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合盆
老大夫眯着眼睛,借着摸胡子的動作把自己上/翹的嘴角遮了起來,“味道如何?”
早幾十年時候,杜家莊是有兩口水井的,東街一口,西街一口。但是後來東街的水井水越來越鹹,年紀小些的人喝水都只喝剛打上來特別冰涼的水,用來麻木味覺;年紀大些的人愛喝熱水,但是煮過的水更添幾分鹹澀,沒法下口;用水井打上來的水做飯都不用加鹽……
鎮上特意派人來查過,是土地自然形成的鹽堿地,鹽堿地上的水井打上來的水也就是鹹的,因為實在是不方便飲用,所以水井慢慢的就被棄用了,現在杜家莊只有西街村口那一口水井。
之所以說到水井,是因為老大夫家和鄰居都距離水井不是很遠,土地也是有些鹽堿化的意思,這種土壤根本種不了身嬌體貴的人參,種點兒蔥、大蒜還行。
問荊怎麽突然想起給人參換土來了?老大夫沒琢磨明白,不過問題的症結找到了,也就不用發愁了,換一盆土就是了。
一點土,還是上午剛用水澆過的,土腥味很重,楚問荊沒嘗出什麽味道來,憂心忡忡。蕭天雲換土之前雖然總說土難吃,但是也一直好好的,因為他換了土之後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土是蕭天雲指定的,絕對不會錯,那難道是換土時候傷了根須?還是水澆的過了量?
老大夫找了凳子坐下來,伸手揪了兩片人參葉子,嚼着吃了一片。
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大夫總覺得這株人參的葉子吃着味道還不錯,見着了就想揪兩片。
估計是疼的厲害了,花盆裏的葉子整個抖得不停,也不怕擔心讓老大夫看見了。葉子來回摩擦的聲音引起了楚問荊的注意,楚問荊求助的看向自己師父。
老大夫優哉游哉的把另一片也嚼着吃了,從眼睛縫裏偷偷看自家徒弟,着急到腦門上都滲出了汗,嘴巴也有張張合合的無助性的小動作……就是不說話。
算了,欺負孩子沒意思。
老大夫搬着凳子坐在了火爐前,往火爐裏加了兩塊碳,“這花盆裏的土不是好土,你從哪裏挖來的?不是說了你這個冬天禁足麽?怎麽不聽話?”
楚問荊趕緊搖了搖頭,比劃到:是鄰居家院子裏的土,沒有外出。
老大夫:“怎麽想起換土來了?咱們這塊兒是鹽堿地,這土上住個人還行,種人參得把它鹹死。”
是土的問題?楚問荊一臉茫然,比劃到:可是之前蘑菇們用的都是咱們家裏的土啊。現在東邊牆根下還是個土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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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蘑菇,老大夫急了,屁/股坐不住了,站起來彎着腰圍着書桌上大蘑菇的花盆盯着看,看到蘑菇沒什麽異樣,土摸着也不像是家裏那種土的觸覺,才算是放下心來。
問道:“咱家蘑菇用的不是家裏土啊,你記錯了。咋還沒我個老頭子記性好呢?”
楚問荊趕緊指了指窗戶那邊桌子上被重新合盆的毒蘑菇,示意除了大蘑菇之外用的都是家裏的土。
既然不是大蘑菇,老大夫就不擔心了,拿了水壺放在火爐上燒水,一邊和楚問荊說道:“那些是不一樣的,扛造。你看這人參現在的樣子,一看就是嚴重适應不了這個土,換了就沒事了。”
說完,老大夫走到窗前看了看合盆的毒蘑菇,長的還不錯,可惜了有毒不能吃。
“這樣,問荊,你搗騰搗騰,把人參挪到寶貝兒蘑菇的盆裏先湊合着,等開春了,你再上山給它挖一筐土回來。”
這應該是現在最快的解決辦法,只是對于大蘑菇和蕭天雲來說都太擠了。
老大夫看了看焉噠噠的人參,又看看自己的蘑菇,嘆了口氣,又摘走人參一片葉子,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看見自家徒弟有些心疼的表情,憤憤的咬了半片,嘴裏嘟囔道:“擠死你算了。”
楚問荊找來早上用完沒來得及放回倉庫的鏟子,沒聽清老大夫說了什麽,有些疑惑的看着杞子師父。
老大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嘆了口氣,“合盆後照顧你的人參別忘了蘑菇,太陽好的時候就把他搬到窗邊曬曬。我再回屋躺會兒,一會兒水燒好了,給我泡壺茶來。”
楚問荊點點頭,心思早飄了,惦記着因為他沒換好土看着像是生病了的蕭天雲。
簡直就像是出嫁的姑娘,心都飛了。老大夫拂了衣袖,雙手背在身後,輕吐一口氣,往屋外走去,想起楚問荊說的那個夢來。
他倒是不在乎楚問荊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一轉眼那個只有胳膊長的娃娃長得都這般大了,想在摸/摸頭頂還得墊着腳來,再過個三四個年頭就該成家了……在孩子成家之前,有些舊事總得解決解決……
人參外露的葉子實在太多,換土還要換盆,有些不方便,楚問荊嘗試寫了字條給蕭天雲看,但是沒有任何反應。
猶豫了半響,楚問荊最後終于張嘴發出了聲音,只有一聲:“啞——”
聲音沙啞,像個漏風的破屋。
蕭天雲聽見了,頂頭的葉子展了展,有些搖晃的伸出去把楚問荊手裏的紙條卷走了。
一會兒,葉子紛紛回收,以人眼看不清的速度飛快的消失。
好像楚問荊只是眨了眨眼睛,花盆裏的葉子都不見了。
楚問荊中午回來看見蕭天雲的時候,他的葉子好像大多數都外露了出來,在桌子上圍着花盆形成了一處小小的草叢。
這種突然全部露出來又全部都全部收走,無來由的,楚問荊就覺得這麽幹可能極為耗神,心裏着急,手上動作就快,動作快了就難免有疏忽到的地方——
花盆裏的大蘑菇被磕了一下。雖然沒有像其他蘑菇磕一下蘑菇傘就四分五裂,但也磕出了一條短小的裂紋。
楚問荊沒發現。
總得來說,合盆合的很順利,蕭天雲似乎很高興。
楚問荊就看見他小心翼翼的冒出一片葉子來,稍微伸直一點,就碰到了蘑菇柄,又好像害羞似得立馬把葉子收了回去,沒過一會兒,又同時冒出來幾片葉子,貼着花盆裏的土圍着蘑菇轉了一圈。
然後,平常一直外露的十幾片葉子都冒了出來,神清氣爽的在花盆裏伸展了開。
一中午的擔憂都消失不見,楚問荊圍觀了蕭天雲伸展葉子的全程,終于吐出口氣,放松了下來。
翹着嘴角,伸手碰了碰葉子,又給擠在一個花盆裏的蘑菇和人參澆了水。忙碌了一個上午,這才有時間在書桌前坐下休息。
下午應該沒有病人來看病了,只有兩個從遠一些的村子趕過來拿藥的人會來。
楚問荊感覺困的不行,就想先到床/上睡一會兒。
拿藥不急在一時半刻,來了也可以順着醫館後門進裏面來找他,于是就躺下睡了。
這一覺睡得有些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申時。
楚問荊醒來時候覺得腰有些疼,可能是睡覺時候不老實在牆上嗑的。
放在火爐上燒的水已經少了一大半,如果不是因為一直沒人添柴,大概會直接燒沒了。老大夫中午又睡了半個時辰,精神不錯,把來取藥的人送走,想着徒弟中午睡了這麽長時間,估計是這兩天累着了,跑去廚房做了幾個豬肉燒餅,剛出鍋,還冒着熱氣。
推了屋門進來時候,楚問荊剛醒,從床/上站起來時候還摔了個趔趄。
老大夫端着燒餅放在書桌上,招了招手,“快過來吃,剛做好的。”
剛醒來确實是有點餓,楚問荊走了幾步,腰疼的實在是厲害,只好拿手扶着走。
老大夫剛咬了一口燒餅,正香呢,心情好,看見徒弟就笑。
“這是怎麽了?懷了還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