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縣衙在鳳仙鎮東大街,與西街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蘇月袖撐着油紙傘,信步走在雨中。夏日的風輕輕,夾雜着雨珠子,偶爾打在她的臉上。

那婦人早就跑得沒了蹤影。

突而一道人影從天而降,攔住了她的去路。

“阿彌陀佛,姑娘,且慢。”

是一名僧人,右手執着禪杖,左手行了個佛禮,披一身暗紅袈裟,瞧上去慈眉善目。

蘇月袖止了腳步,輕輕擡眼,自傘下露出那雙清光潋滟的眸子,暗自警惕起來。

“大師可有什麽事情?”

他雖然瞧上去慈祥和藹,但身上的殺氣卻也明顯。

“受人之托,前來取姑娘首級。”

倒也毫不隐瞞來意。

蘇月袖淡淡一笑,“怕是要讓大師失望了。”

說着,緊了緊握住傘柄的手。

在她認識的人中,恨不得她死又能指使一名和尚前來截殺她的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

必是柳大将軍的愛女柳若馨!

所以眼前這和尚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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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和尚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蘇姑娘不防一試。”

話落,手中禪杖凝聚着內力飛出,直逼她面門而去。

蘇月袖不慌不忙,腳尖輕點,提力飛起,輕松躲了過去,落在一旁的屋頂。

輕輕旋身,鵝黃、色的裙角劃出優美的弧度,手中油紙傘分毫未動,那一枝清荷在雨中似乎嬌嫩了幾分。

她瞧着地面已收回禪杖的大悲和尚,盈盈淺笑,“大師這般試探,心裏可有底了?”

大悲和尚仰首看她,“蘇姑娘果然深藏不露。”

難怪能戲耍得了小姐,不過如今對手是他,可就毫無勝算了。

“大師過獎。”

四字出口,禪杖再次飛來,似将周遭空氣都凝結了起來,卷着珠簾般的雨水,勢頭兇猛而犀利。

蘇月袖眉心一蹙,提腳飛起,将手中油紙傘擋于身前,迎面而上。

兩道勁風在空中相撞,濺起強大的水花。

大悲和尚緊跟着提氣追上禪杖,兩人片刻間交起手來。

空無人影的街道,剎那間狂風大作、水花四濺。

東街,品香樓。

二樓雅間。

陸清風優雅萬分的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

“柳将軍這是打算拖我到何時?”

他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吱呀’,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讓陸公子久等,還請恕罪。”

柔和做作的女聲響起,進來的并非柳傲天,而是其女柳若馨。

陸清風面色微僵,将手中茶杯放下,擱在桌面的折扇上,輕輕捏着上面的玉葫蘆。

“柳姑娘這是何意?”

“陸公子勿怪,家父因事耽擱了,特讓小女前來告知一聲。”

柳若馨笑若桃花,款步走到桌邊,将手中托盤放在桌上,自裏面取出酒菜。

一邊倒酒一邊道:“想來陸公子久等煩悶,不如喝點酒解解悶。”

說着,舉了酒杯到他跟前。

陸清風握着折扇擋了,臉色冷峻,“不必。”

站起身子往屋外走,“既然柳将軍有事,那麽改日再約也是可以的。”

他知曉柳傲天因何事要拖住他,換了旁人他也就陪他演了這出戲,不過柳若馨……

還是算了!

“陸公子當真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嗎?”

柳若馨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大吼,“我究竟哪裏不如蘇月袖那個小賤人了?”

陸清風疾如風的步子驟停,他沒有轉身,只是回過眸子,以極為冰冷寒涼的眼神看她,“柳小姐,此話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否則……”

“否則怎樣?”

柳若馨被他冷漠無情的态度刺激,竟失了理智,“殺了我嗎?”

“有何不可?”

鳳眼犀利,周身殺氣盡現。

柳若馨到底被震懾住,沒敢再開口,只是憤恨又傷心的看着他,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

陸清風收回視線,潇灑離去。

柳若馨追到門邊,望着他決然的背影,狠狠扣住了門框:陸清風,你不喜歡我沒關系,但我一定會讓你身邊所有的女人死無葬身之地!

大雨淅淅瀝瀝,沒有停止的意思。

縣衙堂外,早已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交頭接耳、吵鬧不止。

縣令吳照坐定後,将驚堂木猛拍在案桌上,“肅靜!”

聲音洪亮圓正,堂外瞬間鴉雀無聲。

吳照滿意的整了整身上官服,快速看了眼坐在旁側聽審的柳将軍柳傲天,眉心輕蹙,傳了命令下去,“帶原告。”

李兆望早就候在旁邊,聽得傳令,立馬現身。

“學生李兆望見過大人。”

他年前中了秀才,也算是有功名在身,便無需下跪。

吳照照着流程一板一眼的詢問,李兆望進退有度的回答,而後呈了人證、物證,接着就是讓衙役前去李家別院帶李高。

李高醉酒未醒,衙役去的時候他還在蒙頭大睡。匆匆穿戴好衣物,睡眼惺忪就被請回了衙門。

“李高,你可知罪?”

吳照聲色俱厲,呵得李高猛地跪在了地上。

“大人,小民不知犯了何事,還請大人相告。”

“你謀害兄長,買、兇、殺人,實屬十惡不赦!”

“大人,冤枉啊。”

李高總算清醒幾分,不過他倒也不畏懼,畢竟上頭還坐着他的妹夫呢。

那可是朝廷的大将軍,豈是區區一個縣令能比的。

“冤枉?二叔,人證物證具在,何來冤枉?”

李兆望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同李高對質了起來。

李高雖生得人高馬大,也懂得功夫,但腦子可就不太好使了,很快就被問得啞口無言,險些就承認了去。

柳傲天看到這裏才終于插了話,“李公子,你說你二叔殺了你父親,可你見着你父親的屍體了嗎?”

這話聽着是疑問,其實李兆望心裏清楚明白得很,他這是在威脅自己:父親的屍體還在他們手裏,不僅如此,母親也還在他們手裏。

可陸公子說了……

李兆望的眼裏閃過幾分掙紮,竟久久未能開口。

蘇月袖自屋頂翻身而下,繪着清荷的油紙傘與禪杖在空中迅速旋轉,大悲和尚在另一端随她一同飛下。

兩人落于地面,輕腳踏在積水上,濺起淺淺的水花。

‘啪’!

油紙傘應聲斷裂,禪杖飛回大悲和尚的手中。

蘇月袖半側着身子,回眸看去。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令她全身濕透。

“大師果然身手不凡。”

人雖被大雨沖刷得有些狼狽,該有的氣魄卻不能少。是以背脊挺直、神色清冷。

“蘇姑娘若能乖乖受死,倒也能給你留個全屍。”

大悲和尚不驕不躁,只是眼神有點陰毒。

蘇月袖勾起了嘴角,“大師真會開玩笑,明知是死,還會有人乖乖就範嗎?”

“既如此,老衲可就不客氣了。”

“方才也沒見大師哪裏客氣了。”

招招致命,直指要害,這也叫客氣嗎?

大悲和尚終于變了臉色,冷呵,“莫要得意,受死吧!”

話落,左手握着禪杖,右手凝聚着掌風直逼蘇月袖而去。

原以為她再厲害也撐不過他十招,沒成想如今三十幾招過去,她居然還完好無損。

這就讓他很是惱怒了!

蘇月袖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殺氣與勁風,提腳便向後退去。

大悲和尚內力雄厚,交手這麽久,他居然毫無損傷,倒是她,體力漸漸透支,不出兩刻鐘便再難抵擋,該如何是好?

陸清風趕到衙門時,君衍之已經先一步到了。

與他同行的,還有柳若裳。

父女相見,比陌生人不如。

一個橫眉冷眼,一個冷漠無視。

“不知太子殿下駕到,臣有失遠迎。”

吳照只覺今日這衙門當真蓬荜生輝,不僅來了個大将軍,還來了個太子殿下,當真請了祥瑞不成?

百姓得知眼前這高貴俊逸的公子是當今太子,便也跟着惶恐下跪。

李兆望與柳傲天亦然。

君衍之掃了衆人一眼,免了禮數,對着吳照道:“路過此地,聽聞李家被滅,便來與吳大人學習學習如何審案,你只管做你的,不用管本宮。”

“是、是。”

吳照用袖口擦着額頭汗水,見太子落了座,這才回到堂上坐下。

正是這時,陸清風趕到,與他同來的,還有陸恒。

李兆望見到陸恒,糾結的神情瞬間變得堅定,“大人,家父的屍首已經尋回。”

此言一出,李高懵逼了,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他吼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全然沒有顧及上位的吳照與旁邊的君衍之。

君衍之沒有理會他,只是看了眼站在堂下雲淡風輕看熱鬧的陸清風,緩緩開口,“陸公子既然也來了,不如進來坐坐。”

陸公子?

柳傲天不可置信的将目光移了過去,臉色巨變。

自己不是讓大悲去拖住他了嗎?他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裏?

雙手緊緊扣住椅子邊緣,一股憤怒自心底油然而生。

那邊,李兆望見了李高的反應,不由反問,“為何不可能?”

李高自知失言,忙又跪下,支支吾吾不做回答。

陸清風恭敬不如從命,依了君衍之的話,到得堂上坐下,與吳照點頭微笑。

吳照此時的內心是奔潰的、凄涼的,他雖不知這位公子是何人,但見太子都對他禮讓三分,就知絕對是不可以得罪的。

索性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李兆望那邊。

“既已尋回,便傳仵作前來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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