戳,又戳了戳,有些停不下來的意思。
被楚問荊擡手捉住,和他的手一起壓在紙上,防止紙劃出去,找紙張和筆找的匆忙,沒拿鎮紙出來。
字條:地板下面的土有沒有你喜歡的?或者我們到院子裏去找,遠了去不了,暫時先湊合,等開春,我上山挑一大筐土回來,再給你換土。
字寫的有些多,蕭天雲因為手被捉了壓紙,不能亂跑,就低了頭去看楚問荊寫字。
蕭天雲記得書呆/子說過:“字如其人。”楚問荊的字沒有鋒芒,有種內斂的溫柔,就好像這個人一樣,好像怎麽欺負都不會生氣。
不過書呆/子說的話也不能全信,他還說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是他待在楚問荊身旁兩個多月了,也沒變得像楚問荊一樣安靜溫柔,他看到這樣的楚問荊只會想要欺負,雖然個子矮力氣小,但總有一天會長大不是。
兩人再一次達成一致,鎖上醫館後門,到了院子裏,很快的蕭天雲又發現了目标——是在放着衆多空花盆的雨棚下面。
這次應該不會再有意外了,楚問荊半蹲下/身,一手拿着鏟子撐着地面,擡起頭看向蕭天雲,就等他确定位置,就可以做記號了。
蕭天雲圍着雨棚走了一圈,最終确定了目标。
只是,這一次不用楚問荊攔着他,他也知道這又是一次美麗的意外——
他找到的是老大夫生病前換下來的鞋子的底部的泥,鞋底的泥成分不一而足,即使是知道老大夫去過哪裏,也必須蕭天雲親自走一遍才能确定土是哪裏的。
楚問荊不知道他找到的目标又不能用了,蹲着在等,見蕭天雲又捋了捋尚不存在的胡子,嘆息了一聲。
有些不解的站起來走過去拽了拽蕭天雲的衣服。
蕭天雲指指老大夫放在花盆架子下面的鞋,“又不是,好煩。”
楚問荊看到鞋子很明顯的怔了一下,杞子師父藏鞋藏襪子的毛病到底是哪裏來的?
兩人折騰了許久,都是意外,沒有太多收獲,隐隐的從西街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才驚覺一夜已經快要過去了。
楚問荊在地上寫到:要不先再湊合一下?
蕭天雲十分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你挖我回來的時候就不能順便帶一大花盆土麽?”
“不行!”蕭天雲咬了一下下唇,“我已經忍了那盆土兩個月了,不想再忍了,再找找。”
找土這件事,楚問荊幫不上大忙,只能跟在蕭天雲身後轉悠。
直到蕭天雲又一次停了下來,他走到他旁邊比劃着問道:找到了嗎?
就見蕭天雲帶着一臉的憋屈,十分勉強的點了點頭,“我堅持不住了,要回花盆睡覺,你标記一下,我感覺這面牆附近的土勉強能湊合,比花盆裏的好一點點,暫先拿來将就吧。”
楚問荊挖了一鏟子,抓了一把給他看。蕭天雲就着楚問荊的手揉搓了幾下那個土,皺着眉頭不滿的嘟囔,“和剛才感覺到的不一樣。”
天快亮了,蕭天雲止不住的打着哈欠,衣袖輕飄飄的,好像随時都能就地消失一般,把楚問荊吓了一跳,他很焦急的比劃到:可能是隔壁鄰居家的土,我明天找鄰居挖一盆回來。
蕭天雲實在是太困了,困到不能确定滿足他需要的土的具體/位置,于是就點點了頭,說:“好。”
楚問荊推着他回了房間,伸手指着花盆,示意他快睡吧。
蕭天雲回手把門關上,看到一直舒展着眉目的楚問荊蹙着眉頭,十分擔心的看着他。
突然就感覺好溫暖,這是一種陌生的情緒,他從來不曾有過,鬼使神差的大步過去踮起腳抱住了楚問荊,安慰的說了好幾句,“我沒事,沒事,就是應該睡覺了,不要擔心。”
哄好了楚問荊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麽,讓蕭天雲格外有成就感,格外高興,除了需要踮起腳之外。
…………
一大早,楚問荊踩了凳子站在牆頭,找鄰居。
鄰居正在做飯,出來回他的是鄰居家的兩個小孩子。哥哥領着弟弟站在搶牆下面,楚問荊把寫好的字條遞了過去,弟弟跳着腳從哥哥手裏把字條搶走了,拿過去搖頭晃腦的看,只識得其中幾個字,讀不通,沒辦法,只好又将字條還給哥哥。
大一點的男孩兒看了字條,很快拿了鐵鍬過來,一面問:“楚哥,怎麽突然想起給花換土,養在室內的花經常換土不是不好?”
字條上沒說清楚楚問荊花盆裏種的是什麽,男孩兒以為種的是家裏拿來欣賞的花。
楚問荊搖了搖頭,趴在牆頭上不是很方便寫字,只能簡單的表達一下。這種情況下,交流對于楚問荊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就是吃的菜?”見楚問荊搖頭,男孩兒就以為是種了蔬菜,但凡冬天家裏養東西的,大多都是種了菜,吃菜時候可以吃到新鮮的。
楚問荊還搖頭,比劃了一下。男孩兒點點頭,“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明白了還是不明白。
很快挖好一籃土,用力舉國頭頂給楚問荊送過去,楚問荊點頭表示感謝,就在院子裏給人參換了土。然後把替換下來的土又給了男孩,讓他把院子裏的坑填上。
又一次從凳子上下來,楚問荊把花盆裏的土又壓了壓,澆了水,還把換土時候弄髒的葉子擦了個幹淨,這才把人參挪回房間裏去了。
然後做早午飯,清掃廚房,開醫館,把周圍村子趕過來拿藥的人送走,看了兩個病人,很快就到午時了。
老大夫精神好些了,正在院子裏鍛煉。
楚問荊琢磨着今天天氣好,把屋內那盆大蘑菇搬出來曬曬。他家不只是人參成精了,蘑菇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向來只有蘑菇喜陰,沒見過更沒聽說過有和他家大蘑菇一樣喜陽的,曬太陽曬的那叫一個惬意悠閑。
順便看看換了土人參怎麽樣,要不要也出來曬曬。
他進屋先把蘑菇搬出去放在石桌上,又回去寫了字條比劃着想問人參要不要也出去曬太陽時候,發現人參不太對勁兒,遠看看不出來,近看焉噠噠的,就像霜打了似得。
楚問荊心髒突的跳的厲害,想起剛才男孩兒說的話,腦子漿糊似得想:是不是給他換土換的太頻繁了,他不能适應,會不會有什麽事?!
老大夫閑着沒事,正好跟着他進屋了,看到徒弟不對勁兒,走近了發現不對勁兒的是他徒弟養的老人參,于是伸手揪了一片葉子,嘗了嘗味道,問過楚問荊才知道是今天上午換了土才這樣的。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伸手黏了一小塊兒土。
旁邊楚問荊殷切看着他,他索性把土放到徒弟手上,說道:“你嘗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