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将軍大人若不信,明日末将可以陪将軍去看看。”冉闵氣得直罵,“難怪這劉曜要亡國,連個棧道也沒人來修!”
冉隆卻比他清明幾分,這幾年劉曜一直忙着與石勒交戰,哪有兵力來修棧道?他只得道:“既然如此,就有勞鄭将軍費心了。”
鄭颀果然是個妥帖的人,他将附近大河的船只都調運了來,就這樣一船坐數十人,也征調了數百輛大船。绮羅與冉氏兄弟都在第一艘船上,鄭颀特意安排了許多人在船上伺候,又将城中最好的廚娘也安置在船上,務必一切都與陸上一樣妥帖舒适。冉氏兄弟見狀,自然也說不出什麽,從水路過去,不過只有二百餘裏路,不出十日便能到長安。鄭颀好勸歹勸,讓他們把馬匹和械重都留在潼關,等返程時再帶走。
可到了臨上船前,冉闵不顧兄長的反對,執意要人把自己的馬匹牽上船來,親自牽到後艙去喂養。
鄭颀觑見他們兄弟兩人都不在近旁,特意小聲對绮羅道:“長安有信來,南陽王一切都安排好了,請公主勿要擔心。”
绮羅心念微動,石勒讓來她勸降前,早寄了國書先去洛陽。洛陽那邊應該都是知情的,鄭颀這樣帶話,該是已經布置好了。只有一點與預想的不同,劉曜事先向她囑咐過,如今洛陽是太子劉熙監國,怎如今換了南陽王?她聽到南陽王三字,面色微微漲紅,頗有幾分不自然。再看鄭颀的神情,似乎并不知自己不是真正的安定公主,她也不能說破,只點頭稱是。
6.九回腸
一路舟行西去,大船如履平地一般,并沒有太大颠簸,縱然是第一次乘船如绮羅,也未感到不适。鄭颀的女兒櫻桃雖然膽小,卻是很謹慎的性子,平素裏話也不多說,服侍绮羅極是盡心竭力,并不帶半點官家女兒的嬌氣。
大船行了兩日,到了第三日上窗紙卻破了,到底天寒,風一個勁地往船艙裏刮,就連窗棂也瑟瑟作響。從窗上那點殘缺處,卻能瞧見素月分輝,河上清影澄澈,銀濤輕拍石岸,隐隐咽聲傳來,绮羅只望着出神。冉闵搓了搓手,從艙門進來,見她主仆情形,笑着打趣绮羅道:“你本就天天皺個眉頭活像小老太太,身邊再添這麽一位一棍子都打不出個聲來的人,回去可要改個封號湊一對了,一個‘天聾’,一個‘地啞’,才真是應了景。”
冉隆在旁正指揮着手下在糊窗,聽到他的話,自是要數落的:“休要無禮,小公主可是長安城的金枝玉葉,不得這樣亂開玩笑。”冉闵不以為意地撇撇嘴道:“連她爹都被我們大将軍抓到洛陽去了,這小公主更是當不長了。”他是直爽性子,貫是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的,便對着绮羅說道,“你莫擔心,咱們大王那麽喜歡你,就算日後做不了公主了,回到洛陽去,也準能弄個小郡主當當。”
鄭櫻桃聽了這話都有些變了臉色,怯生生地偷偷看绮羅的反應,她雖然只是個守将的女兒,也知道長安出了大事,皇帝陛下都被抓走了,父親說這次公主回長安是去招降的,天下恐怕要改姓石了。
若绮羅是真正的公主,聽這話難免要傷心難過,可她本就是自幼無父無母的孤兒,過慣了四海為家的苦日子,倒不稀罕什麽公主的名頭,卻反而不在乎地吐了吐舌頭笑道:“這金犢車、白玉碗才是累贅的東西,誰願意整日裏住在金籠子裏。”
“說得好!”冉闵頗是爽朗,對她一豎大拇哥,“小爺就賞識你這樣爽利的人。”
“胡鬧!”冉隆敲了一下冉闵的腦袋,卻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绮羅,倒想不到如此金尊玉貴的公主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一連幾日都風平浪靜,冉隆兄弟也漸漸少了戒心。眼瞧着快到長安,水面卻變得狹窄起來,河上來往穿梭的船只漸漸多了,船人打魚的吆喝聲帶了關中的腔調,格外沉韻悠長了幾分。這日裏绮羅正在艙中與櫻桃閑話“八水繞長安”的掌故,櫻桃從未到過長安,睜大眼睛掩口小聲問道:“長安十二座城門,竟然還有八道外城門是修在水裏的?那可是怎麽個修法?”
忽然間冉闵似一陣風一般急急地闖入艙中,一抹頭上汗珠,對冉隆道:“兄長,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绮羅心中一跳,目光不免有些躲閃。冉隆卻沒留意,他一邊大步流星地跟着冉闵往艙外走去,一邊問道:“怎麽回事?”
“這幾日後面的船隊跟得越發遠了,今日咱們的船只有十艘跟了上來。”
“可能是咱們的羽林軍不服水土,行船有些慢。”冉隆心裏也有些慌張,強打着精神道,“就快到長安了,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冉闵的神色卻不太輕松,他指着兩旁穿梭而過的漁船又道:“我觀察了兩日了,你瞧這些漁人……”他話音未落,冉隆的神色亦是凝重起來,這些漁人雖然多是些中年漢子,正拿網打魚,可遠遠瞧去那手上都是青筋暴起,一望倒似是習武之人。此時一艘漁船駛得近了,離他們不過兩箭的距離,冉隆忽然劈手掰下一塊木頭,就向那漁船上打魚人面門擲去。绮羅和櫻桃出來時恰好見這一幕,卻見電光石火的一瞬,那漁人猛地向後一仰身,那木塊貼着他的面打到船舷上。
冉隆不怒反笑,高聲道:“好俊的身手,竟委屈做了打漁人!”冉闵雙手攏在袖中,自是各扣了一枚袖箭,身子如虎豹一樣弓了起來,已是蓄勢待發。
那漁人被揭破身份,也不敢分辨,慌忙搖橹遠去。一時河上所有漁船都遠遠撤到岸邊,原本狹窄的河面上只剩了這一艘大船在前,後面零星跟了七八艘小船,河面一下子便顯得開闊起來。
正前方約莫三十來丈,便是高聳的一座銅門直插在水中,卻是長安城正東直接渭水的第一道水門,清明門到了。冉隆面色已是鐵青,高聲道:“傳令停船。等羽林軍集結齊了才入城。”
後面的小船遙遙呼應,冉闵目力極好,仔細一清點人數,頓時面色慘淡:“兄長,咱們的人剩了怕不過百人。”他一咬牙,望向艙門口绮羅的目色中多了幾分意味不明。櫻桃瞧着他目光怕人,吓得倒退數步,險些跌倒在地。绮羅心中強自鎮定,如今千裏的路走了九百九,就剩最後一步,千萬不可出差錯。她強打着精神解釋道:“我與二位冉将軍一路同行而來,一樣不知長安情形,只怕是有些誤會。”
冉隆眼風狠戾地從她身上掃過,卻到底沒有為難她,目光落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櫻桃身上,他伸手摸向了腰間的彎刀,一手卻提起櫻桃,大聲問道:“你這般鬼鬼祟祟,真當我不知情?前兩日窗紙為何會破?你究竟在與何人傳遞消息?”
櫻桃吓得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喃喃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冉闵亦是驚呆了,大聲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麽?”
一眼望到冉隆鐵青的面色,和那把橫在櫻桃脖子上的銀刀,绮羅嘴角微顫,卻站起身來,毅然道:“不關她的事。”她此時心中已經橫了下來,大不了把所有事攬在自己身上,只要能拖一刻是一刻,一定等到長安的人到了替五叔把話傳了才能安心。她心中主意拿定,一把推開櫻桃脖頸上的銀刀,正色對着二冉道,“一切的事,總要見到我的兩位皇兄再說。冉将軍現在就要痛下殺手,是不是為時太早?”冉隆冷哼一聲,卻不肯正面與她沖突,側過頭去,但手并不松開半分。
便在此時,那城樓上忽得一聲炮響,伴随着刺耳的銅鑄聲轉響,偌大的銅門直直地向上抽開來,接着一葉快舟從城中飄然而出,不過一箭風快,便穩穩停在了冉隆等人乘坐的大船前。
冉隆面色突變,也沒工夫與他們廢話,便松了手走出艙去。绮羅眼風掃過櫻桃,只見她面上血色全無,低聲道:“你到底做了什麽?”
“奴婢……奴婢……”櫻桃話未說出來,兩行淚水卻滾了下來。冉闵瞧着有些不忍,從懷中摸出一塊帕子遞了過去,輕聲道:“快擦擦淚。”櫻桃抽噎着接過帕子,看到那帕子上繡着的一顆紅殷殷的櫻桃,正是自己前幾日繡了給他的,不免面上一紅。幸好绮羅一直盯着冉隆,倒也無暇顧及她。
且說外面亂成了一鍋粥,绮羅緊緊跟随冉隆,擡眼看清了來人的樣貌,頓時噔噔倒退數步,倚靠着船艙,眼波飄浮游移,面上煞無血色。
而立在快舟船頭上的人,卻是個年輕又精幹的将領,正是