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到了一座土丘之上,奇的是這土丘的土也都是碧色的,與樹木一色。

丘頂甚平,植滿了樹木,這裏的松竹隆郁,樹葉不落,四季常青。石虎立在了最大的一株樹旁,绮羅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後面,只見那株大樹瞧上去甚是粗壯,怕是五六個人也合抱不來。

“公主猜猜看,這樹在這裏生長有多少年頭了?”石虎忽然開口道,一壁伸手重重地在樹幹上拍了拍。他是習武之人,手勁甚大,可拍在這古樹上,卻猶如微風所撼,只不過落下幾片葉子來。

绮羅生長于鄉野,倒是見過不少古樹奇木,此時側着頭估計道:“這樣大的一株古柏,少說在這裏生長也有數百年了。”

石虎搖了搖頭,只向她比畫了兩根指頭。绮羅遲疑間,便聽他道:“移到翠岩恰恰兩年而已。”

绮羅一怔間,随即明白他口中所說的翠岩便是這座小山丘了。她愣了愣神,遲疑地看着那古柏道:“若是兩年前,這古柏也小不了多少……”這樣大的一株古柏,幾個人都未必能合抱得住,怎能從遠處移來?

石虎仰面大笑,十分灑脫道:“這有何難,不過幾頭象便可負了來。”他說着略頓了頓,又跺了跺足,說道,“何止這古柏,便是這翠岩也都是叔王命人在京郊數百裏外開鑿了琉璃礦山,重新在平地上又起丘壑。”绮羅低頭看去,見地上的土雖是發綠,卻甚是薄薄一層,再往下仿佛都是綠色岩石,其色更翠之奪目,心知他所言不虛,于是面上到底便帶出幾分訝異來。

此時兩人離得近了,她若白玉一般的面容上稍縱即逝的一剎疑色怎會逃脫他的眼睛,石虎何等精明幹練之人,偏偏不露聲色,只佯裝不經意道:“聽聞中山王在長安的宮城更加富麗巍峨,有如神仙之地,我叔王時常羨慕不已,不知公主可否講一兩樣長安宮中的景致?”绮羅面上微露窘迫之色,她與他敷衍道:“我在宮中鮮少出外行走,倒未見許多景致。”石虎聽了一時倒也沒說什麽。

寒風驟起,林間瑟瑟然有了蕭索之聲。绮羅陡然生了幾分後怕,偏是自己這樣冒失,若被人尋到短處豈止自己性命難保,更恐怕要連累五叔。她心中不安,借故便想溜走。剛向石虎屈膝行過禮,誰知忽地手腕一緊,已是被他抓牢了手腕,他的聲氣極輕,偏偏似是咬着牙,透出逼迫的意味來:“你究竟是誰?想躲到哪裏去?”

她心頭一顫,仰起面來,星眸如水,卻只見他眼角眉梢都是厲色,心下莫名地生了寒意,顫聲道:“我……我是安定……”

林間風聲大作,似是波濤翻湧連綿,石虎此時與她離得極近,卻見這極俏麗的一張小臉更顯慘白,唯有一雙湛若雙星的眸子中流露出驚懼又戒備的神情,仿若一只落入獵網的小鹿。他嘴角微微翹起,握住她的手腕卻半點不肯放松,聲色俱厲道:“你和那劉曜老賊究竟有什麽企圖,為何要害我至甚!”

“我,我從未要害你……”绮羅心裏駭到極處,竟然陡生了幾分血勇,她毫不畏懼地怒視着他,竟然一字一句道,“連石王伯伯也未曾為難我父女,将軍為何對我苦苦相逼?”

“你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見她如此嘴硬,石虎越發怒氣難消,将她手腕箍緊,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亡國之婢。”

他用力甚大,绮羅被他扯得踉跄幾步,偏偏四周無人,也呼喊不得。卻只聽“噔”的一聲,一只金燦燦的東西掉在地上。绮羅還未反應過來,石虎已手疾眼快地撿了起來,再望向她時臉色都變了:“叔王竟然連這個都賞給了你?”

在他手中的,正是石勒給绮羅的那只金蟬。绮羅嘴唇發抖,兀自倔強道:“快還給我。”

石虎細細地看着手中那只金蟬,眉頭深深皺起,腮邊肌肉微微跳動,只覺頭頂有幾分抽搐的痛感。

绮羅趁他不備,忽然左手從懷中取出匕首,猛地向他肩上紮去,石虎已經領教過一次厲害,怎會再受傷,他便向後縮了一步,自然放開了手。绮羅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金蟬,轉身就向土丘下沖去。

石虎被她驚得措手不及,待他反應過來,那小小的身影已竄到密林深處去了。他本想去追,待看清她跑的方向,眸中顏色陡深,心念一轉,頓時停住了腳步。

绮羅慌不擇路,一門心思要逃離那個陰沉又可怕的人,哪裏分辨的了方向,一心只往那林深樹茂的地方跑去,唯恐他會追上來。待她覺得頭頂上越來越陰暗之時,方才停住腳步。她心下稍安,回頭望去卻見草木幾乎齊腰,頭頂上茂林蔽日,卻是連來路都看不清了,那人也定然無法追趕上來。她幾乎跑脫了力,此時站在這茂林之中,始覺得渾身乏得透了,便欲癱坐在地,誰知此時,她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腥氣,似是花香中夾雜着一股血腥的味道,雖不濃郁,卻甚是刺鼻。

她頓時警覺起來,全身上下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般。可偏偏這裏靜極了,除了穿林掃葉的風聲簌簌,仿佛連針落地之聲都可聞。越是這般靜谧,便越顯出三分詭異來。她側耳細細聽着身旁的聲響,心下只覺這股不安到了極點,又偏偏尋不到來源。她貓着腰,警惕地觀察着四周,右手早已牢牢握住了匕首,柄端黑玉的冰涼沁入掌心。

腥味越來越重,那東西似就在附近了。绮羅心中一跳,猛然回過頭去,卻見一張花斑虎面近在咫尺。她生平從未見過這樣大的猛獸,駭得倒退數步,卻退到一棵大樹旁,再無後路可退。那花斑大虎哪裏會輕易放過這樣到口的美餐,一蹲身便向她撲去。绮羅心知今日怕是難逃一劫了,她瘦弱無力,哪裏能搏過大虎,此時心中唯一所憾便是悔恨幼時未跟随母親學個三招兩式,今日連性命也保不住。她心中萬念俱灰,雙手護牢了面門,閉上雙眼,只等死罷了。

席上燕樂升平,石勒與劉曜把酒言歡,一旁是美姬佳釀相款,自是風月無邊。酒過三巡,有一美貌姬人抱了琵琶盈盈到了水榭上,她纖手輕揮,聲若玉珠盈盆,一望便知是國手。劉曜是此中老手,當下便放下筷箸留神去聽,只聞那弦聲翻轉急促,似夜雨敲窗,東風解凍,卻知她彈得是一曲《點翠》。他微微颔首,這琵琶本就是叮咚悅耳的,被水聲一襯,越發地清泠了,如春水流霜,又似高山飛澗。而這姬人技藝高超,将一曲平韻的《點翠》翻做宮調,飒飒胡沙飛指而下,嘈切間扣人心弦,卻手處音弦絕響,四弦畫撥如裂帛。

一曲終了,唯松風簌簌,似佳人幽谷,春情無數。劉曜聽得心馳神往,眼角竟薄有濕意。石勒觑得清爽,便合掌笑道:“弟若喜愛,這個姬人便賜給你。”劉曜哪裏肯受,可那奏琵琶的姬人聞言卻擱了琵琶,妖嬈地湊到他身旁,又為他斟滿美酒,遞到他唇邊。劉曜堅辭不受,說道:“自吾妻過逝,實無心再消受這等佳人。”石勒臉色微變,雖還未言語,那彈奏琵琶的姬人卻花容失色地向劉曜低泣道:“中山王若不肯收留,薄姬便要被大王投喂猛獸。”

她哭聲甚哀,聲若黃鹂婉轉啼鳴,讓人心中恻然。劉曜側頭望向石勒,只見他目中已露出淡淡的不滿,便再不多推辭,就着那名叫薄姬的姬人手中飲了杯中酒,對石勒道:“謝兄長美意。”薄姬又驚又喜,自是就身在他懷中撒嬌獻寵。石勒見狀這才緩了臉色,微笑不語。

一旁的石恢見狀忍不住對石弘低聲議論道:“這位中山王倒是能屈能伸的緊。”石弘略有所思地側過頭去,但他到底見識要更深一層,很快想到了父王安排這個姬人的用意,心中冷冷一笑,很快又将目光落在了石勒身旁的那位高僧身上。

正此時,忽有內侍匆匆來報:“啓禀大王,大事不好了。”那內侍有點遲疑地看了劉曜一眼,顯然有他在這裏不便開口。

石勒大是不悅,斥責那內侍道:“何事這樣驚慌,打擾孤與中山王的酒興。”

內侍只得硬着頭皮道:“安定……安定公主在靈囿走失,誤遇猛……猛獸……”劉曜心頭一顫,手中金樽“咣”的一聲掉在地上,酒灑了一地。石勒亦是一驚,大聲道:“可派禦醫過去了?”那內侍結結巴巴地道:“安定公主昏了過去,倒是……倒是無事,但是小……小郡公……”石勒霍然站起聲來,驚道:“宣兒出了什麽事?”

此時何止是石勒,連石弘和石恢兩人也都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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